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巷子口,担心的双眼看着她,看清她的身影时,用尽全力朝她奔来。岁淮还没站稳就被揽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腰,呼吸滚烫,温热的胸膛挡住了风雨。
“不怕,不怕,”周聿白一手摁在岁淮的后颈,慢慢下滑到她清瘦的背脊,轻轻拍着,哄着,“我来了,没事了。”
岁淮身子还僵着,像个木头,周聿白的手刚放上去,她应激一般地更僵了。直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才慢慢软和下来。她脑袋空空,怔怔地抬头,没有问他怎么来了,也没问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只是伸手碰了下周聿白,“是幻觉吗?”
“不是,”他擦去岁淮脸上水迹,“是我,周聿白。”
周聿白,两个字,像一记定心针。
整个人也随之如梦初醒般,从那种茫然无措的状态中剥离出来。
她一把抱住周聿白,把自己埋进他怀里,眼睛悄悄地红了,“周聿白,我好像看见我爸爸了,可是他跑掉了。他不愿意见我,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坏很不讨人喜欢,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抛弃……”
“不会的,岁岁很聪明,很乖,很讨人喜欢,”怀里的女孩儿泪水滚烫,周聿白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你一定会见到他的。”
“真的吗?”
“真的。”
“周聿白。”
“嗯?”
“抱抱我。”
“抱着呢。”
“抱紧一点,求求了。”岁淮红着眼看他。
周聿白搂紧,“好,抱抱。”
-
岁淮当晚就发起了高烧,烧得整个人意识昏昏沉沉。
她进了梦魇,一直在说梦话,周聿白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过来。先用酒精,冷毛巾降温,然后又是喂药,打点滴,一番忙活下来岁淮才降下烧。
医生离开后,周聿白没睡,就陪在岁淮房间,拿着毛巾给她擦头上的冷汗,忽然听她又开始梦呓:“爸爸妈妈,你们别不要我……”
周聿白拧着眉,担心不已。
他伸出手,握住岁淮的手,轻哄着:“不会的。”
她迷糊地说梦话,所有人的名字都被叫了一遍,最后喊了声“周聿白”。一声又一声,好像生离死别:“周聿白,你别,你别……”
周聿白不知道岁淮怎么了,推了推她,人还是没醒过来。
他放下毛巾,准备送她去医院,突然听见身后啪啦一声,玻璃杯四分五裂!
是岁淮的手臂胡乱打翻了床头柜的水杯,水淌了一地,更像是打破平静的一颗地雷。
藏了许久,终会在某一刻爆发。
岁淮脸色苍白,整个人病的毫无意识,所有的记忆全部停留在不久前的那个雨夜,还有如从天降的周聿白。
是他,只有他。
只有周聿白在她身边。
他才不是她哥哥,他是守护她的神佛。
岁淮双唇蠕动,嗓音微弱,沙哑。
她藏了许久的秘密,那个称之为禁忌的秘密,就在今夜,毫无征兆,甚至可以算是潦草地脱口而出——
“周聿白,我不要你当我哥哥……”
“我喜欢你。”
轰地一声,周聿白愣在原地。
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蝉鸣在没完没了地叫着,手机在震动着,上面是孟西沅的来电,床上的人不安分的动来动去,脸烧得通红。
周聿白告诉自己这是幻听,岁淮在说梦话。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脚要走,裤腿被人拽住,很微弱的力道。他一下子就能甩开,可这会儿他没了勇气。
岁淮梦魇的厉害,手无意识拽住周聿白的裤腿,说出了少女掩藏了多年的隐晦心事:“周聿白,我不想当你妹妹,我喜欢你,是男生对女生的那种喜欢……”
“周聿白,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我哥哥。”
第29章
疏离
岁淮病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才回学校,病还没好,但高三学业紧张病没好全也得去上课,晚自习多半是自己刷题查缺补漏, 管得松一些, 所以岁淮只用白天上课, 晚自习的时间可以提前回家休息。
早晨去学校,十一月的尾巴, 天气愈凉,冷空气自半降的车窗里钻进来, 冻得岁淮一个哆嗦, 将车窗升了起来。
周聿白:“李伯, 空调打高一点。”
“好。这天越来越凉了, 你们在学校里多穿点衣服, 别冻着了, 改天先生太太回来担心呢。”司机李伯叮嘱道,“尤其是岁岁,病还没大好, 要格外注意。”
“知道啦。”
车平稳停在一中校门口, 周聿白先下车,一手为岁淮撑着车门, 她出来时手抬高护着她的头,等她人下来后才轻甩上车门,两人并肩进学校。
经过文化长廊, 走上天桥, 再往里走就是理科七班,周聿白停了下来, 看着手机的信息,说:“有点事去办公室。”
“老班找你?”
