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妙接过水壶，给自个儿和她爹他们都倒上水，轻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而后再看向傅长宝：“谢谢。”
“这是我傅家怠慢了。”傅长宝收起手中的帕子，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咳嗽，变得哑了几分：“我们不是离开苏家村，是要离开整个南河郡。”
苏妙愕然，苏家三兄弟也很震惊，若是只离开苏家村，他们还有机会回来。南河郡？南河郡是有多大？
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埠安县而已。
一时间都将目光看向了苏妙。
“方便告知我目的地吗？”苏妙拿过旁边的水再润了一口嗓子，放在身侧的拳头时不时捏紧一下，她这会儿做出等我决定不仅是自己的，也是苏家的！
只需成功，不许失败！
“出了南河，直入湘安，绕过崇山，乘船入江南。”傅长宝微微后靠些许，整个人好似窝进了椅子里，他神色略微有些疲倦：“我们两日后便出发，介时要同行，两日后来寻我们便是。”
一时间苏妙也没做出决定，她应了一声，便打算告辞。
“且慢。”傅长宝微微坐直身体道：“姑娘待会儿跟我三婶去取些外伤药，这天热，伤口容易发炎。”
“谢谢。”苏妙看着傅长宝再次道谢，茶楼说书先生口中的君子约莫就是这个样子了。
这会儿正厅里面没人，傅夫人方才被叫出去了。傅长宝只好站起来送客，苏妙忙说不用，但傅长宝坚持：“伤口还是尽快处理的好。”
拗不过，苏妙便小心的看着他，就怕他一不小心倒下了。
出了正厅，面前便是几人拉扯过来，苏妙忙过去护着傅长宝，感受到身后的老伙计被人抽出来，苏妙一惊，还不待她反应便听见傅夫人和傅长宝等人的声音。
“书秀！你别做啥事！”
“二伯娘！”
…………
“告诉傅长生，我梅书秀下辈子再来寻他！”
“书秀！”
苏妙眼睁睁的看着，那妇人用她的刀……自戕了。
她耳边好似听不见其它的声音，又好似听见了。她蹲坐下来，伸手拿起那把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时看见了她脖颈处的红印子，一个又一个的，好似印上去的一样。
第51章 种田文杀猪女vs科举入仕阴郁男（14）
为什么要自杀呢？
明明做错事的是别人。
苏老三等人也愣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便跟傅长宝等人告辞。发生了现在的事情也不好再去拿药。
“走吧。”回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女人，苏妙率先走了出去。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死到底是在惩罚谁？
走出傅家，苏妙仰头看向天边的云，太阳落山将它沾染成一片残霞，那颜色像极了梅书秀的血。
“爹，女人的贞洁，真的那么重要吗？”
“啊？”苏老三愣了一下，他想了想道：“大前年的时候，村里的秦寡妇偷人，被拉去沉塘了。”
说完又不在意的笑了一声：“现在这个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谁还在意那么多啊。”
苏妙没说话，她总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梅书秀生活在傅家，她出生比她们这些市井中打滚的人好得不知道多少，她曾听闻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爹爹是秀才。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选择了自戕。
明明，现在的人已经活得那么难了……蝼蚁尚且偷生……
而她却不知道。
难道……她的性命就只能用贞洁来衡量吗？
“不过我肯定不这样。”苏老三叹了一口气：“要是我……接下来的哪天死了，你记得让你娘改嫁，找个……对她好点的就行。”
“有我在，你先好好活着吧。”苏妙说完就大步朝前走了。
苏老三看着自家闺女的身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才到苏家，苏老大和苏老二就抱着门吐起来，吐完之后整个人跟游魂似的，走路都飘着。
“都没事吧？”待在家里的女人都走了出来，找到各自的丈夫察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受伤的痕迹。
苏妙看了一眼便去看苏浩了，现在苏浩精神好太多了，只不过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受伤了。
他说：“我记得我在后院挖洞掏蚂蚁，然后就不知道了。”
这便无从追究了。
苏浩正醒着，看见苏妙进来便扬起笑脸：“姐姐！”
“嗯。”苏妙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上面已经结了一层痂：“还疼不疼？”
“不疼。”苏浩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苏妙的手臂：“姐姐流血了！”
