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成功的心情如何?浅香小姐。”
面对我的提问,蕾切尔·浅香的目光落在我胸ꔷ前的将棋挂坠上,神色像是想起了故人。
“很好。”她顿了顿,“谢谢你。”
“我只是提供了情报,要谢就感谢浅香小姐自己多年的坚持和努力吧。”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面前的女性能与我共情复仇的不易。孤女无依,力量弱小,而复仇对象却是如此庞大的黑暗。
以我对组织势力的认知,朗姆就算被抓捕,也不会马上得到惩戒,还能以乌丸集团董事的身份花钱脱罪。想要通过程序正义的方式消灭组织是行不通的。
但是无所谓,我不是警ꔷ察,比起践行法律上的正义,我更想看到朗姆死。
因此,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公ꔷ安逮捕朗姆,主动找波本合作,只是为了借助公ꔷ安的力量。
只不过,我把这个亲手开枪的机会让给了浅香。
有了不在场证明后,我还能继续隐藏在幕后一段时间。
另一方面,亲手报仇对浅香来说意义重大,为了还这份人情,她答应分享情报给我。
“你知道赤井务武在哪里,对吧?”
我缓缓开口说道。
“当年,你在网上发布帖子,想调查羽田浩司案,我回复了那个帖子,但找上来的人却是赤井务武。”
我顿了顿,“时隔八年,你能联系上我,并且知道不少关于A药的事,证明你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位赤井先生了。”
浅香打量了我片刻:“你果然很敏锐,他说得没错。”
第68章
哀叹之声
“我只能告诉你,他在组织里。”
浅香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
在组织里……
意思是赤井务武目前以某种方式潜入了组织。
我下意识在脑海中快速梳理了一遍自己见过的组织成员。但没有一个人对得上我曾经对赤井务武的印象。
不,既然是潜入,那么乔装改扮也是很正常的。
纷繁的记忆定格在不久之前,莱伊被人推荐去英国参与任务的事上,我的心头仿佛被真相的触角轻轻碰了一下。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
正因为赤井务武在组织内部,才会得知组织的秘密任务目标是潜入MI6,切入点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推荐儿子参加,好去搅黄这个任务。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假如我的推理成立,那么他如今的身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替换的呢?
还是说,我认识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原装的呢?
想到这里,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真是胆大包天的行为。
一般人在逃脱组织的追杀后,正常反应都是远离危险的源头,保护好自己。但赤井务武不是这样。他明知道自己在组织的黑名单上,还深入组织内部打探情报。但凡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从作风上看,他们父子俩倒是一脉相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换作是我的话,恐怕也会这么做。
逃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与其一辈子活在躲避追杀的阴影中,不如主动出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仇敌。就算不慎身死,也死得潇洒坦荡。
——这或许就是我们这类人生存于世所遵循的道义。
……
与浅香道别后,我走出安全屋。
黑铁一般的钢筋水泥在身后退却,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我眼前。
僻静狭窄的街区,灯火如豆。路面坑洼处的积水结成了冰,反射出暗淡的幽光。远远地传来货车行驶而过的声响。
我沿着这条荒无人烟的路缓缓行走。
按照计划,接下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我却迟迟无法进行计划的下一步。
在与浅香见面之前,我的情绪就像被理智的绳索强行压制住。但此刻与她分别后,独自一人时,这份激荡的情绪便再也抑制不住。
如果将我短暂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十一岁那年无疑是一道分水岭。
十一岁之前是单纯美好的童年,生活平稳,父母疼爱。
为了让女儿拥有自由平安的人生,父母用最无私深沉的爱,把我和妹妹保护得很好。我和妹妹因此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母亲还特意留下了一条后路——记录组织犯罪证据的硬盘。
哪怕她和丈夫死于非命,只要两个女儿将来找到机会,把硬盘提交给警ꔷ方,依然能脱离罪恶的泥潭,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然而,十四年前,一场阴谋带走了我的父母。我的童年崩塌碎裂,人生从此走向毫无转圜的扭曲。
金钱和权势收买不了我,我也不稀罕长生不老。我只知道我的父母被利用至死,重要之人被夺走,尊严和自由被踩在脚下。