“嗯。”
进了教室就得早读,再然后是四节连堂课,两人座位天涯海角,说个话都得绕个圈,岁淮提前问:“中午吃什么,二食堂的新疆米粉?”
“太辣,吃点清淡的,你还病着,”周聿白顿了顿说,“我中午不吃了。”
周聿白偶尔会利用午饭的时间去校内体育馆打球,岁淮见怪不怪,“那跟之前那样给你买份水果捞和面包带回教室?”
“不了。”
岁淮征了怔
,手扯着书包带,还没问,周聿白已经转身朝着办公室走。她缓缓眨了下眼,思绪有些错乱,像是一根线在某一处打了结,而她不光不知道解开结的办法,连那个结打在哪里都捉摸不清。
走到教室后门,正好碰见从办公室出来的程清池,他捧着一沓卷子,看到岁淮愣了下。
岁淮:“嗨。”
程清池点点头,“病好了?”
“差不多。”
“好。”
岁淮朝办公室张望两眼,压低声音:“周聿白在里面干什么呀?”
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程清池抿唇,特老实:“不能说。”
他这人就这样,很有原则,未经他人允许绝对不在背后嚼舌根,岁淮心里清楚,没再追问,“好吧。”
不过这也说明周聿白被叫去办公室不是因为学习,是私事。
他会有什么私事呢。
“那我先回教室去啦。”
“岁淮,”他喊住她,说:“你请假两天的试卷在周聿白那里。”
“我知道。”
“嗯。”
话题结束,程清池拿着卷子进了教室。
岁淮是从教室后门进的,经过余伟的位置,他在那儿跟章盈下五子棋,章盈下输了,气得打他头,余伟刚要笑,一眼望见走进来的她,抬手:“岁淮!”
章盈应声回头,“——岁岁!”
随后就被奔来的黑影熊抱住,章盈两手捧着她的脑袋晃来晃去,“你怎么样,身体好点没,怎么突然得流感啦?”
那天的事,周聿白对外统一话术是岁淮感冒了,一请就请了三天假,可把章盈孤单坏了,抱着岁淮不撒手,俩小姑娘胳膊捱着胳膊说小话:“你是不知道,你没来这几天我都闷坏了,吃饭下课上厕所没人陪我,蹲坑都没心情了!”
“咦,要不要这么恶心。”岁淮嫌弃。
“我不管,你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喂,章小盈你也太霸道了吧,我还是个病人欸。”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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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间,大部队从教学楼倾巢而出,地面踏的跟地震似的,球场咚咚声不停,篮球在球框和玻璃板之间来回弹跳。
“16比14了啊,兄弟们,追上去。”
“放屁!甩的你连我们的影儿都看不着。”
“嘿!给爷瞧着!”
周聿白表情冷淡,没搭腔,打球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在这场比赛中己方队伍连输了两个球以后,有个人开始不爽了,明里暗里地点他:“用点心啊,比赛呢,都输两个球了。”
周聿白没什么表情,不说话,眼皮都没抬。
但是下半场比赛的时候,他状态回来了些,把比分追平了,他们这队赢了比赛。
一群男生洋洋洒洒,20度不到的天气全都脱了只见一件单衣服,打的汗水直流,单手撩起衣角擦下额头继续打,打得起劲儿。十七八岁的男生性子阳刚,血性滚烫,好胜心也强,做什么事只要跟男子汉气概挂钩的那必定不能输,几场球打下来汗如雨下。只要是比赛就有输有赢,免不了在赛场上跌倒几下,输几个球,产生点摩擦,有的人觉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有的人在比赛这事儿上格外较真儿,几个球能斤斤计较个不停。
以往这种劝和的事儿周聿白没少做,他那人精就精在这儿,大道理一堆能说会道的,两边都能握手言和还对他特服气,一口一个聿哥叫着。但今天,大道理一堆的理想主义者下线了,任由两方人在那吵得水深火热,他只身靠着一边的乒乓球台,握着球在食指上转,转了几圈停了,两个指头一旋,重新把球转起来,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等两方从吵的脸红脖子粗到没什么力气了,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抬起眼皮看一下。
刚开始不爽的那个男生又开始扫射了,“输球的就摆着一张脸,现在赢了还摆着一张脸,搞得谁欠他一样。”
有人劝:“算了少说两句。”
男生:“就说怎么了!他害我们输两球我还不能说了!”男生指着周聿白,“我就说怎么了,你害我们输球,你摆脸色,你还有理了?”
