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回答得很是利索的江新月在这个问题上,突然卡住了,没能立即回答上来。
屋子里是他们回来之后才点了炭盆,过了这么长时间,温度也开始逐渐上升。让原本被冻得僵硬的手脚被温暖的狐皮拥覆着,开始恢复知觉,却尴尬地不知道摆放在什么地方。
江新月也在想,那一晚裴三亲过来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她其实说不大清楚,不知道是那晚上的酒太过醉人,还是烛火太过于迷惑人心,又或者她突然换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也会害怕恐惧,也想要试图能找到一点点的依靠?
她说不上来到底因为什么,只知道最后的自己确实没有拒绝裴三。
换句话来说,她同裴三之间的开始她是要负上一部分责任的。
可这对裴三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吗?就是在床榻之上浪费些精力。但是看他后来将她翻来覆去的劲头,他真就吃亏了吗?
“可是我也没有图你什么啊?”江新月小心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看到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更黑,疑心他是不是在意他在她身上花的银子,又小心翼翼道:“你要是实在觉得憋屈,便开个价折算成银子,我一定还你成吗?”
“楚荞荞!”裴延年一字一顿道。
怎么听都怎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男人可真是一种让人无法揣度的生物。
江新月也开始有点儿烦躁。
她又不是不承认自己确实渣了裴三,可给钱都不成,还想让她怎么样?
话又说回来,她想到一个问题,就像是抓住裴三的什么小把柄,重新又理直气壮起来。
“再者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错误吗?你不也是瞒着自己的身份,骗我说你叫裴三。”江新月以己度人,想着想着便觉得像是那么一回事,“你是不是怕透露自己的身份,怕我贪图权势缠上你,要做国公夫人。是不是打算过段时间找个借口直接离开,让我……”
“楚荞荞。”裴延年阻止她越说越离谱的话,“难道你就没有看过我们的婚书?上面有我的名讳、官职、户籍。”
“我从来没想过要瞒着你。”
江新月瞬间噤声,不敢去看裴延年的脸。实际上她确实没有看过婚书,甚至不想承认。
裴延年听着她插科打诨这么长时间,也逐渐没了耐心,单刀直入道:“我们已经成过亲,也有……”
“裴延年,你要多少银子?”江新月打断他的话,没敢让他继续说下去。
裴延年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好一会,猛然站了起来,快步朝着女子走过去,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盯着小姑娘精致而苍白的脸颊,唇抿得很深。“我们之间,只有钱的事?”
他身形伟岸,因为说话自然而然低着头,落下的影子能够将江新月完全包裹住。
江新月今日头一次正视面前的男子,仰头同他对视。
他们曾经无数次这样站立着,然后不知不觉就亲吻在一起,如同最亲昵的爱人。
可她的眼里没了当初的爱慕,也没有了若有似无的害怕,目光中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亮晶晶的,迸发着无限的生机。
早在最初裴延年路过集市时,就因为这样的眼神将她一眼挑中买了回去。
江新月没了一点儿玩笑的意思,语气认真道:“除了钱我们还有什么?感情吗?可也不过是大半年时间,你相信有什么感情吗?”
她的父亲和母亲相处了小半辈子也都只有一地的生活琐碎。
许是这样说有些严肃,她脸上又重新带着笑,半是玩笑地问:“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第24章
024
江新月的态度十分轻蔑, 就像是元宵夜街头站在勾栏边缘观看台上的表演,赞赏当中还有几分戏谑。
滚烫的话萦绕在胸膛间,卡在喉咙里无法宣泄而出, 最终在灼伤之后又因为缺氧而熄灭。
可它带来的疼痛是长久且难以忍受的。
裴延年胸口起伏的弧度比往常还大,逆光而站, 沉毅的俊脸都隐匿在自己的阴影中, 只看见光在紧绷的下颌上铺了一层。
然后就瞧见方块状的喉结颤动后开始上下起伏。
他眸色深黑,没了开始的质问, 声音也冷淡至极, “不喜欢。”
小小的一个人被大氅包裹着, 江新月精致的脸颊在光影当中透着不正常的瓷白, 她松了一口气, 开始打着商量。
“那么刚好互不相欠, 至于婚书,当初用的是假名,应该也做不得真。”
裴延年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 情绪翻涌到最后, “我也未必是非你不可。”
江新月点点头, 想着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大事,紧接着又听见男人低沉又清冷的声音。
“既然如此, 想必那根金簪的出处江姑娘也能自行打听, 裴某便不必多提这么一遭。”
她愕然抬头,一瞬间又睁大了眼。
裴延年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不谷欠解释什么。他微微蹙起眉,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前宴还有不少宾客等着, 江姑娘请自便。”
说完之后,他也没有去理会女子会是什么反应,直接侧过身朝着外面走去。
快到让江新月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什么叫金簪的出处?是何海交出的那根簪子有了消息?
