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月也想到这个,眸色一冷,轻轻掩住小腹。
方桐见她站在前舆,四下仍有不少人围观,劝道:“这里人多,太子妃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秦时月轻轻点了点头,脸色微缓。
“你准备去哪儿,我送你。”
方桐本欲拒绝,想起把自己推出人群的那只手,婉拒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收了回去。
“我如今借住在瑞王府。”
这就是要回瑞王府的意思了。
秦时月命人将那对受惊的母女送往家中,朝方桐示意:“上车,我捎你们一程。”
车外拥挤的百姓已被侍卫们劝着散开,那匹死马也挪到一旁,留出一条空道。
马车重新启程,街上的百姓依旧议论纷纷,就连附近的茶坊也有不少人交头接耳。
茶坊二楼,“啪”的一声,仿佛有人挨了一耳光。
红绡偏过脑袋,抬手捂住脸。
青鸾冷冷注视着她:“谁叫你多此一举?”
红绡咬唇:“红绡知罪。”
“放下手,让我看看看你的脸。”青鸾道。
红绡犹豫了一下,慢慢放下捂脸的手。
青鸾盯着她脸上浮现的掌印,轻笑了下:“这张脸倒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难怪甲五会听你使唤。”
红绡身子一颤,屈膝跪倒:“红绡不敢,我只是恨那丙七背叛副使,又正好见她出现在街上,才让甲五连她一块儿推了出去。”
青鸾眯了眯眼:“那你伤到她了吗?”
红绡垂首:“我没想到丙七如此命大。”
“她是命大,”青鸾弯腰捏住她的下巴,逼得她抬头,“她若不命大,怎会随封十二来到京城,她若不命大,怎会连那孩子也一并救了出去。红绡,我最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你瞧你坏的好事。”
红绡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可就算她没救那孩子,太子妃那两箭也会射杀马匹,咱们的计划还是不能成功。”
青鸾目中闪过一道寒光,手指在她下巴上掐出两道红印:“若没有她,在那两箭射过去之前,那孩子就已经死了,至于是疯马踩死的,还是太子妃的车驾踩死的,街上那么乱,谁又说得清。”
红绡忍着下巴的剧痛,低声道:“是我思虑不周,本想一箭双雕,谁料弄巧成拙,还请副使恕罪。”
青鸾冷哼一声,丢开她,走到窗前。
“我本已安排好,只要孩子一死,就让人当街嚷开,说太子妃的车驾辗了人,不管太子妃是死是活,太子一定睡不好觉,可如今,到手的银子被你弄飞了。”
红绡跪在地上膝行两步:“红绡知错,我认罚。”
青鸾回过头,轻蔑地看她一眼:“你认罚有什么用,雇主那边还得我去解释。”
红绡迟疑:“副使,我们与五岳山人的合作一定要继续么?”
“怎么?你怕了?”青鸾扬首一笑,“你来京城这些天,不觉得这里很好么?”
“好是好,但这里是天子脚下,”红绡道,“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五岳想对付太子。”
“谁说他要对付太子?”青鸾冷笑,“他不过是想扰乱太子心神,让他自顾不暇罢了。”
红绡皱了皱眉,站起身:“五岳到底想干嘛?”
青鸾瞥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那么丙七那边,要派人跟着么?”
“我得问问雇主的意思。”青鸾道。
“为什么?”红绡不解,“丙七是我们的人,与他的交易有何相干?”
“说你是蠢货你还真是蠢货,”青鸾嘲讽,“上次在芙蓉院,你还没得到教训?”
红绡神色一僵:“丙七自称背后有人,可我们查了许久,并没查到任何线索。”
“越是查不到越是可怕,”青鸾拂过手边的花盆,掐下一朵花苞,“丙七若非受人指使,怎会与封十二打得火热,你以为这两人当真是相好么?”
第123章 论迹不论心
太子妃的马车上,方桐安安静静坐在秦时月对面,双手交叠于膝,十分规矩。
她能感觉出秦时月一直在打量她,对方的目光不含恶意,她便不放在心上。
她垂眼盯着秦时月的裙摆,秦时月身着繁复的宫装,华丽的裙裾以金线织成大幅锦鸾,流光溢彩,贵气逼人。
这样的衣裳不适合寻常出行,方桐猜她必是参加了什么仪式归来,但秦时月身为太子妃,随行只带了几名护卫,这般仪仗未免太过简单。
她目光动了动,忽然看到秦时月的裙上沾了些细小绒毛,有白的、棕的、黑的,尤以膝上、胸前和袖摆为甚。
这些细毛混杂在丝线中,若不细看不易发现,但对养过猫的人来说,一眼就能辨出它们的由来。
方桐心念一转,猜到她之前的去处,不禁好笑。
“方姑娘在笑什么?”秦时月出声。
方桐斟酌了一下用词:“太子妃送我回府后,可还要去别的地方?”
