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确切的说,是有很多事情,她都不能问。
蔺时远写的是机密文件。
下午的时候,蔺时远收到了平王蔺时成的密信,上面只有简短的两句话,「今主上年幼,太后听信谗言,残害忠良。君侧之恶人,必除之。」
平王终究是沉不住气,想要造反。
按道理讲,平王跟蔺时远知会一声,就是想要结盟的意思,但如今局势不稳,平王看不透形势非要当这个出头鸟,蔺时远压根儿也没必要给他陪葬。
但是这些话,蔺时远不可能跟李楚仪说。
蔺时远放下手中的笔,端着一道糕点走到床边,“是不是饿了?”
李楚仪抬起头,昏暗地光线中,她的眼睛很明亮。
蔺时远手中的盘子递过去,李楚仪便伸手拿了一块糕点。甜甜的,但没有馅儿,应该是糯米做的。
蔺时远就看着李楚仪吃,嘴巴不大,但一口一口,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李楚仪又抬起头,“殿下你不吃吗?”
蔺时远言简意赅,“不饿。”
李楚仪又伸手拿了一块。
蔺时远直接把盘子塞进李楚仪的手里,“自己端着。”
李楚仪:“……”
她也是出息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居然敢把蔺时远当服务员。
蔺时远重新走回桌案旁坐下。
她发现蔺时远真的是很勤政,每天都好像有忙不完的事。她没见过别的藩王,所以不知道是不是藩王都是这个样子,但这样其实也很好。男人就该有一番成就,而不是仗着自己的出身好,就去当一个纨绔子弟。
李楚仪吃了两块糕点就饱了,但碍于蔺时远坐在桌案那里写文书,李楚仪没敢端着盘子走过去放下。
她现在生活在古代封建社会,一举一动都得按照古代的秩序来。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她绝对不能得罪蔺时远,否则,蔺时远要让她死,她是真的会死。
李楚仪抱着糕点盘子坐在床上等了会儿,但实在是太困了,等蔺时远写完文书的时候,李楚仪已经抱着糕点盘子睡着了。
蔺时远写完了文书不经意抬眸,目光所及就是李楚仪的睡颜。他继而起身迈步走近,然后面无表情从李楚仪的手里将糕点盘子拿出来。窗外的月色恰到好处拂过李楚仪的额头,与蔺时远的身影重叠了一线,片刻便分开。
蔺时远拿着糕点盘子放回桌案,然后转身离开了寝殿。
李楚仪一直睡到次日中午才醒,寝殿里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
李楚仪继而唤来了小婉,先是伺候洗漱,然后用早膳。
她问小婉,“殿下呢?”
小婉答:“回禀夫人,这个时辰,殿下应该在巡军。”
果然是勤政。
李楚仪用勺子舀了粥送到嘴边,又问小婉,“殿下以前就这么忙吗?”
小婉点头,“殿下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不是在书房,就是在议事殿议事。”
李楚仪默了一秒。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句话,比你优秀的人却比你还要努力。李楚仪想了想自己,她要是换在蔺时远这个位置,她绝对是个纨绔子弟。
李楚仪一个人用完了早膳,便带着小婉去院子里溜达。
蔺时远命人在后院给李楚仪造了个乐舞台,听说京城的贵女们都流行赏乐舞,但宣城偏远苦寒,没这方面的条件。
蔺时远特意从隔壁邵洋买来的乐伎舞伎,然后养在府里供李楚仪取乐。
邵洋与宣城相邻,严格来说,也算是蔺时远现在管辖的范围之内。虽然邵洋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总体来说要比宣城好得多。
李楚仪跟小婉沿着石子路走到后院,王府长史立刻便带着那些干活儿的工匠们向李楚仪恭敬跪地叩首。
“拜见夫人!”
李楚仪一时还不太能适应别人动不动就跪她。她手微抬,特别不自然地示意他们起身。
乐舞台已经有了个雏形,看上去很是雅致。蔺时远说了,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台子搭建起来。所以,下面的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工。
小婉很是欢喜,“夫人,殿下这样宠您,奴婢真替您高兴。”
李楚仪却没言语。
有权有势的男人为女人千金一掷不算什么,因为对于有权有势的男人来说,金银是最不缺的东西。
李楚仪站在一旁看了会儿,但搭台子的噪音大,她不喜欢,便又转身往内殿的方向走了。
小婉连忙跟上,“夫人,您今日也不出门吗?”
李楚仪点头。
小婉不解,“为什么?是殿下不准夫人出门吗?”
李楚仪说不是。
是她自己不想出门。
想她一个现代人,到了古代却成了文盲,字也不认识,货币的计量单位也不清楚,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还没搞懂,她出去给自己惹麻烦么?
