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样回望,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一种无声的对峙。
良久,周聿白先移开眼神,他看岁淮可以是生气,可以是心疼,可以是难过,唯独没法儿像这样的对峙。喉结吞咽了下,他淡声开口:“岁淮,有些事有些话一说出来就回不去了,你真的要听吗?”
“要。”
“就算说了以后我们俩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也听?”
“是。”
“好。”
他抬眸,看她,一字一句:“那晚,你说你从来没把周聿白当哥哥。”
“你说你有一个喜欢的人。”
“是章盈对余伟没宣之于口却到处都能发现的那种喜欢,是顾远随时都能被激起占有欲的那种喜欢,是上心了就再也没法儿改的那种喜欢。”
“你说喜欢周聿白。”
“岁淮喜欢周聿白。”
楼道里霎时冷如冰窖。
他说:“你听清楚了吗?”
第31章
争执
楼道窗户突然被敲击地噼里啪啦, 冻雨倾盆而下,地面和树枝蒙上一层冰晶,在低温度的天里结了冰。惊雷和闪电同时抵达,轰隆, 楼道新换的声控灯受到强电流影响, 滋啦了一下, 头顶的光线开始明明灭灭,世界在激烈的雨声中好似要崩塌。
“还是说出来了。”她道。
她还是说出来了。
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 平时藏得再好没用,稍微一不留神就什么都说出去了。
周聿白看着她。
岁淮神情变得很平, 眼神也很平, “你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
“放屁!”岁淮攥紧书包带子, 扯的那条松紧线快要崩裂, 就像这会儿她的紧绷欲裂的神经, 像她强撑着才没倒下的最后一丝力气, “你要是没想法你这几天会是这样?你要是没有想法你会疏远我?你要是没想法你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变着法儿来提醒我,你只把我当住在家里的妹妹?”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脸色沉着,声音也要哑了, 双臂青筋暴起, 拼命压制住心里的惊和怒,还有茫然与无措。
这些年什么事儿他不是心里有数利落干脆地完成, 再难再苦他处理起来都理智清醒。唯有这个人,唯有跟眼前这个人有关的事,叫他无措, 轻了怕没用, 重了怕她难过。
岁淮吼:“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聿白忽然狠声说:“那是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跟咱俩以前那样相处, 你继续喜欢我我继续把你当妹?还是疏远你,推开你,委婉地告诉你这种感情是错误的,是不应该的,还是该狠狠地一巴掌抽醒你告诉你别他妈再犯傻下去,你喜欢我就是大逆不道,我俩这辈子都没可能?”
话了,他心口不停起伏着,岁淮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情绪这样失控的周聿白。
“我只是寄住在周家,你爸妈没收养我,我姓岁,追根究底我都是周家的外姓人,”岁淮咬着牙,忍住哭腔,“咱俩户口本都不是同一个,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都一样,”
周聿白别开头,眼尾也发红,“我把你当妹,这个事实变不了。”
“为什么?”
“我爸妈拿你当女儿养,我拿你妹妹对待,所有人都觉得。岁淮,这个事实你没法儿不承认。”
岁淮那点强撑破了功,鼻尖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周聿白背过身,没看她,听见她抽泣的声音也狠着心没回头,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嗓音特累:“岁岁,别的事都随你,唯独这事儿不行。”
“你走。”
他没动。
“你先走,我现在不太想跟你说话,可以吗?”岁淮捂着脸蹲下来,骨子里的倦意,“你可不可以先走?”
“咱俩这段时间先冷静冷静。”他说。
周聿白走了。
-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冻雨越下越大。
教学楼前有一个凉亭,亭外有几棵歪脖子桃树,光秃秃的枝干弯曲着,被冻雨淋湿后裹着一层厚厚的冰。
岁淮看了许久,等树枝被压弯倒向一边,枝干开始往下坠冰棱,她才收回视线,伸手去书包里摸伞,摸了许久都没摸到,反而摸到夹层里一个冰凉的金属。
她掏出来,是顾远送的那支打火机。当时他给的仓促,还在上面刻了他俩的名儿,岁淮一气之下就塞包里了,后来遇到雨夜的事,事情堆积多了,反而把打火机忘了。
岁淮脑海里闪过顾远倚着墙抽烟的画面。
她去了小卖部,在老板诧异的眼光下,要了一包烟。
“要什么牌子的?”
