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曜应了声,见她转身走向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忙垂首,装作整理双肩包的样子。
“师兄,我们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周曜头也不回,胡乱挥了挥手。
等脚步声消失,他才缓慢地直起身体,转身看向门口,唇角绷得紧紧的。
“再看也晚了!”病房里传出一道恨铁不成钢的气哼声。
周曜转身进病房,“师父……”
“叫老汉儿都没得用!”陈家卫翻白眼,“整天就只知道工作工作!”
在道观昏倒时他还以为是这小子回来了,心底都已经同意这门亲事了,结果醒来一看,好家伙根本不是他!
而是老霍家的长孙!
这门第多高啊,幺妹儿嫁过去就是受罪的。
可那两人倒好,明明看着不合,结果把结婚证给领了!
这小年轻人的情趣,他这个跟不上时代的老人家当真是看不懂了。
不过……看最近两小口感情还不错,他心里也好受一些。
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总归要让她自个去走一遭的。
命里有时终须有,至于命里没有的……他侧目看向这个算来是他教过的所有武学弟子里最成器最出色的小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近水楼台又如何?
青梅竹马又如何?
没缘就是没缘,这就是命,宿命啊。
“你跟你师妹已经彻底没缘了,你就不要再想她了。”
周曜垂眼,手心紧紧握在一起:“有没有缘不是您说了算……”
“那结婚证总能说了算吧?”
周曜一瞬抬眸,紧紧盯着陈家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我说,”陈家卫直起身体,手捧在嘴边,“他们已经结、婚、了!”
周曜面色霎时苍白,兀自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结婚证我都看了。”
“那也不是她自愿的!”周曜抿紧了唇,“年初三她才让我帮她想尽办法从霍家逃走,她不可能愿意的!一定是霍锦西逼她的!”
陈家卫怔住,不再悠然自得了,反问:“幺妹儿是逃回来的?”
周曜点头:“那天,关老首长把她喊去,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出关宅的时候师妹脸色都是苍白的,一听说我有办法让她了无痕迹地回到都江堰,说什么都要走,连行李都不要了。”
陈家卫张了张嘴,心底霎时就沉了下去,“这么说,幺妹和他是……”
“师父!”周曜话都涌到嗓子口了,想起他马上就要动手术,万一那个猜测说出来,师父不肯做手术,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话又吞了回去。
他僵硬解释:“不过他们之前就有感情,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啊?”陈家卫懵懵抬眼。
他脑海里刚刚有灵光闪现,但被他这一打断,就不翼而飞了。
再想已经想不起来了。
“您看到师妹送给那个人的五星领夹了么?”
“看到了。”
正因为看到了,知道幺妹也明白那枚领夹的意义,她对那个男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他才没那么排斥霍家长孙。
“所以他们是有感情的。”周曜嗓子里像是吞了黄莲一样苦,生硬地转了话题:“师父您还是先休息好,马上就要手术了。”
“哦哦,好……”
陈家卫被这么一说,当真还有些困了,躺下,闭眼。
周曜拉起被子给他盖上,在陪护椅上安静地坐下。
目光在师父苍老的脸颊上过了一圈,肝癌的病痛折磨了师父太久了,师妹一定是为了将师父治好,才会委身霍锦西。
他这些年在京北,做过不少官家子弟的警卫工作,见过不少不可言说的事,最是明白,京圈的这些大少爷,没一个是好东西。
可恨他没能力,不然也不会那么委屈师妹了。
孟南枝确实委屈,一上车这人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虽然话还是好好说的,但什么叫‘他让她回家休息她不回,她的好师兄一叫她回去休息她就回来了。’
她都解释了,师父那边有师兄来照顾了,所以她才会放心回来。
这人又接了句:呵,放心你的好好师兄看护,就是不放心我看护。
孟南枝都无语了,抱着胳膊侧脸看向车窗外,不再解释也不再说话。
她看得出来他这回没生气,就是有些吃醋。
可他之前都道过歉了,一见师兄又固态复发,她才不要那么快原谅他。
两人都没说话了,车厢里一时安静无比。
