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那个监狱任务,暗杀目标的死亡时间与大部分a药中毒者不太一样,当时我便心存疑虑。现在想来,他肯定是偷偷背着我取样去调查了。
为了探听组织的情报、在组织里步步高升,波本的小动作恐怕还不止这些。
但我并不打算戳破这件事。
交易也好,合作也好,利用也好,无论他怀着怎样的目的,使用怎样的方式,在那些蜂蜜陷阱之下,依然有年少的旧情在,他想要帮助我的心情也是真实的——这大概就是我总是对他心软纵容的原因。
……
和波本分别后,走出安全屋。眼前已是一片浓重的夜色。树影和房屋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绰绰。
走出弯弯绕绕的偏僻巷道,我看到金巴利的车停在路边等待。
利落地上车后,我对驾驶座上的男人吩咐道:“去酒吧。”
只要没有特别明说,「酒吧」指的就是REBIRTH,组织的情报据点。
金巴利会意,踩下油门启动车辆。
车轮在沥青铺成的路面上划出一道直线,路灯与街道房屋拉长的线条模糊在路灯的光晕中。
我一边望着窗外飞驰的夜景,一边回想着莱伊那天在伦敦告诉我的事:组织里有人特意推荐了他参加英国的任务。
既然REBIRTH的调酒师负责这件任务的调配,那必定知晓推荐者的身份——这是我需要打探的情报。
倘若组织里真的有人怀疑了莱伊,我需要尽快作出判断和处理。这不仅仅是为了莱伊,也是为了我自己。
到了地点,我推开酒吧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布景与陈设。
正打算去吧台,一名酒保拦住了我。
“大小姐,有人在等您。”酒保躬身说道。
等我?
我挑了挑眉。
事实上,我来之前并没有预约。而且除了金巴利,应该没人知道我的行程才对。
顺着指引望去,昏暗的灯光下,酒吧的VIP专座上正坐着一位眼熟的老人,灰白头发,身穿棕色西装,嘴里叼着标志性的雪茄烟。
我的脚步微微一顿。
皮斯克(Pisco),真名枡山宪三,汽车会社的董事长、财经界人物。
通常他的身影都是出现在集团的酒会,或商品发售会之类的商业场合。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酒吧这种地方见到他。
作为少数能与BOSS直接联系的高层干部,皮斯克接任务通常都是BOSS直接点对点吩咐,按理说没必要来酒吧这种地方。
而且他是专门来等我的,显然是预料到了我会来。
为什么?
难道他就是推荐莱伊参加任务的人?
皮斯克专门来这里,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找我喝杯酒。类比自己,我猜测他也是来探听情报的。
尽管心里充满疑虑和警惕,但我面上依然不露声色,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
老人看见我,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夹在手指上。
我弯了弯眼睛,熟络地寒暄道:“上次和您见面,还是在集团的新年酒会,一转眼又快要到新年了呢。”
“是啊。”皮斯克感慨道,“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情。”
“的确。”
我也忍不住思绪万千。
回想起来,年初就试探出莱伊的身份有问题,之后与波本、苏格兰重逢,又在机缘巧合下恢复记忆,找到了妹妹的下落,发现「黑田兵卫」的身份……这一年中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足以改变人生选择的大事。
这时,服务员过来点单。
我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说道:“一杯黑麦威士忌。”
很快,酒杯端上了桌。
服务员离开后,气氛安静了下来。在这个与外场隔开的僻静空间里,能看到变幻不定的酒吧灯光,景物与人影的轮廓朦胧在昏暗之中。
“最近任务不太顺利吧?”皮斯克开口道。
“确实不顺利。”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里面的冰块彼此碰撞,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不过这种局面,对于我个人而言,不全是坏事。”
“那就好。”皮斯科停顿了一下,“福、祸有如搓在一起的绳索。”
福、祸有如搓在一起的绳索。
意思是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好事后面也可能紧接着坏事。
我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句谚语,只觉得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比如我眼前的这杯酒。”
他轻轻用手指弹一下杯子。
这个动作令我心中略感微妙。来不及思索这份微妙感的来源,我下意识看向桌面。
他面前的酒杯中液体清亮透明,从琥珀色的酒体判断,应该是柯涅克白兰地。
柯涅克……
无数疑虑如潮汐一般在心中涌动,隐秘的喧嚣在此间沸腾。
我不由抬起头来,警惕地看向皮斯克。
莫非他今日来酒吧找我,就是为了打探关于柯涅克的情报?他知道了些什么?