“……是女士烟就行。”
老板抽出一盒,扔在柜台上,“这款。”
岁淮瞥了眼,上面写着“薄荷爆珠”,她付钱走人。
小小的四方盒子夹在指间,重量轻到忽略不计。她抽出一根,用顾远的那支打火机点燃,轻擦一声,深蓝色的火焰点燃了烟蒂,一点猩红在黑夜中闪烁着,烟雾弥漫开。
小卖部的老板放下卷闸门,随着店门关闭和人的离开,最后一丝喧闹也没了。岁淮仍被风雨吹着,眼睛认真盯着手里的烟,小心翼翼地抽了一口,烟进口的刹那,一股刺极的辣味直冲脑门,呛得她弯腰咳嗽,肺都要给咳出来。
她固执地重抽了一口。
四肢也跟着烟雾的刺激紧绷,浑身血液倒灌,所谓的烦恼消散并没有。抽烟喝酒能忘记烦恼果然是个骗局,她丝毫没有因为作出出格的事情而觉得放松,觉得有过片刻的解脱。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把烟扔了,这大概是她十几年来最阔气的一次了,刚买就扔。
她孤身朝校门走。
刚停住片刻的冻雨又开始下,跟她作对似的,岁淮脚步未停,慢慢地走着。
忽然,一柄白色透明的伞遮过头顶,挡住风雨。
伞面被雨珠和雪粒砸的哗啦啦响。
漫天都在飞着雨丝,世界都是嘈杂的雨声,空气中泛着潮湿的雨霉味和未散开的薄荷香烟味。就在这样一个算不得浪漫和唯美的环境里,岁淮后知后觉地转过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朦朦胧胧的雨幕,看清了身后为她撑伞的人。
“程清池。”岁淮念出他的名字。
“你没事吧?”他说。
岁淮摇摇头。
“周聿白呢?”
“我让他先走了。”
“一起吧。”
程清池单手撑着伞,冒着急雨,与岁淮并肩去了校门口。
“谢谢你的伞。”她道谢,而后试探道,“你好像有点着急?”
“我妈妈在医院。”
岁淮急了:“那你快去啊!你不用管我的,真的,一会儿司机就来接我了。”
程清池没说话,把伞给了岁淮,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再见便冲进了雨中。
风雨中,身形清瘦的少年被打湿的彻底,尚且不宽厚的肩背却早早抗住了一切,身上洗的泛白的衣鞋却挡不住他的气质,锋芒初露,清冷澄澈。
漫天冻雨还是一片废墟,却不及他半分的干净。
-
小分队发现周聿白和岁淮的不对劲,是在体育课那天。
岁淮接连几天都沉默,上课下课除了刷题就是背书,余伟说她魔怔了,章盈说那是学习精神难能可贵。到了下课前几分钟,余伟丢了几个纸团过去,里面写着话,岁淮只瞥了眼,抬手扫到一边,继续刷题,这无视的态度给余伟气够呛,下课铃一响,蹭的一下蹿到岁淮旁边,“过分了啊,都不理我,小心我跟盈盈告状。”
“去。”
“……”
余伟心想懒得跟你计较,直接说:“你待会儿问聿哥借下答题卡,我订正完就给他。”
“你没嘴,自己不会去?”
“啧,我跟盈盈去食堂买水果捞,晚了又得排老长的队。”说完,余伟跟章盈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岁淮坐在位置上,良久,才起身去教室靠里的第一排,停下。
头顶的光线被遮住,正在做题的程清池停下笔,仰头看,岁淮就站在前面,像是来找周聿白,他重新低下头做题。只是下一瞬,便听到岁淮喊了声他的名字:“程清池。”
他错愕地抬眼。
“理综答题卡可以借我一下吗?”
“……好。”他抽出答题卡,折成对半,尖角那边对着自己,递了过去。
岁淮朝他笑着说声“谢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旁边的周聿白,自始至终没抬一下头,手指点着手机上的小游戏玩,在那不紧不慢地打地鼠,捶爆一个,又捶爆一个。
程清池:“你们吵架了。”
肯定的、陈述的语气。
周聿白一秒打了五个地鼠。
“她好像在生你的气。”
周聿白冷呵了声,一群地鼠被他完爆,收了手机,用一角抵着自己的胸膛,点了点,嗓音平平:“知道这儿什么感觉吗?”
程清池看着他。
周聿白:“被她气得肝疼。”
良久,程清池来了句冷幽默:“肝不在那儿,那是心。”
-
到了下午的体育课,体育老师要求集合后男女各跑三圈,跑完才能自由活动。
操场上,岁淮在前,戴着蓝牙耳机,脚下生风。周聿白在后,跑了几圈后停下来,走到操场边捞起篮球往外走,两人擦肩而过。
章盈觉出端倪了,“他俩不对劲啊。”
“我也觉得。”
“怎么说?”
