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围棋……”岁淮小声说,“五子棋也会一点。”
这话刚说出来,忽然听见周聿白在那笑,一手撑着下巴,她瞪他一眼也不躲不闪,还在那添油加醋:“她下围棋的技术不差。”
周老爷子勾起了兴趣,“岁丫头,过来陪我下一盘棋。”
老爷子发话了谁敢说个不字,岁淮极不自在地走过去,趁机狠狠瞪了眼周聿白,骂他狗东西,这是看她几天没理他就没事找事了。
“专心。”要不说周家人
都是人精呢,周老爷子头都没抬地提醒。
岁淮连忙回神,“好。”
周聿白换了个位置,这下直接坐在岁淮边儿上,给了她白子,说:“你下。”
“你干什么?”她低睫,示意他走远一点,这还是顾忌在老爷子面前,不然一个中指戳死他啊狗男人!
“看你下棋,”周聿白没看她,只看着棋盘,抬起下巴点点,“下啊,我学习学习。”
没脸没皮。岁淮在心里骂他。
出乎意料,周老爷子下棋竟然格外温和,果然周聿白下棋不紧不慢,周盛巡下棋以柔克刚有迹可循。岁淮由最初的紧张慢慢放松,虽然三盘皆输,不过从里面学了不少东西,也是第一次明白那句“下棋如交友”,一个人的棋可以看出他的内里。
最后一局,岁淮气先尽,“周爷爷,我输了。”
“嗯。”老人家还在看棋盘,过了会儿道,“棋是周聿白教你的?”
岁淮:“……是。”
不过周聿白是少年宫学的,她是在初中那会儿学的,看的一个围棋动漫,瞬间热血沸腾,然后秉持着技多不压身,技多好赚钱的朴实信念,岁淮凭着三分钟热度在几天里学了个七七八八,不过也就是绣花枕头,是后来没事儿就跟周聿白两人下着玩玩才会了个差不多。
周老爷子“嗯”了声后便不再说话了。
下了几个小时的棋,周老爷子到了该休息的时间,挥挥手让周聿白和岁淮出去。周聿白在前,岁淮在后,看着前面的背影,岁淮撇嘴偷偷竖中指,轻骂:“狗男人。”
周聿白脚步微顿,扫她一眼,同样很轻的嗓音:“骂我啊。”
“谁问我就骂谁。”
他又笑,笑得特好看。岁淮一看越是来气,想着笑的这么好看干嘛啊,勾人吧,就是故意的存心的,更狗了,她说好放弃就是放弃了,今天就是咬碎牙也不多看一眼!
就在两人明争暗斗的时候,忽然:“以后叫爷爷。”
俩人都吓住,连忙收了声,回头。
只见周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桌边吃药,淡淡说:“爷爷就是爷爷,加个周不好听。”
岁淮怔了数秒后,懂了,周老爷子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可她听懂后更震惊了,因为她叫了十几年的“周爷爷”,别人都是“爷爷”,就她不一样,因为她是外姓人,追根究底就不是周家人,她懂啊,当然懂啊,所以这称呼即使当年有那么些难过也没想着改过。但是今天,刚刚,周老爷子忽然让她喊“爷爷”,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代表的是周老爷子把她当家人了。
岁淮心狠狠一跳,唇微颤,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声爷爷,年少时多想喊出来,多想被人回应,现在就有多惶恐,更遑论她马上就要离开周家了。
周老爷子又说:“以后小聿没空,岁丫头常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出了书房门,岁淮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愕中。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周聿白:“你跟周爷爷说了什么?”
“不是我。”
“不信。”
周聿白不紧不慢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那你去查,要我说的,我认。”
这人的秉信岁淮门儿清,她刚那一问就是觉得太奇怪了,太不可思议了。周老爷子是谁啊,整个周家的主心骨,掌权人,说实在的这些年除了周盛巡和钟晴夫妻对岁淮亲,其他人对岁淮疏远淡漠的态度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周老爷子对岁淮的态度很冷淡。可现在周老爷子突然转了态度,岁淮心里特没底。
她垂着头想事儿。
忽然听见周聿白冷不丁地说:“你棋下的不错。”
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岁淮瞪了他几眼:“有些人少说风凉话,小心闪了腰。”
他笑:“没说风凉话,真话,确实进步很多。”
周聿白真挺奇怪的,“最近自己练过了?”想想觉得不太可能,先替岁淮否定了,接着说了个比较有信服力的理由:“网上接了什么下围棋的单赚钱?”
