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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被一个妇人抱进怀里，众人眼睛却紧紧看着苏妙。
“冷静了吗？”苏妙骑在马上，右手上拿着的东西已经变成了弓箭。
“冷静了，那就列队，本官不想再说第二遍！”
人群再次窸窸窣窣的动起来，苏妙站在高处将所有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派人去把大夫叫来，还有周主簿，让他组织人在城门口熬粥和姜汤。”
“是。”
数百人乌泱泱的将城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等所有人列好队，终于清理出了一条堪堪可以过人的小道。
“徐典吏，带人将病患隔离一处去。自身做好防护。”
“是。”
各类古书，医书都有大灾之后便有瘟疫一说，这事她不能确保他们一定有，但也不能保证他们一定没有！
若是直接让他们闯进去，那就是对城内百姓的不负责！
还有，这里面有捣乱的人。
苏妙搭着箭，一双眼睛在人群中不停巡视。
现在距离灾后已经过了四月，这些人算起来的话应该是沿海那边的过来的百姓。
“去告知李巡检一声，让他过来维持治安。”
“是。”
一衙役领了命，直接进入难民留下来的小道，苏妙见他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么久了，沿海那边都还没得到处理，今天又冒出来这么多流民。
苏妙骑着马，在人群中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那是被那个男人咬住胳膊之后，被她救下来的女孩。
这会儿手还在流血，却还咧开嘴对他笑起来。
不可否认她心情好了一些，苏妙收回目光，哂笑一声。
这会儿周主簿领着人赶了过来，看见城门口的流民倒吸一口凉气，忙吩咐人烧火熬粥。
刘大夫这会儿也赶了过来，苏妙看向刘大夫：“待会儿你就在城门看诊就行，这会儿你看熬些什么药给他们喝的好？”
“这方子清热解毒，可饮。”
沉思片刻，刘大夫列出一张单子，苏妙接过直接递给周主簿：“按着这个熬。”
周主簿接过立马又带着人去取药，县城里面的许多药大部分都在县衙库房里面，都是上次采购的。
急匆匆去库房又与刚忙活完的钱县丞打了个照面，钱县丞刚解决那些人，这会儿正神清气爽，看见周主簿招呼也不打的急匆匆走，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赶紧带人去城门口！”
空气中传来周主簿的声音，钱县丞皱眉道：“城门口出了什么事？”
周主簿没回答，钱县丞连忙带着人跑了过去。入目一看便是骑在马上的苏妙，而后又看见城门口乌泱泱的人。
这城门口统共不会超过三十个人，要问为什么，因为他自个儿都带了十几个衙役走。
幸好把这些人拦住了。
钱县丞松了一口气，随着苏妙拜了拜，就赶紧去帮着徐典吏一块忙活起来。
人数太多，里面也不乏死死抱着生病的孩子不松手的，这种说不听，只能让她带着孩子一块待在病人堆里。
没过多久，李巡检带着一百人过来。
苏妙让人出去传话：“让他们就在外面建造棚子，不用进来，我们这边直接把材料送出去。”
“是。”
人数一多起来，事情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生病的人挨个排队让刘大夫看诊。
不管有病没病，顺便将人户籍信息全都登记下来。随后又领了一份姜汤喝了，再领了粥，再去城外待着。
一些有意见的，有意见也得给她憋着。
“大多是沿海那边的汕洲过来的。”苏妙在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了。汕洲与蟾洲相邻，汕洲地面小，而蟾洲相较大很多。
濉河的出海口就在汕洲。
看来那边的灾情比这边还要严重。
其实远在汕洲，那边的水位还未退却，大多数房屋皆被冲垮，远远的看过去水面上不知道漂浮的是房屋碎板，还是已经被水泡得浮肿的尸体，亦或者都有。
高大的树木只露出了一截枝叶，叶片随着水流飘动着，也许在这里还能看见一二抱着树枝，努力求生的人。
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等到水位退却，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有人过来惊喜的叫他们过去，每一天渴求见到第二天的阳光都好似成为了他们贪婪的罪证。
………………
“都排好队，一个个来。”
大晚上的，城门口燃起了火堆，这会儿周主簿还站在粥桶旁嘶声裂肺的吼着：“说你呢，动什么手！都给我站好！”