“上午我俩去买水果捞,我让岁淮帮我问周聿白借下答题卡,结果她给我的是清池的。我寻思周聿白的答题卡又被哪个鳖孙借走了,就去问,才知道人压根没找他借。”
章盈摸下巴,下结论:“他俩吵架了?稀奇啊。”
“不知道。”
“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吵成这样?”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有用有用,他俩吵架又不是没有过,虽然这回有点严重,不过咱们也不是摆设。”余伟凑近章盈的耳朵,说着他的计划,“过些时候就是岁淮生日,正好嘛组个局,让他俩和好。周聿白什么人啊,他还能真生岁淮的气不成?”
“有道理,靠谱。”
岁淮跑完累得很,瞥了眼正在密谋的两人,没搭话,拿着水悄无声息地退了。走到教学楼低下,刚跑步时小腹处隐隐的酸疼愈发明显,狠狠抽搐一下,她捂着肚子,弯腰坐在台阶上。
肩膀被人摁住。
她看过去。
周聿白毫无铺垫,直言道:“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
“别闹。”周聿白去扶她。
“我没闹,”岁淮这会儿整个人都很糟糕,浑身热的冒汗,小腹一抽一抽地疼,冷着声要上楼,“不用你操心。”
周聿白周身气息降了几个度,脾气有些收不住,他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岁淮一个人艰难地上楼。那股火越来越旺,最后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制住,他大步上楼一把拉住岁淮胳膊,人撞在他半边怀里,叹了口气,低声道歉,“我的错。”
岁淮怔了怔。
周聿白继续道歉,“那晚不该对你发脾气,我错了,你还生我气可以,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要实在气不过,等你好
了让你揍我几拳,我不还手。”
“你不用道歉,周聿白,你没错。是咱俩的想法不同。以后我的事儿你都别管了。”岁淮忍着疼上楼。
“我得管。”
“你凭什么管!周聿白,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明知道我喜欢你不避着我还往我身边儿靠,你前几天的疏远呢?你怎么不跟前几天你那样疏远我啊?”岁淮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奚数爆发,心里难过得快要死掉,狠话却一句接着一句地说出口,“既然都知道我喜欢你了,觉得我喜欢你这事儿大逆不道,咱俩再也没法儿回到从前,那就长点眼力见儿别在我面前晃悠,别看我,别找我,别记得我这个人。”
“没门。”
“你这人什么路子啊,好赖话听不懂是吧!”
“我是你哥,”周聿白把岁淮打横抱起朝着医务室走,“这事实改不了。”
“你不是。”
周聿白睨她一眼。
岁淮梗着脖子,不看他,心口剧烈起伏着,想要接着骂的时候,小腹忽然抽搐,她皱着眉疼得唇色煞白,到最后闷哼出声。周聿白加快步速,深深叹了口气,“岁岁,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岁淮额头冷汗直冒,她颤着眼睫,还要犟嘴:“凉拌。”
“闭嘴。”
“……就……不……”
“乖。”
也就是这会儿,岁淮疼得虚脱后发现自己半边耳朵贴在周聿白肩膀上。他刚应该也是跑回来的,身上体温很烫,气也没喘匀,说话时声带连着胸腔一起震动,特别勾人。她在他胸口靠着,心跳透过一层皮肤传过来,咚咚咚,在周聿白走路的颠簸中,她的唇碰了下他校服衬衫的扣子。
听说,第二粒纽扣距离心脏最近。
第32章
碰撞
“青春期生理期不太准是正常反应, 不过期间还是不要剧烈运动,跑步这些更不能做。虽然男女有别,不过你做哥哥的要顾着点妹妹,晚上回去让爸妈煮点祛寒的, 最近天凉, 你妹妹可能也受了点寒气。”
“谢谢医生。”
门轻甩上。
医务室的隔帘被拉开, 周聿白拎着塑料袋走进来,是刚去学校超市买的卫生巾。
周聿白跟别的男生不一样, 早熟,在初中别的男生还在对女生生理期好奇或嬉笑的时候, 周聿白已经明白了生理期的所有, 知道卫生巾, 知道红糖水, 知道暖宝宝贴, 知道女孩儿在生理期时候身体特别脆弱敏感, 钟晴和周盛巡常年忙于科考,这些事情除了林姨,就是周聿白照顾岁淮, 这些习惯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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