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就死了,复活出来的人也能算是他吗?我不会做这种事。”
杨曜定在了原地,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腕。
殷荔没想到奥菲利亚会这样说,她先入为主的看法错了,她以为奥菲利亚最主要是为了复活自己的父亲,才耗费自己所有的时间精力在异化物身上。
但是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知道奥菲利亚根本不是这样肤浅的人。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乔治一世要醒了?”殷荔问。
“他确实要醒了,但那不是乔治一世。”奥菲利亚脸上露出阴森的笑。
“都说腓斯烈王朝的王是从主星堕落而来,但是我解剖了历代的王,发现他们的身躯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他们的器官在死后腐烂,牙齿骨骼散落,股骨干最为坚硬,而我折断了几个,它们都很平常。”
罗栀和武兆灵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沉默地站在殷荔的身后。
“堕神在哪?我不知道它们在哪?”奥菲利亚又露出了和凯瑟琳一样目空无人的表情,“如果被我发现他们的踪迹,我将狠狠碾碎他们,即便我死,也不会放过他们。”
殷荔知道了奥菲利亚的意图,她觉得是主星上的人在愚弄她,让她不得不在劳特伦城堡枯萎,她从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殿下变成了荒凉古堡里瞎眼的怪物。
但是她找不到对手在哪,这让她无比地痛苦。
“所以,奥菲利亚,你想要永恒的生命,让你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到它,那个你认为愚弄你的人。”
殷荔缓缓开口,她看向奥菲利亚,眼里有怜悯。
“凭什么那么丑陋愚蠢的异化物能拥有漫长的生命,而人类,我们拥有最顶尖的智慧,却只能活短短几十载。”奥菲利亚尖锐的嗓音响起。
“我们在三四十岁时,好不容易攀上了经验与智商的巅峰,可马上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巅峰对于人类太短暂了,短暂地像很快凋谢的玫瑰,很可惜,很多玫瑰注定等不来为它驻足的游人。”
“容貌是最容易抛弃的。”奥菲利亚干枯的手抚上了自己的眉眼,“如果给予我永恒的生命,我愿意舍弃我的脸蛋,哪怕变成怪物也无所谓。”
“到时候大家都一样,怪物的定义也会改变,又有谁会说自己是怪物呢?”
不得不承认,奥菲利亚在某一方面说的是正确的,就像她在第九铜表前说的那样,人类与异化物为什么不能共存呢?
“奥菲利亚,你的实验成功了吗?”殷荔再次问。
“我不能说它成功,但是也不能说它失败了,我还有最后一步没有完成。”奥菲利亚回答,“就差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步是什么?”
“让凯瑟琳杀了我。”奥菲利亚闭眼。
……
凯瑟琳行走在荆棘之间,短刺刺破了她的小腿,渗出来的血印在了她白色的裙摆上,像被撕开的玫瑰花瓣。
她居然不是艾德里安一世的女儿,凯瑟琳讽刺地笑了。
艾德里安一世很爱她,至少,从她记事以来便是如此。
如果他不是腓斯烈的王,那他会是一名出色的铁匠,他曾为她锻造了一把红色玫瑰手柄的长剑,它削铁如泥,他也曾为蒸汽机改良连杆与曲轴,很大地提高了它的转速。
他会画画,会吹格兰风笛,会教她谱曲,他讨厌哀怨的音乐,喜欢激昂的曲调,但他最喜欢的是她胡乱编造的杂曲。
凯瑟琳从不否认他的爱,因此他拒绝立她为王储时她才会那样的愤怒,爱她,就应该给予她最珍贵的东西,除非他不爱她。
他居然不那么爱她。
凯瑟琳最想要的就是那顶象征着腓斯烈皇权的红玫瑰花冠,可艾德里安一世宁愿死也不愿将皇位传给她。
凯瑟琳还记得那天她带领所有的心腹来到了艾德里安一世的寝宫,他正在画画,那是一整面墙的海,晨光与海面,蔚蓝色的天际线一望无际,远处船只点点,它们在波涛汹涌的海面起伏。
“父亲,你也知道暴风雨快要来了吗?”
