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时刻无声的滚落面颊,然后又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消失,像将她心中一切黑暗的情绪都排出体外。
他哄着她,那些轻柔的话语她因为酒劲已然不能完全记清。她在朦胧的泪光里睁开眼睛,只是看着他,等待着什么。
她感到脸庞上的泪水被他爱怜地拭去,就像被神明吻干。
夜晚的烛光显得那样朦胧,而朦胧总是能够装载最浪漫的遐想。
醉意涌现中,她忽然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他捉住了她的手,也许曾经尝试过阻止她的。但是她很坚持,于是如愿以偿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她感受到他的紧张和无奈,带着几分小心地抚摸过他脸庞英俊的轮廓。
像在梦里一样。
“我想把您锁在笼子里。”萝依说道,她也许已经完全醉了,否则不会把梦境最深处的隐秘计划告诉他。
米兰斯怔了一下,目光随即变得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
萝依浑身轻颤了一下,像是身体深处的灵魂被人触碰到了,酥软失力。
她感到贴着他脸颊的掌心开始发烫。
“你不害怕吗?”她含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像是有些疑惑,并且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呢?
“你不会这样的,”米兰斯温柔地说道,他的语气很亲近,“因为我不想被关在笼子里。可是我理解你的想法,这太让人心疼了。”
“所以您为什么不愿意呢,”萝依说道,“难道您所说的爱我是在骗我吗?”
“当然不是。”米兰斯说道,“因为我想给予您的,不仅仅是情绪上的,而是您所需要的一切。”
萝依静静地听着,仿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类似这样的话。
“我可以成为您囚笼中的独属,满足您对占有欲的需要,但是我还希望照料您的生活,分担您的困难,想在圣诞节前夕为您准备一件不能提前向您透露的礼物,想为您在午后调配一杯牛奶咖啡……”他的声音温柔而郑重,像在描述一种因为曾经构想过而显得熟悉的愿望。
“如果我被您关在笼子里了,这些事情都将无法实现,我只能接受您的照料,成为您的负担。我无法及时在您需要的时候来到您身边,甚至无法在您受到伤害的时候让那些混蛋走远一点,而是眼睁睁看到您伤心,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天知道假如不是您那么爱凯特的话,我早就让他在窥伺你的时候滚出剧场了。”
“天哪,我竟然有点被您说动了。”萝依在醉意中有些迟钝地说道,她无法忽视自己的心中真的有过动摇,“可是这件事有着无可替代的好处。”
“绝对的安全感吗?”米兰斯说道,“可我的心从来不会由于身体的处境而改变,囚笼不会夺走我的自由,自由也不会放纵我的情感。”
萝依偎在他怀里听着这些,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道理不被说服了。他说的很对,已经为她的观点给了答案。
“也许您没有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过这件事,”萝依忽然说道,“我就是想破坏您的幸福生活,我不想看到您快乐,我想看您陪我一起悲伤,一起哭泣,一起在夜色中消亡。”
“请别对我说谎,亲爱的小姐。”米兰斯笑了,“你喜欢看到我笑的样子,你的眼神这么告诉我了。”
“好吧,又被您看出来了。”萝依抚摸着他的脸颊,她醉意朦胧的眸中闪现出了今晚的第一点笑意,“您说对了。不过这倒提醒我,我还没有见过您哭的样子。”
“年轻的姑娘都以猎奇为爱好吗?”米兰斯笑着摇头叹息。
“不……”她看上去似乎有些困了,说话的速度也更加缓慢,“我不喜欢猎奇,我喜欢猎物。”她的好奇只对他。
她的醉意开始战胜思维,说一些奇怪的话。如果她还清醒着,她一定会感到非常诧异,她从没想过自己向来冷静的头脑里还会装着这些话。
“比如凯特。我现在已然有足以成为猎人的忍耐和冷酷了,不会因为心慈手软而失去机会。当然,我的猎物将不止一个。”
“那么我是你的猎物吗?”米兰斯用哄她的语气说道,他已经看出来她现在醉得彻底。
“不,我是你的。”她说。
“为什么?”
