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看着汤包里渗出的鲜美肉汁,舔舔嘴。
封十二吃完一只汤包,又夹起一只:“虎子说这是你买来请大伙儿吃的,多谢。”
方桐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忽然为刚才的沮丧感到不值。
大早上的和自己怄什么气,美食当前,还是先吃饱为妙。
她将自己的碟子拢到身前,低头舔了舔温热的肉汁,美得眯起双眼。
封十二看她埋头吃起了汤包,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他的目光触及她后背裸露的伤口,笑意一隐,脸色沉了几分。
之前是他疏忽,以为自己对伤疤不在意,别人就都可以不在意。
在他眼里,方桐的伤与美丑无关,那更像一个警告,提醒他不要妄自尊大,可这个警告留在他心里就好了,实在没必要留在她身上。
一人一猫静静吃着自己碗中那份,谁都没有出声。
方桐恍惚觉得他们像是回到在京城的时候,每顿饭同桌而食,平淡而惬意。
她啃着最后一只汤包,心想,不然待会儿回屋,还是变回人好了,做一只猫有太多不便,那碗虾粥她一口都没尝到。
她是个打定主意就去做的人,吃完早饭跳下桌,就要往自己的屋里去。
这时,小年从外面匆匆进来,险些踩到她的尾巴。
他趔趄了一下,扶住门框:“殿下,刚接到消息,太子失踪了。”
这话一出,四周像是静了一瞬,空洞得可怕。
方桐扭过头,第一眼便看向封十二。
封十二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在哪儿失踪?什么时候?”
太子失踪的消息不过半日就传到府衙,宋知府慌慌忙忙过来,却见封十二一行已经收拾整齐,弃车乘马,正要出发。
“殿下,”宋知府朝院内张望一眼,“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封十二骑在马上,一手扯住缰绳:“太子下落不明,我去扶摇山寻他。”
宋知府站在马前,急道:“此处离扶摇山有八百里,您就算赶去也来不及了,当地官员正在四处搜寻,您不如留在固州等他们消息。”
“固州太远,消息传递不便,”封十二道,“我走后,还请宋知府稳定民心,莫要引起百姓惊慌。”
“是,下官明白。”宋知府脸上难掩焦灼,“听说太子失踪是因流民所致,殿下回程切切小心,千万不可大意。”
封十二朝他略一点头,不再多说,带着一众侍卫远去。
晨风里,方桐从封十二身侧的挎兜里探出脑袋,她依旧是小猫的模样,头顶一撮呆毛迎风招展。
他们此行急着赶路,骑马比乘车更快,为了不成为大伙儿的拖累,方桐让封十二找了个挎兜把她装起来,斜挎在他腰间。
封十二俯身策马,低头看她一眼:“风大,进去。”
方桐不用他说就被狂风吹得快睁不开眼,她头一回在古代体验到风驰电掣的滋味,这比开车的时速也差不了多少。
她老老实实缩回去,在挎兜里蜷成一团。
太子失踪的消息至今仍让她有些恍惚,南巡的仪仗何其浩大,旁人见了避之犹恐不及,怎会轻易被流民冲散?
而他失踪的扶摇山事前经封十二探过,沿途并无任何不妥,那些流民又是从何而来?
方桐越想越是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封十二提前出京就是为了不让人探知行踪,但他接连被白鸟阁刺杀,刺杀者又将来自洛州的探子推到幕前,让封十二与隋永道对上,整个事件中,到底有几方势力插手?隋永道是否当真打算对封十二不利?他要对付的是封十二还是太子?白鸟阁背后的雇主又是谁?太子失踪到底是哪一方所为?
方桐想了一路也没想个明白,只觉怀疑对象越来越多,除了封十二,似乎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可惜封十二忙着赶路,无暇与她细说分辨,他们昼夜兼行,只用了短短三日就回到临水县。
“殿下,得让马歇一歇了。”小年打马上前,“再跑下去,怕它们撑不住。”
不光是马,他们这群人每日最多合眼一两个时辰,也是累得不行。
封十二看了眼身后的队伍:“好,在临水县歇一晚,明早再走。”
众人放缓马速,进城来到驿馆。
刚进街口,就见驿馆外有几人正在下马,瞧那装束,却是京里来人。
第98章 难逃追究
小年打眼细瞧:“殿下,像是宫里的太监。”
话音未落,他们这一群人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对方打头之人朝他们望过来,脸色忽然一变。
“十二皇子?”
