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心里郁闷,将火气全部发到了康总身上。
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他不行就从公司滚蛋,并将小姑娘调离到了别的组。
当晚,魏总让司机开车送许棠回家。
到了楼下,魏总下车,有些不快:「小棠,这种事你可以直接说的。」
「我说了,您不会信。」
许棠微笑,面上是一贯的从容。
魏总自然是一番面子上的斥责,临了竟又问她:「一个人住吗?」
许棠点头,同时又笑道:「天太晚了,就不请您上去喝茶了,您快回去吧,刚才吃饭的时候大姐还发了信息过来。」
魏太太,偶尔也会到公司去的。
那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如许棠这类人的微信,她都加了的。
平时偶尔还会送套护肤品。
许棠一贯叫她大姐。
三十岁的她,也早就活成了人精。
魏总一听,面上更不快了,哼了一声,转身上车回去了。
许棠松了口气,正要也离开,一转身,小区门口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池野。
这套公寓是她今年刚付了首付买下的,简单装修了下,搬过来不久。
除了美珍,没人知道。
小区门口种了灌木,以及葱郁的常青树。
池野身材挺拔,深蓝色的衬衫,袖子照例卷到小臂,斯文之中又显得随意。
他原本是蹲在那儿抽烟的,看到她后,含在嘴里的香烟拿了下来。
然后站起来,走向了她。
许棠一时有些紧张。
她明明已经那么沉稳了,遇到再焦头烂额的事,总能镇定的处理。
唯独面前站着的男人,总是能令她心里发紧。
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池野笑了,声音低沉:「这么晚回来?」
「嗯。」
「一起走走?」
「……好。」
距离上次在会所见面,已经隔了一年。
许棠的头发又长了许多,她不爱染发,也很少折腾,因而发质很好,整齐的披在脑后。
小区外的那条街,路灯亮着,风吹过灌木丛和常青树,悉悉索索。
带来的还有她身上很淡的香味。
池野有些恍惚。
许棠从前,是不用香水的。
到底是变了,二人并肩而行,路灯下一道长的影子,挨着一道矮许多的。
很久很久,他们都没有说话。
最终是许棠打破了平静:「……你,你最近忙吗?」
「挺忙的。」
池野笑了,又补充一句:「我一直都很忙。」
「哦,我也挺忙。」许棠说道。
语罢,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棠。」
「池野。」
突然,二人又一同开口,叫了对方的名字,然后一愣。
池野勾了勾唇角:「你先说。」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当时肯出手帮我们。」
许棠轻声道:「佳创的事,我一直很感激你的。」
「不恨我吗?」
「为什么恨你?」
「我当初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你不恨我?」
「不恨,池野,你不欠我的,我对你只有感激。」
「只有感激吗?」
路灯下的影子颀长,男人双手插兜,含着笑意,问的漫不经意。
他的眼睛深沉无比,黑瞳藏着无底暗河,幽暗不明。
许棠心里一紧,下意识道:「当,当然了。」
「这样啊,许棠,我不一样。」
一句话,使得她又愣住,呆呆的望着他。
池野笑了:「都说了恩怨两清,十七岁到现在,认识有十三年了吧,就算是普通人,也该有同学之间的情谊吧。」
「嗯,有的,你说的两清,还说以后不必再见,我以为……」
「这么听我话?当初我说不要分手,为什么不听。」
见他旧事又提,许棠的脸白了下。
池野眼睛弯了弯:「随口一说,你别在意。」
「许棠,人这一生,没有多少个十三年,所以我无法把你当成一个陌生人,既然说了恩怨两清,以后就是朋友,可以吗?」
「……可以。」