“因为猎人擅长远程战场,你的远程魔法远胜过我。”
米兰斯笑了起来,没道理不为她严谨的逻辑折服。
他趁她说话时不注意将她打横抱起,慢慢放到沙发上平躺着,然而她却抓住了他的衣袍,不让他走。
这场软绵绵的战争最终以她将头枕在他的腿上告终。
“那么你不感到害怕吗?你正躺在猎人的怀里。”米兰斯低头看着搂住自己的人,无奈地说道。
“不啊,”她说道,声音含糊,半梦半醒,“有些猎人很坏,抓住猎物之后会把它养大,然后再杀掉。”
“那么我很坏了?”米兰斯笑着看她。
“但是还有一种猎人。”她现在婉转而缓慢的语气像在讲睡前童话故事,“就是很笨,会一直把猎物养在身边,根本不知道猎物是凶兽,他们的天性永远那样残酷,不可能对人产生感情。”
现在又开始说他笨了。
米兰斯又好笑又无奈,充满宠爱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那么是谁比较坏呢,梦里都不忘记骂我。”
萝依没有回答。
他低头看时,只见她呼吸轻匀,已然睡着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忽然感觉到一种微妙的空虚和伤感。
“还有一种猎人,”他站起身,看着她绝美的睡颜,低声说道,“会在养好她的伤口之后,放她回到她想去的地方。他并不舍得这么做,可是他知道她不属于他。”
夜空中传来轻微的滴答声,时钟的指针在冷酷无情地倒计时。
米兰斯站在墙边,看着壁上的挂钟出神。
婚礼将在五天后举行。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都重新开始。
第48章
萝依次日醒来的时候, 感到头疼欲裂。
她有些懵懂地睁开眼睛,看到周围华美而复古的家具时还,以为自己又来到了另一个梦里。
这是米兰斯伯爵的音乐密室。她想起来了。
昨晚的画面像碎片一样在她脑海中闪现,她想起了酒馆,布莱克,还有米兰斯将她抱在沙发上……他好像亲吻了她的额头。
她下意识地将手轻轻放在额头上,一种奇异的感情在她心中流淌,既甜蜜又紧张。
那是自己的幻觉吗?她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昨夜美好的感觉就像是天空中的流星,让她无法把握。
他真的会主动吻她吗?她漫无边际地思考着,忽然由米兰斯想起昨天晚上和银发夫人的约定。
糟糕。现在时间应该不早了吧!
由于地下室里没有阳光,无法判断时间, 她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
萝依连忙起床,然而等她用最高的效率完成出门前必须的准备时,她已经来不及了——事实上她醒来的时间点就已经注定这一切。
“伯爵先生没有提醒我该起床工作吗?”她对正准备给她端来早餐的玛丽说道, “您不必麻烦,我马上要出门。”
“竟然是这样!”玛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道,“伯爵先生很早就出门了, 他还特地说您昨天太辛苦,让我们都不要来打扰您。”
萝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个人……他一定要把她宠坏吗?
她心里想到米兰斯, 又甜蜜又幽怨。
皇宫里派来的马车此刻正停在庄园门口,萝依估计自己会迟到二十分钟。
当她走到马车旁边的时候, 身穿制服的车夫迎上来检查了她的胸针, 然后毕恭毕敬地邀请她上车。
“尊敬的梅里夫人在宫殿里等候您。”他说。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萝依吃了一惊。昨晚在剧院中见到的银发夫人竟然就是英年早逝的大王子之妻,在皇室中享有很高的地位。丧偶之后她一直住在王宫里,深居简出, 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人敢忽视她的存在,伯爵们向国王进贡的时候,总不忘给她带去礼物。
而且最微妙的是,梅里夫人是安佐伦家族的二女儿,卡蒂娜夫人的妹妹,金妮的姐姐。
萝依心中不自觉地蒙上担忧。安佐伦家族的人如果看出了她对他们和安娜的真正想法,会愿意帮助她吗?
然而当她走进皇宫的时候,就发现全不是这么回事。
梅里夫人在她通往后花园的玻璃房里等待她,萝依到的时候,她正透过玻璃凝视花朵,她竟然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到紧张。
与昨晚不同,梅里夫人今天穿着正式的宫廷礼服,看上去气态雍容华贵。
“尊敬的夫人,”萝依向她深深地行了一礼,“很抱歉,我迟到了。”
“不,你来的正好。”梅里夫人努力收起激动的神情,慢慢平复下来,微笑着说道,“快请坐吧,我的孩子。”
她示意她随意享用桌上的茶歇,然后关切的问道:“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切都好。”萝依说道,“您呢?”
梅里夫人感到她客套礼节性的答案,舒了一口气,知道她刚才的问话太急切了,她们并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
“我不是很好,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她温柔地说道,“不过不谈这些了,见到你我很高兴,我就先把东西给你吧,只有一个条件,希望您能留下来陪我说一会儿话。”
“这是我的荣幸。”萝依说道,“乐意至极。”
梅里夫人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宝箱,上面有不同的魔法咒语作为封锁,经过长时间的吟唱才终于打开。
在宝箱开启的刹那,萝依感觉到一种力量的召唤,强烈到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能量比她先前收集碎片的每一次都要强。
“这里是三片融合好的宝物碎片和一份地图。”梅里夫人说道,“那三片宝物碎片是我十几年来苦苦寻找得来的,我原本想将这四片都收集好再给你,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身体不允许我这么做了。第四片碎片在火焰山,这是那里的地图,那里很危险,你去的时候务必要小心。”
眼前的场景完全出乎萝依的意料,在片刻的错愕之后,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您想把这些东西全部交给我吗?”