秦时月露出几分疑惑:“送了你,我就回太子府。”
“那就好。”方桐道,“太子妃这身衣裙华贵却不耐脏,若要去别的地方,还是换身衣裳为好。”
秦时月低头往身上一瞧,眉心微动。
“你瞧见了什么?”她问。
方桐想着这位太子妃的爽直为人,没有隐瞒:“太子妃今日怕是抱过许多小宠。”
那些绒毛色泽各异,长短不一,方桐记得秦时月有孕后,为了不惹皇帝生气,将府中养的猫狗全都送去了郊外别院。
她刚才上马车前,见车轮上沾了许多泥,料想秦时月应是去了郊外一遭。
秦时月听她挑明,并未着恼,反而笑了声:“你能一眼看出这个,想必也是同道中人?”
方桐抿唇轻笑:“算是。”
她只养过方小花一只猫,但养宠之人总会互相交流,别人家的猫猫狗狗,她也撸过不少。
秦时月两眼一亮:“你养过什么?”
方桐本想答话,想起自己对外挂了个失忆的名头,改口道:“我也不记得自己养过什么,但看着猫猫狗狗就手痒,忍不住就想抱过来摸一摸揉一揉。”
她说着又是一笑:“要说手感最好,当属大猫的肚子,热乎乎软绵绵的,若是冬天,比暖炉还舒服,简直恨不得让它暖脚。”
秦时月笑出声:“你说得对,我家的猫不爱与我亲近,唯有天冷的时候,我在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一个个围在我脚边,任我怎么折腾也不走。”
“是因为有太子妃在的地方就有火盆?”方桐猜测。
秦时月大笑:“说对了。”
两人打开话匣,聊了些与猫狗有关的趣事,彼此之间都觉亲近了许多。
“今日多亏方姑娘舍己救人,”秦时月道,“不然那孩子若有个好歹,不但叫人痛心,我太子府怕也脱不了干系。”
方桐微讶:“太子妃何出此言?”
秦时月轻轻拍了拍裙上的绒毛,叹道:“那孩子就摔在我车前,混乱之中,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谁又说得清是被疯马所伤,还是被我的车驾所伤。”
方桐了然,这就像现代的扶人反被讹,古代又没监控,一传十十传百,流言也会变成真的。
“太子妃说的是,”她点点头,“万一被人嚷开,到时众口铄金,太子妃难以自辩,即便寻到人证,只怕百姓还以为太子府以权势压人,反而惹来众怒。”
秦时月惊讶地看她一眼,她身为太子妃,经历过不少明刀暗箭,对这种意外事件尤为敏感,但方桐竟也明白其中门道,不免令她刮目相看。
“难怪十二对你如此看重,”她笑着夸赞,“方姑娘不但有侠义之风,心思也很敏锐。”
方桐轻挑了下眉,试探着问:“十二殿下?”
秦时月笑而不语。
方桐心中一动,秦时月多半是从太子那儿听说过她,至于太子从何而知,自然是封十二主动提及。
她不清楚封十二为何向太子提到自己,但思及那两人之间的信任,方桐忍不住想打听,封十二如今走到哪儿了,一切可安好。
她看看秦时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封十二此行属于机密,她若贸然问出,岂不等于告诉太子,封十二对她毫无隐瞒。
太子信任封十二,可未必会信她,她又何必添乱。
“太子妃谬赞,”方桐笑笑,“侠义谈不上,我刚才救人纯属意外,那孩子恰好在我身边,我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生死关头哪里有时间多想,若要她现在回忆,她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
想的。
秦时月笑看她一眼,摇了摇头:“论迹不论心,正因顺手而为,才显可贵。”
她掀起车窗帘,朝窗外看了眼,又道:“今日你我聊得投机,他日若得闲暇,我想约你去别院玩玩,我在那儿养了许多猫狗,你意下如何?”
“能得太子妃相邀是我的荣幸,”方桐含笑应道,“不过您若有召唤还请提前两日,我得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方桐道:“垂柳桥下有家好吃的鱼干,殿下府上的猫爱吃,想必太子妃府中的猫也会喜欢。”
秦时月扬唇:“那咱们说好,下月过了万寿节,我就来约你。”
方桐听她提起万寿节,忽然明白她今日为何穿得如此隆重。
“太子妃这是刚去了皇寺?”
