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说话间,就听见门外有敲锣声。
同时一个小丫鬟匆匆来报:“大人!陆家老太领着一个婆子、几个丫鬟来,说要接走小小姐和小少爷!”
方浅雪转头看了眼许妙嫣,从她目光中读到了意外,便知这件事与她无关。
“让府兵把人拦住,不许放进来!”
“奴婢拦住了,可那婆子拎着一个铜锣,在门外敲锣,聚集了一帮看热闹的人,她们在那儿胡说八道败坏您的名声!”小丫鬟又瞥了一眼许妙嫣,犹豫着要不要说。
“还有何事?”方浅雪看出她的心思,“说吧。”
小丫鬟这才说道:“还有……侧门处来了个姑娘,自称是北宁王的侍妾杨氏,说要见您。”
“杨氏?”方浅雪皱眉,完全想不起这人。
“是杨丞相府的庶女杨云晚,”许妙嫣说道,“听说太后寿宴那天,陛下将她赏给北宁王当妾了。”
这事儿她听皇后说过,说杨家在北宁王身边安排了个庶女。
“原来是这样。”方浅雪微微蹙眉,“她要见我作甚?”
那天她早早去了御花园后山,所以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倒不是生气萧明哲有妾室,而是气他什么都不说,害得人家找上门来,落得如今这个被动的局面。
“杨姑娘说……想见见未来的王妃。”丫鬟道。
方浅雪无语。
“今日你府里有事,我就不打扰了,”许妙嫣站起身告辞,解释道,“我从侧门走,不想让陈氏看到我在这里。”
“嗯,”方浅雪想了想,招呼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小橘,送许姑娘从侧门出去。”
“是。”小丫鬟朝许妙嫣做了个“请”的手势,“许姑娘,请。”
许妙嫣领着绣球走到侧门处,正看见杨云晚一袭素净的白衫绿裙,恭恭敬敬地站在门房处等着,像棵人畜无害小白菜。
“陛下赏的人果然是不一般,单单只站在那里就风情摇曳了,”许妙嫣赞了句,嘴角勾起笑,“看来方浅雪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凤女又如何,到底是个女人,后宅里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就没法避免。
许妙嫣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怜了,似乎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她的夫君没有纳妾。
连凤女都要和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能得陆长卿专房独宠多难得啊!
“就是,掌印女官也不就这样?”绣球幸灾乐祸道,“那个杨姑娘,奴婢瞧着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夫人您瞧,她不止貌美,而且神态举止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似的,世上哪有这般完美的人?”
许妙嫣已经走出门外,又回头看了一眼杨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发现果然是这样。
“咱们走吧,这都是方浅雪的劫数。”她以前觉得方浅雪那样的大家闺秀已经是压抑天性了,今日见了这个杨氏,更是一点真性情都没有,整个人规规矩矩像个工具人。
花厅里,方浅雪默默喝完了一杯茶,手指一下一下瞧着桌案。
“大人,陆老太还在大门口敲锣,杨氏还在侧门处等着,您看要不要叫人把她们轰走?”翠霜问道。
“不,杨氏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妹妹,轰走不好,”方浅雪道,“你让人去请她进来。至于陆老太,给我拦住,别叫她闯进来就行。”
“是。”翠霜匆匆出去。
方浅雪又让小丫鬟换了茶,端了些琳琅满目的茶点上来,又准备了个红包,塞了点碎银进去。
既然是萧明哲的侍妾,她总要给点见面礼。
“奴婢拜见王妃!”杨云晚从门外进来,急忙双膝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两个头,“奴婢知道自己来的冒昧,王妃也不想见奴婢,只是实在没办法了,求王妃指条活路。”
“你先别急着喊‘王妃’,说说你怎么没活路了?”方浅雪上下打量她,发现正是太后寿辰那天帮萧明哲擦拭茶渍的小宫女。
肌肤莹白如雪,两弯黛色远山眉下,秋水明眸似含朝露,眼尾微挑的弧度犹如工笔细描,真真是个精雕细琢的美人。
但美人的头发只梳成丫鬟发髻,没有戴首饰,身上穿的衣裳也很是朴素,麻布料子的白衫绿裙,方浅雪甚至觉得这身装扮可能还不如她在杨家当姑娘的时候。
“奴婢知道,王爷大婚后就要搬来方府了,”杨云晚惨兮兮地看着方浅雪,“这几天王爷和雪狼他们在收拾东西,衣裳什么装了十几个箱笼,就连侍卫和守门的小厮都带了,就是不带奴婢。王妃也知道,奴婢是奉了父亲和姐姐的命令留在北宁王府的,若是对他们没用了,就是死路一条啊!”
她向来沉稳,这些天却忍不住惊慌。
她可以不受宠,甚至为了不惹北宁王讨厌,她自从进了北宁王府就闷头做丫鬟,平日里都闷在自己屋里,毫无存在感,即便是偶尔看见王爷远远走来,她也是掉头就走,生生凭着一股“韧劲”在北宁王府活了下来。
第118章 苟活着就有希望
杨云晚唯一的要求就是苟在北宁王府,但是天塌了!北宁王要搬走,而且不带她!