「嗯,作为朋友,提醒你一句,刚才那个大爷,不适合你。」
「大,大爷?」
许棠脑子抽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魏总,顿时脸色一红,说道:「他是我老板。」
「他不老实。」
池野意味深长:「你不要走弯路。」
「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
「没有就好,相识一场,你年龄也不小了,就算有打算找男朋友,就像你当年说的,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可以吗?」
「可以。」
「好,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
那之后,池野有天加了她的微信。
通过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许棠想,他兴许是真的想把她当一个普通朋友。
节日的时候发句祝福,偶尔看对方朋友圈的动态,也挺好。
虽然,池野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她的朋友圈都是产品宣传和推广。
许棠有些尴尬。
后来投入工作,她又是那个有条不紊的许总。
只是那日得罪的康总,有次在总营销区域的大会上,当着很多领导的面,损华东一些商区,形象不入流,管理不行。
许棠倒也镇定,讲话的时候,眉眼平静的看着各方领导,也看着魏总,最终看向康总——
「康总说华东区的那些问题,我接受,但想问一问康总,您华南的季度营销达标了吗?比得上华东吗?」
「如果比得上,随便说,我虚心接受。」
「但是您,比不上啊,所以请您接下来,将目光放在华南,过分关注别人,可能会影响您的判断,以及管理水平。」
「还有,今天这种场合,公开批判不是主题,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大家都是为公司出力,所以您好我也好,您不好,我没义务给脸,您觉得呢,魏总?」
一番话,说的康总没皮没脸,一个大男人,恼羞成怒。
许棠站直了身子,始终面带微笑,那笑意之中,夹枪带棒。
公开场合,大区会议,他莫不是以为她会忍气吞声?
都怪她,平时太和气了。
她知道,公司有些领导,私底下议论她是女人,言语间常有暗嘲之意。
无所谓,当一个人的能力经得起诋毁,我不管你背后的议论,见到我麻烦笑漂亮一点。
你不漂亮,我会变脸。
所以这才是努力的意义。
站在高处,你拥有更多选择权,拥有翻脸的资格。
会议过后,许棠在办公桌前翻阅季度报表。
桌上放着咖啡,电脑前摆放的照片,是她和宋贝贝贴在一起的脸。
手机响了下,是那个大学老师,宋哲。
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她想了想,觉得表哥说得对,应该给彼此一个了解的机会。
宋哲戴着一副框架眼镜,高且瘦,看着话不多的模样。
三十四了,还没谈女朋友,老实的有些过了头。
吃饭的时候,他依旧是话不多,很多时候还需要许棠来找话题。
总之是有些累的。
但吃完饭后,送她回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问她明天还能不能一起看电影?
许棠愣了下。
他又懊恼道:「我很无趣吧,你看不上我,也没关系的,我觉得自己确实不太配的上你,你表哥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被他鼓励一番,才有勇气再约你。」
许棠一瞬间有些触动,笑道:「不要这么说,你很好啊,明天看电影我请你吧。」
二人此后,开始偶尔联系。
宋哲的话也逐渐多了一些。
一个月后,他约她到家里坐客,说他妈妈做饭很好吃。
在那期间,许棠罕见的接到了池野打来的电话。
接电话之前,她还挺紧张的。
接了之后,发现池野也只是寒暄。
笑着问她吃饭了吗,最近忙不忙?
