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骇然。
这份成绩……
事先研究过高中体育成绩的坂田银时瞪大了眼:“我们……我们班的体育那么好吗?”
千穗喘气喘得直不起腰,掌心攥着膝盖,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看着坂田银时,“我们……当然了……我们大家……”
我们大家可都是拼尽了全力在跑啊!
但是她没有这么说。
她只是强迫自己直起身,通红的脸在阳光下像闪闪发光,“我们大家都只是随便跑跑,这就是我们平常的实力。”
……
完全没有说服力啊。
坂田银时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付诸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递给她。
千穗疑惑地接过。
“很累吧?”
和神乐的成绩只差一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应该是体测一结束就马上跑来找他了吧。
千穗错愕地看着他,脸不自在地往别处撇,极小声地说道:“没有……”
“擦擦汗吧,”坂田银时嗓音里含着笑意,把手帕塞到她手心,假装严肃道,“下次再逼自己跑这么快,就去外面罚站。”
两人视线相交的时候,千穗在这位老师眸中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发夹歪了,头发乱了,额头满是细密的汗。
可他眼睛里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千穗不知道。
他好像总是说着散漫的话做让别人感动的事。他站在阳光下,与其说是太阳让他变得闪耀,不如说是太阳沾了他的辉光。坂田银时就是这样的人,站在太阳旁边让太阳也逊色的人。
千穗呆呆地看着她,甚至忘记合拢接过手帕的手掌。她抽噎着,强迫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她想,在银时老师面前怎么能哭呢,要笑着才对。
银时老师是不喜欢看见别人眼泪的人。所以她也不能在他面前哭。应该笑着才对。
她默默地用手帕擦着脸,好像有什么部位在抖。她说不上是手在抖还是脸在抖,也有可能是整个身体都在抖。她也不知道自己擦拭得到底是什么,是眼泪还是汗水。
三秒后。
坂田银时终于发现了学生的异样。
“穗穗……你……你怎么了吗??”
不会吧?难道这个女生被他感动哭了吗?不至于吧?他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吧?
千穗真的哭了。
她的眼睛被手帕黏住了,整个视野里别说坂田银时了,她连手帕的颜色都看不清。
“银时老师……”
“啊?你别哭啊……穗穗,我……”
坂田银时确实是个不擅长应对别人眼泪的人。
但是千穗哭得很大声。
“银时老师!手帕里的纳豆……把我的脸都黏住了……哇呜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
为什么银时老师给她的手帕里全是纳豆啊!黏糊糊的恶心死了啊!现在全在她脸上了啊!
坂田银时的身体一僵。
遭了。
他忘记了。
这个手帕……好像是早上猿飞菖蒲塞给他的。
完了。
*
带千穗清洗好以后,他在操场上百无聊赖地闲逛着,发现e班正在体测。
跑在最前面的是土方几人。
其实他们跑得很快。但是,体育老师已经没有感觉了。
“还是差一点啊。”体育老师叹了口气。
坂田银时凑到他旁边,陪他一起看着资料,“怎么了藤下老师?哪里差一点啊?”
“我是藤田,”藤田老师这样说,“……啊!坂田老师!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坂田银时沉默了。
“呃……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就是让神乐同学去当职业运动员的事情!”藤田十分激动,“坂田老师,她真的有这个天分啊!”
“这个……不太好吧……”
人家毕竟是夜兔,跟异世界的人类抢名额不太好吧?
“不不不,你要相信我啊坂田老师,她是真的有天赋!”
“……我知道她有天赋,”坂田银时随意地挥了挥手,“而且,这个我也做不了主,你还是去劝神乐比较好吧?好了,我现在也有事情要干了。我先走了。”
有要事要干的坂田银时来到了跑道旁边。
提着火箭筒的冲田总悟打招呼:“旦那。”
“啊!要不要来一起跑?”这是近藤。
“你这家伙……”土方下意识想叼烟,但又突然想起自己的烟被全部没收了,“在那边站着干嘛?”表情还一副那么欠揍的样子。
“跑得太慢了,会不会跑啊土方同学?”坂田银时皱起了眉,“太慢了太慢了,到底有没有在认真跑啊。”
“就是啊土方先生,”冲田总悟追上了他,故意在他耳畔说,“你连隔壁班最高纪录都比不过。”
“……隔壁班的最高纪录是夜兔吧?那个夜兔你跑得过吗?”