过了小片刻,她搭在左胳膊上的手被温热的指尖捏起,下一秒,无名指上倏地一凉。
孟南枝转回头,抬起手,一枚晶莹剔透的简约钻戒套在无名指上。
她诧异,也有些惊喜,飞快扭头去看他,“你怎么……”
男士戒指被递到眼前,孟南枝一怔,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款式都是一样的,这是一对情侣戒指。
她伸手接过,拉起他搭在膝盖上的左手,将男士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
她伸出右手和他的左手放在一起,两枚戒指在车厢里像是发着光一般,她左看右看,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你怎么突然就买了戒指?”她仰头看他。
车厢里光线并不明亮,但霍锦西依旧能看见她眼底的晶亮,他慢条斯理地搭起一条腿,“想买就买了。”
“怎么?不喜欢?”他睨来一眼。
孟南枝没回答,垂眸再次看了眼戒指,故意说:“别人家的都是鸽子蛋……”
他打断她:“看来你是真没进衣帽间去看过。”
“嗯?”她抬眸。
霍锦西往后一靠,神情倨傲:“自己回去看。”
再次回到京北之后,她也就回去过一次,睡也睡到了半夜,进衣帽间也就在门口拿了睡衣就走,第二天的衣服也是他给准备好了,她确实没好好看过衣帽间,自然也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变化。
但连睡衣都增添了女士的……其他的更是不必说。
孟南枝心间潮热,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朝着他挪了过去。
霍锦西余光都不带瞥一眼的,慢条斯理地抬手取下眼镜,拿起擦镜布缓慢地擦着。
孟南枝握住他的手,仰头凑近他,想要亲亲他的侧脸,这会儿没戴眼镜,正是方便她亲。
霍锦西侧脸,自然而然地垂首,唇印了下去,封住她的唇瓣。
孟南枝一怔,漆黑的睫羽眨了眨,盯着近在咫尺的黑眸。
她明明是要去亲他的侧脸,他也都看出来了……
“不亲?”他一秒退开,清高得像是个正人君子,“我以为你想亲。”
孟南枝飞快抓住他的领带,扯着拽向自己,唇也迎了上去,正正吻在他唇间。
戴着戒指的手抬起,抚住他的侧脸,轻柔缓慢地吮吸着他干燥柔软的唇肉。
霍锦西呼吸一滞,放开架着的腿,抬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捞过来,整个禁锢在怀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阴了大半个月的天被夕阳捅破一丝缝隙,火红的光线像是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照了下来。
那光照在戒指的钻上,在他肩膀的黑色西服上呈现出一抹闪闪晃动的淡蓝色璀璨光芒。
光在一闪一闪地跳跃,连带着她心头的悸动也跟着砰砰乱跳。
第73章 “我不介意多一个姥姥。”
到了陈家卫做手术这天, 彤姨、萍姨、葛叔各自都提着营养汤来医院看望,可惜就是要做手术了什么都不能吃也不能喝。
孟南枝替师父谢过他们,和师兄一起给师父换上手术服, 跟着去了手术室。
早上九点进去的,一个上午过去了都还没出来, 萍姨回家了一趟,又做了些清淡的饭菜来,放在了病房里, 到手术室外喊孟南枝过去吃饭。
孟南枝盯着手术室的门,直直摇了下头,“萍姨, 我不想吃。”
萍姨在她旁边坐下:“你这不吃饭怎么能行呢?等在这里也是等,听话, 去吃上一点儿。”
周曜也说:“去吧师妹,这里有我等着。”
萍姨拉着她站起来,“乖,多少也吃上一点, 你也不想陈老醒来看你一脸的虚弱样,别他好了, 你反而倒下去了。”
这倒也是, 孟南枝抿了抿唇, “那萍姨, 我就先去吃点饭,很快就回来。”
“不急不急, 我帮你留在这儿等着, 你慢慢吃。”
孟南枝道了声谢,往VIP病房楼层走去。
路过护士站, 几名小护士背靠着护士台在小声八卦——
A:“哎哎,你们知道我刚刚去食堂吃饭,回来路过停车场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B:“食堂旁边那个停车场……”稍一琢磨就猜到了,“又是那辆连号八的黑色幻影吧!”
A捂嘴笑:“对,就是那辆,好几天没见到了,”她声音小了下去,“我还以为他们吵架了呢!”
C:“我刚刚路过八号病房,那位就在里面呢!啥吵架啊,估计是出差忙的,他们这些总裁不都是这样,比我们还忙嘞!”
A噗嗤一声笑,拐了拐她,“啥总裁啊,你是一点新闻不看,那是咱医院的大股东霍董!”
B接上道:“人霍董虽然比我们忙,赚得可比我们多了千百万倍,不能比啊不能比……”
孟南枝一怔,他回来了?