这些东西的价值可能已经超过一个城邦了。
“是的,”梅里夫人点头说道,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这些原本就都是我为你收集的,一直等待着今天。”
“我知道您有很多疑问,不过你如果知道我的姐姐卡蒂娜,就会觉得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她凝视着萝依微笑说道,“今天所发生的事是她生前的预言,她告诉我未来的某一天有个人将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二十分的时候到达我的面前,她会迟到二十分钟,而这是因为她的心正在经历剧烈的变化。”
萝依终于切身地感受到了寓言的神奇,也明白为什么梅莉夫人会说刚刚好了。假如她今天没有迟到那么夫人也就知道她不是预言中那个正确的人,不会把宝物给她。
“卡蒂娜夫人真是一位值得敬畏的预言家。”萝依真诚地赞美道。
“是的,她确实是,”梅里夫人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虽然我知道我的力量对于您而言是多么微不足道,但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萝依用尊敬的语气问道,“您对我的帮助实在太大了,我已然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感谢命运吧,亲爱的孩子。”梅里眼中仿佛涌现出泪水,“不用感谢我。”
“你以前遭受过太多的苦难,这是命运对您的补偿。”她将宝物托起,放到萝依面前,“我曾经试图向米兰斯询问您的消息,可是他并不愿意透露太多,这种神秘让我更加心碎了,因为我知道这可能预示着您过得并不安稳。”
“我不敢想象命运会怎么对待一个从小失去父母的孩子,”梅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水滚落面颊,“受冻,挨饿,受欺负……这两天我做梦都会被这些场景惊醒。”
萝依凝视着她,她向来讨厌这种假装感同身受的深情,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她却无法抵触。她从她苍白而病痛的脸庞上感受到了一种纯洁的爱。
“您认识我的父母吗?”她忽然问道,直觉让她这样认为。
梅里却像是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摇头说道:“是的,但是亲爱的孩子,不要去想这件事。”
“为什么呢?您告诉我真相会引起什么不好的变化吗?”萝依的呼吸变得急促,有些颤抖的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父母的消息。十几年来,她从时不时回想自己的身世到麻木绝望,以至于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可是现在竟然有了线索。
“会背叛预言。”梅里说道,“有些不该现在知道的事是不可以告诉当事人的,否则命运轨道将变得混乱不堪,引起未知的灾难。”
“我明白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萝依说道,她感到心慢慢沉了下去,却依旧不能平静,思绪在脑海中跳跃。
“亲爱的孩子,请不要去追究这件事。”梅里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充满怜爱和同情的说道,“这对您的意义不大,因为您的父母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在未来命运安排您知道的某个时刻,我会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不过,我希望向您转达他们没有机会亲口对您说出的情感,他们都非常爱您,”梅里神色激动的说道,“像世界上最好的父母那样爱他们的孩子。”
萝依没有说话,心中却升起一种强烈的讽刺。她可没有这么觉得过,在她生命的前十几年里她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关怀,现在却要让她相信父母很爱她。
那么这份爱对她来说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是让她的野心得到归顺,相信这个世界的温情吗?
梅里好像感觉到了她的心情,她的声音暗淡下来,温柔地问道:“在您的生命里,有人爱过您吗?”
“也许曾经有吧。”萝依说道,“曾经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救了我。有一次,我们被困在山洞里快要饿死了,我当时生着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成为拖累,可是他还是愿意把仅有的食物分我一半。他那几年的处境也不好,却坚持照顾我,教我识字,带我学魔法,将我抚养长大。”
“那么后来呢?”
“他功成名就了,权力和欲望膨胀了他的心,又或者是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爱情,我们之间越走越远。”
梅里沉默了,她的眼神显得怜爱而痛苦。过了一会儿,她轻轻问道:“所以现在,您觉得没有人爱您吗?”
“我想是没有的。”萝依垂眸说道,神色变得悲伤而温柔,“不过我遇到了一个人,我所见过最值得喜爱的人,他让我感到生命转瞬即逝的梦幻般眩晕的美好。我可以接近他,可以享受他的爱,但他不属于我,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我的一生所求,体验了幸福被满足时是怎样的模样,但我知道我们注定是生命里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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