打头之人面白无须,嗓音尖细,瞧着三十岁出头,封十二看清他的脸,认出这是皇帝身边的二等宦官袁宝。
皇帝在宫里最信任之人是老宦官朝恩,但朝恩年纪大了,往外跑的差事就落在旁人身上,袁宝近来颇得皇帝赏识,看样子应是奉命出行。
袁宝叫了封十二一声,忽然又是神情一变,朝左右示意:“把陛下的手谕拿来。”
随行小宦官将一个锦匣捧上。
袁宝打开锦匣,取出一份黄绫卷帛,朝封十二大步走来。
“陛下亲笔手谕在此,十二皇子接旨!”袁宝高声道。
封十二目色微沉,看着他手中的卷帛,翻身下马。
身后一众侍卫纷纷勒停马步,跟着甩镫而下。
十余人在街口跪倒,聆听袁宝宣读手谕。
“谕十二:朕着汝巡察南界,以为太子先锋,何故玩忽职守,致太子下落不明。今卸汝巡察使一职,见此手谕,即刻回京。”
袁宝读完,冷眼看了看地上的封十二,伸手向前:“十二殿下,接旨吧。”
他将皇帝的手谕放在封十二手上,傲然抬起下巴:“奴婢正要往固州去,既然在此处遇上殿下,正好省了许多功夫,还请殿下马上随奴婢回京。”
封十二站起身,看看他带来的几名宦官:“回京可以,我要先去扶摇山。”
袁宝发出一声冷笑:“殿下想去扶摇山寻太子?太子失踪已有多日,等你赶到又有何用?”
封十二目注于他,并不多言。
袁宝见状,朝身旁的宦官示意:“去,卸了殿下的行装。”
“做什么?”小年等人上前拦住宦官,一手按住刀柄,“休得对殿下无礼。”
袁宝见自己带来的人被拦下,怒道:“陛下的手谕你们没听见?陛下令十二皇子回京。”
“回京便回京,”小年反驳,“手谕上可没说要你们动殿下一根毫毛。”
袁宝怒哼:“我是陛下身前三品宦官,你一五品侍卫,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与我说话?”
他看向封十二,脸色阴沉:“十二殿下,你要抗旨不成?”
“并非抗旨,”封十二道,“回京之路本就要经过扶摇山,难道袁公公想带我绕道不成?”
袁宝一噎,他歪着脖子,哼了声,甩了下臂间的拂尘:“只怕到时没这个工夫让十二殿下折腾。”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驿馆中走出一人,却是敬王封玉扬。
他瞧见门外的场面,愣了愣,又惊又喜:“小十二,你怎么来了?”
说完,又对袁宝道:“袁公公,我刚才看过了,你们的房间都已收拾齐整,赶快进来歇一歇吧。”
袁宝看向他,面色和缓了几分:“奴婢不敢当王爷如此
招待,不歇了,我要带十二殿下回京。”
封玉扬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哈哈一笑:“我看你俩风尘仆仆,都是远道而来,就算人受得住,马也受不住。听本王一句劝,今晚且在此歇下,明日再走不迟。”
袁宝本就刚到驿馆,还未入住就遇见封十二,情急之中拿出手谕把人镇住,至于早回一日还是晚回一日,并不那么打紧,听了封玉扬这话,他作出斟酌之状,缓声道:“就怕十二殿下不肯跟奴婢走。”
“怎么会呢?”封玉扬走到两人身前,“我刚才在门内听到你俩争执,小十二不过是想去扶摇山一趟,他对太子一向忠心耿耿,不亲自看上一眼怎能甘心,袁公公,你看在本王薄面,就别与他掰扯这个了。”
袁宝见他递了台阶,撇了下嘴角:“能不能去不由奴婢说了算,十二殿下若想去,待回京禀明陛下,再作打算不迟。”
“好好好,咱们凡事都先禀过陛下,”封玉扬好言好语劝道,侧首对封十二挤了挤眼,“小十二,我看你们人疲马乏,进城是想歇脚?”
“是。”封十二道,“不过驿馆怕是住不下这么些人。”
他们上回过来,一行人就占满了所有房间,今日加上袁宝几人,屋子定然不够。
袁宝一听,急了:“十二殿下,我们可以挤一挤,您可别走。”
他说着又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赶着把手谕拿出来,万一封十二掉头走了,仅凭他们几人还真拿他不住。
封十二不置可否笑了下:“我自然住驿馆。”
他转头对小年道:“你带大伙儿去客栈。”
“行,”小年点头,“我留一半的人手陪着殿下。”
他们三下五除二分配了人手,一半侍卫跟着封十二进了驿馆,小年则带着另一半去了客栈定房。
封玉扬见他们安排妥当,笑着向封十二和袁宝招呼:“小十二,袁公公,快进来吧。”
“高天材呢?”封十二一边进门一边问,“怎么是你在此张罗?”
