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救了,要死了。
岁淮你真的扛不住了,就这样吧,放任自己沉沦吧。把你面前这个男人牵住,抱住,把所有的小心思全都告诉他,我喜欢你,周聿白我喜欢你,岁淮喜欢周聿白,喜欢的不行了。
就在这种欲望在深夜中疯狂生长时,周聿白却浑然未觉她内心的挣扎,还在那笑,笑得特别特别帅,特别好看。他凑近了些,拨了拨小灯泡,声音也低低的,在岁淮听来,好听极了。
可就是这样一种好听的声音,说出了极为残忍的话。
岁淮的心也在他说出口的那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这是孟西沅发我的歌,好听吗?”
叮咚,叮咚。
潮汐拍打着礁石,一下又一下,彼时岁淮的心脏也像那颗礁石,被捶打地措手不及,酸涩不已。
-
转眼到了周末。
顾远是在下午发来的位置,安怀市的国际机场,机票是下午六点飞国外。
岁淮从别墅出发时,周聿白在书房,林姨正巧下楼,见岁淮要出门问她喊不喊周聿白一起,她摇头说不用。
林姨便塞了把伞给她,“要进十一月了,换季天气多变,容易感冒,你带着,要是下雨了就打伞。”
“好。”
“这两天跟小聿闹矛盾了?”
“没有啊,林姨,你怎么这么问?”
林姨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就是觉得不对劲,这几天俩小孩儿太安静了些,连吃饭都不闹腾了。她笑笑,“阿姨随便问问,你这是去哪?”
“同学家里玩,”岁淮没说实话,“一会儿就回来。”
“注意安全啊。阿姨回家两天,你们兄妹俩不要吵架。”
“好哒,阿姨路上小心。”
安怀市每年都是从国庆后转凉,刮风下雨,短袖外面得加外套,路上人人一把伞。安怀这座城市速来如此,热的时候高温灼烧,降温的时候也快,到了十二月份寒潮准时抵达,那会儿就得穿厚绒卫衣和羽绒服了。
岁淮穿了件短款长袖,下身是阔腿牛仔,到机场下车时没注意踩了个水窟窿,溅湿了裤腿。她在原地跺了几下,空出没拿伞的右手在裤袋里找纸,她低着头,视线里出现一只手。
那只手利落地给她擦掉裤腿上的泥点,像是能预知她的反应,在她还没后退躲开时,顾远已经站起身,把纸巾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而后看她,笑着说:“来得挺准时,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来,我很讲信用的。”
“那是,”顾远懒洋洋地勾唇,“不枉费我正儿八经地喜欢了你这么久,还算你有点良心。”
岁淮作势要抽他,顾远侧身躲了下,在那儿欠欠地笑,好像招惹她几下他就爽了。
岁淮看了几眼周围,“你家里人呢?”
“在里面,
我没进去。”
“怎么不进去?”
“傻啊你,我进去了怎么见你?”
“你骂我!”岁淮叉腰,“好啊顾远,这是终于要出国了,暴露本性了?”
顾远笑得不行,“骂你怎么了,想揍我啊,来来来,往这儿揍,”他没脸没皮地拍了几下胸口,“在心口这儿揍个疤出来,最好是爱心形状的,回头别人看见了,我就说这是我姑娘临别时舍不得我捶出来的。”
“你哪来的这些歪理?”
“打是亲骂是爱呗。”
“走开啊你。”岁淮笑了一下,顾远看着她,也跟着笑,而后双双沉默。
以往顾远都扮演着那个滔滔不绝、满嘴跑火车“喜欢啊追啊爱啊”的角色,现在他一沉默下来,两个人之间也跟着沉默。
时间也即将过去。
顾远拉了拉行李箱,是要走了的姿势。岁淮垂下眼,许是知晓这一别,两个人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产生交集,她对顾远反而多了抹信任,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在喜欢人这件事上,她跟顾远本质上都是一类人,所以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当你知道你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是什么感受?”