原本多斯文的一个人啊，生生的变成了大嗓门。
钱县丞看着周主簿摇了摇头，又看见有人插队，立马跑过去把人拎出来：“插什么插！滚后面去！”
“一共有多少个人？”
徐典吏答：“一共六百三十八人。”
这比苏妙想象中的还多。
“外面的棚子搭得如何？”
“搭了一处大棚子，可以容纳近百人。”
“今晚上多点些火堆，大家伙都轮班看着点。”苏妙提示道：“经过这么久的时间，一些人总会不一样。懂吗？”
徐典吏摇了摇头。
“…………”
“今儿有人发狂咬人，生啖人肉。都注意那些人一点。”
徐典吏瞪大眼睛，反应过来连忙应是。
说完就下去给属下紧紧皮子，就怕他们也着道了。
城外的棚子还没修建好，但一些吃了东西的流民坐在火堆旁蜷缩着身子直接睡了回去。
也许是不停巡逻的衙役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也许是连续几月来的奔波到了地方，精神终于松懈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城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苏妙骑马到城外，夜风微微有些冷，但有这么多火堆围绕着，还是不会太冷。
六百多个人，这会儿还有一百多个正排着队进城检查。
苏妙策马走过去，现在这一部大多都是面上看起来蜡黄，身体却比较健壮的男人 。
她一过去，正在排队的人都稍微躲了一下。也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打量她。
苏妙低头扫过去，骑马从他们身边缓缓踱步过去。
看着他们瑟缩的背影，苏妙没有动作。
在来之前他们做了什么她都不会管，但来了之后若是再做出什么事情，那就直接杀了。
她去吩咐徐典吏：“让那些人都待一块 。”
徐典吏直接应下了，反正大人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尤其是她在城门口拼杀的一幕，杀伐果断。他想想自己，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至少他不敢像大人一样说杀就杀。
主要是，没那本事。
等所有人都弄好的时候，天上已经翻起鱼肚白。
苏妙骑马在外面守了一夜，眼角泛起泪水，眼睛也有些酸涩。
远处尖叫一声，她立马定睛看过去。
原来是被梦魇住了。
她拍了拍身下不停打喷嚏的马，走过去。
大部分人醒来就要惊一下，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一样我，待反应过来了，又哭又笑的。
周主簿这会儿已经熬好了粥，敲着铜锣让众人列队。
熬了一夜的刘大夫早早回去歇息了，他年纪也大了，连续看这么多人也累得够呛。
这会儿城外已经修建好了四个大棚子，棚子连墙壁都没有，就这么敞着风也让他们欢喜。
早上喝了粥，苏妙又让人烧水，准备让脏兮兮的难民把身上的衣裳都换下来，顺便好好洗洗身上。
浴棚只分男女，搭得到快，就是这么多人洗澡的水不好烧，光是洗澡，又去城内花上几文钱买了百姓不穿的破衣服拿给他们换上。
就这么一件事也搞了一天。
——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明儿改……
第190章 为官（13）
这边难民都安顿好在城外，苏妙白天又在外面守了一天，等所有人都清洗好身体，吃好饭，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回到府上。
这会儿玉禾还在做针线活，苏妙进来她便站起来给她宽衣：“老爷可还要吃点？”
“吃点吧。”
苏妙换上常服，玉禾端来了水给她洗漱。苏妙看着铜盆里面的影子，将帕子拧了，微热的帕子覆盖在脸上她心里喟叹一声，酸涩胀痛的眼睛也舒缓了些许。
熬了两天一夜，眼下的青黑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玉禾去端了膳食过来，苏妙喝了口粥，似随口道：“近日你备上些纸钱冥钱，火烛等物。”
玉禾唉了一声，应下了。
四月五号，清明时节。这天家家户户会做上青团，讲究的人家还会摘了开得正盛的桃花煮了桃花粥。
这一大早便有男子带了纸钱冥钱，香烛等物去扫墓。
除此之外还有踏青，荡秋千，蹴鞠，插柳等活动。每年这会儿就能看见衣着鲜亮的女子行走在青草地上，清明的一切在人们眼中都是好的。
风是和风，日为丽日，坐的马车叫香车，骑的马叫宝马，走的路叫芳径，就连地上的尘土，都叫香尘。
那时候父亲告诉她，这未必没有逝者安息，生者奋发的意思。
不过现在当了官之后，她觉得只是因为清明这段时间当官的会休沐七天，这才是他们这么闲顺便到处游玩的原因。