她立即反应过来反忙转身追出去。帘子一被挑开,冷风就顺着大氅的缝隙灌入进来,往她的身上直打。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全然陌生的院落,恨不得直接吼上一句。
“回来!你倒是回来啊!又不是不能商量。”
可现在的自己算得上衣衫不整,她又不敢真的追出去,从帘子里钻出一个脑袋,眼睁睁看着裴三的背影消失。
“你走就走了,好歹也要给她一身齐整的衣裳吧!”她一口气差点没能喘得上来,无力地将帘子放下,在屋里着急地转圈。
她在宴会上消失那么长时间肯定有人察觉,要是真溜出去还好说。可现在被困在这里,就是翻出裴延年的衣服套在身上她都不敢出去,要是让别人发现两个人的关系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成亲她肯定是不愿意的,方方面面的不愿意。
她没有那一刻觉得如此糟糕,甚至到了半夜都要爬起来给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不是,裴三为什么会突然成了镇国公府的国公爷?镇国公啊,一等公爵且是大周现在唯一握着实权的国公爷,说是声名显赫都不为过。
感情她头一次骗人,就直接骗了个大的。
要是裴三真的想要追究的话,怕是徐家都保不住她。可要是裴三不想追究,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她来来回回踱步,整个人同热锅上的蚂蚁也没有什么分别。
而这时外面响起一道恭敬的男声。
“夫人,大夫已经来了,可否方便进来替您把脉?”
那一瞬间,江新月下意识摸向了自己小腹,偏过头朝着那道墨色的帘子看过去。
没听到里面的回答,问山的声音又提高了点,“夫人?”
江新月不知所措,在听到男人吩咐小厮请国公爷过来一趟时,才不得不出声阻止,“不用了,我身体很好,不用看什么大夫,你让人回去。”
她语气生硬地补充着:“叫我江姑娘就可以。”
“好的,夫人。”问山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大夫,也有些为难,“现在天气冷容易着凉,大夫替您看看脉开点驱寒汤,可以吗?”
“不用。”江新月现在就想着要离开,她想了想,问道:“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去后面的宴客厅,让我的丫鬟去马车上取备份的衣物来。”
“国公爷已经吩咐人去了。”问山站在门外,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声,“夫人,真的不要让大夫看看吗?”
