等等,这种情况下,人们都会下意识地往外跑吧?不过……梅庵现在还没有爆炸,想来有人维持了秩序。我往左边的方向瞅了一眼,看是看不到的,但仔细听的话,反正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多。
“我觉得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冲矢不也是这么说的吗?”柳叶脱下了外套,卷起了衬衫的袖子。
“原来你听到了啊。”大家动作太快了,我还以为我的话没有人听到呢。
“你的话我当然会听。”柳叶这么说着,试图将我往包间里推,“所以就留在包间里吧,相对于外面,还是包间里安全。”
我谢过他的好意。
“梅庵里有炸弹,无论在包间里还是走廊里,都没有安全的说法。”
“说是这么说,但是……”柳叶还想说服我,但我义正辞严地对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男朋友是警察,我以他为荣,我也想他以我为荣。”
为荣什么的我也只是说说,至少不是在推理这方面。要是我的班级里能出现几个东大生,那才是真正的以我为荣了。我自然希望学生能考个好的大学,东大作为日本大学的首府,学生考入其中,作为老师,想必我的虚荣心也会得到满足。
不过用了景光的名义,不知道他作何感想。或许是对我的决定十分不赞同,如果他在他是不会让我凑过去的。普通命案也就罢了,但出现了枪响,性质就不同了。
我知道他的想法,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又听不到看不到。
柳叶见说服不了我,就决定加入我,“那就一起过去吧。”
我点了点头,正要出门,结果又被人叫住了。
是三川。
我的印象里,三川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连说句话都紧张得要命,而且轻声细语的,一不留神声音就会被忽略。幸而如今作为老师的我已经习惯了各种音量,学生性格不同,有的开朗自信,嗓门就特别明亮,很容易就能吸引到他人的注意力,而有的性格羞怯内向,微弱的声音很容易就被其他声音覆盖。性格羞怯内向的孩子,表达声音就已经十分努力了,如果声音不被听到,那么他们会更加地不敢开口。这个时候,作为老师,就要善于捕捉各种声音。
“有什么事吗,三川?”
三川点了点头,从包里取出两个口罩给我们。
“戴上这个会比较好。”
这不是很能说流利的话吗。不过想想看,好歹也是社会人了,如果羞怯到流利的话都说不好,工作方面真的会有困难,三川毕竟是化妆师,除了化妆技术外,和客人的沟通也很重要啊。
是我先入为主了,她也有在努力地改变自己,我反省。
“谢谢,我收下了。”我接过口罩,递给了柳叶一只,然后对她说:“你和中村她们留在包间里,门记得上锁。梅庵既然还没爆炸,那么应该有人做了措施,无法离开的客人很可能情绪上会有冲突。”
“好的。”三川两手交叠在腹前,颇为温顺地说。
我向她点点头,然后和柳叶离开了包间。
柳叶方向感很好,他知道枪声从哪里传来,跟着他走,很快我们就来到了一个门开着的包间,里面的灯光投射在走廊上,金灿灿的。
我和柳叶走近,才发现小小的包间里挤满了人,当然里面大半人都是我的同学……
不过幸好有真田维持现场秩序,大家都很听话地围在了命案现场的外围。
“现在是什么情况?”柳叶走近去问道。
真田的声音从里面清晰传来,“德国P229型手/枪,影视剧中常用的枪种。子弹没入大脑,得解剖才能取出来。”
我拍拍前面的黛,她正在记笔记,见我来了,连忙给我让了个位置,我才得以挤进去,隐约只看到躺在地上手握着枪,于是问:“是自杀吗?”
“还不确定。”有栖川说,“据同行的人说,这把枪是玩具枪,说是死者准备用来来吓唬人的,死者特意演示给他们看,结果……”
玩具枪变成了真枪。
“是被人调换了吗?”我靠着自己娇小的身形终于挤进到了最里面,结果在看到死者的脸后大惊道:“白石老师!”