凯瑟琳将剑抵在艾德里安一世的下颌上,她浅浅地割破了他脖颈上的皮肤,一股鲜血流出。
凯瑟琳止不住地兴奋。
艾德里安一世没有说话,只是失望地看着她,凯瑟琳最讨厌他的这种眼神,即使他是她的父亲,他也不能随意评判她。
“父亲,我才是最适合腓斯烈王朝的王,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凯瑟琳将艾德里安一世推倒在地,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很小的时候,她总是需要仰视他,她渴望着她威严的父亲能够放下手中的案牍,转身将她举过头顶,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含雪松的木质香,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依赖着他,她眷念父亲宽厚的臂弯。
“凯瑟琳,你永远不可能成为腓斯烈的王,我会用我的一切阻止你。”
艾德里安一世终于开口,但这话却让凯瑟琳如坠冰窖。
因此她将艾德里安一世囚禁在科艾尔塔桥上,还特地开了一个小窗,她将加冕礼选在了离塔桥最近的教堂,她知道艾德里安一世一定在看。
那就让他亲眼看看,他最疼爱也是最憎恶的女儿是如何一步一步迈向王位的。
她来到劳特伦城堡也不是偶然,她早就在王宫的藏书阁中翻到了她的姑祖母,哦不,现在也可以说是她的母亲,用信鸽送来王宫的信。
它们从来没有被拆开过,因为收信人乔治一世早已因病去世。
那些信都经过加密,旁人只能看见最浅表的意思,但凯瑟琳却知道如何解密,因为她破解了奥菲利亚留在藏书阁里的秘密。
一点迷叠香,透明的蓝色水晶,几克肉桂,混着从外面买来的治刀伤的难闻液体,变成了一瓶药水,它能让纸张再次显影。
凯瑟琳独自一人读完了所有的信。
“亲爱的乔治一世,尊敬的国王陛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喊你,你想要我喊你父亲,可是谁让你是腓斯烈的王呢,我偏这样喊,言归正传,我已经到了劳特伦城堡,这里很黑,煤油灯总是散发着一股臭味,我想念奥斯顿郡的樱桃,现在应该是它成熟的季节了。”
凯瑟琳看落款,发现那是传说中奥菲利亚殿下逃跑的第二年,那时候乔治一世派人去追捕她,那应该关系很差劲才对,可她为什么这样对乔治一世撒娇。
劳特伦城堡?
没听说过。
凯瑟琳接着往下看,奥菲利亚的字迹一如既往地隽秀。
“父亲,我干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我将祖宗八代的尸体都挖了出来,他们的□□是真真正正地湮灭了,怎么可能复活?太可笑了,愿您保佑我,我讨厌解剖!”
解刨了腓斯烈王朝所有的王,凯瑟琳眼睛一下子放光,她骨子里叛逆,热衷于所有逆经叛道的事。
她可不怕解剖,她甚至可以剔干净骨头上面所有的碎肉,将每一瓣心整齐地切割开来,如果时间充裕,她还会捋顺它们死后继续生长的头发。
奥菲利亚?有趣的人,凯瑟琳对这个神经病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那个叛逃的公主殿下正在某个不知名的城堡里鞭尸她们共同的祖先呢,实在是太刺激了,凯瑟琳光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我不小心吞下了那颗玫瑰花种子,我的身体开始腐烂,腹部长出了肉芽,它们像破土而出的苗,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我终于可以死了,父亲,我终于可以死了!我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我没死,我居然又活了过来,但我失去我的眼睛,我也不知道它怎么没了,只记得眼珠咕噜咕噜从我的眼眶里滚了下来,我捡起端详,那只绿色的眼珠迅速化成了一摊臭水,我的手掌被灼穿了,好痛!”
“父亲,你从来没有给我回信,我知道错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或许是我不应该翻开那本天书?”
“父亲,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父亲,你应该快要被送到劳特伦城堡了吧,我为你准备一个胡桃木棺材,上面镶着珍珠,很漂亮,你会喜欢的。”
第48章
凯瑟琳走到了托卡素迪湖边,这里微光荡漾,湖面镀上了一层金光。
淌过这条河,她就可以见到她的骑士队伍,再往北直上,她就可以随着骑士们回到她的王宫里,但是凯瑟琳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绕着湖边走,却根本找不到任何过河的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湖面上倒映的影子。
影子在摇晃,他离凯瑟琳很近,近到凯瑟琳伸手就能拽住它,一起沉入湖底,但是她只是拔出了剑握着手中。
它那双畸形的翅膀正扑腾着,翅羽似乎正在试探性地朝着她的肩膀挪动。
凯瑟琳没有立马跑,但她也没有回头,她与它过大的形体差距让凯瑟琳有一瞬间的大脑宕机,它大约比她高出半米,如果它能够直起腰,或许还会更高一点。
这就是奥菲利亚一手炮制出来的怪物吗?如果永生的代价是变成这样丑陋的脸,凯瑟琳会毫不犹豫地将长剑抵在自己的脖颈,或者喝下毒蛇去鳞后泡出来的能够让人立刻死亡的酒。
长生对于凯瑟琳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一直明白,漫长时间能够抹去一切错误,那些她执着的东西将不复存在,那她应该追寻什么呢?
