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处理完,她转回身,看见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立在电梯间外的自动贩卖机前,正垂眸看着里面的水和饮料。
安静地似是一副梦幻的油画,于午夜降临在这寂静的空间里。
孟南枝脚步顿了顿。
第15章 “孟小姐,我很老吗?”
京港大酒店一层门口左侧有一座隐形的私人泊车廊, 全部装的都是单向幕墙玻璃。
因此那辆墨绿色帕拉梅拉驶进来的时候里面的人能一眼看见看外面,而从外面看,就是漆黑的玻璃幕墙。
霍锦西来港并没有买这边的房子, 而是长期住在京港大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里。
处理完跟贺家的事情,再陪贺镇禹小酌一杯, 回到京港大酒店时已经很晚了,没想到还有更晚的人。
眼看着一男一女进了酒店,车里的几人一时间缄默不语。
霍锦西也没说话, 就那样看着,黑眸深处暗晦不明。
片刻,他推开车门, 迈步下车,从私人泊车廊进入到前厅。江淮丙几人迅速下车追上, 威风凛凛的一群人,原本刚坐下的前台一瞬间清醒,立马站起来齐声问好。
霍锦西径直走向电梯间,里面已经没人影了, 只余一座电梯的按键亮着。江淮丙快步上前按下高层专属电梯,轿厢门打开, 冷气流淌着, 几秒钟后, 霍锦西伸手, 按下了那一座刚刚上去的电梯。
江淮丙和沈哲、Levi虽然诧异,但也跟着过去, 下一秒, 冷淡嗓音传来:“别跟着我。”
电梯从十六楼下来,挺拔的身影进去, 轿厢门关上。
全程所有人寂静,意外且又不意外地沉默着,就是再反应不过来的沈哲,这会儿也明白了些什么。
电梯安静地到达十六层。
“叮”一声,轿厢门打开,半晌后又自动关上。
夜间没人,电梯便一直停留在这一层。
时间过得寂静而漫长,霍锦西敛唇笑了笑,到底笑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大半夜他为何会丢下保镖助理,独自一人上了这十六楼。
轿厢里的莹白灯光照得他孤寂荧荧,他罕见地有些烦躁,抬腕看了眼时间,墨蓝色机械表盘上,分针转过半圈,距离上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他垂眼,忽然就很想抽烟。
想用尼古丁来麻痹一下心肺。
只是烟盒和火机都在助理身上,想抽也抽不了。
他对抽烟没有瘾,会也是在国外时贺镇禹带的他才沾上的,平时不怎么抽,大多也只是在心绪波动时点上一支,可抽也可不抽。
这样强烈想抽烟的冲动,三十年来第一次,霍锦西无可奈何。
一声响彻走廊的滚多少让他回神,而后就是那一句语调清晰的名字——“孟南枝……”
霍锦西皱了皱眉,快速伸手按下开门键,迈步走了出去。
只是等他转出电梯间,远远看见走廊上的三道身影时,他立马停止了脚步,而后又转回了电梯间。
厚厚的地毯消去了脚步声,没人发现他来了又走。
进了轿厢,不知为何,霍锦西突然就无声地笑了一下。
可真有她的。
-
“霍先生,您喝点什么?”
霍锦西侧目,她已经站在旁边了,没看他,眼睛盯着自动贩卖机,侧颜怡静。
“都可以。”他说。
孟南枝垂在腿侧的虚握着的手放开一些,快速看完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和水,最后伸手按下evian矿泉水,这是这个贩卖机里最贵的的矿泉水,也是二少常喝的。
从前她不知道连水也有轻贵之分,自从跟了潘二少这个挑剔而又讲究的雇主之后,她算是知道了。
选好商品后,下边的屏幕里跳出来支付方式,孟南枝果断点了WeChat Pay。
付了款,矿泉水掉进取货区,孟南枝弯腰捡起递了过去。
霍锦西伸手接过,疑惑:“你呢?”
“正要买。”孟南枝说着转身按下最便宜的Bonaqua矿泉水。
付过款,矿泉水掉进取货区,她再次弯腰捡了起来,没想刚直起身体,手里的水就被对面的人接了过去,而后已经开了盖子的evian就被递到了她手里,浅淡目光在她手背上停了停。
“怎么不买一样的?”霍锦西拧开手里的蓝色盖子,仰头喝了口水。
孟南枝看着他神色自若地喝了水,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矿泉水瓶,解释道:“怕您喝不惯普通的矿泉水。”
潘二少就是必须得喝evian的水,胆敢让他喝一口普通的水试试看,不炸了她都是幸运的。
霍锦西挑眉,看一眼手里的矿泉水,再看她一眼,声音温润:“能解渴就行,更差的水也喝过。”
甚至可以说是生水、脏水。
十四年前那场长达半个月之久、跨越千里的绑架,打碎了他的寸寸傲骨。在被劫到深山老林的那几日,那些劫匪徒手一兜沟里、河里的水就让他喝。
渴到极致,不喝能怎么办,还不是喝。
再后来,他喝过一瓶最好喝的水,那就是她给的,除此之外,所有水对他来说都一样。
孟南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撞上那双狭长深邃的黑眸,透过冰冷的镜片,黑眸深处其实并不冰冷,有暗光流动,像是地下暗河里的温润暖流,有一点温度。
作死了盯着人家看!