“赚你个大头鬼。”
-
周家的团圆饭比平时的家宴要热闹许多,周家的平辈小辈齐齐高举酒杯,祝愿周老爷子高寿安康!
周老爷子年轻时酒量很好,老了后便很少饮酒,除夕夜是个特例,喝得脸上泛起酒红,语气欣慰:“阿清在的时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们兄弟姐妹和睦有爱,孙子孙女健康长大,一晃眼,阿清都走了快十八年了,你们也一个个有了自己的事业,孙子孙女成家的成家,高考的高考,我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爸!大过节的你说什么呀!”
“爸,您还长命百岁呢!”
老爷子醉得有些厉害了,不能再饮酒,钟晴是时给自家儿子递过去一个眼神,周聿白放下筷子,走到老爷子身边,扶他起来:“爷爷,上楼休息了。”
“小聿啊,爷爷最放心的就是你。”周老爷子拍了拍少年的肩,清瘦却不单薄,有韧劲儿,有骨气,有担当,“从小到大就没叫你爸妈操过心,也没叫我操过心,现在好了,长大了,是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在学校里你也多多照顾点岁丫头,俩个人彼此照看照看,听到没?”
所有人的视线霎时全部聚焦在角落的岁淮身上。
岁淮也蓦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慢慢地站起身,顶着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尤其是周盛巡的目光,她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了,我会的,谢谢爷爷。”
周老爷子满意地点头,上楼了。
-
周家小辈多,尤其是爱玩爱闹的小孩儿,吃完团圆饭就到了放烟花的时候,院子里热闹哄哄的。
岁淮被囡囡拽着去一起放仙女棒,手里被小姑娘塞了一小捆。
“岁姐姐,点!”
“点点点,”岁淮摸口袋,“……没打火机。”
老宅庭院大,后院更是小桥流水的建筑样式,弯弯绕绕的桥梁,水面没有结冰,里面有自动恒温系统,花开得正盛,晚风里夹杂着清香,徐徐吹来,倒也不算冷。前一天下了雪,围栏还有些积雪未消,岁淮和囡囡挑的是块干净的地儿,在另一边,薄冰还没融化的桥上,周聿白和孟西沅在那放仙女棒。
主要是孟西沅在玩儿,周聿白弓着身子玩手机,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主要孟西沅问他点仙女棒的时候才有反应。
一旁的其他周家下人自然也有打火机,不过孟西沅不问他们借,他们也不主动递上来。想来是周家提前有人交代过,让孟西沅跟周聿白单独相处。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周老爷子喜欢孟西沅,两家门当户对,成为孙媳妇自是最好的选择。
囡囡也看见了周聿白在点烟花,歪着小脑袋问:“岁姐姐,今年过年聿哥哥怎么不帮你点烟花啦?”
小孩儿心直口快,是什么就问什么。
岁淮还没想好怎么说,囡囡就蹦跶起来喊着:“聿哥哥,帮我们点仙女棒!”
岁淮刚要阻止,靠在栏杆上的人有意识般地望了过来,额头斜斜地偏着,一身单薄的卫衣也不怕冷,浓密的长睫眨了下,无声地这么看着。
孟西沅也停了下来,手中的仙女棒还在滋啦啦地燃烧,白色的焰火照在她的面颊上,眼神里的喜悦慢慢褪去。
囡囡跑过去一把抱住周聿白的大腿,缠着撒娇:“聿哥哥,你给我和岁姐姐点仙女棒好不好?”
他冷酷得很:“不点。”
“点嘛点嘛。”
“帮你们点有什么好处?”又开始逗小孩儿了。
囡囡叉腰,小大人似的很是慷慨地说:“我把我新买的芭比娃娃给
你玩!”