他说国外的阿姨寄了几箱红酒过来,听说她房子里有空着的红酒架,想送她几瓶。
许棠赶忙道:「不用了,我很少喝红酒的。」
「但是你很能喝,半瓶都不会醉。」池野揶揄道。
一年多的时间而已,当初她去求池野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握手言和,其实是那么简单。
许棠不由得讪讪:「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那么好。」
「是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喝过酒。」
「是你不让我喝。」
「嗯。」
池野低笑一声,声音很轻:「不舍得。」
「什么?」
「没什么,你最近很好吧。」
「很好。」
「交男朋友了?」
「还不算,在相互了解中。」
他声音一贯的好听,还含着几分笑意,许棠又有些紧张,忍不住道:「是美珍告诉你的?」
「嗯,我有时会见到她。」
许棠方才还在疑惑,为何他会知道她家里有个空着的红酒架,此刻心里叹息一声,美珍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
「他很好吗?」
这边,池野又开了口,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意味。
许棠于是老实回答:「他是老师,是个不错的人。」
「这样啊,那你们,好好相处。」
「……好。」
挂上电话,许棠仍觉得像是在做梦。
周末,宋哲约了她中午来家里。
上午时间尚早,她想抽空去一趟原来的家,拿些东西。
宋哲便说要开车带她去,帮她拿。
许棠想了一想,同意了。
自从爸爸过世,她去了东北,回来之后的那四年,又在外面租房住,已经很多年不曾踏入那个家了。
破旧的小区,至今也没能拆迁。
许棠喜欢看书,新房子里的书架还空了很多位置,她想回来把以前家里那些旧书,拾掇一下。
让宋哲一起来是正确的。
说实话,她有些怕那个家。
那些不好的记忆,以及死在这房子里的爸爸。
人都说,自己的至亲是不应该怕的。
可是许棠真的怕。
潜意识里,她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爸爸。
这么些年,摸打滚爬,看似金刚不坏,实则还是胆小如鼠。
但是怎么可能不害怕呢,站在防盗门外,她惊恐的发现门锁是新换的。
一瞬间,面色惨白。
屋里的人也已经听到动静,一下把门打开。
是消失了七年的陈茂娟。
她好吓人,瘦的皮包骨头,头发乱糟糟,干巴巴的一张脸,满是褶皱。
一双浑浊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在认出她的那刻,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许棠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她拽进了家里。
愤怒的骂声,和疯了一般的扭打——
「你死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你这个小贱蹄子,你想不管我,门都没有!」
「我是你妈!今后你走哪儿我跟哪儿,躲着我,让你躲着我!打死你……」
一瞬间,记忆扑面而来。
炸的头皮发麻,四肢百骸,冰凉的颤抖。
门外站着的宋哲,目瞪口呆。
待到消停下来,许棠头发被扯掉了几缕。
脸上也被指甲挠出了痕迹。
陈茂娟也一样,在她愤怒的反抗下,脸上挂了彩。
宋哲连门都没进,站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
他大概也被许棠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到了。
陈茂娟骂骂咧咧,目光瞄向宋哲,径直扑了过去——
「你是她新找的男人是不是,我是她妈!你要想跟她在一起,就得管我,给我钱花,我一辈子都要跟着她的。」
宋哲后退几步。
许棠沉默着,抬头看他:「你先走吧。」
他迟疑了下,面对疯子一样的陈茂娟,欲言又止,最终下了楼。
许棠觉得自己又要撑不住了。
手在抖,身子也在抖。
明明,她都已经站起来了。
陈茂娟回来了,又要让她跪下。
她阴魂不散,像个鬼一样。
许棠深吸一口气,对她道:「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两千,你不要缠着我。」
陈茂娟的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她如今已然出息了,品质和品味都不错,再不见从前那副寒酸样。
所以她狞笑,呸了一声:「两千就想打发我,至少八千!」
许棠隐忍的看着她,眼睛在发红:「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你是我女儿,我问你要多少都是应该的,不给也行,我去法院告你,去你单位找你,你想一辈子躲着我,做梦去吧。」
面目狰狞的一张脸,也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一张脸。
许棠觉得绝望极了。
她腾地站起来,恶狠狠的质问她:「当初你不声不响的跑了,可有想过爸爸怎么办?你害死了他,现在还想来害我,你还是人吗?!」
「我害死的他?他不是早就死了!你在这跟我吼什么,你有本事你当时守着他,他死的时候你在哪儿!在哪个野男人床上呢……」
陈茂娟话未说完,许棠冲上前一把拽住她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的扇。
连打带踢。
陈茂娟一边还手,一边扯着嗓子尖叫:「杀人啦!天打雷劈!我女儿要打死我!殴打老娘下地狱的!」
陈茂娟到底是年龄大了,如今又很瘦,厮打期间许棠占了上风,直将她扇的晕头转向。
她疯了一样,红着眼睛打她——
「你去死!你死了我跟你一起下地狱,都别活,我们一起死!」
直到最后,筋疲力尽,她捂着脸,眼泪源源不断。
陈茂娟蜷缩在地上,还在骂。
许棠拿出包,将身上仅有的一千块现金扔在地上——
「我先给你这些,明天取了钱再给你送一千,就这些,你爱要不要,不要的话,我们就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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