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礼没出声。
怎么会呢,明明大夫把过脉。
卢氏心里也难受,哭着道:“我不是没应允过,可初初对你的感情,未必就那么深。”
“放手吧,你们之间差了一点,就是差了。命理如此,你要怎么去抗争?”
“宴礼,她是你的妹妹,她也只能是你的妹妹。”
……
卢氏还说了许多,徐宴礼都已经听不大清楚,耳边嗡鸣作响。如瓷玉一般的手捂着发疼的心口,他几欲喘不过气来。
烈阳在头顶上打转。
晕倒之前,他听见周围人的惊呼声。
徐应禹下朝时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闷不做声拐到徐宴礼的院子里,两个人简单地谈了谈。至于谈论的内容,就连卢氏也不知晓,只知道儿子变得比往常更加沉默。
而这个消息很快在京城中流传开来。
当时参加了赏梅宴的人惊讶一阵之后又觉得古怪地正常,更是有人猜到两个人怕是之前就有什么联系,不然还真以为能统率三军的将领真是什么活菩萨不成。
没瞧见当时还有个姑娘落水,还是被下人救上来的。
原本受了镇国公府和熊家的叮嘱,还有人在私底下悄悄讨论着。这下子所有人全都噤声,都不敢往外胡咧咧。
圣上说的“金玉良缘”,难不成他们还要去质疑圣上?
这群人不透消息之后,这道圣旨就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京城中瞬间炸开。而等裴家下聘时一抬抬嫁妆如同流水般送进怀远侯府时,这桩婚事更是成了最时兴的话题。
怀远侯府倒是想在这时候出出风头,带着府上的姑娘参加参加宴会,显摆一下。
可惜的是没时间,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婚事上。
他们这样的人家成亲可不是一两句话就成了,宾客的宴请、府上的装扮和嫁妆的准备都要几个月时间。现在皇上将婚期定在下个月,所有人都忙到脚不沾地。
老夫人也不病着了,出面开始帮忙,连几个姑娘都被分配了事去做。
杨氏一边又累死累活和范氏准备宴请,一边心痛地看着公中的银子哗哗地往外面流着。
每划拉一笔银子,她的心脏都要抽搐一下。最终有一天没能绷住,抓起桌上的账本就砸向进来的江伯声,“你们到底商量出什么结果?难不成真要将镇国公府送来的嫁妆全都给二房的带走!”
江伯声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见屋内没有丫鬟在,才弯下腰将账本捡起来。他低着头将账本上不存在的灰尘擦了擦,含混着说:“这不是也没有办法么。”
杨氏将桌子拍得直响,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口不择言道:“什么叫没有办法,你自己翻翻账本,这都花了多少银子!府里还剩下多少。眼看着各方的孩子都长成,后面桩桩件件能省得了谁的?干脆婚事办了之后,全府上的人都不吃不喝,直接抹脖子算了。”
江伯声扫了一眼,看到一连串的字就不敢再看,可真要动了聘礼,他又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镇国公府送来嫁妆的第二日,徐应禹满面笑容地揣上了一叠银票,先后在去他和江仲望办差的衙门转了一圈,极为好心地开口:“府上周转可还行,要是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不少,你们先拿去用用。就是镇国公府的聘礼别动了,瞧着有点不像话。”
原本裴江两家的婚事就是近期人们谈论最多的,这话一出,身边同僚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
江伯声被人戳破了小心思,只感觉兜头被人扇了一耳光,急赤白脸,立即大声反驳,“哪里不够!我们府上不至于靠着姑娘的聘礼过活。”
面前干瘦的小老头也没有反驳,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就好,那就好。”
徐应禹身子前倾,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别以为你们那点心思我不知道,初初怎么落水的,我可是还没算。”
说完之后,徐应禹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他满脑子雾水,回来之后在逼问之下,才从杨氏这里知道赏梅宴上发生的事。
他心里就像是哑巴吃了黄连一样苦,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都恨不得抽杨氏两耳光。杨家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这么帮着自己的娘家。
可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将这口气咽下去,都快要忍成了老王八。
而杨氏见他纹丝不动地坐着,心里更是来气,口不择言直接往人家的肺管子上戳去,“你就那么怕徐家的人,徐家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你这个怀远侯当起来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直接让他徐应禹来当好了!”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杨氏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
而江伯声就像是刚刚没动过手一般,站起身来,两只手如同鹰爪般牢牢锁住杨氏的肩膀,不顾杨氏发白的脸色强行将人按到椅子上坐下来。
“清醒点了吗?要不是你去招惹人家,他徐应禹会出这个头。”江伯声眸光阴毒,慢声道:“这钱出也就出了,出得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江家对这个姑娘重视得很。日后裴家就算想要撕开我们,都难。”
江伯声不心疼?心疼得要命。
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他看着捂着脸流泪的老妻,指了条路:“既然账面上差钱,让二房补贴就是,你气什么?”