“什么?藤原你认识白石一夫吗?”五乘寺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我。
一条龙也抱着胸,“既然是藤原你认识的人,看来老同学的份上,诵经费就八折优惠吧。”
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但我还是得和一条纠正:“虽然认识,但关系可不怎么好。”我还在想他会怎么找我麻烦,结果他自己就先死了,人生可真是难测。
一条耸耸肩,“那就算了。”
“等等,你就是那个藤原吗?”包间里三个陌生人中的一人忽然朝我问道。黛钻出来,在我耳边给我科普:“他们都是白石一夫的同行者。这位是大原先生,穿白色衬衫的是小田切,黑色衬衫的是中居。”
大原先生32岁,是一家报社的主编,自称与白石一夫只是点头之交。
“怎么说呢,白石这个人啊,要不是家里有点关系,我是真的不想和他多相处。但是有求于人有时候也是没办法。”大原先生一开口就令人感到了社会的现实。
小田切先生31岁,是白石的同学,交情不深,这次来梅庵,也是白石的要求。
“我学生时代虽然是他的跟班,但是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五乘寺“哦呀”了一声,“改邪归正的意思就是从跟班的地位变成平等的地位?”
小田切先生挑了挑眉,反而好脾气地对五乘寺说,“不用试图激我,在成为白石跟班的那段时间里,激我的人不计其数,那些人啊,自己不敢惹白石,就想挑拨我和他的关系。呵,我和他的关系需要人挑拨吗?”
五乘寺吐槽,“是压根就没关系是吗,小田切先生是很清醒地在做跟班呢?”
小田切笑笑,“那也是没办法么。”
中居先生34岁,是一家影视公司的道具师,白石一夫用来演示的“玩具枪”就是他提供的。
“虽然道具枪是我提供的,但我也不知道假枪为什么变成了真枪,我只是个普通的道具师,压根就没有渠道获得真枪。”
真田询问:“白石为什么要你提供道具枪?”
中居先生耸了耸肩,“就是吓唬人。不得不说,我们公司的道具枪外形上真的很逼真。所以他找到了我,想让我给他提供一支道具枪,”
“你和他关系很好?他让你提供你就提供了?”
中居先生皮笑肉不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么,谁让白石家投资方之一呢。”
三人的身份信息大概就是如此。
了解了之后我点点头,然后看向大原,“你刚才说我就是那个藤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白石提过我?这也太糟了吧,我完全不想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提出来,一想到那种场面,就感觉很恶心。
柳叶眉头一皱,询问:“白石说了什么?”
回答的是中居,他说:“白石那家伙啊,似乎想要用非正常的手段来吓唬她。”他边说边偷瞄了我一眼。
我:……
糟糕,感觉要吐了。
黛:“所以他打算用这把【玩具枪】来吓唬藤原?”
小田切耸耸肩,“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从学生时代起,他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得到,否则就会用非正常手段。”
柳生的镜片泛起一道白光,“恐怕不不止是吓唬吧?”
中居双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他似乎把非正常手段都暴露出来了。”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我感觉到我的胃里有股难言的翻动感。
黛和柳林紧握着我的手,仿佛在给我传力量。
“你说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但内心的声音一直在叫嚣着让我快出去。
中居说:“似乎是先打算用道具枪吓唬威胁发生关系来着,如果吓唬不成,就以道歉的方式请对方吃饭,他手中好像有那种药,吃了就会让人变得非常乖顺,但以他的意思是乖顺的情况下会变得很没有成就感。”
我恶心地捂住了嘴巴。
一条恶狠狠地瞪了死掉的白石一眼,“就算倒贴给我钱也不会给这种人渣诵经的!就给我下地狱去吧!”
