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以后注意休养就行。”
程清池点点头。
车流涌动,快速驰过的剪影像电影里的每一帧画面定格,符合这会儿分离的气氛。
半晌,程清池说:“留学申请我提交了。”
岁淮没什么表情,“什么时候走?”
“再过一星期。”
“也行,你可以再准备一会儿,去那边的住宿情况了解了吗?”
“教授安排了。”
“挺好的,”岁淮扬唇,“一切顺利。”
程清池始终没有情绪,看着她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说,那天乔西打电话的事我知道了。对不起,因为她让你受了委屈,乔西那边跟她说清楚了,不会有任何可能。今天说这些,是不想让这段感情留下遗憾,还有,岁淮,你不是困住我的樊笼,你是我的幸运符。”
他张开双手,“最后抱一下吧。”
岁淮靠近,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环抱住他的腰,耳朵贴近他的心脏,“程清池,谢谢你给了我一段特别特别美好的初恋。”
心在下坠,几近地面时又被温柔托住。
程清池唇扬起。
——够了,有她这句话就够了。至少在她心里,他占据了那个对许多人来说都有着特别意义的第一次。
——他跟她谈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
“程清池,一路平安。”
-
程清池走了。
岁淮看着他的背影淹没在车流里,也就是那会儿,心里压了许久的情绪才涌上来。她回头,折返回
病号楼。
却发现周聿白就站在台阶上看着她。
他一个人站着,肩背后是不断穿行的医护人员,不知道在那儿看了多久,听见了多少。
“我听到了,”周聿白慢慢道,“你们分手了。”
他说得慢,说得淡,旁人便听不出那话里究竟饱含几分意外,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像溺水之人在濒死之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萍。
就在所有人以为岁淮和程清池已经步入情侣的下一个亲昵的阶段,以为他俩真的就这么如岁淮口中那般一直走下去,以为周聿白真的就是过去式的时候——岁淮和程清池分手了。
爱情像下了一场酸梅般的雨,甜涩自知。
岁淮红着眼:“要你管。”
她狠着声,却将哽咽哭腔暴露无遗,再也装不下去了。
不甘啊,舍不得啊,滔天般的失落和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岁淮越想压制越哽咽,泪像连珠子似的砸下来,双眼通红,肩膀颤抖。就在周聿白大步向前要将她拥入怀中时,她推开他,所有的情绪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你别抱我,别安慰我,咱俩已经断了,断的彻彻底底。周聿白你知道吗,我哭,我难过,是因为我舍不得——”
她说:“我喜欢上程清池了。”
世界顷刻崩塌成废墟,心如荒野。
周聿白依旧面色平淡,将岁淮一点一点地搂进怀里,像许久以前,用手轻拍着她的脊背,哄着:“没关系,没关系,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
“没可能了。”
“可能,”周聿白亲她的发顶,“可能的。”
-
回南洋的飞机,岁淮是一个人。
她头抵着飞机的小窗,摸了摸手腕,哪里空空如也。
飞机上的空姐正在进行播报提示,乘客陆续登机,没一会儿,岁淮旁边打来一道黑影,有人坐下来,那人衣角蹭着她的手背,痒痒的。
岁淮往里缩了缩,那块布料又追过来,蹭她的尾指。她皱眉,扭头,“先生——”
话音就这么顿在她看清周聿白的脸的前一秒。
真不知道该说他闲着没事干还是说他肯吃苦,大少爷肯委屈地跟她一块儿挤经济舱,第二回 了。
岁淮冷哼一声,讥讽:“周少爷真是人傻钱多,回京市上学还得走南洋绕一圈。”
周聿白勾唇:“人傻钱多是个褒义词,一是单纯,二是钱多。”
他以一副“爷这叫历练”的模样坐着,懒洋洋,偏身上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又明晃晃的。
岁淮用眼白的部分回应他:“钱多就买个直升机直接撒,多气派啊,在这摆什么阔。”
他就笑,“那你捡不捡?”