“我还年轻。”
“……喂!”
“切,别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了土方,”坂田银时翻着资料,“穗穗跑得也比你快。唉,堂堂真选组副长居然连一个十八岁小女孩都跑不过,太没用了。”
“你这家伙……是要干架吗?!”
“太没用了副长。”这是冲田总悟。
“你到底是——”
“不好了!!!”
土方十四郎刚被提起的怒气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冲淡。操场上跑步的人都停了下来,目光朝向极后面的一个人——那个人瘫倒在地上,瞳孔痛苦地收缩着,身体不断痉挛。
体育老师率先冲了过去,却发现有个人比他更快。坂田银时立刻奔过去将她扶起来,直到站在她身侧才发现这个女生他无比熟悉。
是明坂南朝。
“喂,你振作一点啊!叫救护车……啊,你别哭啊……”
她过了很久才缓过身体的疼痛,“……不用叫救护车。”
明坂南朝一字一顿道:“回家以后,就会好的。”
这也太荒谬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痉挛一回家就会好?如果换做别人的话,坂田银时绝对不会相信。但是看着女孩这幅笃定脆弱的模样,他突然有一种“她没有在说谎”的感觉。
他带着她回家了。
忽略体育老师“别走啊坂田老师!我突然觉得你也很有竞技体育的潜力!”的呼喊,坂田银时抱着这个孱弱的女孩去到了她家。
与其说是她的家,不如说是白兰的家。
档案记载,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负债累累的环境不仅带走了她的家属,还带走了她唯一的容身之所。好在打工积攒了些钱可以租房子住。
可她又被辞退了。
坂田银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老师。”
“嗯?”
一栋别墅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一顶装修精良的建筑,一看就是白兰那家伙的审美。坂田银时从她口中得知“白兰不在家”后,便随着她一起进了门。
回到家里,明坂南朝的状态果然好了不少。
她很难把目光从银时身上离开,就一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一一介绍这栋别墅里的房间。
“这里是白兰的房间,这里是厨房,这里是……我的房间。”
明坂南朝的话只说到这里。接着,她把坂田银时一个人留在这里,说着“请务必让我为您倒一杯茶”,便只留下一个有些萧索的背影。
快点发现吧。
快点发现吧。
快点发现吧。
发现她的秘密,发现她和白兰的秘密,发现那个男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心。他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即便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
坂田银时率先打开了白兰的。
“哎呀,门怎么突然自己就开了?”坂田银时把房门踹开,“没办法了校长先生,我来帮你看一下这门有什么不对劲吧。”
房间很干净。
什么也没有。
整栋别墅都给他一种静谧安静的感觉,安静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世界末日人类灭绝的那一天,可能也没有这么安静。
每一个房间他都看了一遍。
一个人倒水不可能倒这么久,一个人也绝不可能让客人在屋子里独自待那么久。坂田银时好像能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厨房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他最后去的地方,是她的房间。
*
“所以……银桑,”志村新八有些紧张,“你在她房间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坂田银时叹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搞得别人那么紧张干嘛?给我好好说话!”
坂田银时再次叹了一口气。
“……喂,难道是有什么真的很恐怖的东西吗?你说话啊银时,银时你说句话啊!”
“就是啊银酱,有什么话你快点说出来啊,”神乐一边吃醋昆布一边说,“难道说,白兰家里藏了时光机,只要找到时光机我们就能回家?”
“唉。”
“混蛋,再这样我就——”
“千穗在哪里?”坂田银时环视一圈,发现没有看见穗穗的影子,“她还好吗?”
“哦,穗穗说自己要回家了。”
“回家??”坂田银时皱起了眉,“这么突然?”
“她家里人联系了中村老师——好像就是她以前的班主任吧?说有急事要让她马上回家。千穗说可能是要分遗产了,就马上回去了。”
“……”什么遗产啊!真是的!而且作为女主角怎么可以这么突然这么快就下线啊?这根本不合适吧!
见坂田银时无语凝噎,土方不耐道:“快点聊正事啊!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没有时光机。”
“……什么?”
