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让小年带了一半侍卫去外面的客栈,就是为了提前出发做打算,驿馆里还留下一半侍卫,方桐可以和他们一起走,路上能少受些罪。
方桐想也不想就摇头。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住那些侍卫,但在她心里,没人比封十二更可靠。
别人待她好,或
许是看在封十二的面上,只有封十二,无论她是人是猫,都只把她当作方桐对待。
她往前一纵,跳进他怀里。
封十二见小猫扑来,下意识抬起双臂接住她。
方桐仗着自己是猫,毫不扭捏地冲他“喵喵”叫了几声,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臂弯。
她的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一根手指拨了拨她额顶的呆毛。
“骑马很辛苦。”封十二道。
方桐抖抖耳尖,不辛苦,她躺在挎兜里,又不用骑马。
“一路上休息不了几个时辰。”封十二又道。
方桐依旧闷不吭声,她在挎兜里可以休息,大不了把它当作摇篮,晃着晃着就习惯了。
封十二见她把脸埋在他的臂弯,似乎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不禁笑了笑:“那就辛苦你了。”
方桐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只眼睛瞄了瞄。
看见封十二迁就的笑容,她耳根一热,觉得自己和耍赖的小孩儿差不了多少,不过谁叫她是猫呢,猫猫耍赖,天经地义!
当晚,守在廊下的宦官还在迷迷瞪瞪打瞌睡,封十二的房里已经人去楼空。
第二天一早,袁宝看到封十二留下的书信,气得将守夜的宦官骂得狗血淋头。
他急急忙忙唤人收拾行李上路,却觉腹中一阵绞痛,不只是他,同行的宦官有好几人上吐下泻,不到一个时辰,几人已接连跑了三四趟茅房。
封玉扬听说此事赶来,正见袁宝在吏卒的搀扶下走回卧房,他见他面色青白,脚下虚浮,连忙叫人去请大夫。
“袁公公怕是初来南地,水土不服,”封玉扬关切道,“我刚来这边也是如此,吃两剂药就不妨事了。”
袁宝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喘着气道:“十二皇子不听手谕,擅自离开,王爷,你可要为我作证。”
封玉扬给他倒了杯热茶:“袁公公莫急,我已看过小十二留下的书信,他并非抗旨,而是想提前回京。”
袁宝哼笑一声:“王爷莫要哄我,十二皇子想去哪儿你不是不知。”
封玉扬睁大眼:“袁公公可冤枉我了,我是当真不知。”
袁宝见他不肯承认,扶着桌边上歇了一阵,闭目摇头:“也罢,若十二皇子误了回京的时辰,奴婢也只能去陛下面前领罪,到时还请王爷同我一道作个见证。”
封玉扬脸上闪过一抹愕然,随即苦笑:“袁公公何必为难我,不过太子在南巡途中出事,我于情于理也该去趟京城,便是你不说,我也是要去的。”
第100章 坏消息
古人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扶摇山因形似大鹏而得名。
封十二一行到时正值午后,空中烈日高照,绵延的山峦如鹏翅展开,在日头下泛着苍翠的光芒。
“据说太子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小年指着前方的谷口,“他们穿越山谷的时候,一群流民不知从哪里涌了出来,堵住前进的道路,负责护卫太子的禁军上前驱赶,却被流民冲散队伍,太子车驾的马匹受了惊,在谷中乱窜,等禁军找到的时候,车驾摔到了山下,却没发现太子的尸骨。”
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太子的尸骨一天没找到,就还有生还的可能。
封十二抬眼望向狭长的谷口,眼底幽沉。
这一带已被邻近州县的官府搜过数次,沿途可见无数马蹄人足踏出的痕迹。
“留人守在谷外,我进去看看。”
他将装着小猫的挎兜取下,递给留守的侍卫。
方桐从挎兜中探头,正午强烈的日光刺得她眯起双眼。
干燥的砂土在马蹄间扬起一片微尘,封十二的背影消失在谷口。
空山寂寂,林叶森森。
方桐坐在马鞍上,只觉四周无比安静,仿佛一股巨大的暗流从身边漫过,浩荡却无声。
在这万籁俱寂的当口,忽然“轰”地一声巨响,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盘旋在山谷上空。
留在谷外的侍卫们拔刀而起:“殿下!”
他们冲到谷口,却被强风刮起的烟尘迷了眼,不能再往前半步。
……
京城刚进五月就下了好几场雨,潮湿的气息在日头下翻腾,少不得令人心里烦闷。
市井之间看似繁华依旧,但在知情人眼里,京城上空却似蒙了一层吹不开的阴云。
距离太子失踪已过去大半个月,仍旧没有好信传来,京中接连收到的似乎都是些坏消息。
最初,群臣对找不到太子尚存侥幸,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众人心里渐渐有了最坏的猜测。
如果太子还活着,为何迟迟不向官府传信?扶摇山那么大,山中野兽出没,太子就算侥幸从马车上逃生,是否能躲过寒冷的暗夜和野兽的追捕?