“你说王爷不带你走,那你应该去求王爷啊,求我有什么用?”方浅雪细细观察面前的美人,发现她跪得笔直,一看就是在杨府受过极好的教养。
“我不敢!”杨云晚低下头说道,“我知道只要杨家还在,王爷就不可能宠幸我的。他本就有杀我之心,要不是这些日子我一直低调,早就没命了。可惜我爹和叔父们不明白,还以为我留在北宁王身边能得什么好。”
听着门外传来的铜锣声和喧闹声,方浅雪随手从旁边的棋篓里摸出一颗黑子,放在手里摩挲着:“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这女人对自己的处境倒是看得很清楚,可惜她出身低微,虽然看得清楚,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王妃留下奴婢吧!”杨云晚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奴婢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您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也可以交给奴婢,只要王妃留下奴婢,今后奴婢就是你的人!奴婢没别的要求,就是活下来,您让奴婢活下来吧!”
娘亲告诉她的,苟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没了。
“想要留下来当我的人,首先要证明你有用,你听见外边的敲锣和喧闹声没有?”方浅雪问。
“听见了。”杨云晚听她这意思,知道是要考验自己,却不见丝毫慌乱。
“你可知是为了何事?”
“知道,陆家老夫人带了人来,要接走小少爷和小小姐。”杨云晚方才在侧门处,都已经听门房几个小厮把陈氏来敲锣的事说了一遍。
“你现在就去正门外,若能把人心服口服地赶走,且不费一兵一卒,我就留下你,”方浅雪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篓里,“若是做不到,你就走吧。”
“奴婢可以!”杨云晚踌躇满志地握紧了拳头。
不就是赶走一个老太婆?她可以!
结果刚出了方府大门,她就被铜锣声震了一个趔趄。
“当!”赵嬷嬷拿铜锣在她耳边猛敲一下,大声喊,“该死的小娼妇?快滚进去叫方浅雪出来!”
杨云晚扶着门框,勉强站好,扫了眼门前的乌合之众,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多了。
她从小在家学诗书,学管账,还学《雍律疏议》,要是讲道理她能讲到天崩地裂,这几个婆子也不是她对手,但,她突然发现这几个婆子和围观的人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满脸写着三个大字“不讲理!”
完了,低估了难度,轻敌了。
怪不得方浅雪自己不出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赵嬷嬷见她不说话,又开始对着围观人群大声吆喝:“方浅雪不守妇道,勾搭了江小侯爷,又勾搭北宁王,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不配抚养我们陆家的子女!请各位为我们做个见证。”
人群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声音不是很大,但杨云晚恰好能听见。
“啧啧,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又是江小侯爷,又是北宁王的……”
“方浅雪那骚模样儿,但凡是个男人瞧见也会动心吧?男欢女爱也没什么。”
“但她带着孩子呢,其身不正,万一把孩子教坏了呢?我可是听闻青楼里长大的孩子全都是……男盗女娼!”
陈氏站在旁边,一身浅棕色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我们陆家也是要脸的人家,要不是方浅雪霸占我的孙儿、孙女不还,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今日请众位乡亲救救我的孙儿、孙女!”
“当!当!得……”又是几声敲锣声。
杨云晚一个健步上去,抢下赵嬷嬷手里的铜锣,往门里一丢,立刻有个小厮捡起铜锣跑了。
“敲什么敲?你家老太太办丧事?”
“……”赵嬷嬷颤抖的手指虚点着她,“你这小娼妇,瞧着人模狗样的,竟敢抢我的锣,还敢诅咒我家老夫人?!”
“我可不是诅咒,”杨云晚冷笑一声,瞥了一眼陈氏,“再敢乱放屁就等着北宁王爷来,让马踢死你家老太太,正好办丧事。”
她不敢说“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但,娘亲告诉她“遇强则强”,吵架绝不能输!
“你!我们要回我们陆家子孙有什么错?”赵嬷嬷冷笑,“不信你去问问,陆清遥和陆清远那俩孩子可都还挂在我们陆家的户籍册上呢!”
“啪!”杨云晚上手就给了她一个大逼兜,“放你娘的屁!”
“你!你才放……”赵嬷嬷被打懵了,想还手,可看看方府门前的府兵还是算了。
“忘了告诉你,我们小小姐和小少爷早就改名了,现在叫方清遥和方清远,”杨云晚知道北宁王最近都在忙着改北宁王府户籍的事,但不知改成功没有,只能先虚张声势,“他俩的户籍现在挂在北宁王府,你有胆就去查!”
围观的人群闻言,立刻像煮开水一样开始冒泡。
“北宁王竟然让方氏带着俩拖油瓶落户在北宁王府?真的假的?”
“那不是成北宁王府的小王爷、小公主了?这是飞黄腾达了啊!”