多年来,我割断过往,独自行走在黑夜里,执着追寻真相,耳边只能听到亡者回荡在梦境中的呢喃,鲜血溅在夜色中的声响。
执行任务时子弹打入肢体,刀尖划破皮肤,深夜用烟头自残保持清醒,各种各样的伤疤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身上。
一转眼,十四年过去了。
我抬起头,看见深蓝的夜空苍苍无垠,银色的星辰温柔而寂寥地悬挂在头顶,无声地注视着人间。
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害死你们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寂静的黑夜里,无人应答。
冬夜凛冽的寒风如海涛般奔涌不息,一如我此刻伤感又激荡的心情。
我不清楚浅香在亲手报仇后是怎样的心情,想必与我一样难以平静。但她在我面前什么都没有提,只说自己很好。
“我也很好。”我听见自己的喃喃低语。
但是,仇只报了一半。还有更严酷的使命等着我去完成。
***
宫野志保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咖啡,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半小时前,入间冬月忽然找上门来,拨开厚重的夜幕,披着月光踏入她的办公室。
面对没有预约的不速之客,宫野志保下意识认为对方是有什么急事来找自己。但当她询问来意时,对方却说没什么事,只是顺道来看看她。
宫野志保感到莫名其妙。出于礼貌,她煮了杯咖啡作为招待。
女人接过咖啡,轻声道了句谢,之后就没再开口说话。
宫野志保性子冷淡,不是什么擅长聊天的人,结果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起喝了半天咖啡。
微微发烫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头,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回味翻卷,宛如咀嚼尘封的往事。
静谧的冬日夜晚,杯子上方弥漫着缭绕上扬的白色水雾。透过朦胧的雾气,宫野志保看见对面女人的面容被窗外的月光染上了一层清冷的色彩,有一种幽深抑郁的美丽。
女人捧着咖啡看着她,表情虚无,眼瞳里神色复杂,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不在这里、无法轻易探望的女孩。
宫野志保无法探知对方的心情,在这样的气氛下,她也问不出口。
一杯咖啡喝完,像是整理好了心情,入间冬月平静地起身道别。
突兀来访的客人就这样突兀地走了,似乎就真的只是来看看她。
宫野志保独自坐在原地。
入间冬月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猜测或许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亦或许是对方准备做些什么非同寻常的事。而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局内还是局外。
空寂的办公室犹如一片幽禁的牢笼,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回荡着,无人解答她的问题。
她望向窗外。
沉寂的夜空下,日出的方向还没有动静,城市的高楼大厦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光里闪烁不定。
***
东京都内,今夜失眠的人不止一个。
佐藤美和子神智清醒地坐在自己的车里,用力踩下油门。
发动机的轰鸣声隔着窗玻璃震动着耳膜。人流稀少的街道上,一场飙车大戏即将上演。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高木涉神色紧张中带着几分惊恐。这是他第一次见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狂野的另一面。
佐藤毫不在意,只是以决然专注的表情把握着方向盘。
这双明亮的眼睛毫无动摇注视着的,只是必须追捕到的犯人而已。
时间倒回白天——
佐藤和高木一起去给伊达航扫墓,在墓园里巧遇了松田阵平。
原来松田与伊达航是警ꔷ校同学。他们那届还有另一位牺牲的同学也葬在这里。
寒暄了几句后,松田问起花月会社案件的最近进展。
佐藤想起警视厅里有内鬼的事,无奈地说道:“阻碍太大,只能私下里调查。”
闻言,松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扔给了她一个U盘。
“一位不便透露身份的朋友提供的,不用谢。”
说完这句话,穿着黑色西装的卷毛男人便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佐藤忍不住心想,真是来去如风的男人。
回去后,她和高木查看了一下U盘,发现里面竟然是完整的证据链,有照片,也有录音,还有受贿的银行流水记录等,足以让他们搜查一课的那位管理官身败名裂。
望着手里的U盘,佐藤立刻意识到,松田的那位「不便透露身份的朋友」恐怕不简单。
能查到这些证据,说明对方有非同寻常的情报渠道。
但此人选择把情报送给他们,并不自己处理,或许是因为身份敏感,不便出面。
尽管心中充满好奇,但佐藤不打算探究下去。至少现在不适合探究这件事。当务之急是利用这份证据将犯人逮捕归案。
逮捕一个警衔是警视的长官不是小事,他们需要得到再上一级的许可。