孟南枝心底一惊快速垂眼,举起手里的水瓶胡乱灌了一口水。
软绵滑润的水质顺着喉咙滑下,她悄悄地皱了下眉梢,这也不好喝啊,一股深井里生水的味道,怎么二少就是非喝这个水不可?
难道是她山猪嚼不惯细糠?
霍锦西轻笑一声,转过脸,举起蓝色矿泉水瓶再次喝了一口。
其实接触她的时间多了就会发现她也不像表面那般的冷艳和疏离,偶尔也有一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可爱,像小时候。
他心底也跟着柔软了,这是她啊,小时候就那般柔软善良的姑娘,怎么可能因为长大了就不一样了。
他有些遗憾,那时没能留住她,否则也不会错过这么多年岁。
再见就成了陌生人。
孟南枝又喝了一口,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口感。
果然,中国人还是更适合喝中国的水,但她还是舍不得丢,这可是花了二十八块买来的,够她买两提纯净矿泉水了。
这时,对面伸过来一只白皙骨感的手,修长的指尖捏着一个浅蓝色的瓶盖,孟南枝道了声谢,接过瓶盖拧上,在心底打起腹稿——要如何不失礼貌地跟大佬提出道别?
“咕噜……咕噜……”
无人的深夜过于寂静,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无形放大。
比她先出声的是她自己的肚子,孟南枝一时间浑身僵住,滚烫红温从脖间开始向上蔓延,她尴尬到想要剖腹切胃。
“霍先生,您早点休息,我就先……”
“吃点夜宵吧。”霍锦西拧上瓶盖,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而后抬眸看她,唇角噙着浅浅笑意,“今晚都没吃什么东西,我也饿了。”
孟南枝:“我就不去……”
霍锦西轻笑一声,她不自觉地就已经说不下去了,他这才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说:“礼尚往来,你请我喝水,我请你吃夜宵。”
孟南枝:“……”
颀长的身影已经先转身往电梯间走去了,再拒绝好像挺没眼色劲儿的,孟南枝话又憋了回去,脚步自动跟上了。
下午换完礼服就赶往宴会,上了游艇又去二层抓人,本来就一点东西没吃还打了一架,消耗更是大。下了游艇又紧跟着回潘公馆然后再去半山别墅,最后再跟在二少身后飙车,别说吃的,水都没能喝上一口,不饿才是见鬼了。
京港大酒店的餐厅在B2楼,除了酒店餐厅之外还有其他中、西、粤等餐厅入驻。
厅内灯火辉煌,即便是夜间也有餐厅在营业。
霍锦西带着她径直朝着窗边的一处卡座走去,这个区间对应的餐厅是Harbour,正宗的港式茶餐厅。
跟旁边西餐厅的高端冷调感不同,Harbour的装修是港式经典配色,一盏盏暖黄色水晶吊灯照着区间,在寂静的深夜间,无端有股暖意。
两人刚坐下去不久就有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点餐。
霍锦西接过菜单,而后又递给了她,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还是由你来点。”
孟南枝忙拒绝:“您点吧,我都可以的,我不挑食。”
霍锦西捏着菜单的动作一顿,倒也不为难她,他将菜单收回来,快速看了眼:“尝过港城的水晶鲜虾饺么?”
