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听见了内阁几人的私隐之语,本来也没什么话,结果贺知煜听了半天都说到了自己,觉得还是打断为好,不然更显得像是在偷听。
贺知煜叫住了他:“江大人。”
江时洲扭头,发现竟是贺知煜:“贺大人。”
贺知煜听见了刚才他们的对话,问道:“江大人这是,要出去游玩吗?”
江时洲忽觉有些心虚,又觉自己无甚可隐瞒,道:“正是。”
贺知煜不可避免地于心中加深了对于夫人的想念,心中有些黯然:“江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江时洲听他这话配上他那冷淡黯然的表情实在有些不爽,几年前的见面必是针锋相对让他本能说道:“我要休沐啦,自然心情不错。碍着贺大人什么了吗?”
贺知煜垂下了眼睛,遮住了眼中神色,道:“我只是……做不到像江大人一般释然而已。”
他说完又道:“算了,看起来我这声抱歉也是有些多余了,祝江大人出行顺利。”
江时洲没想到他竟然说了这么一通话。
他心中有些不忍,情不自禁喊住了贺知煜:“喂,贺知煜!”
贺知煜停下了要走远的脚步。
江时洲劝解道:“你……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啊,这都多久了,往前看吧。”
贺知煜笑了笑:“无妨,谢江大人提醒,但这事由不得自己。”说完他便走了。
齐大人看着江时洲面上的笑意似乎消失了不少,问道:“怎么江大人看着不如刚才开心了?我这背后刚才说贺大人的话,也不知有没有被他听了去。该死!以后得管管我这张嘴。”
“没什么。”江时洲如此说着,却没怎么笑,又道:“这人怎么几年过去了还这样,搞的我也有些心中不忍了。”
齐大人一下又来了劲,忘记了刚刚自己的承诺:“你说贺大人啊,我跟你说,我还听到一个极隐秘之事,说之前永安侯倒下,其实也是因为他,不是因为皇上。”
江时洲惊奇道:“什么?”
齐大人道:“哎,那阵子你出使大盛去了,估计是不知道。等你回来,人人都盯着永安侯的罪责,谁还在意他是被谁举报的呀?我同你细说。”
……
贺知煜回到府中。
以他如今身份,本该另立新府。仍是住在曾经的永安侯府,显得有些不吉。
可是贺知煜不想搬走。
他一边贪恋这里留存夫人的往日痕迹,一边又不忍细细查看,走之前托了竹安日日都要差人把扶摇阁打扫干净,但里面一应物品都不许挪动,回来之后,只于每日站在扶摇阁外许久。
这日,贺知煜又在门口站着,对着院里的梧桐树,望了许久。
他自言自语道:“不过三载而已,江大人竟都有了新的心上人。世事变迁,便是如此吧。”
贺知煜叹了口气,以前他同江大人争风吃醋,如今却感叹心中仍是挂念夫人之人,又是少了一人。
天气带了些秋凉,已到暮色十分,竹安去给贺知煜取了一件薄披风回来,见贺知煜仍是看着那梧桐树,知他心中想念故人,道:“侯爷,不如进去看看吧。”
贺知煜觉得自己只怕走进扶摇阁,那心绞之症又要立时发作,拒绝道:“不了。”
说完,他似又想起了什么,道:“竹安,你进去帮我把夫人放在里屋柜子里的黄木雕花盒子拿出来吧,我想放在身边。”
他想着那盒中都是夫人珍视之物,仿佛如此放在身边,日日看着,便能阻挡她于这世上消失。
便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已经将她忘记了,仍是在自己心中最珍贵的。
竹安得令,进去找了。
片刻,竹安便出来了,手中端端正正小心拿着的,正是孟云芍的黄木雕花盒。
竹安知道孟云芍的东西可马虎不得,那都是贺知煜心尖子上的物品,确认道:“侯爷看看,可是这个。”
贺知煜见了那盒子,点点头:“嗯。正是此物。”
竹安谨慎道:“侯爷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吗?不如打开看看,万一少了什么我再进去找。”
贺知煜也觉合理:“好。”
他伸手打开了那盒子。一眼便看见了自己曾经送孟云芍的南洲珠串。
他又不自觉地开始寻找她最珍视的东西,那冠玉。
可是装珠宝的盒子上层没有。
贺知煜有些疑惑,拉开了盒子的下层。下层本是放银票的地方,按道理不该放在这里面。
仍是没有。
贺知煜惊了。
那冠玉怎么不见了?
第52章 追妻 原来你只是不要我了
竹安一脸迷惑:“侯爷, 少了什么东西吗?”
贺知煜抬头道:“冠玉呢?”
竹安没见过这东西:“什么样子的冠玉呀?”