即使她是女王,也不会拥有只属于她的王朝,她只有对她阿谀奉承的臣民,永远不会将她放在第一位的艾德里安二世,还有在劳特伦城堡里疯癫的,她所谓的母亲。
但她宁愿有缺陷的人生,也不要永生。
“咳咳。”
凯瑟琳听到那个小怪物在她后面喊出了声音,它的声音像尖锐的羊叫,吐字很不清楚。
凯瑟琳突然回头,她找准时机,将长剑毫不犹豫,分毫不差地插入了它心脏的位置,她感觉到了黏腻腻的触感。
但那不是血,而是泪。
怪物的眼泪难闻到凯瑟琳的胃开始翻涌,她差点吐了出来,她握住那把长剑,用尽全力拔了出来。
怪物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这么容易?凯瑟琳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她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那个怪物再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它心脏的位置渐渐愈合,凯瑟琳偶然瞥见那个属于心脏的黑洞里似乎是泥土的东西,里面好像有种子在生根发芽。
再捅它一刀?
凯瑟琳又一次握住了剑,但是这次她却没有轻举妄动,那个怪物尝试着张开嗓子,凯瑟琳甚至能看见它的声带在颤抖着,一个个不清楚的字在它的喉间发出。
“回……回到……她的身边。”
“回到奥菲利亚的身边?”凯瑟琳像听到了很大的笑话,“你似乎没有发育完全,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不是光滑一片,没有任何沟壑。”
凯瑟琳不管怪物有没有听懂,在它没有向她伸出利爪之时,她暂时不会向它举起刀。
凯瑟琳有一个秘密,她其实欺骗了奥菲利亚,那就是天书在她的手里,被她锁在壁炉的隔板下。
天书看起来很普通,就是一本薄薄的书,没有几页纸,轻的假如将它扔向对面,它也会遭受巨大的阻力而落在她脚步不远处。
就是这样一本书,让她差点疯掉,天书上面写着凯瑟琳会杀掉艾德里安一世,成为腓斯烈真真正正的女王,但在她继位不久,奥菲利亚率领着侵略者军团兵临城下。
侵略者军团侵入首都,它们捕杀掉所有活的人口,嚼碎人的躯干,吮吸着人的骨髓,将他们的眼珠踩在脚底,腓斯烈王朝的首都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大感染开始流行。
而凯瑟琳自焚于郊外的玫瑰花海里,那是一场不太大的火,她的身体在烈火中扭曲,但她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她绝望了。
这就是天书?
凭什么她死的那样凄惨?
凯瑟琳不信命,什么红玫瑰皇冠,都是她来到劳特伦城堡的借口,她要杀了奥菲利亚,她要逆天改命。
但是就在刚刚,她突然窥探到了奥菲利亚的秘密。
她不能杀了奥菲利亚。
因为杀了奥菲利亚,她就会变成奥菲利亚,而奥菲利亚会变成她,变成凯瑟琳。
……
“让奥菲利亚杀了我。”
奥菲利亚清楚地吐出这一句话,殷荔自然不会想的是奥菲利亚想要解脱。
她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奥菲利亚最想要的是找到愚弄她的人,她不可能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如果想要凯瑟琳代替她向前,那就更不可能了,奥菲利亚是不会将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留给别人的。
哪怕那个人可能是与她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
“像那样的怪物,你制作了多少?”殷荔问。
“我只是一个花匠,负责撒下种子,只要处于合适的环境中,它们自己就会生根发芽,那时候我就会变得可有可无。”
奥菲利亚叹了口气。
“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吞下了一颗主星遗落的种子,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时一切也没有办法改变了。”
“有多少颗种子?”殷荔问。
“数不胜数,我们脚下踩的土地,说不定里面就有种子,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如果殷荔没记错的话,种子里面有胚根,胚轴,胚叶,还有储存能量的胚乳和子叶,最外面是一层种皮。
如果奥菲利亚没有撒谎,那么当胚突破种皮,就会生长,玫瑰花由此诞生,异化物也由此发育。
殷荔想,那乔治一世的复活也是因为种子,他的身体里或许被奥菲利亚放置了种子。
种子生长,他于裂开那一瞬复活。
这或许也是一种形式的感染,鹰眼身上的基因或许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种子”,当发生感染时,“种子”说不定就会有丝分裂为二,然后转移到对方的身上?
殷荔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但她目前想不到更合乎情理的解释,如何阻断感染链,她还没有头绪。
那为什么奥菲利亚会让凯瑟琳杀了她?
奥菲利亚走到了乔治一世的棺材面前,然后猛地掀开了棺盖,里面露出了乔治一世高度腐烂的脸。
“就让我们再活一遍,用另一种身份。”奥菲利亚垂头喃喃自语。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们快离开!”
殷荔在一瞬间想通了关键所在,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阻止反政府人员杀了鹰眼,这件事千万不能发生!
不是他们会变成鹰眼,而是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此时,凯瑟琳提着染血的长剑走了进来,她的目光从奥菲利亚脸上扫视了一圈,然后定格在殷荔的脸上。
“凯瑟琳!”
奥菲利亚在看见凯瑟琳走过来的那一瞬,突然跳了起来,她急忙赶了过来。
“奥菲利亚。”
凯瑟琳用剑抵住了她的胸膛,她没有放过奥菲利亚眼中的那一瞬欣喜,但凯瑟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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