最近一个星期他都在德国出差,原定是后天周末回来,没想到他提前回来了。
她无声息地地路过护士站,往病房走去的脚步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病房门开着,她一眼看进去就见挺拔的身影站在窗户前,灰色亲王格西服,外套被脱在沙发上,只穿着灰色马甲和白色质感衬衣,正面向窗户打电话,举着手机的无名指上银光闪过,是那天她给他戴上的戒指。
那天过后第二天他就去德国出差去了。
因为时差,两人这段时间的联系其实很少。
孟南枝直直地看着他的背影小片刻,心底的焦躁忽然就散去了许多,她缓步走进去。
霍锦西若有所感,转身看过去,对上她笔直的目光,他挑了下眉,迈步走过来,拿下电话给她看了眼,是国外分公司的高管,还没等孟南枝反应回来他就拿起来朝着电话里说了两句,而后挂断。
他垂眸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谁都不说话,就那样看着。
窗外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金灿灿的日光洒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玻璃幕墙反射着亮眼的光。
霍锦西轻笑一声,抬手握住她的腰搂进怀里。
空荡荡的胸怀终于塞满她的气息、她的体温,他心底一阵熨帖,手臂收紧,嗓音低醇轻柔:“怎么都不说话?”
孟南枝抬手揪着他腰侧的西服,怔然:“你……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今天师父手术不是么?”他抬手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一下又一下。
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实则是怕她心里难受,把收尾的工作丢给了沈哲去处理,他则连夜赶回来陪她。
但即便是这样,来到这里时已经是中午了,都没能赶上早晨送她师父进手术室那阵关键时刻。
而沈哲这位霍元董事办的行政总助刚从港城功成身退,年都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又被丢去了德国。
抱了小片刻,霍锦西放开她,“上来吃饭的吧。”
他弯腰打开茶几上的保温饭盒,“刚好萍姨多带了一份,我们一起吃。”
“……”孟南枝欲言又止,在沙发上坐下。
霍锦西分给她筷子,见她这副模样,神情微顿,“怎么了?”
“没怎么。”孟南枝端起饭盒,“吃饭吧。”
霍锦西眯了眯眼,在她脸上定了会儿又看向两人份的午餐,笃定道:“这是你师兄的份儿。”
“你吃也一样的。”孟南枝飞快捞出手机,发送了几个字,而后抬了抬聊天页面,“我让他去医院餐厅吃,都是一样的。”
霍锦西没说话,垂眸看着白花花的米饭,片刻,他出声道:“所以说,这段时间,你们都是在一起吃饭的?”
孟南枝扒着饭,没察觉他的神情微微变了,摇头:“没,我吃饭的时候他看着师父,他吃饭换我看师父,各自吃各自的。”
一口米饭吞下去还有点噎,孟南枝放下筷子,拿着自己常用的透明水杯接了杯水。
一口气喝完,转身见他双手支在膝盖上,盯着米饭看,镜片遮挡了他眼底的眸色,她一时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变化,只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你……要不要喝水?”她犹豫着把杯子接满水递过去。
霍锦西抬起眼,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水杯,唇压着杯沿,水流缓慢滑进喉咙。
一杯水喝完,唇角挂了一丝水珠,他抬起手指抹去,声音轻缓:“过来吃饭吧。”
孟南枝应了声,重新接满水,放在手边,继续吃饭。
她吃饭快,在对面还细嚼慢咽的时候就已经风卷云残地吃饱了。
周曜也在这时候提着一份从餐厅打包上来的快餐踏进病房,见此情景,神情微顿。
“师兄你来了。”孟南枝纸巾一收站起来,“那我下去等着师父。”
说罢歉意地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你……慢慢吃,我要先下去了。”
孟南枝是真担心手术中会出个什么情况需要病人家属签字什么的,也不等霍锦西回答,转身就出了病房门。
人一走,病房里就剩下两大男人,相对无言,满室寂静。
霍锦西也没胃口再继续吃了,筷子放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的同时也勾起了沙发上的西服外套,转身也要往外走。
“霍先生。”周曜忽然出声。
霍锦西脚步一顿,外套挂在臂弯,淡漠侧脸,“有事?”
周曜捏着快餐塑料盒,转身看着他,“你用师父的病来拿捏南枝,你自己不觉得卑鄙吗?”
“拿捏?”霍锦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正正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原来在周警卫的爱情观里,喜欢一个人、跟她在一起叫作拿捏?”
周曜脸色绷得肃穆,语气低沉:“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必用其他话语来激我。”
“我不知道。”霍锦西礼貌而又平淡地笑笑,侧身,“先失陪了。”
周曜说:“你们领证的事我知道了!”
霍锦西一顿,反问:“哦?那又怎样?”
他这副平淡的表情,不以为然的语气听得周曜心底生起一阵怒火,放下快餐盒,大步走上前,“那又怎样?!!”
“你有钱有势,想怎么玩儿都可以,但你不能这样对她!你毁了一个女孩的下半生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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