周聿白拍着篮球,咚咚咚的响声,低头把篮球捞起来抱在臂弯,淡淡道:“你想怎么样。”
男生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等周聿白冷漠地问他想怎么样时又说不出话来了,憋红着脸,赶鸭子上架似的说一句:“你跟我比一场,我赢了,你就退出篮球队。”
周聿白:“好。”
男生随口放的狠话,没想着周聿白答应,bki毕竟他那人总是和气,跟谁都能聊几句。
谁知道他偏答应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部投射在两人身上。
男生倍感压力。
还有心里莫名升起的战斗欲和不服气。
这场球赛,两个人打得又凶又狠,力道像是要掀翻整个球场。
周聿白整个人气势锋利,冷着脸,一句话不说地抢球,扣篮,最后以超出十分赢得了这场比赛。
男生一开始不屑,不甘,然后是被近乎压倒性地扣篮后的恼怒、无奈,最后无意跌倒在地。他双手撑着地板,仰头看着周聿白,别过头,咬牙地认命道:“……我输了。你想怎么样?”
周聿白脚踩着篮球,神色冷疏。
却道:“我退出。”
他扭头离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
晚自习下课回来,家里很冷清,门口专门挂林姨包的地方还空着,林姨还没回来,客厅里只有僵尸片的声音,还有碟片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是上次岁淮从余伟那儿拿来的老碟,周聿白没来得及修,岁淮自己在那儿捣鼓一阵,也能放出来,就是有时候没声儿,画面都是雪花。
她他做完卷子下来就一直蹲在那儿捣鼓碟片,这会儿突然站起身来,有些眩晕,一只手扶住她。不用回头看,也能知道这熟悉的味道是来自于谁。
“你放学回来啦,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吓我一跳,”她站稳,把碟片塞回去,重新播放,按着遥控器说,“你这走路的功夫僵尸都得跟你学几下,一点儿声都没。”
周聿白放下书包,“感觉怎么样?”
“还那样,头有点晕。”
“喝点水。”周聿白倒了杯温水,岁淮将遥控器放在一边,拍拍手起身,接水杯时习惯性地拖住周聿白的手,那手指跟长了眼睛似的躲了下,不偏不倚角度刚刚好,错开了岁淮的手。她顿了顿,接过水抿了口,问:“我明天晚自习还请假吗?”
周聿白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再请一天。这两天晚自习都在做试卷,没讲新内容,放心吧。”
说着,他把碟片取出来,拿在手心掂了掂,看着上面的水迹,习惯性地喊岁淮去拿张纸巾过来,还没开口,一张纯白的纸巾已经送到了他眼前,岁淮努努嘴:“擦吧。”
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接过。
“碟片上锈迹太多,我先试试能不能修好,修不好再拿到古玩店看看。”周聿白坐到沙发,研究碟。
岁淮坐在他同侧,“我刚试了下,画面有时候模糊了,估计就是锈迹太多的原因。”
周聿白低着头,把碟片收起,起身去冰箱给自己拿了瓶冰水,指节扣开瓶盖,滋啦一声冒着泡,他灌了几大口。
“你很渴吗?”岁淮看着他说,“现在天气很凉,你别喝冷的了,待会儿生病。”
周聿白握着汽水罐,低睫看地板,脚尖漫不经心地拨了几下地毯,“那天的事儿还记得吗?”
猝不及防开启的话题,岁淮怔了下,那些刻意遗忘在脑后的回忆记起来,她低声:“嗯。那天真的是我爸吗?”
“不确定,回来后我找人去附近找了,没有踪影。”
“那监控录像呢?”
“那边是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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