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一瞬间想到了镇国公府子嗣单薄的事,心虚了一瞬,握紧拳头拼命压制想要摸上小腹的冲动,如同受惊的小动物盯着面前的人,没有敢出声。
裴延年等了一会,好心提醒道:“现在说出来,我未必会怪你。”
这是怪罪或者不怪罪的问题吗?
江新月紧张到极点,压根不知道裴三知道到什么程度,小心试探道:“你知道了,我将你安置在这个院子里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你。”
她看见裴三脸色沉了沉,却没有说话,又试探着补充道:“还是知道我想找人将你赶走的事?”
“楚荞荞!”裴延年脸色黑了几分,他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有过这样的想法。
江新月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立即解释道:“这也不能怪我,实在是我们之间实在不合适,在一起生活谁都不会开心。”
“那你说说,怎么不合适了?”裴延年睨了她一眼,站起身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面色不虞。
江新月腹诽道,她又不能真的不要脸,说自己嫌贫爱富瞧不上裴三猎户的身份。可现在裴三成了镇国公,她又不好将人得罪到彻底。
想了想之后,她憋出一句话,“就是两个人差的挺多的吧,年龄、阅历、喜好都不相同。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出席,只想找个家世相当的公子,相敬如宾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但是你是镇国公,需要一个端庄娴静的人替你处理内宅之事。”
她掰着细细的手指头,觉得自己说得还有几分道理,认真地道:“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话,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现在让一切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上,这不应该是一件好事吗?”
屋子的温度渐渐上来了,原本被冻得没有什么知觉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豆大点的烛火之下,裴延年看着身边女子认真的脸,听着她一句又一句锥心之言,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他有许多想要反驳的话,可所有的话在嗓子里疯狂跳动又被滚动的喉结压下去。
来时所有的期待被高高举起到半空中,摔得七零八落。
他没了原先挺拔的坐姿,重重往椅背上一靠,重新确认道:“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而不是像之前说的那般是因为想我了?
裴延年后半句忍着没说,他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到祈求别人爱慕的程度。
然后他就听见小妻子略带着试探的声音,“我是想来问问簪子的出处。”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坐正了身体呈现出一个防御的姿势,湿亮的眼警惕地看过来。
裴延年觉得一阵气闷,烛火当中神色分辨不清,然后才道:“嗯,托人查了查,同庆楼四年前出过这根簪子,说是被怀远侯府的二夫人,也就是你的母亲买走的。”
而这个消息对于江新月来说无疑是道惊雷,她凌乱地问:“确定吗?”
“应当是真的,同庆楼的贵重饰品在出售时,都会标明买主以作备份。我有朋友在同庆楼投了些银子,算是半个东家,拿到的账目没有问题。而我……”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有些不屑地道:“也不至于用这种事来为难你。”
这句话江新月是肯信的,不过她的脑袋都快要成了一团浆糊,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又同自己的母亲扯上关系。
照理来说,怀远侯府中最不希望她出事的人便是徐氏。而且徐氏手里银钱颇丰,就算是想要买通她身边的丫鬟也不会用一根四年前的簪子。
要么就是徐氏转赠给别人,然后那个人又用了出去。
一般来说,这种转赠给旁边的东西都会有专门登记的小册,只要找到册子就知道是谁。
想到这里,江新月也有点坐不住,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多谢你告知我此事,日后倘若有用得上……嗯,你受伤了?”
她站起身来时,意外瞥见裴延年的手臂多了一道伤口。伤口处被简单地包扎过,渗出来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色,且看着中心的位置还有血不断地往外面渗。
江新月顿住脚步,有些惊讶地问:“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找大夫处理过了吗?”
裴延年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她能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见到她眼里除了惊讶就没有旁的,眼眸深沉一派平静,连带着声音也有几分冷,“这同你有关系吗?”
江新月被噎住,好像确实同自己没有多少关系。可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就是关心地问了一下他的伤口,至于这么凶他吗?怎么男人的心就和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没有一点根据。
她觉得裴三简直是无理取闹,但是看在他刚刚告诉自己消息的份上,她忍着怒火道“你手臂好像还往外冒着血,记得看看大夫。”
裴延年肩颈靠在椅背的边缘,暖橘色的烛火落在他的脸上,将原本那些硬朗而又流畅的线条模糊。他忍着心里的火气,万千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后只有一个字——“走。”
江新月有那么瞬间觉得他想说的字是“滚”,心中火气更大,只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那瞬间的生气甚至战胜了害怕,她掀开帘子就往外面走,“走就走,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
出了门,她就将裴延年在心里来来回回骂着。粗鲁、冷漠、不近人情、喜怒无常,就是连裴策洲都比他好上千遍万遍。
冬日的风吹在脸上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忍不住停下来朝着手上呵一口气,贴在脸上捂了捂。
就在这时候,她的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临走时裴延年靠在椅子上的那一幕,想到他的伤口好像还没有处理过。她控制不住得朝着后面看,想知道裴延年会不会出来自个儿去找个大夫。
他那么强壮一个人,受点小伤应当没什么问题吧?再说了,他是镇国公,就算请宫里的御医都成,刻意露出受伤的胳膊是给她看的不成?