“没事，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小耗子脑袋都疼了好久。”苏浩伸手拽住苏妙的手指：“耗子给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苏妙笑了笑，轻轻的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孙氏走了进来，听见苏浩说的话才注意到苏妙的手臂，她有些自责：“受伤了也可以说，没必要憋着，知道吗？”
苏妙扬起左手看了看，这会儿已经不再流血，伤口周围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听见孙氏的话便道：“已经不疼了。”
孙氏轻叹一声，没再说话，好在夜幕时分傅三爷踏着月色送药过来，先道了谢，又说：“离开的日子要延后一日，你们可以细想一番再做决定。”
说完犹豫一会儿，他按了按眉心，好似压住心中愁绪：“现在……难的不仅仅是天灾。”
说完，他便离开了。
第52章 种田文杀猪女vs科举入仕阴郁男（15）
苏妙在门边站了许久，看了眼手中的药，叫来众人，准备尽早将事情定下来。
将其中关系对着他们说了，苏妙又将傅三爷的话重复了一遍：“现在，难的可能……不仅仅是天灾。”
“那还有啥？”苏家老大问道：“难道还能比现在更难过？”
这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是啊，现在日子已经那么难过了，还能更难过吗？
“谁知道呢……”
“想好没？”苏妙问。
“走！”没想到最先出声的是一直在旁边缩着没什么存在感的苏桃花，见她看过去，苏桃花又忙低下头。
“走吧。”苏老三也说：“傅家啥都比我们强，他们都准备走，我们还留着干啥？要不走，我总感觉……我这心口慌得很。”
“那、就走吧。”到此，离开苏家村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商量完，苏妙又去看奶奶张氏。她最近一直待在木屋里面，她有些时日没见过她了。
天黑了，苏妙借着月色走了进去。
奶奶张氏坐在床上，腿伤了没药，傅家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也不好让傅三爷留下来给奶看腿。
“奶，我这有药，我给你看看伤。”
屋内昏暗，勉强看见床上那一团黑影动了一下，半晌才传来奶奶张氏的声音：“我不要。”
“奶……上药吧。”
“妙丫头，你过来。”
苏妙坐到床榻下面，她感觉到一双粗糙的手摸了过来。她还听见奶的粗喘的声音，好似这一翻动作就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别浪费了。”老人家说完就歇了一会儿，又说：“准备离开这了？”
“嗯，我们和傅家商量好了。”
“丫头啊，辛苦你了。”奶奶突然咳嗽起来，苏妙忙站起来，却被她按下来：“这是老人家的毛病。”
“我没事。”
“我走了的话，你爷爷一个人太孤单了，这么个地界好歹有一个人陪着他才行。免得到时候说我这个糟老婆子嫌弃他。”
“爷爷会理解的，等我们安定了，还可以接爷爷过去。”
“他理解个啥？”张氏突然笑起来，苏妙从来没听过她笑得这么温柔声音，不是对小辈的那种温柔，这种温柔是独属于爷爷苏长河的。
“出去吧，让我和你爷爷在梦里……聊会儿。”张氏躺了下去，苏妙看不见她嘴角的笑意，只感觉到悲伤。
她走了出去，手中依旧还握着那个药瓶子，看着银白的月亮，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远处是深山，耳边能听到苏老三求孙氏安慰的声音，还有大李氏的安慰声，小李氏询问如何离开的声音……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拿着药瓶回到自己的房间，觑着月光留在窗棱上的印子，慢慢合上眼帘。
与此同时傅长宝问傅三爷：“药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
“明天再送些粮食与水过去吧。”傅长宝合上眼帘，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傅三爷见怪不怪，一把抱起傅长宝将他放到床上去。
…………
智多近妖……
情深不寿……
“唉……”
——
作者有话说：
想起鲁迅先生说的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比如我写完这章看见评分又掉零点一的悲伤你们可能体会不了，哭唧唧
第53章 种田文杀猪女vs科举入仕阴郁男（16）
张氏是大早上去的。
大李氏去给她送吃的时候，发现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妙愣了一下，随后便动起来，与大伯娘她们一起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体体面面的葬在了爷爷苏长河身边。
生离死别，就在这几天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也许是悲伤的……但没眼泪了。
中午的时候傅家送来了水和粮食，说是谢礼。苏妙没有推辞，现在她们确实缺这些东西。
将水分了一些下去，都润了润嗓子。至于多的就别想了，后面还不知道有多远的路程呢。
三日转瞬而过，次日一早苏妙就背着竹篓，里面是她们近一段时间省下来的肉干还有傅家送过来的一些干粮。