更有聪明人想得更深,太子此次出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人为,山中除了野兽,是否还藏着别的不轨之徒?
细思之下,对于太子能否生还,众人心中各有打算。
大臣们表面上不敢议论,私底下却人人开始观望,他们想知道,倘若太子当真遭遇不测,皇帝的下一个继承人是谁?
太子妃秦时月就在这时被皇帝召进宫中。
她在御书房内待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由宦官朝恩送了出来。
“公公留步。”
她对朝恩微一点头,上了四人抬的步辇。
宫城之内,非特许不得骑马乘轿,秦时月因有孕在身,得皇帝赏赐,这才能够乘辇出宫。
步辇所到之处,宫人无不避让行礼。
秦时月端坐在高处,将这些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那些视线中有敬畏、有嘲笑、有窃喜、有担忧,这些人背后各有各的主子,他们的喜怒哀乐并不因自身而起,而是来源于主子的喜好。
秦时月闭上眼,不想去揣摩这些人的心思,她知道最近朝中有不少流言,其中一则便是,皇帝不会另立太子,他会等秦时月生下太孙,如果生下的是个男孩儿,皇帝会像抚养太子那样把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出下一个他属意的继承人。
今日她被皇帝召进宫中,怕是等不到明天,这个流言就会变本加厉。
她怀孕才四个月,还不怎么显怀,身上的宫装特意改过尺寸,罩在身上略显宽大,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弱不禁风的疲态。
她微微往后靠了靠,抬起一只手,疲倦地揉了揉额角。
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太子失踪,压力最大的就是她。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恨不得将她压垮。
步辇行过拐角,一人紫袍蟒服,带着随从大步而来,正是平王封无穷。
他抬眼瞧见步辇上的秦时月,两眼一眯,似笑非笑:“太子妃乘辇出宫,真是好气派。”
秦时月命人停下步辇,目光扫过封无穷和他身后的十几名随从,缓缓挑起嘴角。
“比不得平王威风。”她慢慢道,“平王出行浩浩荡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要去围场打猎。”
封无穷双眉一竖,眼看要发火,忽又笑了笑:“太子带数百人出行,尚且出了意外,我不多带几人,实在难保平安。”
秦时月听着这刺耳的嘲讽,目光一转,落在他脸上:“平王的意思是,宫里不太平?”
“我可没这么说。”封无穷负起双手,“不过京城这么大,出行在外总是小心为上,你说对吗?太子妃。”
他意有所指地往秦时月小腹看了眼,幽幽一笑:“太子妃就算不顾自己的身子,也该顾着太子的遗腹子――”
“放肆!”秦时月喝道,“封无穷,太子生死尚未可知,你如此口无遮拦,就不怕陛下问罪于你?”
封无穷呵地笑了声,走到辇栏边,压低嗓音,目色阴狠:“秦时月,你以为肚子里有个孩子,就能像以前一样对本王耀武扬威?我告诉你,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你的太子回不来了。就算你怀着他的孩子又如何,你怎么知道是男是女,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把他生下来?”
他眼中闪动着清晰可见的恶念,如一头狼在夜色中露出锋利的爪牙:“就算能生下来,一个小小的婴孩罢了,你以为他能活多久?”
秦时月盯着他,双手不自
觉地掩住小腹。
封无穷哈哈大笑,朝后退开两步:“太子妃的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动了胎气?来人啊,去找御医,别让太子妃落了胎。”
“封无穷!”秦时月紧紧抓住手边的栏杆,“我劝你别太放肆。”
“我有放肆吗?”封无穷露出一个猖狂的笑容,摊开双手,“我就算放肆你又能如何?找太子参我一本,还是让封十二那条狗替你咬人?”
他的声音陡然变沉:“听说封十二去扶摇山寻太子,也陷在了那里,这都过去好些天了,不知他的骨头烂成怎样,还能不能见人。”
第101章 祸从口出
“老六。”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打断封无穷,“你们在说什么?”
封玉扬拄着玉杖,从步辇后方慢慢行来。
他穿着入宫觐见的朝服,显然刚去见过皇帝。
封无穷看到他,冷哼一声:“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哥。”
他这声“三哥”喊得拿腔作调,尾音拖得老长,显得格外轻佻。
“三哥也是从御书房出来?”封无穷露出嘲笑的神色,“难道陛下也召你入宫不成?”
封玉扬笑笑,没有作答,他看着秦时月,微微颔首:“天色不早,太子妃有孕在身,还是早些出宫吧。”
秦时月见了他,面色稍缓:“敬王腿脚不便,怎不带几个人随身伺候?”
封玉扬笑道:“我不过进宫向父皇请安,稍微坐坐就走,哪里犯得着兴师动众。”
“既如此,敬王不妨与我一道出宫,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封无穷冷眼旁观,忽然嗤地一笑:“是啊,三哥,你腿脚不好,宫里又这么大,怎么能走这么远的路,可惜步辇是陛下所赐,你我都坐不得,否则就该让太子妃与你换换。”
封玉扬看他一眼,转向秦时月:“陛下允我去玉泉宫拜见母妃,我就不与太子妃同行了。”
封无穷见封玉扬对自己不理不睬,抱臂冷哼:“三哥要去玉泉宫怎不早说?我也要去后宫见母妃,不如咱俩同行?”