中居继续说:“那种药应该是很有名的安眠药,就是会变蓝色的那种,白石说溶在红酒里,哪怕变蓝色也不会被人发觉……”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嘴冲向了洗手间。
“藤原!”黛担忧地跟了上来。
我跑进了洗手间的隔间里忍不住吐了出来,晚饭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也就是酸水而已。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持之以恒地等了恋人七年,也觉得自己面对白石胡搅蛮缠的纠缠做好了被杀的准备,或许在这方面也想利用白石的手段让自己见到他。
但是现在,在得知了白石的龌龊的计划,我突然就很委屈。
“为什么你不在……”
“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你不在……
我深呼吸,语气尽量平静地对外面的黛说:“黛,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静一下。”
“可是你……”
“没关系的,我想跟我男朋友打电话,我想跟他……”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也对。这种事男朋友是最合适的安慰对象了。那我先走了哦,有什么事的话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黛的声音听起来放心下来了。
“谢谢……谢谢你,真知子。”
我听到真知子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洗手间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出来漱了口,又洗了把脸,但镜子里的自己仍旧是那副委屈的样子。
“我也会委屈的。”
“死后不去成佛投胎,留在我身边干什么呢?你看,当我遇到恶心人的事后,你连安慰我都做不到。”
“如果,人死后什么都没有了那就好了……
如果,我不知道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这样我就不会感到委屈了。”
第21章 想见你(二十一)
我仅仅26年的人生就遭遇了父母车祸去世和恋人殉职这两件事。
自父母去世后,我对人生就没有了期待。他们那天出门是打算给我一个惊喜的,这是我从电话里的录音上得知的,但是最后换来的却是惊吓。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但是……我走不出来。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种哲学问题思考得越多人的内心就越脆弱,在拒绝社交的那段时间里,我时常思考着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的问题,一度产生了自我厌弃的想法。
滋叔叔时常来电询问我的生活状态,我虽然努力让自己保持平和的心态,但在交谈的过程中总会露出端倪,滋叔叔又是个心细的人,从邻居的口中得知了我无人监护的状态后,毅然决定和塔子阿姨收养了我。
他们是伟大的人。
因为几乎没有夫妇会收养超过十岁的孩子,而我那时已经十四岁了。
滋叔叔和塔子阿姨对我很好,视我如己出,但依然无法弥补我失去父母的悲痛。倘若我年纪较小,或许很快就能走出来吧。
在八原的这段时间里,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但对父母去世这件事我始终难以释怀。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啊。
这种事,我要怎么走出来啊?
之后的转折在景光,和他交往后我才得知他和我一样也是父母双亡。在他七岁的那年,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被杀害的惨剧,自己被母亲临死前藏在衣柜里才逃过一劫。他因此受到极大刺激,并患上失语症和轻度失忆。在父母离世后,他和他兄长分别被亲戚收养。他兄长在长野,他则是在东京。
我听完后久久不能平静。
【凶手这么多年来未能被抓获,这已经成了我的心病。】
【抓到了,就能药到病除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母亲在临死前将我藏进衣柜里,一定是让我好好地活下去,所以不管有没有后遗症,我都得努力走下去。莳子,你的父母也是一样的。】
【我从未怀疑过他们对我的爱,只是……我不能原谅自己,如果没有那个惊喜就好了。】
【那你还记得你父母口中的惊喜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不过在整理父母遗物的时候,从父亲随身的小本子上得知,车祸那天他们是去市役所。】
【市役所?好奇怪,去那里干什么?是要办理什么业务吗?不过什么样的业务算是惊喜?不会给你领养了个兄弟姐妹吧?】
【从来没听说过,而且要领养的话,不是得遵循我的意见吗?等等……这么说的话,我小时候确实有想要一个哥哥姐姐的愿望,但妈妈说已经生不出来哥哥姐姐了,如果是弟弟妹妹的话倒是可以,但是我不想要弟弟妹妹,只想要哥哥姐姐。】
【噗嗤,没想到莳子小时候这么可爱。没关系,以后我的哥哥就是你的哥哥。】
【什么嘛,反正以后就是要叫大哥的。】
【莳子这么想要嫁给我吗?我太开心了!】
【笨蛋,不要那么大声啊,很难为情的!】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很喜欢莳子,莳子也很喜欢我,所以会在一起也很正常,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说不定会分手的……】
【干嘛说这种丧气话,我才不会和莳子分手。】
【话可别说太满,要是你遇到了更喜欢的人呢?】
【怎么会呢,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藤原莳子。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喜欢的就是藤原莳子。反倒是莳子你,我才要担心你会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你担心的没错,等我遇到比你更好的人,我就马上把你踹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滥用职权了。】
【不要明目张胆地说这种话啊……】
【哈哈哈开玩笑的,但是莳子,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的。】
他的表情无比认真,我将自己的信任托付于他。
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至少当下我们是相爱的。
他信守着自己许下的诺言,直到死都未曾背离。
而我也一直遵循着本心,等待他回来的那刻。
因为等得有些绝望,所以哪怕在得知他死亡后,也总是力图使自己相信还能见到他,甚至做着影视剧的梦,男主在女主遇到危险或是委屈的时候,可以冲破生死的界限来到她的身边。但事实证明,生活不是影视剧,我不是女主,景光也不是男主。
终究得承认现实。
我深呼吸,将自己的心从不切实际的影视剧中拉回来。
或许我该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对着镜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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