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带肉回来的日子持续了一段,但后来,他们连肉也带不回来了,家里面愁云惨淡。
“哥哥,我又饿了,要是我不用吃饭就好了。”妹妹叹了一口气。
沈浮光也认同地点了点头,是的,要是他们不用吃饭就好了。
后来,每个人在家里面都饿的不能动弹。
在某一天夜里,小妹拉住了他的袖子,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个父母看不见的地方。
“哥哥,要是我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
不知怎么,沈浮光有些心慌,“你不会不在的,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但平时一向乖巧的小妹却没有应他的话,只是执着地要一个答案,“哥哥不要忘记我好吗?要是连你都忘了……那可能就真的没有人在记得我了。”
沈浮光皱了皱眉,“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经过他这一句话,小妹变得安心了一点。
他们又一起度过了平常的一天。
这似乎只是平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但确实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以至于他往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
时间又渐渐流逝,饥饿无时无刻无不笼罩住家里。
“浮光,快来啊,你看看这是什么。”昏昏沉沉之中,母亲欣喜的声音叫醒了他。
沈浮光的鼻子动了动,“……肉。”
“没错,这是肉,快来吃啊。”不知怎么,看着母亲笑容满面的脸,他忽然感觉身体有些泛冷了起来,他一步一步走到桌子旁,一大盘肉就这么赫然地摆在上面。
父亲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
“浮光,傻站着干什么,快来吃啊。”母亲推了推他。
“妹妹呢?”沈浮光喉间干涩,前所未有的心慌袭击上他。
“你管她干什么?可能是跑到哪里玩去了吧。”母亲浑然不在意,但眼光之间却闪烁着心虚。
“那我去找她,我要跟她回来一起吃。”说着,他作势就要出去。
“你出去做什么?快回来。”母亲一把拉住了他。
男人一拍桌子,“直接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你小妹不就在桌子上,反正是个丫头没什么用,养活了她这么多年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他看着那盆肉,白花花油腻腻的肉就这么盛了慢慢一盆。
他再看着男人,他已经吃的油光满面,一双凹陷下来的眼睛格外瘆人。
他又看向母亲,他发现了,母亲嘴角出现了一点点的油。
他忽然感觉有些上不来气,周围天旋地转的,一阵又一阵恶心涌上他的喉咙,但又被他强行压下。
再后来,他记不太清,他的那时的意思一直是混沌的,有母亲在他耳边哭喊说:“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不吃啊,快吃,吃了就能活下来了。”
也有小妹不时进入他的梦里,哭着喊着说:“哥哥你可千万不要忘记我啊,要是连你都忘了,那可真就没人能够记得我了。”
也是奇怪,明明当时小妹跟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哭,但是在梦中妹妹却每每都是哭泣的,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眼眶都是红红的。
他想说不会,也想问小妹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他们想要吃她。
但是在梦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
再后面,等他最终清醒的时候,是一道女声把他从现实中唤醒。
“快看,这里还幸存着一个小孩。”她的声音非常的惊喜,非常的不可思议,就好像他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珍宝一样。
但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无时无刻都处于饥饿之中连小妹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他被带了回来,像是一个麻木的木偶人,服从着他们的安排,任何事情都经不起他的波澜,他不想死,但也没那么想活,只知道不停地在心里面念叨着小妹的名字。
后来,还有一些被救助的小孩子,他们一起被安排检测天赋。
如果天赋卓越就有机会被带回仙门。
那时候,轮到他检测时,他看到了一个很奇特的景象。
远处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通过这道缝隙,他看到了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把手放到了一个东西上面,这个东西迸发出了巨大的光,无数人都为之惊叹,而画面中的当事人,她的眼里闪烁着一种名为他不懂的期望和野心,如此的蓬勃,如此的热烈,以至于他忽然就产生了一点点好奇,好奇未来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景象。
他……忽然就对活着产生了一点期望。
*
洛兰沉默地听着他讲这个故事,回忆也一点一点涌上她的心头。
等到他停下来时,她问道:“那你忘记你妹妹了吗?”
“……如果是现实,我忘了,但是在那一条分支上,我没有。”
*
这是一场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旱,也是一场人间的浩劫,自大旱发生之后,很多修真界的人士都在冥冥之中有了感应。
于是,修真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他们都在讨论一件事——该不该帮。
“有些事情自成定数,不是我们帮不帮就可以轻而易举改变的,我们能降下一方雨露,但能降的下这整个人间的雨露吗?”
“能帮一点是一点,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去送死吗?”
“这是天道所决定的,可不是我们所决定的,天要降大旱,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能造成大灾的可不止这大旱一个方面,这皇帝昏庸,底下的官员又一个比一个贪婪,百姓都吃不饱,种的粮食全交上去了。”
“那就劫富济贫,把粮食都发下去。”
“劫富济贫,说的轻巧,修真界什么时候能介入凡间了,真不怕因果粘上去飞升不了。”
他们接二连三的没日没夜的讨论,但实际行动却都倾向于观望。
是的,观望,他们没说自己不帮,也没说自己要帮,就是在观望,观望这场大劫究竟会如何发展。
但却也不是没有人约束弟子,不要让他们下去,别沾染上那个大因果。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下去,但就像是他们所讨论的,当劫难蔓延到一方天地中时,个人的力量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
“不行,必须下去,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宁鸢一拍桌子道。
第44章 天骄会(十七) 如果忧郁是种天赋③……
大会, 又是大会,这是自从凡间发生变故以来开的不知道几场大会了。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拍桌子的女修。
剑宗新任长老,宁鸢。
“这么哪有你这小丫头开口话说的份。”有长老不善道。
“这里怎么就没有我说话的份了, 大家开这个会不就是为了讨论该不该救吗?”