封玉扬这才转头正眼瞧他:“不必了,我脚程不快,你自去便是。”
“也好,”封无穷笑笑,“三哥打小就比乌龟还慢,我这急性子可等不了。”
封玉扬摇摇头:“老六,三哥托大,劝你一句,这是在宫里,你那张嘴真得收敛些才是。”
封无穷斜眼:“三哥许久不曾进宫,宫里的规矩倒记得不少。”
“无论到哪儿都别忘了规矩,”封玉扬提醒,“不然纵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过好。”
封无穷盯着他,冷笑:“那三哥就放眼看看,我能不能过好。”
像是应了封玉扬那句劝告,不到傍晚,宫中传出消息,因封无穷对太子妃语出不敬,皇帝听说后龙颜大怒,将封无穷扣在了宫里。
夜幕初降,皇帝的寝宫外传来嘤嘤啜泣。
封无穷的生母隋贵妃跪在殿外,脸上不着脂粉,泪水涟涟。
老宦官朝恩从殿内步出,看着门槛边的隋贵妃,低声劝道:“德妃娘娘,陛下连日操劳,已经很累了,您还是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隋贵妃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就是他的侍妾,皇帝登基后,因隋贵妃的兄长隋永道屡建奇功,隋贵妃的地位水涨船高,一跃成为贵妃。
皇帝不好美色,这些年后宫上无皇后压制,下无新欢争宠,隋贵妃虽也年岁渐长,但多年来心情畅快,保养得宜,瞧上去不过刚四旬的年纪。
她抬起泪眼看向朝恩,哀声道:“无穷一向直爽,这回语出不逊纵然有错,但他上次因百戏坊之事就在宫里整整跪了一夜,那两条腿养到现在方好,如今又让他罚跪,臣妾实在于心不忍,只想恳求陛下换个惩处的法子,不然,无穷的腿就真的废了。”
朝恩轻声一叹,还未说话,就听殿内传来一声冷哼:“废了又如何?朕又不是没有瘸腿的儿子。”
隋贵妃浑身一颤,探首看向殿中:“陛下,无穷知错了,还请陛下看在臣妾与我兄长的面上,饶他一回。”
殿内安静了片刻,皇帝的身影慢慢从暗中走到明处,他站在门槛里,望着匍匐在地的隋贵妃,眼神冷漠。
“若非仗着有隋永道这个舅舅,无穷怎会如此不知轻重。”他冷冷道,“他今日敢在朕的宫中,当着众人的面对太子妃无礼,你说,来日他会不会当着朕的面,对朕无礼?”
隋贵妃的脸唰地一下失了血色,她伏倒在地,急声道:“陛下,您是无穷的父亲,他岂敢对您无礼,还请陛下莫要听信小人馋言,无穷虽然性子急了些,但正因如此,足可见他胸无城府,又怎会行那不忠不孝之举。”
皇帝笑了笑,抬头看向天上的一弯明月:“这么说朕该夸他了?”
隋贵妃往前膝行几步,匍匐在他脚边:“陛下,臣妾敢以性命担保,无穷对陛下一片赤诚,绝无二心。”
“好个绝无二心,”皇帝道,“可太子若死,论理便该无穷做太子,朕问你,你动不动心?”
隋贵妃惶然无措,趴在地上,将额头紧紧抵于手背:“臣妾不敢。”
“没什么不敢,”皇帝道,“朕身边没几个女人,你们的心思朕比谁都清楚,所以朕早早便立了太子,省得你们一天到晚瞎想。”
“陛下,臣妾从没想过让无穷当太子,”隋贵妃泣道,“臣妾只想无穷平平安安当他的王爷,就如陛下赐的封号那样。”
皇帝听着她哀恸的哭声,看向她的发顶,见她乌黑的发间仍有几丝白发隐约可见,语气中的冷漠淡了些许:“是啊,朕赐他封号‘平’,就是希望他不那么出挑,就此安分一生,休要生乱。”
“臣妾明白,无穷也明白,”隋贵妃道,“臣妾会劝他从此以后谨言慎行,再莫口无遮拦。”
皇帝笑笑:“慈母多败儿,你从小就宠着他,却不知你这样只会害了他。”
“臣妾现在知了。”隋贵妃抬起头,泪珠滚滚而落,“陛下,臣妾一定会告诫无穷,您若是不想我们母子再与兄长来往,臣妾也肯答应。”
皇帝眯了眯眼,没说话。
隋贵妃见他不语,哭声更哀。
“陛下,您要罚无穷,打他骂他都行,别让他再跪着了,”隋贵妃道,“他也是您的儿子啊。”
皇帝听到这话,微微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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