孟南枝摇头,来港城半年了,她吃得最多的就是潘公馆佣人食舍里的烤面包烤吐司,二少不作妖乖乖待家里的话,她倒是能吃上一份热乎的快餐。
霍锦西点上,而后又问了几道港城特色茶点,孟南枝均是摇头,到最后几道茶点他干脆不问了,直接点上。
那搭在菜单边缘,骨节分明的尾指上戴着一枚素戒,每次翻动页面时都有一抹浅浅的银光闪过。
孟南枝不由得瞥去一眼,这枚素戒很突兀,在这样一个矜贵男人身上。
他本应是绅士温雅的世家君子,行事却又有一丝打破规矩的不羁。
她无端想起不久前那个夜晚,她不小心将他从罗马柱后面拽出来时,他身上的那一丝倜傥一样。
霍先生,也不像外界表现出来的,那么谦谦君子。
霍锦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而后再看她一眼。
某个偷瞄的人已经规矩地垂下视线,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餐厅暖黄的灯光照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像个乖巧得不得了的小学生。
他想起小时候扎着小道姑头的她,不由得笑了笑。
她一直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点完餐,服务员下去备餐,卡座间一时又恢复了安静。
孟南枝第一次和不熟悉的人吃饭,尤其是一个本身就自带气场,连潘二少和潘老先生都得捧着的尊贵男人,她强撑着平静,实则不自在全部都压在了这平静的外表下。
卡座临窗,巨大的全景玻璃外就是港城凌晨四点的夜色,京港大酒店不靠维港,看不见波光粼粼的海湾,只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光温柔地照着黑夜。
孟南枝胡乱看了一圈夜景,视线转回来,不期然又撞上对面冰凉镜片后的深邃黑眸,一怔,而后强撑着冷静挪开。
几秒后,头皮发麻的紧迫感消失了。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人物,对于她这个的小小打工人来说有点过于惊悚了。
就在孟南枝坐立不安时,一位穿着靛蓝色酒店制服的女士提着一个医疗箱过来,微笑着朝霍锦西打了声招呼,而后看向孟南枝,嗓音甜美:“小姐您好,我是京港酒店的夜间值班经理Bella,请让我为您包扎一下您的伤口。”
孟南枝双手不自然地握在一起,丝巾阻挡着掌心,触感柔软。
她才明白之前在楼下,霍先生递给她水时,落在她手背上的那一眼以及拿出手机发送消息是什么意思了。
对面男人的目光也跟着落了过来,孟南枝松开手,将受伤那只放在桌面上:“谢谢。”
Bella笑道:“不客气,我应该为您做的。”
她打开医药箱,而后抬起孟南枝的手,轻巧地解开丝巾放在桌面上,看清白皙手背上的伤口时轻轻地嘶了一声,而后拿起消毒水,叮嘱孟南枝注意疼痛,快速进行消毒和上药,最后拿纱布包扎起来。
做完一切,她叮嘱三天内不能碰水,把药留下,朝着对面欠了欠身就离开了。
孟南枝看着包扎好的手,微微怔了一下。
对面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她身上,从Bella给她包扎时起就没挪开过,是坦荡的、关注的。
这样的目光并不讨人厌,她抬起眼,诚恳道:“霍先生,谢谢您。”
“小事儿。”霍锦西坐直了身体,抬手要去拿那块放置在桌面上的丝巾,孟南枝先一步赶紧拿过,“丝巾沾上脏污了,我给您洗了后再还您。”
霍锦西手指落空,慢条斯理地收回来,镜片后的眼帘掀起,深邃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孟南枝折好丝巾放进口袋里,动作越来越慢,她再次感受到那道带着威压的目光了,难不成这丝巾不能洗?
飞快翻看了一下丝巾,看不见任何带有品牌的logo,不知道是哪个大牌,不然明天问一问二少,他见过那么多高定品牌应该认得。
她硬着头皮开口:“我会买一块新的还给您……”
“孟小姐,我很老吗?”对面打断她的话,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啊?”孟南枝不由得抬起眼睛看过去,对上他白皙细腻的脸颊皮肤,“不,不老啊。”
“那我是你的长辈么?”
“也不是。”
“所以……”霍锦西唇角勾起一抹笑,“正常交流就可以了。”
孟南枝:“……”
感情他们俩想的都不是一个问题。
“丝巾不用买新的,洗了之后还我就行。”
“好的。”孟南枝赶忙应下。
“那我可以叫你南枝吗?”
“可以——”嗓子来了个紧急刹车,孟南枝懵了,猛地抬头。
霍锦西说:“你也可以喊我的名字。”
孟南枝向来沉静的表情差点绷不住,血液从心脏极速倒流,稍显木讷:“霍先生,这好像不太行。”
霍锦西倒也不为难她,只是有一丝遗憾:“也行,你想怎么喊都可以,但是不准再用敬称了。”
孟南枝愣愣地应下。
两人之间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孟南枝现在怕极了这种安静,叫人惶惶不安,好似踩在了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会被脚下深渊吞噬,万劫不复之感。
好在佐餐的阿华田和茶点已经端了上来。
也不知道他点了多少,茶点一份接着一份地上,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
服务员最后端着两份色泽鲜暖的艇仔粥放在中间,微笑着祝他们用餐愉快。
“都是港城的特色茶点,你还没吃过我就都点了。”霍锦西拿起旁边的洁白热毛巾擦了擦手。
孟南枝赶紧学着他的动作,也拿起热毛巾,左撸一下,右薅一下就想放回去。
她动作可以说是粗鲁了,有种练拳后大汗淋漓时抓起毛巾胡乱莽的相似,因此察觉时脖间都烫红了。
悄悄抬眸看向对面,正祈祷他不要看见呢,瞥见淡薄唇角边的笑意她就知道他全部都看见了。
只是那抹笑意不带任何贬义,也不是取笑,而是纵容。
他一直以来都纵容着她在他面前的种种失礼,只是她从未细想过。
霍锦西将其中一份艇仔粥挪到她面前,嗓音温和:“尝尝。”
孟南枝赶忙道谢,重新仔细地擦了手,而后看向满桌茶点,饥饿感卷土重来,不由得吞了吞喉咙,嘀咕道:“点好多,会吃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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