一行人顶着已经冒出头的太阳，半眯着眼，躬着瘦弱的身体在这黄土小道上向傅家走去。
他们到那的时候，傅家人已经整装待发。他们备了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应该拉的是粮食。马车周围跟着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还有三个中年人，苏妙只认得其中的傅三爷。
“那车上还有空位，让小哥儿坐上去。”傅三爷走到第二辆马车车板上坐下，让苏老三把小耗子抱上去。
这样不仅省了苏老三等人的力气，也免了小耗子顶着太阳走路。
“那就多谢傅老哥了。”苏老三将苏浩放了上去，傅三爷低头就对上苏浩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走吧。”
说完，马车动了起来，车辕在黄土地上压下一道道痕迹。车帘微动间，苏妙看见了傅长宝的侧颜他忽而看过来，好看的眸子在阳光下变成了清透的琥珀色……他好似笑了一下。
苏妙前行的步子顿住，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车帘又飘了回去，替他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他。
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引山洪。
…………
出村的路上苏妙看见了许多认识的人，以前叫婶子、叔叔的，也有许多不认识的，大多都已经瞧不出往日的模样了。
他们看见他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反应，他们或麻木、或癫狂、或警惕，神色各不相同，却一样的形同骷髅。她想，她应当也和他们差不多，都在如同炼狱的天底下生活着，都是里面苟且生存的恶鬼。
“易子而食，析骸以爨（cuan四声）。”马车的车帘被放下，苏妙看过去只来得及看见一只白皙的手。
“这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就是有点听不懂。”苏老三大步走着，日头将他的脸晒得通红，他是个在哪都能乐起来的人。
孙氏笑说：“你个大老粗懂什么？”
苏老三摆了摆脑袋，学着学堂里读书人摇头晃脑的样子：“我会杀猪啊！”
众人大笑。
行至午时，一行人找了处背阴的地方休整，傅三爷告诉她们：“再过一会儿就到埠安县了，我们要快些绕过去。”
“这是为何？”绕，那必定是比原本行走的路线远。
“埠安县，现在不能进。”
第54章 种田文杀猪女vs科举入仕阴郁男（17）
怎么个不能进傅三爷没说。但照上次她爹领救济粮的事情就能看出来，埠安县出事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又走了一会儿，身边的流民越来越多，还都是向她们这个方向跑的，傅家那边停了下来。
傅三爷过来跟她说，为了安全最好先派人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傅家这边是傅三爷去，苏家这边苏妙想去看看，两边的人都没什么意义，苏妙和傅三爷就向前走了，而大部队则在原地等着。
顺着流民跑过来的方向，傅三爷带着苏妙往一边的小道钻了进去。
出了小道，便是一片平地。
不远处都是带着黄头巾的人拿着刀抓人，也不乏有许多跑掉的。
傅三爷做了个悄声的手势，指了指前面，苏妙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那柱子上绑的人……”苏妙眯了眯眼，看清了那些人身上的官服，想来那些人应当就是埠安县的县令以及县丞那些人了。
她还看见远处几人人搬着石头，细想一番他们应当是打算修建城墙。
“这些都是前几天打过来的黄巾军。”傅三爷解释道：“现在他们是在拉人参军，而那边忙活的人也都是城里的百姓。”
苏妙沉吟不语，好一会儿她说：“他们守不了多久。”
傅三爷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两人趁乱又待了会儿，傅三爷就领着苏妙离开了。他回到了之前的地方便走到马车前将方才看到的情况与傅长宝说了。
“迟早的事情，继续走吧。”
“是。”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埠安县，而路上遇见的流民越来越多。有和他们同一个方向走的，也有与他们背道而驰听闻黄巾军参军管饭的，便准备过去看看。
甚至路人闻此消息，也跟着赶了过去。
自然，其中也有动歪心思的，跟在了她们身后，是敌是友不好说，约莫是没太多好意。
苏妙换了位置，跟在了队伍后面，与苏老三等人将苏家女眷保护在内。
就是……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一看过去那男人就咧嘴对她笑，苏妙皱眉，移开了视线。
夜幕将近，队伍不得不停下来休整。流民组成的小团体隐隐将她们包围在里面。苏妙摸了摸身后的老伙计，心里稍稍安定些。
她走至苏浩待的马车旁将他抱下来，交给孙氏：“待会儿若是出事，不要出声尖叫，也不要害怕。”
“好，我会乖乖的。”苏浩抱着孙氏的脖子，转头对苏妙说：“姐姐小心。”
14/155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