李楚仪迈上长廊的石阶,“回去吧,我累了。”
李楚仪在房间里窝了一整天,她依旧在想该如何才能从书里穿出去,但她想了一天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李楚仪人都麻了。
用晚膳的时候,李楚仪守着规矩去请蔺时远。隔着窗户,李楚仪看到蔺时远正在跟三位将领议事,房间里摆了一张很大的舆图,蔺时远正指着舆图跟手下的将领们分析着什么。
李楚仪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房间自己一个人用。
蔺时远说过,他有时公务繁忙,让她不必等。李楚仪正好也乐得清闲,还省的她伺候。
用完晚膳之后,李楚仪就叫来小婉给她念书。
小婉是识字的。李楚仪便打着让小婉给她念书听的幌子然后自己偷偷认字。
不管怎么说,既来之则安之。如果真的不能从书里穿出去,那么李楚仪也不能永远当一个文盲。
李楚仪很谨慎,每次只让小婉念一页书。古时候的书一页纸总共也没多少字,尤其是那些李楚仪曾经在现代读过的书,只要小婉起个头,剩下的内容,李楚仪自己也顺下来了。
就比如《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即便这些字李楚仪不认识,但小婉念一遍,李楚仪就知道哪个字对应哪个音了。等没人的时候,李楚仪就根据读音锁定住对应的那个字,然后练习写就行了。
这样虽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字都认全,但知道一部分字是什么意思之后,再遇到文书之类的,李楚仪只要联系上下文,猜也能猜到个大概。
蔺时远回到寝殿时,李楚仪已经沐浴好了等在床榻。
她现在就是蔺时远养的金丝雀,白天蔺时远忙于公务,她要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晚上蔺时远若是想要她,她就得最大程度地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当然,李楚仪这么“懂事”,蔺时远也没跟她客气。
一夜缠绵,李楚仪几乎累的虚脱。她回忆起她看的那本书,也没记得是海棠设定,怎么蔺时远就能这么强。
李楚仪伏在床头懒懒地失神,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外面天寒地冻,有风透过窗户缝溢进来,与屋内火炉烘托的炙热温暖交融。李楚仪感受到那一丝凉意打了个寒颤,然后把自己严严实实窝到了被子里。
蔺时远察觉,语气无波,“冷?”
李楚仪摇头。
蔺时远伸手将被子给李楚仪裹紧了些。
李楚仪偏头,“殿下,你的性子一直都是这么冷淡吗?”
蔺时远言简意赅,“怎么说?”
李楚仪说不上来,就是给人的感觉很冷淡。
但这其实不怪蔺时远,因为蔺时远从小的生长环境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太过开朗。
蔺时远的母妃其实不受宠,那个妃位也是用娘家的军功换的。当时西月族大举进攻晋国,蔺时远的外公以及两个舅舅带兵御敌,虽然最后打败了西月族,但是蔺时远的外公和两个舅舅却全部都战死沙场。也就是那个时候,蔺时远的母妃才从嫔位晋升了妃位。
蔺时远的母妃一直悲痛于父兄战死,分娩时难产,生下蔺时远后便撒手人寰。
蔺时远一直是养在皇后膝下,但毕竟不是生母,皇后待他不亲。蔺时远便从小就处于一种没有母爱也没有父爱的生长环境之中。
而这样的环境便造就了蔺时远过分早熟、凡事都会深思熟虑地性格。他十六岁派给赵将军跟随出征去打西月族,一般皇子出征,都是去混军功的,真正冲锋陷阵的事情都是下面的将士。比如康王、平王、齐王他们,出征在外,赏古玩的赏古玩,睡女人的睡女人,永远不会离开军营的保护范围。但蔺时远不同,他是真的会身先士卒。
西月族是游牧民族,分部众多,当年蔺时远的第一战,就一举攻陷了西月族的十六个部落。捷报传回京城,晋先帝龙颜大悦,这才后知后觉他居然还有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
也就是说,蔺时远虽然在后期很受晋先帝的重视,但也是他自己拿命拼出来的。毕竟,战场上的刀剑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子,没有真本事照样会死。
蔺时远语气淡淡的,“睡吧。”
第3章
她巴不得蔺时远冷落她,她就是把蔺时远当个班儿上。
次日外面下起了雪,自南向北跨越了整座城,覆盖了纵横街道。屋里未装地龙,只在四角熏笼里烧着炭,笼里添了香料,有烟火气散开,不呛,反倒是很好闻。
蔺时远难得没去处理公务,而是待在内殿里陪李楚仪。
他命人拿了火盆,然后烤了些栗子。栗子在晋国的冬日非常流行,甜甜糯糯,老少皆宜。只是栗子壳硬,不好剥。
蔺时远知道李楚仪剥不开,便亲自帮李楚仪剥了栗子壳,然后把栗子仁递到李楚仪手里。
这时,有侍卫从殿外匆匆跑了进来,“启禀殿下,大雪封路,恐怕今夜不能继续转移百姓了。”
蔺时远嗯了声,“不急这一时,等雪停了之后再继续转移。”
侍卫恭敬称是,然后退出了殿外。
李楚仪有所耳闻,好像是蔺时远在让士兵分批次趁夜将宣城的百姓转移到邵洋。
李楚仪咬着栗子仁问蔺时远,“殿下为什么要转移百姓?”