然而,不知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在逮捕令下达之前,已经人去楼空。
警视厅没人知道松本管理官的去向,对方的家人也联系不上。
“时间不长,一定还在东京都内。”佐藤冷静地说道,“逃跑需要现金,注意附近的银行。”
……
松本清长正在赶往机场。
他开着一辆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旧车,行李有些简陋。但里面装了充足的金钱,身份也是很久之前就借用组织的力量预备好的。
以他在警界多年的人脉,及时打听到朗姆死在公ꔷ安手里的消息并不难。
他不清楚公ꔷ安那边目前掌握了多少情报。但朗姆完蛋了,自己很可能会暴ꔷ露。
对他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当机立断,抓紧时间提前逃跑。否则等到大祸临头,就没有时间跑了。
为了躲避监控,松本清长特地选择了偏僻的路线。
此时夜色已深,路上荒无人烟,一路上畅通无阻。
直到开上一处桥梁——
“砰”
不知何处打来的一枪狙击,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轮胎。
松本清长连忙踩下刹车。轮胎摩ꔷ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他准备开车门时,又一枪打碎了车窗玻璃,擦着他的脑壳而过。
松本睁大眼睛,望向子弹来袭的方向。
透过茫茫夜色,可以看见水面上有零星几艘船的黑影,破开黝黑光亮的水面行驶而来,犹如迫近的巨兽。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未知的敌人追踪到了他,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但凡他有要逃跑的举动,便会毫不留情地取走他的性命——意识到这一点,大势已去的绝望感袭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亮光刺破视野。
一辆熟悉的车横在桥面上,拦住了他的去路,宛如一只凶猛捕食猎物的猎豹。
松本一眼就认出,这辆车属于他的部下,佐藤美和子。
就在他做出判断的下一刻,穿着西装套裙的短发女警ꔷ官便利落地下了车,表情冷肃,双手端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
她旁边还站着高木涉,同样举着枪,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虚弱。
河川在深夜中暗涌。寒风从上游吹来,带着冰凉而湿润的气息。
松本举起双手,缓缓走下车,站在了桥面上。
……
狙击镜里的画面映入眼帘,诸伏景光的手指松开扳机。
他在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
伊达班长,你看到了吗?
夜幕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河川上的凛风呼啸着擦过耳畔。
在这个漫长的深夜,天际边云朵堆叠,细碎的星光从云层间漏出,转瞬即逝,如同神明观赏人间世事时戏谑旁观的眼睛。
神明喜欢正义和勇气谱写的赞歌,同时也喜欢死亡的悲鸣。正因如此,生命的赞歌才会沾染鲜血的色彩,鲜艳的同时,又如此悲壮。
逮捕犯罪者并绳之以法,拯救那些没有理由死亡的人。这便是正义的道路。
可是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也充满了牺牲。
正义会迟到,理想会破灭,信任会被辜负,而死去的人永远也不会回来,看不到迟到的正义,也不知道留下的人是怎样的悲伤。
第69章
黑白之吻
黄昏。
天边的云雾是浓稠的质地。乌鸦啼叫着盘旋在半空中。灯火还未亮起,楼房间隙的夕阳光线照射下来,画出一片深暗的树影。
伏特加堵站在石桥的一端,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桥中央的男人。
“喂喂,格兰威,你想跑到什么时候?”
前路被包抄拦截,代号格兰威的男人停下奔跑的脚步,脸色煞白,冷汗爬满了后背。
他预感到死神已经来临。
在他的身后,一道修长的黑影,浮现在红色的晚霞中,如同业火中浮现的幽灵。
晚风带起银色长发,在黑色大衣后轻舞飞扬,在光线中闪烁着冰凉的色泽。
“都说了,我不是叛徒!我和日本公ꔷ安没有关系!”格兰威大声说道。
“是吗。”琴酒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握枪的手稳稳地举在半空,“有人告诉我,你和苏格兰威士忌关系不错,提供过情报。”
“那只是意外!我不知道他是卧底!”
琴酒冷哼一声,无情地宣布判决结果:“包庇也是同罪。”
空气仿佛凝滞。
“砰——”
枪声被寒风切割得支离破碎。
心脏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鲜血从弹孔处涌出,飞溅在地。在被痛楚和血液模糊的视线里,格兰威看见黑色帽檐下,银发杀手展开了一个冷酷的微笑。
这是他在告别人世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下一刻,他便从桥上掉了下去,瞬间坠入冰冷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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