贺知煜努力想对他描述:“就是……就是暖白色,看起来很是简单, 不加雕琢……”却发现自己好像说不清楚:“算了,我自己去找!”
贺知煜说完,自己两步冲进了扶摇阁。
扶摇阁中仍留有些下人,都知道侯爷是不进来的,每日只在院子外站上许久。此时见到贺知煜急匆匆地跑进来,俱是一愣。
竹安也跟着他跑了进来,冲院子里的下人们喊道:“都别干活了, 来帮侯爷找冠玉!别管什么样子的,凡是冠玉都找出来!”
下人们虽不明就里,也跟着放下了手下的东西, 开始在扶摇里细细寻找了起来。
贺知煜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快得仿佛于胸腔内摩擦成了烧灼一片。
他还没有全然想明白冠玉丢了到底有什么要紧,但他隐隐觉得这是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贺知煜冲进主屋一通翻找, 他心口火热如烧, 手却变得异常冰凉, 不自觉地有些微颤抖,仿佛全身血已凝固, 不能再传至四肢。
他就这么翻找了一两个时辰,一无所获。
冠玉本是男子束发用的装饰
, 这扶摇阁里之前都是孟云芍住的, 她走后里面的东西一应未变, 里面本就没什么男子的东西。虽贺知煜自己有些东西在此,但却不多。
众人也跟着把扶摇阁的每一处都找遍了,也是没有。
待到夜色渐浓,贺知煜终于确信这东西就是没了, 他一下瘫坐在椅上,面上浮起困惑之色。
他觉得脑中隐隐浮现出些片段,但却心乱如麻,怎么都连不起来。
竹安亦是十分疑惑,他看贺知煜的样子,知道这定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丢了呢。
竹安最是机灵,心知贺知煜看重,这几年也把扶摇阁的东西都精心维护着,再者说自从出了之前清扫下人的那一回事,谁人不知贺知煜心里对孟云芍有多看重,难道真有不长眼的能偷了去?
但竹安谨慎,还是道:“侯爷,要不挨个下人盘查下,看看是不是有人偷拿了。”
“不要。”贺知煜却举起了手制止他:“让我想想,想想,想想。”
贺知煜深吸了几口气,想要理清脑中的一团乱线。
渐渐地,他好像抓住了什么。
孟云芍去红隐寺烧香不过三五日,断不能拿着这冠玉过去,且事后也未有在遗物中看到此物。
可这东西却偏偏丢了。
这东西于她那样珍贵,每次都要细细看上多遍,什么时候才会拿走呢?
定是觉得要长长久久离开,甚至再也无法回来得时候,才会把心爱之物一同带走吧。
几个片段纷纷扬扬如落雪般闯进了他的脑中。
是孟云芍和他聊到大盛使团时,过分的关心之语。
是春日宴上,孟云芍莫名其妙就会弹的大盛的古琴,还有和宁乐公主之间似乎一见如故的关系。
是旁人问江大人是不是要去大盛看心上人时他的微笑不语。
是他想起了之前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并未来得及亲自查个清楚明白。
还有之前,之前他出征之前,萧明征怎么说来着?江大人自请去大盛,心情也是不错。
越来越多的片段积攒成了一场暴雪。
忽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中蹦了出来:难道云芍没有死?
而是……拿着自己本就是要送给情郎的心爱之物去了大盛,同她那以前便是情投意合的江大人去过逍遥日子了?
贺知煜的脑中炸起了一道惊雷。
他猛的起身,朝江府跑去。
因为之前孟云芍的关系,他暗暗留意过,早就知道江大人在京中的住所。
他心里的疑问已经快爆炸了,也再也顾不得什么观察、思量、考证,想要直接冲过去问个明白。
他甚至也不想计较如果真相便是如此,到底这几年对于自己有多残酷,而是只想要一个答案。
如果……如果她真的没有死,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任何答案。
“天这样晚了,侯爷要去哪里?”竹安追着他问道。
贺知煜已然走远了,从风中飘来一句:“江府!”
正是华灯初上,这几年汴京夜市繁盛,纵是到了晚上,街上人群依旧是熙熙攘攘,反比白日里更加热闹。
贺知煜虽骑马前行,但因着人多,也走不快,心急如焚。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到了江府,也许是因为心内焦急,才觉时间漫长。
他急忙翻身下马,上前叩门。
“咚咚咚”。
“谁呀?”里面一个小厮的声音响起。接着是有人小跑过来开门的声音。
“吱呀”一声,那小厮打开门,见到一个富贵公子哥模样的人,似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因着江时洲一贯人缘极好,小厮还以为是他的朋友。
贺知煜一礼:“这位小兄弟,我是江大人同僚贺知煜,有急事前来拜见江大人。还请帮我通传一声。”
那小厮看他知礼,亦礼貌回道:“哦,这位公子,真是不巧。傍晚主人已经出门去了,估计一月后方归。”
贺知煜一惊,人竟这么快就走了。
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江时洲下午从宫中出来,直接赶在办理通关文牒处下直前签印了文书,回家取了之前已收好的行李,竟连夜就走了,片刻都未在府中停留。
“他竟这样着急?”贺知煜心里越发怀疑,问道。
那小厮解释道:“哦,主人每次去大盛都是如此。基本上攒些休沐的假日就匆匆过去了。听说是路途遥远,大约七八日才能到。”
贺知煜又问:“每次去?你可知道他去大盛的哪里?”