“绕口令啊,”顾远扯了下嘴角,后笑意慢慢收敛,淡淡地说,“不好受。”
他掀开眼皮,视线慢慢对上岁淮:“你亲口承认你有心上人那会儿,我挺不服气的,也不甘心不好受,想把那人拉出来揍一顿,觉得本少爷这么帅这么体贴,带出去别人都觉得贼拉风,还有谁能比得上。想着想着又觉得那人命真他妈好,我喜欢的姑娘一定是最好的,他能被我喜欢的姑娘喜欢上,”顾远顿了顿,近乎虔诚、温柔地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了。”
岁淮慢慢眨了下眼,在被少年那样赤诚热烈的目光注视下,有些躲闪,“你是在说绕口令吗?”
夕阳的余晖靠近地平线,机场外轰轰作响,飞机飞上高空,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穿梭隐匿在云层中,跨越山海,去往遥远的地方,再相见时,不知何年何月。
顾远从天空中没了影的飞机收回视线,落在面前的女孩儿身上。夕阳金灿灿的,地面,台阶,高楼大厦,岁淮肩头也是光影斑驳,他淡声开口:“你说是就是吧。”
机场播报音起,匆匆忙忙的人群拉着行李箱进门,箱子骨碌碌地滚在地板上,离别的时分终究会到来,也许在明天,也许在今天,也许在下一秒。
顾远看了眼腕表,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是父母催命般的电话。他把手机揣回兜里,问她:“问这种问题,看来是感情不顺,你喜欢的那个人……也有心上人了?”
“不知道,感觉是。”
“直接问啊,”顾远说,“要不要我帮你?”
岁淮摇摇头,“感情是双向的事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他要是真的喜欢,我会祝福,”她抬起眸,看着顾远,而后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靠近,抬起手轻轻抱了他一下,带着即将离别的不舍和愿他一路平安的祝福,说:“就像你祝福我一样,谢谢你,顾远。我是不喜欢你,但是,很荣幸我的青春里出现过你这么一个很好的人。最后,一路平安。”
在岁淮唯一一次主动的肢体接触里,顾远却没了反客为主环抱住她的力气,抬起的手拼命克制,手臂上青筋暴起,最后重新垂下放回裤腿边。等岁淮退开几步,他才拉着行李箱往机场大门走,直到要拐弯消失时,终于停了下来。
顾远回头,隔着远远的距离,给岁淮打了个电话。
嘟,接通了。
少年炽热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传来:“岁淮,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一点。”
乃至多年后,岁淮都能记起,少年昔日是何等的骄矜肆意,落拓潇洒。
-
飞机远航,再不见踪影。
岁淮收回视线,打了辆车,等车的间隙,周聿白打来了电话。她接通:“喂?”
“不在家去哪儿了?”
“机场。”
那边默了默,后问:“送顾远?”
“嗯,上次答应他了,就来送送。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看你不在家,”那边传来脚步声,像是走到了阳台,咯吱一声响,阳台落地窗打开,外面的水晶桌被什么东西砸得叮咚几下,直到周聿白说,“下雨了。”
岁淮往外走几步,一滴雨珠砸在脚尖,她说:“我带伞了,出门前林姨提醒我了。”
“嗯。”
一阵沉默。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有些怪异,只要某个话题结束,一方没有立即找寻新的话题时,就会双双安静。而这,在以前都是不会发生的事,对于周聿白,岁淮无话不谈;同样,对于岁淮,周聿白无所不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变了。
岁淮猜大抵是溜冰那日之后,那个意外的吻,那个谁也没再提起的吻。
“什么时候回来?”周聿白再次开口。
“马上。”打的车到了,岁淮打开车门落座,啪一声轻甩上车门,下一瞬雨便大了,砸得车窗滴答滴答。回别墅会经过市中心的商业街,她想了想问,“家里的小蛋糕是不是吃完了,要不我买点儿?”
“这么快没了?”
“我昨晚吃掉了。”
周聿白笑了声,“老鼠啊你,半夜起来觅食。”
“你还好意思说我,谁大半夜跟余伟程清池他们打游戏饿了吃我小蛋糕,是你吧周聿白?”