万寿节是皇帝的寿辰,依照大昭惯例,文武百官与命妇都要提前一月前往皇寺为皇帝祈福,宫里没有皇后,太子妃便要负责安排命妇们的祈福事宜,看秦时月这身打扮,应是才从郊外的皇寺回来。
秦时月闻言,笑道:“我就说你冰雪聪明,我是刚从皇寺回来,半道有些累了,便去别院歇了一阵。”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方桐的疑问,难怪秦时月衣着华贵却又轻车简从,怕是早就想好要去别院放松,才如此低调行事。
方桐想了想,善意提醒:“太子妃出门还是小心为上,倘若今日之事不是意外,说明有人一直盯着您的行踪。”
她没有往下多说,秦时月与太子的政治经验比她丰富,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即便只这一句,也算得交浅言深,但封十二是太子党,太子一家平平安安,封十二才能平平安安。
第124章 封十二的把柄
秦时月回到太子府,还未更衣就听下人通传太子回府。
封云兮快步进门,见了她,拉着人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才道:“听说你险些出事。”
秦时月配合地张开手臂任他打量:“你怕什么,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就不会在这儿。”
“胡说。”封云兮沉了俊脸。
秦时月噗嗤一声,拉着他在床边坐下:“看清楚了么?我是不是完好无损?”
封云兮无奈一笑,目光移到她腹间,抬手捂住她微隆的小腹:“吓到了么?”
“你问我还是问孩子?”秦时月扬唇,“若是问我,我忙着弯弓搭箭,无暇他顾,若问孩子,等他生下来,你自个儿问。”
封云兮屈指敲敲她的额头:“你还有心思说笑。”
“你瞧瞧你这张脸,”秦时月嫌弃,“我再不说笑,你的脸就拉成鞋拔子了。”
她摸摸他的脸颊,安慰道:“你怕什么,我是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
“是,你在闹市两箭射死疯马,太子妃勇猛过人,就连陛下听了也半天没说话。”
秦时月忍笑,轻推他一记:“你是夸我还是损我,陛下肯定又说我不知轻重了吧。”
封云兮捉住她的手,翻开掌心仔细看看:“当时那种情形,若非你及时出手,那匹马一旦与车撞上,你在车里轻则受伤……重则没命。”
他说着,脸色暗了下来:“那匹疯马来自附近的马市,京兆尹已将卖家带回衙门审问,还有那对母女,我已派人去查她们的底细。”
“我看她们不像有问题,”秦时月道,“当时街上人人忙着闪躲,那孩子又小,难免被人挤出来。”
“但愿如此。”封云兮的脸色仍不好看。
秦时月瞅他一眼,笑道:“不过我今日倒是见着一人,挺合我脾气。”
不等她说明是谁,封云兮已道:“方桐?”
秦时月的嘴动了动,在他胸前拍了一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封云兮轻咳一声:“你遇险的消息报进宫里,不光是我,连陛下都仔细问过。你若不看重她,怎会主动提起送她回府。”
秦时月笑笑:“那姑娘胆大心细,为人也厚道。”
“你怎知她厚道?”封云兮问。
“我看人的眼光不比你差,”秦时月掸掸裙摆,“人在情急之中,第一反应就是保护自己,但她面对生死危机,还不忘救人一命,这就是厚道。”
封云兮虽未亲临现场,但能想象当时何等凶险:“这样的人才值得十二看重。”
“怎么?”秦时月听出弦外之音,“你还担心十二被骗了不成?”
封云兮笑笑,眉眼之间露出几分感慨:“你几时见过十二求我帮忙?还是为了一个姑娘。”
秦时月啧啧有声:“听这意思,难不成你还醋了?”
封云兮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十二若遇上喜欢的人,我为他高兴还来不及,不过他只说方桐是他在外结交的朋友,具体什么来历只字不提,我只怕他一时不察,上当是小,伤了心就麻烦了。”
“你既然这么担心,为何还要答应他求你办的事?”秦时月问。
“这是他头一回求我,”封云兮看看妻子,“明明他自己能办,却偏偏求到我面前,你当是为了什么?”
秦时月凝神想了想,摇头:“他一个闷葫芦,你又心思细腻,你俩的弯弯绕绕我怎么清楚。”
封云兮笑笑,两手在膝盖上拍了拍:“若没猜错,他是故意递了个把柄给我。”
“把柄?”秦时月蹙眉。
封云兮点点头:“你常说我心思太细,照我看,十二才是想得最深的那个。”
“什么意思?”
封云兮:“我是太子,承他助我良多,才能一次次度过危机,但日后我若荣登大宝,我与他还能手足情深么?”
秦时月愣住。
封云兮像是没看到妻子凝重的神情,接着道:“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无数次,想必他也问过自己无数次。父皇早年,身边不乏亲近之人,但后来他们的结局如何,越是忠诚耿介之士,晚景越是凄凉。父皇这人,不怕别人有缺点,只怕别人没有缺点。”
“所以十二递你把柄,是想告诉你,你日后若有忌惮,便可用此事拿捏他?”秦时月动容,“可你不是陛下,他这样做未免太小心了。”
封云兮拉过妻子的手:“这不怪他,因为我自己也没十足把握,将来会不会变成父皇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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