那小厮只是个门房上值班的,年纪尚小,虽在江府待了几年,也没接触过什么利害事情,浑然无觉自己不该透露太多主人家的事情,却因自己在门房上做工,还偏巧知道主人的去向:“就是大盛的国都,盛京,这几年陆续去过几次吧。之前我见管事拿的主人每日出行记档上写的。”
贺知煜急切道:“那江大人是怎么去的?走了哪条路线,你可知道?”
那小厮摇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但主人傍晚时走的,此时已过去了两个时辰,想来已是走远了。公子要追可能也追不上了。若有什么事情,也只能等他一月之后回来再办。”
贺知煜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再问不出什么,道:“多谢。”
贺知煜回了侯府,此时心却安定了下来,聚精会神地开始思考当前情势。
这件事九成九的可能只是乌龙,不过是他思念过切的天真猜想。
也许那冠玉就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偷了去,毕竟那东西真的价值不少。他离家几年,母亲又在祠堂不出,虽家中尚有规矩,但也难免出些错漏。
他亦想起自己托萧明征查证孟云芍在红隐寺中的事情,萧明征动用人力去查,合该是已经查了明白的,给他的信里也清楚交待了没有什么异常。
他又再次觉得自己大半就是痴心妄想。
他觉得必得当面再问萧明征一次,可此时宫门已经下钥,也不便现在确认。
况且江大人已然走了,江大人办了离国的文书,他自己可没有,最快也得明天再办。通往大盛的关口有几处,江大人到底去了哪处?人海茫茫,便是他跟到了大盛,去了盛京,又怎么找到江大人?
他甚至不知道那小厮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门房上办事的小厮也不一定真知道主人的去向就是盛都,就说他贺知煜自己的真正行踪,怕是贺府门房上的小厮不会知道,便是他也会记档,有时也不是真的。
就算他运气十万分的好,真的找到了江大人,若届时是个莫须有的乌龙之事,千里迢迢的,江大人又该如何看他?届时如何解释?自己可真是荒唐得离谱,要去搅扰旁人的风月之事。
细细一想,全是问题。
贺知煜想完其中所有关窍,唤了竹安道:“竹安,给我准备好我那匹黑骥宝马,我现在要去大盛。”
“大盛?!”竹安惊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贺知煜的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要去书房,去庭院,去公廨。
贺知煜却丝毫不是开玩笑:“对,我时间紧急,来不及准备什么了,只能带些必备物品。”他又看着竹安道:“你想不想去?”
竹安更是惊呆了,他以前倒是跟着贺知煜去过几次外地办事,但地方都不远,直接去到大盛那么远的地方却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竹安有点想去见见世面,心中跃跃欲试,又有点胆怯,不知道该不该成行。
贺知煜却等不及他回复:“你自己决定吧。我现在立时便要走了,一些文书银钱之类是来不及准备。你这两日帮我办齐了,若是想去可以带着东西过去,若是不想去便托了寄物之处给我送过去吧。”
“得有个相约的地址。”贺知煜想了想,道:“便是在那多邦都做银钱生意永兴银庄的盛京总庄吧,便寄至此处,该是可以联络上的。”
竹安还沉浸在纠结之中,听见贺知煜如此说,赶忙点了点头。
人一旦脑子清醒起来,决心去做一件事,便会发现许多事情并非全无路径,便是再如乱麻的千丝万缕之中,也能揪出一条完整的长线。
贺知煜已然做了决定,才开始思考此事如何办到。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一步错过,让江大人如鱼入大海,难寻踪迹了,可此局并不难破。
大盛如此遥远,光是往返便要半个月,江大人如此心急,定是寻了能最快过去的路,到达盛京可以最快最近的通关之处。人海虽是茫茫,但出关之处却是要人人查验,只能单人通行。
所以,他只要能以更快的速度到达那处,只需等在那里,应该是能寻到江大人的。江大人定是乘车前往,他日夜骑骏马而行,在驿站换马,该是能够更快些。
至于通关文牒,并非只有汴京可办,通关之处亦可。他有京中官员的凭证作保,办起来当会更快一些。
如今,最需要的便是速度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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