“我错了我错了。”他笑。
“对了,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岁淮说,“前两天余伟淘了个特别老的碟片,但是坏了,找了好多老店都修不了,想问问叔叔能不能有门路。”
周盛巡这人爱好广泛,工作是科考,极少的闲暇时候结交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什么书法家作家画家钢琴家,只要合得来都是朋友。几年前去大兴安岭那一带科考时认识了个朋友,在京市有古玩店,八九十年代的古董、零几年的老物件儿都有。
周聿白:“还有半个月,我先给你看看,能不能修。”
“那就谢谢周神仙了,这玩意儿都能修,”岁淮让司机掉头去余伟家住的南湾小区,“那我今天去余伟那儿把碟片拿回来。”
“路上小心,有事打我电话。”
-
从南湾小区出来,雨越下越大,修路的工人不得不停工,去时的大路封了,只能绕路黑漆漆的巷子口。雨天,又起了风,巷子像个破风箱乌拉乌拉得地吹,一盏陈旧的路灯行将就木地亮着,风吹来吱呀吱呀地摇晃着。
一阵手机铃声猝然响起,岁淮看了眼,陌生来电,直接挂断,加快脚步过巷子。
铃声没了,风里多了道别的声音。
鞋底踩着积水,溅起一阵水花,巷子尽头的光被挡住,一团黑影定身立在那儿,跟电影里的雨夜屠夫相似极了。
那人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岁淮心一跳,低着头,屏息侧身从那人身边经过。就在快要走出巷子时,那人开口了:“岁淮。”
浑厚而略显沧桑的声音,某瞬间像极了那个一走便再没出现过的人。
岁淮当即停下来,转身,震惊回望。
距离近了,在那盏昏黄的灯光下,岁淮看清了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雨衣,身上湿透了。他带着雨帽,头垂着,看不清脸,身形却越看越像。
她该逃的,可是她不能逃,那个人一消失就是十几年,错过了这次,谁又知道会不会又要等上一个十几年。
岁淮攥紧伞柄,“你是谁?”
那人没说话。
岁淮握着伞的手在抖,浑身都在发着烫,时间就像一把残忍的刀,不仅模糊了那人的面容,就连声音都快要记不清
了。她迷蒙着眼,不敢置信,哽咽问:“……是你吗?”
这十几年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为什么抛弃我?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多很多年?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丢在垃圾桶的时候我就差那么一点儿就死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那些外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的?
你知不知道学校里那些小孩儿总说我没爸没妈!我是个寄生虫寄生在别人家里!我是个身体残缺没心没肺的灾星才会被丢掉!跟我玩就会生病生灾!
太多了,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愤怒、不甘、怨恨、委屈、思念,各种情绪翻涌而来,岁淮最终问出口却只有一句:“爸爸,是你吗?”
第28章
禁忌·败露
那人像是融入进了黑夜, 不说话,不动,就这么站在那儿,像个幻影。
大雨滂沱,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雨声, 伞面被击打得噼里啪啦, 风吹得伞摇晃不停,岁淮也越发站不稳。
“岁全亮, ”她又道,“是你吗?”
那人终于有了点动静, 朝这边迈了一步, 下一瞬转身跑走, 身影如闪电般顷刻间消失。
“岁全亮!”岁淮喊了一声, 她想也没想追了过去, 伞面被狂风吹坏落在一边, 浑身都暴露在大雨之下,湿淋淋的,视线朦胧不清, 根本追不上, 岁淮只能眼睁睁地再一次看着那人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她哭喊着:“你为什么不见我, 为什么不要我,我是岁淮,是你的女儿, 你到底为什么不要我……欠了钱就还, 犯了罪就去自首,做了什么错事就去赎罪, 千万条路都能选,你到底为什么要躲起来!你说话啊!”
声音逐渐被雨声盖过。
没人了。
她再一次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岁淮久久未动,等她拿出来要接去时,已经自动挂断了。也就是这会儿,才发现手机有多个来自周聿白的未接来电。
岁淮抹去脸上的水,扶着墙壁,踉跄地站起身,巷子口忽然打进来一束强光,像是从昏暗漆黑的世界中破除一条光明路途来。伴随着光到来的,还有一道如从天降的声音,强大而安心:“岁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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