陈氏深吸了口气,上下打量杨云晚,忍着怒气问道:“你是什么人?这是我和方浅雪的私人恩怨,不关你的事,你去让方氏出来……”
“你这老太太瞧着慈眉善目,可怎么满嘴喷粪?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但你们是真狗!”杨云晚冷眼瞧着陈氏,“还不滚?真等着被马踢死?”
“我的孙儿……”陈氏气得心口疼,扶着莲生的手才勉强站稳。
几个跟来的丫鬟婆子都傻愣愣地看着杨云晚。
这姑娘明明看着像棵小白菜,怎么是朵大毒花啊?
“醒醒吧你!”杨云晚上手拍拍几乎昏倒在莲生怀里的老太太,“你哪来的孙儿?你们陆家缺德事做太多,活该绝后。”
“啊!!”陈氏两眼一睁一闭,厥过去了。
“老夫人!老夫人!”莲生慌忙大叫起来,“快寻医者啊!”
第119章 两猫搭配,干活不累
“快回府!”赵嬷嬷吓坏了。
她们只是想来抢孩子,犯不着把老命搭在这里。
见陈氏倒下,门前一群乌合之众便作鸟兽散。
杨云晚揪紧的心瞬间松快下来,首战告捷!
她转身走进门内,“啪!啪!”拍了两下手:“关门!”
方府木门在她身后“砰”一声合上。
杨云晚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忽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人影站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下。
方浅雪正站在柳树底下看她,一手摇扇,一手扯着一根柳枝,看她的目光带着审视。
“王妃!”杨云晚飞快地跑过来,屈膝行了个礼,“奴婢可以留下了吗?”
“你果然聪明,且胆魄过人,”方浅雪摇着扇,心里衡量着利弊,“但你毕竟是杨家的人,我不敢留你在身边。”
“若奴婢不成,我爹和伯父定会再派个人来,那还不如我……我留下来绝不会做坏事!”杨云晚小心看了她一眼,“因为……我怕死。”
她最会分析利益得失,知道自己虽然有几分聪明,但方浅雪和她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和方浅雪做对只会死得更快。
“可你年纪轻轻姿色过人,岂会甘于寂寞?我留你在身边,不是给自己添堵?”方浅雪边摇着折扇,边踱了两步。
“不会!”杨云晚道,“奴婢若真是有争宠之心,之前在北宁王府早就死了,奴婢听见了!王爷给雪狼下了命令,若我敢有非分之想,立刻毒死我。王妃,我跟你说实话,只要杨家还在,我就不敢有那样的心思,若哪天杨家没了,说不定还能争一争,但你想一想,那时候我早就人老珠黄……”
方浅雪惊讶于她的通透:“我是为你可惜,要不要我向王爷求个情,送你出府?”
杨云晚苦笑着摇头:“那样的话,父亲也是把我转送其他人家当碍眼的棋子,我还宁愿跟着王妃你。”
“你要跟着我?”方浅雪顿住脚步,“为何?”
杨云晚是皇后的妹妹,她不去攀附皇后,却想着攀附自己。
面前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良禽择木而栖。”
杨家现在虽然如烈火烹油一般,可她知道不长久,杨云霞和杨时钧傻呵呵地以为能扶持十皇子上位,她却看出这是一招死棋。
外戚专政死路一条。
若她是杨家家主,就会干脆揭竿而起、取而代之,但可惜她只是个小庶女,懒得管他们的闲事,只求杨家覆灭时自己能抱上新的大腿。
“王妃若再不相信,奴婢愿意自毁容貌!”杨云晚说着就要拔下头上的簪子,又发现今天出门时头上没簪子。
“倒是不必如此,你就留下吧。”方浅雪朝身后的丫鬟吩咐道,“碎琼,你领着杨氏下去,找间僻静的屋子住。”
“是!”杨云晚高高兴兴地跟着碎琼去了。
“大人!你信她?”翠霜不平道,“那女人一看就诡计多端,肯定是骗人的!”
“留着吧,我总觉得此女还有用处,赶走了可惜,”方浅雪道,“再说,北宁王的后宅里也不可能光秃秃只有我一个,人家要说闲话的。”
“方大人!”雪狼领着一队侍卫从侧门方向匆匆跑来。
“丘将军,”方浅雪笑笑,“你怎么来了?你们王爷呢?”
“王爷在忙着收拾箱笼,听说杨氏跑来方府了,就命属下来捉她回去,”雪狼道,“王爷说若方大人不好处置,属下就帮您处置了。”
“他说的处置……是何意?”方浅雪问。
“就是杀了。”雪狼做了个刀手“咔嚓”脖子的动作,“之前王爷也是这个意思,可杨氏在我们王府当的是粗使丫鬟,每天卯时不到就起来打扫茅厕、擦地、扫落叶,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大伙觉得还挺勤快就没杀她。”
“……”方浅雪震惊了,一想到杨氏那个婀娜多姿的小身板打扫茅厕就觉得暴殄天物,“那既然这么好用,就没必要杀了,以后留在我府里也帮我干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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