而在这边家家户户做了吃的，去扫了墓就赶紧回了。
更别说城外的难民，他们这天也只是围着火堆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
能活下来是好事，趁着这一天将这事告诉逝去的人，也对那段时日做一个告别。
苏妙跪坐在庭院里面，面前的火盆里面正烧着纸钱，她伸手又往里面添了些。
火光跳跃在她的面颊上，让原本俊秀的面孔沾染上一层暖光。
她在想苏晌，他与苏妙是同胞龙凤胎，据母亲说，兄长比她先出来一刻钟。
两人基本相伴长大，少时少不了她撒娇求兄长扮作他出去读书，而他扮作她在院里被母亲唠叨一天。
当然，在读书的问题上两人时常会争论一番，然后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换装偶尔会被发现，但两人依旧乐此不彼。最搞笑的便是兄长扮作她的时候还学会了绣花，每次女工师傅布置课业的时候，她便会央求兄长帮她完成。
这事连父亲母亲都不知道。
兄长是个很温柔的人，素有君子贤名。他十三开始举业，十六便考中举人，十九这年就成了进士。
他的未来应该是光鲜靓丽的，母亲原本已经相看好人家给他说亲了，待他办完进士的宴席之后，便会成为一个与他举案齐眉的女子的丈夫。
他每次出去便会买上她爱吃的小食，一次未曾落下过。
他遇见好玩的，还会央求父亲带上她一块出去玩。
她原本定了亲的，只是那人家攀上了更好的亲事，悔了婚，所以她便耽搁了下来。
就连兄长的婚事都遭了连累。
两人那会儿趁这事没少博父母亲可怜，那段时间是苏妙最快活的日子，不用想着女红，不用想着女子的规矩。每天兄长便带她去见识新鲜的东西。
两人换装游戏一直持续到兄长离开之前，他们相伴长大，感情不是一般兄妹能比的。
在她心里，连父母亲都比不得兄长亲厚。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滑落，苏妙稍稍后退，对着赋都的方向深深拜下。
在赋都她不敢悲伤，在这她也不敢悲伤。
拜完之后她拿了酒，倾斜倒在地上，清凌凌的酒渍不消片刻便浸入了地砖缝隙中。
“等我回了赋都，那天你与我约定好回来便挖了幼时埋下的那坛状元红给我吃。现在，等我回到赋都，我把它挖出来，清明的时候再与你一起尝吃。”
“父亲还没醒，母亲身体也好，我这你也大可放心。”
妹妹，不会堕了你苏晌的名头。
所有的仇，都等到了赋都之后，慢慢清算。
庭院中的火烛依旧亮着，苏妙时不时给火盆里面添上纸钱。
月色明朗，星子在遮蔽苍穹的幕布上闪烁着，彼此连接成一道瑰丽无比的星河。
她记得，那年幼时坐在亭中望月，她娇憨的指着星星：“哥，我想要星星！”
“哥哥长大了给你摘！”
耳边是父母的笑声，一梦……经年。
“老爷？”
耳边是玉禾的叫声，苏妙伸手揉了揉额头：“进来。”
昨晚上她大概是喝得有点多了，今早起床有些头疼：“给我拿一份醒酒汤来。”
“唉。”
幸而今天休沐，虽然现在都在忙灾民的事情，但迟些去县衙也没事。
玉禾去得很快，还没一刻便把醒酒汤拿了过来。这滋味并不好，酸涩中夹杂着苦味，皱着眉头饮下，把碗递给玉禾。
早上洗漱过后，苏妙吃了早饭直接去了城门口。
周主簿一大早就已经熬了粥，让难民都吃了。观察了几天，发现生病的人大多只是受寒，没有其余太多的问题。
苏妙准备再观察几天，如果没有事情就准备着手安排这些人的去留。
城门外有没人管理的果树早在三月底便开了花，听老农说，一般在二月的时候庵波罗果就会开花，三月开花已经是迟了一月。
而这些果子大概差不多六七月才会成熟，这会儿看的时候只有一个个绿的的果子挂在上面，看起来果子的数量还挺多的。
苏妙趁着现在没事，先去了自己在城郊的庄子一趟，仁叔他们这会儿正在煮蚕，抽丝。
这是庄子上最开始养的一批蚕，苏妙进去之后还专门去看了一眼。
已经有一批庄仆将煮了的蚕蛹剥离，分离蚕和茧。
“这一批出来，大概有多少蚕丝？”
仁叔道：“原本养了数万只，在结茧之前死了大概有近千只，按照养蚕人的经验来看，能得到近五百斤蚕丝。”
“成本几何？”
“这些蚕大多只吃桑叶，庄子后面的林地除了果树便是桑叶最多，出来才花了十两银子，而后便是培育费了时间，这才有了数万只蚕。”
“庄子里面的春耕如何？”
“都在进行，第一茬稻谷已经在水退之后种下了。”
苏妙点了点头：“仁叔，你把养蚕的步骤心得记下来，到时候我让人拿到村里宣扬。”
“是。”
“这果子大多在六七月份便可以吃了，到时候你试试还未熟的青色果子能放置多久，若是可以，那便算着时间能不能跑到远处去卖。”
“是，老爷。”仁叔笑起来，看着苏妙心有成算的样子，面上带笑，心里却忍不住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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