她才不会心软,她是世上第一心硬的人,她还要赶在院门落锁之前回去。
可走出巷子口,见到后面仍旧没个动静,她往怀远侯府的步子就怎么都踏步下去。
说到底裴三对她好过,今日也在操练之后连衣服都未换下来见她,同她说了簪子的出处。除了在床榻上食髓知味了些,他也没多少对不起她的地方。
临走时,裴延年的疲色在她的脑海中晃了晃,她最后还是在为数不多的良心之下,将去回府的路换成了去医馆的。
她才不是关心裴三,只是担心好好的将领受了伤,会影响到士兵的训练。
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给自己找到理由之后,她往医馆的步子就更加快了。
第28章
028
身处在这个位置上, 裴延年要做的事情很多。
连日来的奔波也让他生出了疲惫之感,当小妻子出门的那瞬间,他也靠在椅背合上双眸。跳跃的烛火落在他的脸上, 明明灭灭当中,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 任由自己在黑夜中沉寂。
门口重新有动静的时候, 他才睁开猩红的眼,朝着门帘的方向看过去。
少女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走进来。
她的脸因为赶路, 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呼出来的热气凝结着雾气, 让人多了几分缥缈的感觉, 切切实实又重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顶着男人投过来的视线, 江新月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像是自己在裴三面前认输了般。越是心虚,她的音量也就放得越高,强调道:“我这不是关心你, 只是这院子还是我的, 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我也难逃其咎。”
裴延年沉默半晌,烛光中, 他的眸子明明灭灭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半天只“嗯”了一声。
老大夫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你着急忙慌请我过来,到底是谁受伤了?现在天黑得早,赶紧包扎我还等着回去呢。”
“他的手臂, 您给瞧瞧。”江新月示意男人的方向,说着自己都有点嫌弃屋内昏昏沉沉, 转身又去靠在门边的柜子里拿出好几个烛台来。
她一一点上之后,就放在裴三周围的地方。
屋内瞬间亮堂了不少。
江新月这才注意到,裴三仍旧穿着训练的那身衣服,身上的泥灰多到似乎只要动上两下就会直接掉落下来,就连他坐着的椅子周围都已经有灰白的一层。
老大夫皱了皱眉头,“这样不行,得要用热水清洗下,最起码伤口周围得要是干净的。免得到时候伤口感染了,连累的还是我的名声。”
可屋子里哪里有热水?还得要现在去煮。
江新月是没有做过这些杂活的,裴延年正想要站起来时,就看见对面的女子说了声“等等”之后,立即转身去了小厨房。
不消片刻之后,她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江新月其实还是有些生气的,根本不去看裴三,语气生硬地说:“你自己进去处理一下。”
裴延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老大夫叹了一口气,“他的手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自己怎么动手?你这个小娘子,怪不会心疼人的。”
“我不是小娘子。”江新月反驳道。
“那你是他的什么人?”老大夫不解地反问着:“看你来找我时还挺着急的,是亲人吗?”
江新月答不上来,她什么都不是,纯粹就是大发善心怕裴延年真的把自己作出事。她嘀嘀咕咕着:“我也没着急。”
裴延年倒是没说什么,单手稳稳地托住铜盆,声音沉稳地道:“我自己就成,她没做过照顾人的事。”
江新月想要反驳,可随即又心虚下来。她确实没有做过照顾人的事,在怀远侯府或是徐家的时候,她身边永远不缺少下人,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头就是流落到清水镇,但也只是生活上苦了一点,其余的裴三将她照顾得很好。尤其是两个人“成亲”之后,她吃过最大的苦头就是在夜里的各个地方。
想到这里,她便有点心虚,看着那道绯红色的帘子不出声。
老大夫瞧出点什么,虽然没有指点别人的爱好却还是提醒道:“他一个人行动不方便,等耽误的时间长了,人容易感染风寒。到时候伤口要是发热,可不关我的事。”
她看向老大夫,都快要怀疑老大夫是不是裴三请来的说客。
老大夫没好气地瞪了回去,“我也没有说错,你要是不相信就这么一直拖着呗。”
江新月咬咬牙,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进去了。
男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动作停顿了下,却没有转身去看,而是接着去解身上的革带。他一只手受了伤用不了力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革带上半日,却始终没有办法将革带解开。
江新月看着实在没忍住上手,上前一步利索地将革带解开,还顺带着替他将上衣都脱掉。
都到了这一步,剩下的实在没有什么好矫情的。为了速战速决,她直接将沾了热水的帕子拧干了,沉默地替裴三擦洗起来。
有一说一,不管她看了多少次,都要感叹一声。裴三的身形非常好看,不是那种肌肉遒劲的粗壮,而是清瘦挺拔而又矫健的。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薄薄的一层肌肉均匀分布,线条十分流畅。
江新月原先没想多,可是两个人的距离十分近,近到她可以看见他肌肤的纹理,能看见他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若隐若现的腹部肌肉。
尤其是她拿着湿热的巾帕擦拭他的腹部时,擦一下,整齐的肌肉就会受到刺激似的紧缩,然后放松又恢复到平整的状态。再擦一下,就再次重复上述的动作。
说实话,她是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没忍住多试了两下。
正在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感到新奇时,她的手腕便猛然被攥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身上的体温增高了,她都能感觉自己被握住的那一块肌肤在发烫。
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就对上裴延年黑沉沉的视线。
昏昏沉沉只有一盏烛火在坚守着的夜里,裴延年赤着上半身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呼吸比平时急促了很多,烫人的呼吸就直接落在她的脖颈处,眼眸中掺杂了许多隐忍而又克制的情绪。
“你在做什么?”裴延年问,随着说话的动作,肌肉紧绷线条就显现出来。
江新月的脑子一下子就短路了,回想起刚刚自己的动作,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可她不能承认自己有了点歹念,这岂不是在认输。
刚刚裴延年的那副冷漠的态度,她可还记得呢。
她冷着一张脸,将手中的巾帕抵了过去,十分淡定地道:“就是比较一下,只能说——大不如前”。
“是一个词,还是两个词?”
“嗯?”江新月一时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贴上一块生热的东西。肌肤的直接相贴,让接触的地方生出许多密密麻麻的痒意,让她的手指忍不住蜷缩,却按在男人腰腹的肌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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