结果等来的是同样的回答,问山额头都开始往外冒汗,后悔自己好奇夫人倒到底是何方神圣硬是要和砚青换这个活。
想到自家主子临走时脸黑的模样,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主子都吃瘪了,他没完成交代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同样着急也有青翡。
原本她正好好地等着自家的姑娘,谁知道突然来了个国公府的下人,让她去外面去娶姑娘的外衫等会送过去。跟在丫鬟后面逐渐往偏僻地方走时,她越来越心慌。
倒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别人府上的丫鬟来找她取衣物。
心里将所有不好的事都想了一遍,提心吊胆了一路,见到姑娘时披着件明显是男人才穿的大氅时,青翡眼泪直往下掉。
“姑娘……”
“有什么话,等回去之后再说。”江新月在里面已经等了好长时间,知道按照青翡的性子怕是要多问,提前截断她的话。
“衣裳呢,可带过来了。”
青翡也顾不上哭,连忙将自己手里的小包裹提了上来,“带着呢。”
江新月随即就将身上的大氅脱下,随意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才在青翡的帮助下换了身衣裳。也亏得她早上出门时没怎么涂脂抹粉,现在换了身衣服也能遮掩过去。
出门时,她便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站在屋檐下,矮些的那个人身上还背着个药箱。两个人显然是一开始就在外面站着,前面的那位年轻人倒是还好,后头站着的大夫脸上都有点发青。
“叫大夫回去吧,我真没有什么问题。”江新月惦记着裴三说的那句话,想着还是要找人问问清楚,便主动问道:“你们国公爷呢?我找他有点事情。”
问山耿直道:“前头宴会快开始了,现在怕是没什么时间。夫人要是有事的话,小的可以去转达一声。”
江新月噎住。
这中间事情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就更别说是通传了。只能等今日过去,看能不能再见裴三一面将事情弄清楚。
她烦躁地捏住了手中的帕子,“算了,你叫个丫鬟领着我们去宴厅吧。”
重新回到宴厅时,发现宴厅里少了不少人,就连是主角的裴家老夫人也消失不见了。
找到江家所在的位置坐下来之后,倒是江琳昭凑过来问了声,“三姐姐,刚刚我找了一圈,怎么没见你?”
她又好奇地摸了摸江新月的衣裳,“早上来也不是这么一身。”
江新月心里打了个突突,神色如常道:“我去亭子里赏景,不小心踢翻了炭盆。”
“原来是这样啊。”江琳昭笑了笑,没继续追问。
倒是江明珠听到之后,冷笑一声,“亏得学了几年规矩,还这么冒失。今日还有不少贵人在,要是出了意外丢的可是我们江家的脸。”
江新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安慰道:“这样的宴会,没什么人会注意到江家。”
杨氏瞥了她一眼,嘴角下垂,江琳昭转过头去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江明珠气结,就要出口反驳。
谁知道徐氏会错了意思,没听出来言外之意,还拍了拍江明珠的手背,说出了自己的心得。“体面都是男人家挣出来的,我们宴会出了点小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徐氏说这句话其实没什么问题,毕竟徐家屹立多年依旧繁盛,背景不可小觑。
可怀远侯府祖孙三代的男人都不争气啊,不然也不至于同样是公爵府却很少有机会参加这种宴会。
江明珠被气得脸都红了,却对刚帮过自己的二伯娘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氏的脸彻底沉了下去,“好了,都不许说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徐氏被骂得一脸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江新月在心里闷笑。
宴会总算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回去的时候杨氏要找徐氏说话,两个人上了头一辆马车,江家四个姑娘上了第二辆。
江新月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吐过一回之后就没什么胃口,上了马车之后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倒是两三位姑娘兴致勃勃讨论起今日的见闻来,尤其是今日来的那几位大人物。
中间好像还提到什么新诚公主,说是圣上有意想要将这个最疼爱的女儿指婚给镇国公。本朝没什么驸马不掌权的习俗,倘若两个人要是真在一起,皇上能够更放心裴家掌权,届时镇国公府就可真正是权势滔天。
那裴家大公子的婚事就更加抢手了,也不知道最后会定下谁家的姑娘。
江新月睡过去一次,听到这里是迷迷糊糊睁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将视线转移走,继续睡下去。
江琳昭一直注意着自己这位姐姐的动静,却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等回到了怀远侯府,众人都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才闹着说想要吃杨氏亲手做的银耳羹,缠着去了主院。
等呆到了晚上,屋子只剩下几个亲近的人侍候时,江琳昭才同娘亲说:“三姐姐应当认识裴家大公子,不然就是认识镇国公。可不论认识哪一位,三姐姐同那人的关系应当很是不错。”
“你见到了?”杨氏问。
江琳昭坐到娘亲的身边,挽住她的手臂依靠过去,将她发现江新月在离席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又换了身衣裳回来的事说了出来。
“镇国公府待客,今日的下人都穿得齐整。送三姐姐回来的丫鬟穿得衣服料子不错,应当是哪个院子里调、教出来管事的。整个镇国公府的下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却独独送了她回来,关系怎么可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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