皮斯克回望着我。那双在岁月中沉淀过的眼睛充满洞悉之色,仿佛能将人看穿似的。
他说道:“将功补过,BOSS对他提供的情报很满意。”
这意思是柯涅克向组织交代了重要的情报,以此保住了性命?
不待我斟酌好语言开口细问,皮斯克便捻灭烟,伸出左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帽子,准备起身离开的样子。
我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脑中思考着他刚才话语中的深意,直觉像是某种善意的提醒。
看来我需要尽快搞清楚柯涅克交代了什么情报,以此来决定下一步计划。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皮斯克停下脚步,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片刻后才慢悠悠地答道:“人年纪大了,难免念旧。”
念旧?
是因为想起了我的父母吗?
我下意识想道。
这些年皮斯克对我颇为关照,提供过帮助,也带我认识了一些组织的企业家。我知道他与我的亲生父母交情不错,小时候也确实听母亲提到过他的名字。
***
“大哥,就这样放过那家伙吗?”
伏特加站在铁门边,望向空荡荡的牢房内部。
就在几分钟前,这里还铐着组织的罪人柯涅克。但是现在,囚犯已被释放,只有墙壁和地上残留的斑斑血迹,证明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严刑拷问。
“BOSS改了主意。多关他两天是为了惩戒。”琴酒顿了顿,“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组织里有「老鼠」这件事。”
“柯涅克的话可信吗?”伏特加迟疑了一下,“那家伙是欺诈师。”
琴酒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气,语气冰冷地说道:“芯片被盗,实验室的位置泄露,没有「老鼠」帮忙,绝对不可能做到。”
“确实。”伏特加恍然。
袭击实验室大楼的雇佣兵十分狡猾,当天就从组织的包围中成功逃离,并且善于隐藏踪迹,组织目前还没有抓到对方。
琴酒以自己的智商和多年的经验判断,袭击者必定有内应,否则不会如此熟悉地形。
而且比起普通的抢劫,这更像是一场针对组织的、有预谋的行动,目的是让组织的实验室暴ꔷ露在警ꔷ察面前。
至于「老鼠」的身份——
“是日本公ꔷ安。”
昨天在牢房里,快死的时候,谎话连篇的欺诈师还是交代了实话。
“是实话吧?”琴酒抚摸着扳机。
“不会有假!”柯涅克急道。
他顿了顿,喘着气虚弱地解释,“前段时间,我的几个大客户被公ꔷ安调查了资产和行程,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条情报才是BOSS真正决定留他一命的原因。
柯涅克的大客户都是组织在政商界的重要人脉。倘若被公ꔷ安调查,进而掌握了利益交换的证据,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回忆一闪而逝。
“BOSS已经让朗姆去查公ꔷ安的卧底名单了。”
琴酒把嘴里的烟吐在地上,用脚碾灭,对伏特加说道,“走吧,我们继续盯着那家伙。”
虽然在BOSS的命令下,他最终放了柯涅克一马。但琴酒打心底里觉得,这个人只有忠心,没有本事,遇到事情都没法把自己捞出去。
经过这么一遭,难保柯涅克不会继续出问题,而且此人对组织或对他或许会怀恨在心。倘若如此,那他会一枪解决掉对方。
另一方面,引蛇出洞。那只「老鼠」听说柯涅克还活着,说不定会有所行动。
长长的黑色大衣随着步履起伏,宛如随风翻卷的漩涡。银发杀手微微上扬嘴角,只是这笑容没有温度,反而充满了杀气和兴奋的恶意。
……
柯涅克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休息。
组织的秘医刚刚给他处理了伤势。被琴酒折腾了一番,以他的体质,需要养很久才能痊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痛骂琴酒残忍冷血,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幸好BOSS还是相信他的,愿意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因此,昨天他赶紧列了几个怀疑对象给BOSS,以证明自己还有用。
排名第一的是苏格兰威士忌。
之前那次运输任务,两人交接时,苏格兰提出要护送他一段路。当时他就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后来有个常驻鸟取县的线人告诉他。在那次任务之后,也发现过苏格兰的踪迹。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任务的情况下,为什么苏格兰平白无故地去鸟取县?
——除非是想调查BOSS的下落。
没错,就是这样。苏格兰肯定有问题。
就算不是苏格兰,其余几个人也各自有嫌疑。
下一步就是等组织查到证据,证明「老鼠」在他提供的名单里了。
到时候,他立的功足以抵消失误,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柯涅克忍不住畅想,到那时他绝对要找机会报复琴酒这个该死的刽子手!