坂田银时的眼里有一种幽深的寂寥之感,“白兰的房间里,没有时光机。”
“……那有什么?”
“有,我们的大合照。”坂田银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所有人都在。”
“那个女生的房间里有我们所有人的相片和徽章,草莓牛奶、宝矿力、养乐多……”说到这里,坂田银时停顿了一下,“她桌子上有一本没有被摊开的日记本。”
日记本上的笔记凌乱又斑驳,似乎可以看出使用者并不和谐的心理状态。坂田银时的指腹摩挲过那一页粗糙的封面,最后停留在了一句被板板正正书写的字行间。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听,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为什么她会有他们的照片,为什么她会在这种时刻故意引坂田银时过来,她身上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书封上写着——”
“我的剑所能及的地方,就是我的国家。”
第68章
忏悔屋。
“好久不见啊神父大人!”千穗穿着校服,依然是那副活泼开朗的样子,“我和你说哦,我们去冲绳那边看雪了,好可惜你不在!”
……其实他在。
“那边又下雪又下樱花哦!虽然很漂亮很好看但是太冷了, 下次我还是不去了。”
“嗯, 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去了。”
她真的很怕冷啊。
“不过如果银时老师也在的话,我还是愿意去的。”
“……”
他就知道是这样。
千穗熟稔地坐了下来,喝了一杯水, 慢条斯理道:“神父大人, 你有见过神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相信神呢?”
中也罕见地沉默了——不,他的沉默在这本书里并不算罕见。他要怎么解释为什么相信呢?其实他根本就不相信啊!
“或者说,神父大人眼里,神是什么样的呢?神会喜欢怎么样的人呢?怎么样的人在神的眼里才算是完美的呢?”
中原中也斟酌着回答:“神爱世人。”
“神对于每一个人,都抱有平等的爱。”
他这么说。
完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啊,他就是随便说一下的。早知道他就稍微了解一点了……不,没有人让他去了解过这些啊!
千穗陷入了沉思。
“那么也就是说,在神眼里,善良的人和恶毒的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吗?就算恶人伤害了善人,神也还是对他们抱有同等的善意。可是既然这样的话,那对善良的人岂不是很不公平吗?”
“这个……”
好像是有点道理。
“可是如果神对他们不一样,神就不是神了呀。只有冷漠、平等、绝对公正的存在才能被称之为神,但这种存在既不会审判恶人,也不会回馈好人,感觉并没有什么用。”
“善良的人还是会倒霉,也还是会有恶毒的人过得很好。所以善良和恶毒根本就没有什么对应的指向,神只是在天上冷漠地看着他们各自走向自己的命运而已。”
说罢,她又很歉意地对神父说:“……抱歉神父大人, 我是不是说了你不爱听的话?”
“但是神爱世人,神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的,要不然你也原谅我吧?”
“……”并没*有什么感觉的中原中也哑然失笑,“好,我原谅你。”
他有些好奇:“你眼里的神……就是这么冷漠的吗?”
一般人都会以为神是会偏爱善良的人吧……他从来听说过有人觉得神很冷漠。
“不,我不相信神哦,”千穗也叹了口气,“比起那些高高在上评判别人命运的人,我倒是觉得,知道神的残酷,遭遇过世界的重创,但仍然愿意对苦难施以援手的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中原中也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谁。
果然是坂田银时啊。
其实他并不了解他,甚至也没有过多接触过这个人。但是在温泉之旅中,他能从那些人身上感受到他们和坂田银时之间的羁绊。每一个人都似乎和他有特殊的联结。
每一个人都爱着他。
明明表面上是一个那么无节操无下限的madao ,但却是一个无比温柔无比热烈的存在。没有人不会被他的滚烫所吸引。
“你……有遇到那样的人吗?”他顺着问。
“我当然有哦。”千穗说,“我的老师就是这样的人,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啊。”
她这句话不掺杂任何敬佩之意,口吻中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她好像只是在阐述的一个事实。
就当中原中也以为她会一直顺着这句话夸坂田银时的时候,她突然说:“而且,在我心里,神父大人也是这样的人哦。”
“在忏悔屋工作,应该见惯了不少人的恶念吧?有些人就算心存忏悔,也只是无法承受恶念带来的后果而已。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在真心忏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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