杨氏气的是,她早就将二房的银子当成自己的,徐氏花钱不也是在花她的钱。
可她被江伯声的突然翻脸震慑住,根本不敢反驳。此时此刻,她才彻底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去算计徐氏的嫁妆,能得了什么好。
当晚,杨氏就病了,可她又不敢请大夫,生怕别人知道以为她是对这桩婚事不满,只敢吃点药就这么对付着,拖着病体操办婚事。
而杨氏忙成这样,江新月更是闲不了。
她看旁人成亲都挺简单的,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五花八门的事等着处理,每天早上眼睛一睁,青翠就冲到屋里来噼里啪啦说着事。
裴延年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没露过面,只让人将严嬷嬷送过来。
严嬷嬷是从宫里退下来的老人,当初照顾过怀有身孕的皇后娘娘,对医理知识颇为精通。得了恩典出宫荣养之后,她便成了各家争抢的对象。可严嬷嬷在宫里待了三四十年,不想再做照顾人的活,一直没答应。
这次被裴延年请来,还是因为过继在她名下的侄子想走从军的路子,她这才答应过来照顾江新月三年。
江新月的院子里原本是有主事的嬷嬷,后来出事,身边得用的人没了大半。回来之后她疑心重,一直没添人,导致所有事都要亲自过问。再加上她怀了身孕却对很多事一知半解,也不敢问别人,哪怕对着陈大夫有些问题也不好说出口,一时间心里的压力陡增。
亏得这一胎真的稳当,忙成这样,她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严嬷嬷一来院子里就填补了这个空缺,她感动到眼泪差点就掉出来,狠狠松了一口气,收回当初骂裴三的话。
夏青栀上门时,她正喝着严嬷嬷嘱咐青翡炖的甜水,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想了想,就让青翠请人进来。
不一会儿,夏青栀带来了一笔不菲的赔礼进到的偏厅来。
“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冲着你去的,你落水之后我娘就准备领着我上门道歉,但是你府上一直忙,便没有登门。我娘气不过,就罚了我的禁闭,让我在家中一直抄书。”
夏青栀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来,借着光亮,能明显看见手指握着笔的位置有轻微的红肿。
她说的是实话,自个都觉得倒霉,“我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只是那块暖玉意义不一样,察觉不见了之后真的着急。我姐姐已经训过我了,让我好好同你赔个不是。”
江新月和夏青栀原本就没矛盾,再加上她知道自己落水是被江琳昭拽了一把的缘故,自然不会怪她,而是问:“那暖玉呢,最后有没有找到?”
听了这句话之后,夏青栀表情都快要扭曲了,“找到了,后来在我装着衣服的箱笼中找到的。”
为此,她挨了母亲和长姐的训,说这么大的人连个脑子都没长,被人当成木仓使都不知道。被母亲和长姐掰开揉碎了分析,她才知道自己是卷进了江家姐妹的斗争中,怄得要死。
江新月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觑了她一眼,“当时也不算是你的问题,我原本能躲开,就是混乱当中被人拉着,才被你撞了个正着。”
夏青栀同她对视,上半身挺直微微朝着后面仰去,半信半不信地问:“真的假的?”