第63章
哀叹之声
冬季白昼短,暮色随着太阳的西斜降临,雾霭般笼罩了这座繁华都市,天空暗沉下来的过程无声而迅速。
警视厅。搜查一课办公室。
钟表上显示的已经是下班时间,但佐藤美和子依然坐在原位。
她随口应答着同事们的道别,双手交握在身前,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近期参与的案件,给她带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第六感的雷达在嗡嗡作响,交织着不安与疑虑的情绪盘踞在心头。
白天开会时,顶头上司目暮十三传达了结案指示。
“我们还有很多积压的案件,光是米花町就有7件谋杀案亟待解决。警力有限,我们不能一直卡在一件案子上。”
身旁的同事们都默认了这个说法,但佐藤不赞同就这样以普通事故结案。
在她看来,任何案件都不能马虎对待。若是对真相和民众的安危草草敷衍,要怎么对得起这身警ꔷ服?
于是,会议结束后,她和目暮警ꔷ官一起去了管理官办公室,汇报她所知道的最新线索。
搜查一课日理万机的管理官松本清长看起来心情不甚愉快,面色阴沉。
佐藤也能理解,忙碌的时候突然被打搅,谁的心情恐怕都不会美妙。而且这世上任何一个上司,恐怕都不会乐意看到下属越级提出反对意见。
顶着仿佛要具现化的压力,佐藤镇定地拿出新得到的证物——松田阵平发现的碎片。
“这块碎片来自爆炸遥控装置,足以证明这起案件是人为……”
她条理清晰地陈述了案情的疑点,以及自己的推理。
松本清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这位经验丰富的警视管理官外表魁梧严厉,左眼留下了一道笔直的伤痕,这令他看起来气势强悍而冷冽。
沉思片刻后,管理官望着她,眼神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是我们身为刑ꔷ警的基本素养。继续查下去吧,佐藤,找出真相。”
原本对这起案件不甚热衷的上司,忽然鼓励她继续查下去。然而,与自己关系还不错的白鸟警ꔷ官却劝说她不要随意涉入,否则会遇到麻烦,甚至危险。
“花月制药会社的背景不简单。”
白鸟像是知道什么内情,说出了这样的评价。但当她仔细追问时,却又不肯细谈。
他含糊地说道:“不想闹大,说不定是有什么无法对外公布的丑闻,比如股东内讧……既然没有人员死亡,伤者也都得到了妥善赔偿,不愿追究,我们又何必再继续介入呢。”
人类都有保护自己的防御心理。在职场摸爬滚打好几年,佐藤也见过了不少事情,知道白鸟说得不无道理。
这就是她有些举棋不定的原因。明知道吃力不讨好,但身为警ꔷ察的本能又让她按捺不住想要追查下去的冲动。
在做决定之前,她需要理清自己的思路。独自安静思考的习惯,能够让一个人更加敏锐和专注。
现在,除了案件本身的疑点之外,佐藤还有几个怀疑的对象。
第一个就是白鸟任三郎,白鸟集团的少爷。
有这样巨富的家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做辛苦又危险的刑ꔷ警,动机成谜。
但不可否认的是,强大的家世背景,让白鸟任三郎在警视厅如鱼得水,得到了所有长官们的关照——不仅年纪轻轻就升了警部,在搜查一课地位也很特殊,能够凭自己的好恶接手案件,就连队里资历最老的目暮警ꔷ官也要敬他三分。
从这个角度来看,白鸟在警视厅的好处似乎也很明显:能够掌握各类案件的最新进展。
而且他对花月制药会社讳莫如深的态度也很值得探究。
第二个是高木涉。
隔壁系新调任上来的年轻警ꔷ员,最近总在她身边出没、一直探头探脑的家伙。
明明不在同一系,却口口声声喊着愿意帮忙,态度殷勤过头,有点像是在打探情报。
还有一个,是她同队的同事,千叶和伸,也是近期新调任上来的年轻警ꔷ员,背景不明。
和身材瘦高的高木不同,千叶长着一双清澈圆亮的眼睛,身材有些胖,肚子也是圆滚滚的,看起来憨态可掬。
“做笔录时,那位田中先生说,爆炸声响起后,自己就跟着人群从消防通道撤离了大楼,什么都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此人在伊达警ꔷ官面前是另一套说辞。”
白天在会议室里,千叶和伸这样说道。
“根据调查,这位田中先生和同事们关系不太好,在会社里不受重视,或许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博取关注。”
50/66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