蔺时远没言语。
他是奉命带了五千骑兵来宣城,但就这五千个人,又要守城又要打仗,根本就是荒谬。
蔺时远研究舆图之后,发现在邵洋城外有一排环形的山,这种地形易守难攻,用来防御守城刚刚好。而反观宣城,四面荒芜,四敞八开,一旦西月族来进犯,晋军连个埋伏的地方都没有。
蔺时远便吩咐了士兵分批次,趁夜将百姓转移到邵洋,这样一来,宣城就空了,空城不必守,像西月族那样的游牧民族就是来抢东西,只要没东西可抢,他们根本也不会来。
李楚仪迟迟没等到蔺时远的回话便不问了,反正她也不好奇。
蔺时远将剥好的栗子仁又放到李楚仪的手里。
下午,王府长史说乐伎舞伎排了新曲儿请李楚仪去听。
李楚仪回到房间后稍微把自己收拾了一下便带着小婉一起去了后院。
她没想到蔺时远也在,她去的时候,蔺时远已经坐在台下的椅子上,正漫不经心瞧着前面的台子。
蔺时远听到脚步声抬眸看向李楚仪,然后对她伸出手,“过来坐。”
李楚仪走过去。
有仆人立刻跪到蔺时远与李楚仪的跟前,将乐舞目录高举过头顶,“请殿下与夫人点曲儿。”
蔺时远没看那个目录,而是直接让李楚仪点。
李楚仪扫了一眼那个目录……
李楚仪:“……”
“那什么……按顺序来吧。”
王府长史连忙恭敬称是。
按顺序排好的乐舞曲儿,第一场是《太平乐》。
蔺时远不爱听这些,确切的说,他根本就不爱赏乐舞。但李楚仪还挺喜欢的,她从未听过这样正宗的古典舞曲,还挺震撼。
李楚仪听得入迷,蔺时远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一曲唱罢,蔺时远半撩着眼皮,说了句:“赏。”
台上的乐伎舞伎们便立刻恭敬跪地叩首,“多谢瑞王殿下赏赐!”
紧接着就是第二场,演的是《凤将雏》。
曲子演到一半,有侍卫从后院外面匆匆跑进来,“殿下,冀北密函。”
蔺时远睁开眼睛。
他伸出手,侍卫便立刻将密函双手呈到蔺时远的手中。
蔺时远将密函打开一目十行,平王蔺时成果然造反了。从冀北起兵,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向京城进发。
他是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当出头鸟,简直愚蠢透顶。
蔺时远抬手将密函置于一旁的烛火之上,火苗沿着一角燃烧,顷刻间就将密函化为灰烬。
李楚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向蔺时远。
蔺时远的语气平和无波,“无事,继续听曲儿。”
乐舞台上一连表演了五首曲子,后面三首,李楚仪听着听着也有些乏了。
入夜,蔺时远没陪李楚仪一起回寝殿。李楚仪瞧着蔺时远去的方向应该是议事殿,那她今天晚上八成是用不着伺候了。
小婉擅长察言观色,她看着李楚仪望眼欲穿地看着蔺时远的背影,连忙安慰道:“夫人,殿下以前就总是这样忙,绝不是故意冷落夫人的。”
李楚仪闻言一愣,心想这傻丫头想什么呢?她巴不得蔺时远冷落她,她就是把蔺时远当个班儿上。但这样的情绪李楚仪不可能表现出来,只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那你今晚来陪我念会儿书吧。”
蔺时远要勤政,那她就学习。
大雪一直下了两日才停,院子里地面上的积雪铺了厚厚的一层。
小婉陪着李楚仪在院子里堆雪人,她们正玩的开心,忽然就看到一个身穿戎装的探兵飞快跑进了蔺时远的议事殿,李楚仪握着雪的手微顿。
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段将军在江城生擒了造反的平王蔺时成。太后当即要求段将军不必将平王押送回京,直接在江城把平王以及世子和小公子就地正法。
侍卫去江城平王住处抓世子的时候,平王妃死死地抱着小公子不肯松手。但平王妃到底是个女人,就算拼尽全力也没能阻止那些侍卫们将小公子带走。
平王妃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孩子,整个人都绝望了。她将自己关在屋里一连数日都滴水未进,滴米未食,最后终于活活饿死在了床榻之上。
小婉小心翼翼看向李楚仪,“夫人……”
李楚仪问小婉,“平王为什么要造反?”
小婉不敢说。
李楚仪环视了四周一圈,然后带着小婉一起回了房间。
进屋后,李楚仪命令小婉关门。等小婉把门关好之后,李楚仪再次问她:“平王到底为什么要造反?”
小婉这才犹犹豫豫地道:“太后娘娘把诸位殿下逼得太过了,之前太后娘娘以陛下的名义下旨将诸位殿下贬出京城,诸位殿下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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