“他摔断了腿,正在家里养伤。”
“为何受伤?”封十二问。
“乐极生悲,”封玉扬扬起玉杖,朝府衙的方向指了指,摇头笑道,“这场文会帮他赚了半年税收,散场那日他上台致辞,一个没注意,跌了一跤。”
“难怪。”封十二笑了下。
袁宝与他俩无话可聊,到了院中便告辞回了自己房间,临行前向一名宦官使了个眼色,让他盯紧封十二。
他的眉眼官司落在封十二与封玉扬眼中,封玉扬笑笑,引着封十二去了另一边,待到无人处,才轻声道:“你托我的事我一直盯着,洛州那边没有信来。”
“没有消息就说明对方已有动作。”封十二走进房间。
封玉扬跟在他身后,回头望了眼,掩上房门:“难道太子失踪与洛州有关?”
“太子南下,走的是我巡过之处,”封十二道,“若有人知道我走过哪些地方,就能提前做好埋伏。”
“可太子身边跟了那么多人,”封玉扬犹疑道,“他们怎会毫无防范?”
“人越多,漏洞越大。”封十二道,“我探过之处都给太子送了密信,太子是太信任我,才会有此一劫。”
“我看不只他有一劫,”封玉扬面露担心,“我听陛下的意思,恐怕连你也难逃追究。”
第99章 先走为上
封十二打小就不得宠,只因太子总是看顾这个弟弟,皇帝才会偶尔给些好脸。
如今太子刚刚失踪,皇帝问罪的手谕便接踵而至,封十二若回京,遭受诘难是小事,只怕皇帝一怒之下,把他也视作害太子失踪的罪人。
封玉扬的担心肉眼可见,封十二却神情平静。
“我要去趟扶摇山。”
封玉扬叹气:“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就算太子失踪是人为,你去了又能如何?那个袁宝可是一直盯着你不放。”
封十二转眼看他:“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封玉扬指指自己,“我能帮什么?”
“你替我拖住袁宝。”
封玉扬面色古怪:“你想溜?”
“嗯。”封十二点头,“我稍事休息,今晚就走。”
封玉扬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朝房门望了眼,拉着他朝屋里走了几步,又去打开窗户瞅了瞅,关上窗,转身回到封十二面前。
“你疯了,”他压低嗓门,“你要是丢下袁宝,当心他在陛下面前说你坏话。”
“我会留信给他,说我先行回京,”封十二道,“以他的脚程,追不上我。”
封玉扬犹豫:“你可想好了,万一你不能在他之前赶回京城,你抗旨的罪名就板上钉钉,陛下绝不会轻饶了你。”
“我知道。”
封玉扬见劝不动他,皱紧了眉,拄着玉杖在房里来回走了几圈。
“行,”他停下脚步,“你既然想去,谁也拦不住,袁宝就交给我吧。”
“多谢。”封十二道。
“咱们好歹是兄弟,说这些做什么,”封玉扬笑笑,“总归我闲着无事,就当找找乐子。”
“不去追捧你的五岳山人?”封十二问。
封玉扬撇嘴:“文会刚一结束,他就偷偷走了。”
“去了哪儿?”
“不知道。”封玉扬挥了挥手中的玉杖,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不过他只要没钱花了就会主动冒头,我敢保证,这回他藏不了多久。”
“为何?”
“他给芙蓉院的青鸾红绡赎了身,”封玉扬朝他挤挤眼,“说要收她们两个当侍女。”
封十二目光微动:“侍女?”
“是啊,”封玉扬笑道,“你说奇不奇怪,他以前自称闲云野鹤,我送他奴婢都不要,这回却主动收了两个人,红绡倒还罢了,那青鸾看着性子高傲,竟也肯乖乖跟他走,只是以五岳那大手大脚的习性,怕是养不起这两人。”
封十二眉眼淡淡:“他若缺钱,会来找你?”
“那是当然,”封玉扬笑笑,“放眼整个大昭,谁比我更冤大头。”
他拍拍封十二的肩膀:“我不打扰你了,你抓紧时间休息,袁宝那儿我有数。”
两人商议罢,封十二将封玉扬送出门外。
一名宦官坐在廊下,见封十二转身回了屋,这才把视线移开。
封十二关上房门,取下斜挎的挎兜,将它放在桌上。
他解开挎兜系带,扒开袋口,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好些了么?”他低声问。
方桐趴在里面,蔫蔫叫了声。
她这几日一直睡在挎兜里,一路在马上颠簸得厉害,整天腰酸背疼,四肢僵硬。
她站起身,只觉四爪底下像是踩着一团棉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她勉强往前走了几步,一脚绊在挎兜边缘,噗嗵一下摔了个跟头。
她肚皮朝天,用力挣了挣,后爪却和系带缠在一起,越挣越解不开。
她又累又饿又困,愤怒地嗷呜一声。
封十二见小猫在桌上滚来滚去,系带越缠越紧,忍不住伸手按住她。
“别动。”他说着话,握着她的脚爪,将系带从她后腿上解下。
“好了。”他放开她。
方桐一个侧翻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抖抖脚爪。
“今晚我会带着客栈里的侍卫离开,”封十二看着她道,“你要不要先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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