周聿白扯了下嘴角,蹲下来,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这样就想求我帮忙,小气了啊。”
“啊?”小姑娘嘟嘴。
周聿白在那笑,肩膀抖了好几下,岁淮在一边看着都要无语了,这人就是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不关键时刻拌你链子,有事没事儿非得招惹你一下。
岁淮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拉住囡囡的手,“有的人铁石心肠,不给就不给,姐姐带你去找别人借。”
“等等。”周聿白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帮囡囡点了烟花,囡囡看着手里燃烧的仙女棒,两眼都亮晶晶的,蹦蹦跳跳地去玩了,才几秒就把岁淮抛之脑后,满脑子都只有她手里那堆仙女棒了。
岁淮:“小没良心的。”
周聿白点完在原地站着,握着打火机的手没收回去,视线漫不经心地盯着水面,一副“爷就等着你找我说话”的混球样。岁淮视线越过他,看着对面一直凝视这边的孟西沅,抿了抿唇,拿着烟花转着就走。
“小没良心的。”他说。
岁淮猛地转身,盯他:“骂谁呢。”
他扯了下嘴角,笑得很真实,像是今晚最真心的一个笑,特别混蛋,“谁没良心我骂谁。”
“狗东西。”岁淮骂回去,离开的脚步加快。
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住,而后一拽,岁淮被周聿白拉回了围栏边,两人并排靠着。
“干什么,放开,疼。”她皱眉。
周聿白:“我都没用劲儿,娇气啊。”
“滚吧你,就你那力道都够捏死一头牛的。”
周聿白被她这句话戳中笑点,放开她,笑得不行,“你怎么那么搞笑。”
“……”
“点不点?”他笑完,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仙女棒。
“不用,我不玩。”
“我给你点。”
“不用,谢谢。”
周聿白这会儿装聋作哑起来,真就没脸没皮第一名,笑着给她点仙女棒,滋啦一声,银色的烟火在指间绽放,小而微弱的光晕,将两人的侧脸渲染上一层层淡淡的光,温馨而浪漫。
与此同时,天空砰的一声,漫天焰火绽放。
像下了一场绚烂的流星雨。
岁淮仰头看焰火。
周聿白低头看她。
这样的一幕落在不远处的孟西沅眼里,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恍惚的觉得,周聿白应该是喜欢岁淮的。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太亮了,太专一了,专一到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岁淮是比一切都要耀眼的存在。
可下一瞬不久前那番对话涌入脑海。
“你真的决定去京市上学吗?”
“嗯。”
“因为岁淮?”
他沉默。
“你喜欢岁淮吗?”
他再次沉默。
“周聿白,我跟你不是我一厢情愿,还有我们两家长辈们的意思。所以于情于理,我都有资格问这件事,答案是对我的尊重。”
良久,少年才淡声答:“不喜欢。”
第37章
示弱
除夕后, 孟西沅回了沪市,周家的各路亲戚也慢慢散了,囡囡和一群小孩儿跟周聿白和岁淮告别后闹腾着离开,周家老宅恢复往日的冷清。
周盛巡和钟晴依旧是最后离开的, 想着多陪陪老爷子, 一直待到初五才回去, 也就是高三开学的前两天。
初五那天,周老爷子找岁淮下了回棋, 之前几次是围棋,周聿白在一边, 这回是象棋, 就她和周老爷子两个人, 全程都安安静静的。几局来回, 岁淮全输, 她有点怵, 棋艺太烂。周老爷子倒是没什么反应,边下棋边问些学习上的事情:“听小聿说你成绩还不错,想考哪里的大学?”
“想留在安怀本地。”
“也行, 家里知根知底的。不过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 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出路,适合自己就好, 不用强求。”周老爷子跟他们那一辈的老人不像,不强求读死书,死读书, 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 用在哪一行得看自己的造化。
“我记住了,谢谢爷爷。”
走了几步下来, 岁淮唯一剩的“马”也被周老爷子的“炮”给吃了,放眼棋局,岁淮输局已定,她耐着性子又走了几步,便听见周老爷子又聊起来:“怎么今年没看你和小聿走动,前两年两个人跟连起来的影子似的。”
岁淮手僵了下,笑笑:“长大了嘛。”
周老爷子没再说什么,只叮嘱道:“一家人好好相处。”
“好的爷爷。”
几次棋下下来,岁淮能感觉到周老爷子对她的态度比以前要亲近些许,对此,只有“老人年纪大了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能当一个解释。老爷子也就是看着威严,相处起来也还好,话不多,也不刨根问底,下棋的时间对岁淮来说也没那么难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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