“捡,不光捡,我还开拖拉机来拉,我拉回家当墙纸贴!回头别人来我家做客,就说哇你家真有钱拿毛爷爷糊墙,我就说对啊,这不有一个二傻子开直升机撒钱呢,你没捡到吧,可惜,改天让那周少爷再撒一回,让你发发财!”这人没脸没皮起来简直无敌,岁淮懒得搭理他,“无聊。”
周聿白笑得不行。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出机场那会儿更多,岁淮白眼翻得都累了,闭着眼,装听不见。周聿白那人就这个德行,之前她还有个名义上的男朋友,正儿八经地恋爱呢,所以他这人再耐不住性子也干不出来抢朋友妻的坏事儿,只能忍着。这会儿好了,她跟程清池分了,周聿白心里那点坏九九立马藏不住了,变着花样儿来招她。
岁淮在机场外等约的车,周聿白站她身边,单手放进口袋里,“我送你。”
“不用。”
岁淮又道:“再提醒你一句,别跟着我。”
南洋这边温度还很低,前几天才下了一场大雪,路面结了冰,积雪未消。环卫工人大清早就拿着铲锹铲雪,不管用,叫来大型铲车,一遍遍地在路面撒盐,来回地铲,才弄出一条通行道路来。岁淮叫的那司机估摸是路上不好走,堵车了,连电话也没空接。
“刚问过了,前面一段路出了交通事故,堵车会堵很久,你约的司机来不了。”周聿白刚说完,岁淮手机就来电了,她一接,果然是司机说前面有车祸,路拦了,这单完成不了,把钱退给她。
岁淮只能重新约车,一个没约到。
周聿白在边儿上看着她一个一个换软件,一个一个被取消订单。他低睫,不动声色地看着,等着,像一个大家长在看跟自己闹小脾气的小孩儿。
良久,他笑着问:“坐不坐我车?”
他越这样漫不经心,越有把握,岁淮就越来气,觉得他贱贱的。
“混蛋。”
“混蛋能把你送学校。”
“我不坐你车,听不明白?”岁淮把行李箱拉到另外一个路口,边走边撂狠话,“你在我这儿已经没机会了。”
周聿白还笑着,笑意很浅,“那怎么样才能有机会,你说一个,我听听。”
岁淮冷哼,用手拍拍他的肩,像古代高手睥睨手下败将那样儿,有点儿坏,有点儿报复,又有点儿冷漠地说:“我这人不单纯,谈恋爱更不柏拉图,精神共鸣那套对我没吸引力,我谈恋爱就喜欢多巴胺爆棚,荷尔蒙冲到脑门的那种刺激。所以我这人谈恋爱讲究个原则,要么谈了肯定是要睡的,要么就不谈。但是不好意思,你这个人对我来说没半点吸引力了,我不睡,不谈,所以没得机会。”
周聿白记起她来医院那天。
白皙脖颈上的吻痕,一半暴露在空气中,一半淹没在衣领里。
那是程清池在她身上留下的。
周聿白:“理由。”
“说了,对你没兴趣。”
“话说早了,”他盯着她,口吻认真,“咱俩睡一觉先。”
第57章
人生就是态度
“睡你个大头鬼。”
——这是岁淮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岁淮, 你拒绝不了我的。”
——这是周聿白对她的回应。
周聿白像是要将那句“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执行到底,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雷打不动的买周六那天京市直达南洋的航班。
岁淮这学期的兼职换了时间,周六一整天都要去师大边的小区辅导, 上午是个女孩儿, 小学五年级, 特别可爱,下午是个初二的小男生, 有点调皮。
有一次早晨出门,看见师大校外有个小凉亭, 那里坐着一个人。
黑色冲锋衣, 拉链拉到了下巴, 低头玩着手机, 每个进师大的学生都被他周身独特的气场吸引住, 不少停下来在那看他。
岁淮注意的时候, 正跟两个室友一起扫完脸出校门,闫晶晶和林晓一人搂着岁淮一条胳膊,激动地往小凉亭指:“好帅啊, 上次听说咱们学校要入选一部青春偶像剧的拍摄地, 不会是真的吧!这这这难道就是哪个男明星吗!”
“可以去要一个签名吗!万一他火了呢!”
“我倒是想啊,就怕人家不同意……”
岁淮循着视线望过去。
越看越熟悉。
那人觉得身边声音越来越嘈杂, 皱了下眉,从小到大他都被这种目光簇拥着,但他不喜欢。于是他收了手机, 站起身, 眼神平淡地看向校门。
人潮挡着,学生的小电驴和共享电瓶车相继交错地摆放着, 保安开始出来维护秩序,将学生一个个往学校里赶。环境渐渐疏散,闫晶晶和林晓向保安解释“我们仨出去逛街的”,便拉着岁淮往街边走。
就在那刻,岁淮和周聿白直直对视。
她认出他了。
脚步因为过度惊讶而蓦地停下来。
“岁岁?”闫晶晶发现她没动,看她望的方向,会心一笑,“看帅哥啊,是不是觉得特帅特有气质?”