宁鸢毫不客气的回怼了过去, 她掏出来一张纸, 把这张纸给传给大家看。
“这是已经下去的剑宗弟子刚刚传来的消息,凡间尸横遍野, 十村九空,邪修横行, 我们要是再不帮忙难不成要等着凡间灭绝不成?”
这张纸被大家一一传阅, 看过的人面色无不动容。
“凡间这么快就变成这种样子是我们没想到的。”一老者叹息道。
这话是真的, 也是在场人所都没有预料到的, 但很正常,就连发起话的宁鸢, 就连早就已经下去的弟子都没想到。
为何这场灾情会如此的迅猛。
他们会想到那才是真的奇怪。
他们早已辟谷,已经不食五谷多年,就连刚入门的弟子,一枚辟谷丹就足以让他们数日不吃饭。
他们没有想到, 也没有意识到,人一日三餐, 不可一顿不食,如果说一天他们能坚持的了,但两天呢,一周呢, 怕是已经有人经不住饿死了。
宁鸢的眼眶有些泛红,“你们怕沾染因果,老娘不怕, 你们不帮我帮。”
说着,她不管其他人的反应,拿着剑径自离开。
“嘿,她这丫头真是年轻气盛,我们说不帮了吗?”一人指着她直摇头。
“师妹年纪还小,不太懂事,不知诸位打算如何帮忙?”同样当时还年轻的掌门连忙打圆场道。
俗话说的好,改朝换代,凡间有,修真界同样也有,就是比凡间要漫长一点。
他们知道剑宗实力由在,但这也不耽误他们轻视这个刚刚上任的掌门。
“帮,当然要帮,凡间遭此大难,我等修真人士又如何能坐视不理,不过如何帮,怎么帮,这又是一个问题。”
有愿意的,自然也会有不愿意的,他们混了那么久早就不想年轻时那样凭借一腔热情就能行事的了,他们比谁都更加惜命。
又是好一顿的扯皮,等掌门回到了宗门已是心力交瘁。
“宁鸢呢,宁鸢回来了没有?”幸好,他还没有忘记宁鸢愤然离席的事情,赶忙问道。
弟子奇怪地看着他,“掌门,您怎么不跟宁鸢长老一块回来啊,宁鸢长老早就回来了,也早就走了。”
掌门看着弟子清澈的眼神,无奈扶额,小声咬牙道:“妈的,我就知道,她自己倒是爽了,留给我一肚子气,这掌门谁爱当谁当,反正老子是不想当了。”
“啊?掌门,您在说些什么。”弟子直愣愣问道。
掌门扯开一道笑容,“没事,没什么,吃饭去吧。”
“哦。”弟子挠挠头,领命去了,心里却想着掌门是不是糊涂了,剑宗一向是能辟谷就辟谷啊,哪里来的饭吃。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走到门口,掌门再次叫住了他,“你把所有弟子都叫出来,我要开个会。”
弟子惊讶扭头,掌门背对着他,但从背影却依稀能猜测出他的动作,他是在拧眉心,这是掌门疲惫时经常有的动作。
他接着走出门,去到剑宗的大钟前撞了三下,鼓声在宗门荡漾,一下又一下荡漾到他的心头,他忽然感觉无比的踏实……
这一天终于要来吗?
*
“宁鸢,要我说你不该如此的冲动,我们应该从长计议。”司马榕无奈道。
“我可以等,但是他们等不了了。”她看着下方的场景,厉声道:“你一直告诉我等等等,等他们的安排,但这才过了多久,这才过了多久!人间就已经变成这种样子了,要是再等下去呢,怕是人都死绝了。”
这个场景……称一声人间炼狱也不为过,人间弥漫着不详的黑烟,地上光秃秃的,一根杂草都没有,偶尔看到一些树,就会发现那些树的树皮已经被人给剥了个干净。
要是到一些人生活密集的地方,就会发现地上只有光秃秃的骷髅,肉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这是宁鸢正好撞见一个正在割肉的人发现的。
“你这是怪我不让你早点下去吗?”司马榕的情绪也似乎被这些场景给感染到。
宁鸢不语。
“抱歉,这场景是我没想到的,但是你就算是早下去了,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做些什么,能改变这场劫难吗?”
“改变不了又怎样,我能救一个是一个,你要是不想来你走便是。”宁鸢拂袖离开。
司马榕连忙追过去,两人就这么陷入了无言当中。
过来许久,他低声道:“我怎么会不想来,我要是不想来我就走了,怎么会你一说我就来了。”
宁鸢依旧不语,但司马榕知道她有所软化。
两人依旧在天上飞着,后来,他们也不在天上飞了,而是在地上慢慢走着。
“这一片似乎是遭遇到了邪修。”司马榕没话找话道。
除了邪修也没什么其他的可能了,一打开门,家家户户都是尸体,看起来是猝不及防发生的。
如果换做是其他村子,应该是有序离开空无一人才对,纸上说,村子里的人逃难去了,他们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地逼着朝堂去给他们粮食。
他们走过了一个村子,两个村子……
宁鸢挨家挨户开门,脸上的表情渐渐麻木。
司马榕也陪着她。
“这片区域快到头了。”这是宁鸢开口的第一句话。
“还有一家。”
“是的,还有一家。”宁鸢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她把门推开,看到之后顿然一愣。
“快看,这里还幸存着一个小孩。”宁鸢抓住司马榕的袖子,十分欣喜的晃了晃。
那个小男孩的胸口还有起伏,虽然十分的微弱,但是!他还活着。
司马榕正想说他看到了。
但宁鸢还不等他回话,已经快步走到了那个小孩的面前。
突然,她的脚步一顿,脸上的欣喜还未褪去,惊愕就已涌上了她的心头。
一个软趴趴的小团子趴在小男孩肩膀上,以至于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41/44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