“嗯,我又不是真的傻子,难不成你撞过来我不会躲,自己想跳到水里去?天寒地冻的,我费这个心思做什么?”
要是按照她这个说法,动了手脚的人,只能是看着人畜无害的江琳昭。
夏青栀的脸色就来来回回变着。
来之前她的娘亲和姐姐也分析过,是江琳昭动手的可能性比较大。
只是她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因为她同江琳昭关系很是不错。不然夏家也是大族,她又是太子妃的亲妹妹,没有江琳昭的关系,她甚至都不会和江明蓁说话,又怎么会去炫耀自己的暖玉?
一想到娇娇软软、热心单纯的江琳昭,眼睛都不眨地利用自己,还装作无辜人去拉架,恐惧和厌恶的情绪便交织在一起如同烟雾般在胸腔中炸开,后背都出了一层细汗。
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拧成碎片,夏青栀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我知道了!”
江新月点点头继续喝甜水,没有说更多。
过犹不及,别到时候夏青栀还要以为她是为了对付江琳昭,才说这么多撺掇的话。
夏青栀诚心道了个歉之后,直接离开了,青翡送她出门的。
回来的时候青翡立即就凑到她跟前说:“夏姑娘还带了其他的礼物,看着是要去探望五姑娘的。不过她最后没有去云岫院,过了垂花门坐上小轿子直接出门了。云岫院那边,应该也知道了夏姑娘过来的事。”
“知道就知道吧,难不成她还能抵赖不是自己做的。”
都已经撕破脸皮了,江新月才不想替江琳昭瞒着什么,难不成坏人就因为做恶没有完全成功就不是坏人了?
其实她都想同大伯母对峙,至今都吃不下这个闷亏。
可想想也就算了。
现在太忙了,忙到每个人连吃口饭的功夫都嫌浪费,这时候闹起来最后婚事都不知道多难看。
至于最后江琳昭还能不能融进夏青栀那个圈子,也全然不关她的事。
——
日子很快就在忙碌中过去,很快就到了成亲前夕。
因为先前裴家就已经开始准备婚事,大部分费工夫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远远没有怀远侯府那么忙。
可裴延年有军务在身,又知道自己要在年后离开京城,想要将事情安排好到时候能抽出时间来,成亲之后能多陪小妻子几天,让她熟悉熟悉新环境。
这就导致他军营和镇国公府两边跑,有时候不放心还要去做梁上飞贼,看看那个没心肝的,累到有时候只能坐着打个盹,又起来干活。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欠,忙什么忙,婚事慎重一点不慎重一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自个儿都不在乎,还用那样的借口挑刺。
可看着她手足无措地摸着肚子,湿亮的眼睛慌张地看着他说“为什么他们会动”时,他又忍不住愧疚。
要是没这个孩子,他们的婚事会推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也会更加隆重。
于是他就更忙了。
不过再忙,他还是在成亲前夕抽出一天时间,准备看看让人找来的小册子。他倒不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行,就是想看看小妻子到底还想要找什么样子的借口。
只是才翻了第一页,问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问山和砚青是轮流跟着国公爷身边当差,最是知道自家主子这段时间忙成什么鬼样子。谁知道成亲的头一天,主子居然还在处理军务。
问山都要尖叫了,“国公爷,您怎么还没歇歇!”
裴延年蹙眉,不动声色将小册子合上,封面正好写着《兵法三十六式》。
问山看见后,简直要为自家主子掬一把同情泪。主子为了镇国公府付出了多少心血,就连要成亲都不忘记精进自己!
为了自家主子的美好生活,他挨点骂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大无畏地走上前,去抽主子按在手心底下的书,“您这样不行啊,得要好好休息,不然明日夫人看见了会心疼的。”
裴延年及时按住桌子上的书,听见“不行”两个字青筋直跳。
但是阖府上下喜洋洋的气氛中,实在不适合动手,他忍着性子说:“无碍,我就看会书。”
“看出也不行。”问山泪眼汪汪,就快要哭出来了,“您忘了昨日困顿,差点伤到腰了吗?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裴延年忍了又忍,嘴角颤动两下,“那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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