林晓:“目前我身边就出现过一个跟这个帅哥一样的人。”
闫晶晶:“谁啊?”
“岁岁前男友。”
“……哪壶不开提哪壶。”闫晶晶捅了一下她,林晓自知失言,一把捂住嘴巴。
自从开学后知道岁淮分手以后,两个室友就很有眼力见儿地不提程清池,今天是意外。
闫晶晶觉得她有点儿奇怪,“岁岁,你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岁淮收回目光,继续走。
到了十字路口,闫晶晶和林晓去学生街新开的
一家火锅店吃火锅,顺便拍摄这次的小组作业——探店视频。岁淮要去兼职,不参与拍摄,她负责后期的剪辑。
走到小区门口,岁淮才远远看见周聿白往这边儿走,刚才被师大的女学生耽误了工夫,他没跟上。她笑话他,谁叫你长这么张祸害的脸,然后果断进了小区,再出来时周聿白已经离开了。
也就是那一回,周聿白学聪明了,之后每周六到师大等人,不在小凉亭显眼的地方,在偏门的共享电瓶车处。他知道岁淮出来肯定会扫码骑车去小区兼职,就在那守株待兔,还有先见之明地戴了帽子,帽檐压得特别低,只能看见下半张脸。周聿白这人牛就牛在这儿,看他全脸的时候顶多觉得这帅哥不好糊弄,不好接近,但是缠着缠着有点儿戏。但他要是只露出半张脸来,尤其是那稍薄的唇,整个人一看就是特渣特会玩的薄情样儿,没多少学生敢去招她,对渣男敬而远之。
周聿白认真起来,耐心最足,脑子也聪明,摸清她的行程。
——早晨八点出校门,十分钟过路口,八点半左右到第一个兼职小区。
——十二点结束辅导,回学校吃午饭,睡午觉,一直到下午三点出发去第二个兼职小区,一直到晚上七点左右回学校。
于是周聿白每次都在八点开始等岁淮,跟她一路去第一个兼职小区,手上拎着各式各样的早餐。她回校午睡那会儿,他就在师大旁的图书馆坐着学习,等岁淮出来了,利落地收拾东西,陪她去第二个兼职小区。到了晚上,岁淮有时会去学生街买吃的,狼牙土豆,金针菇肥牛,烤玉米,周聿白不太爱闻油腻的味道,皱着眉,站在路口的立牌等。
不止一次有女生问他要微信:“帅哥,你也是师大的吗?”
“不是。”
“好巧,我也不是,”女生笑,“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不了。”
“那能告诉我你在哪里读书吗?”女生不死心。
岁淮那会儿正捧着几串烧烤,坐在桌子上,一手托腮地吃,一边看戏儿似的看周聿白被堵得出不来。她咬一口,“该。”
周聿白看见她了,岁淮挑眉,不仅毫无要来替他解围的意思,还幸灾乐祸地勾唇笑,晃着烤串,小嘴边还沾着刚吃的冰糖葫芦的糖粒子。周聿白气笑了,心口起伏,转头对那女生没表情地说:“没读书,初中辍学,高中都没读呢。之前没见过我吧,因为我刚从局子里出来,小妹妹,爸妈没教过你别跟社会青年说话吗?”
女生们:“……”
岁淮:“……”
现在这个社会不少社会青年欺负女孩儿的新闻,女学生们有些害怕了,对周聿白的目光从欣羡转变为忌惮提防,尤其是听他刚从局子里放出来,发怵又厌恶,往后退,声音冷下来:“打扰了,不好意思,刚刚开玩笑。”
“我刚也开玩笑呢。”周聿白忽然又说。
一群女生离开的脚步猛地刹住车,各个瞪大眼。
岁淮皱眉,搞不懂这人想干什么,只见周聿白笑着靠近那群女生,一边看着她这边一边说了几句话,说完笑得不行。那几个女生眉头松开,像是松了一口气,跟周聿白一起看向岁淮这边,捂嘴笑,说悄悄话:“这样啊,帅哥,你女朋友长得好可爱。”
“你俩好配。”
“她好可爱啊,吃烧烤还托下巴!!!”
周聿白抬着下巴,笑:“谢谢。”
不知所云的岁淮听不见,僵着身子,试探地摸了摸领口,没沾油,拿手机照了照脸也没有灰,被一群女孩儿盯得脸红。她三两下吃完烧烤就要走,周聿白先一步朝她走来,笑得混蛋。
“你刚说什么了!”她龇牙咧嘴像个发怒的猫。
“没什么。”
“放屁,”岁淮眯眼,“你说我坏话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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