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神情慌乱地收回手, 垂在身侧, 下意识揪着衣角, 留下皱褶。
陈蕴舟像是看出了她的无措,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回答道:“嗯,刚才被我不小心扯到, 怕发炎就先摘下来了。”
眉骨处的伤口仔细看去有些骇人,看得姜莱牙齿发酸,不禁能想象到当时该有多疼。
她拽了一下陈蕴舟的外套一角,轻声道:“先去药店买点碘伏处理一下伤口吧。”
陈蕴舟点点头,依了她的意:“好。”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往药店的方向走去。暖黄色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光影交错着,总会有那么一瞬间步伐走得慢了,影子在那一刻得以交融,像是互相依偎和拥抱。
姜莱和陈蕴舟各怀心事,路上一时无话。
姜莱没告诉陈蕴舟她和母亲争吵的所有内容,有些不堪入耳的话,她不想让男人知道,怕自己在他那留了很差的印象。
陈蕴舟也没告诉她,其实他关上公寓门的一瞬间,听到了门缝中传出的宋婉之说的话。那枚原先在眉骨上的眉钉是被他刻意摘下的,那时候没控制好力道,动作粗暴又草率,留下了深刻又渗着血的伤口。
就好像姜莱不想让陈蕴舟知道自己是个怪人,却忽略了人类吸引力法则的原理,只有怪人才能和怪人不谋而合。
夜风夹杂着寒意,姜莱从药店里走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小袋药,脚步匆匆地走向路旁树下的长椅。男人的侧脸隐没在路灯的阴影下,眉骨上破裂的伤口渗出点点血迹。
姜莱看着他的眉间那抹刺眼的红,又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应该小心点的,这样很容易感染。”
陈蕴舟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却不答话。过了一会儿等姜莱在他身侧坐下,他才开口道:“别总是皱着眉。”
姜莱手中拆药盒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凶地瞪了陈蕴舟一眼:“谁叫你那么不省心。”
陈蕴舟低低地笑出声,肩膀小幅度颤抖着,像是被戳中了笑点。
她有些不明所以,懊恼道:“好了,别笑了,脸转过来。”
他的笑声逐渐平息,乖巧地把脸转向姜莱,低声说了句:“究竟是谁不省心。”
姜莱没听见,他却不再说了。
她动作轻柔地拆开包装,取出棉签和碘伏。灯光从她头顶洒下,眉目在昏暗中显得分外温柔。
她用棉签蘸了些药水,靠近他的伤口,语气柔了几分:“疼的话告诉我。”
陈蕴舟垂眸,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没有回答,路上车辆轮胎轧过柏油路面的噪音盖过了他心脏异常的跳动声。
棉签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刺痛,却没有躲开。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低声问:“你母亲......是不是打了你?”
姜莱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涂抹药水,说话声音带着颤抖:“嗯,这是我成年后她第一次打我。”
“为什么?”
姜莱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为什么是第一次?还是为什么打她?
她挑了自以为最合适的问题回答。
“因为她这个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控制不了我了。”
“你告诉她我们结婚的事了?”陈蕴舟的眉心微微皱起,语调压得很低。
姜莱沉默了半晌后才回答:“没有直接说,但我觉得她猜到了。”
她回家的时候就发现了电视柜的抽屉没有关紧,留下了明显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像陈蕴舟这种分寸感很强的人,不可能趁她不在家时乱翻她的抽屉,那就只有可能是宋婉之打开的。
电视柜的抽屉里,放着她和陈蕴舟当初一人一本的结婚证。
“那你有想好怎么处理吗?”陈蕴舟沉声问她。
姜莱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忍不住开始向陈蕴舟说起她从小到大被控制的点点滴滴,从童年时每天早晨要穿的袜子颜色、一周七天严格遵守的食谱,到成年后的高考志愿、就业方向,甚至是步入社会后的一次次相亲。宋婉之总是试图插手她的一切,妄图从她身上找到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价值。
女孩讲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倘若细心看去,便能发现她眼底压抑着的痛楚。
幸好,陈蕴舟足够细心。
那些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姜莱身上的童年阴影,最终变成了轻飘飘的几句话,很快就说完了,最后以一声轻轻地叹息声结尾。
她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低头抚平自己的衣角,却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情绪比争吵时更加复杂。
陈蕴舟听完后没有说话,于是姜莱满心期待地看向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听到他随声附和的准备。
但男人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到她情绪稍微平复时,才开口:“我能理解你。但如果你真的想让这件事有个结果,可能需要换个方法。”
这句“换个方法”让姜莱愣住了。
她突然想到了曾经和蒋时南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那时,她因为私自换专业和家里爆发了争吵,比这次还要严重数倍,宋婉之为了让她屈服甚至直接断供。后来还是蒋时南暂时替她垫付了学费和房租,陪她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她也曾和今天一样向蒋时南诉说自己童年的那些事,她也清楚地记得蒋时南一边心疼她,一边陪她痛骂宋婉之。
所以姜莱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会在同样的事情上得到完全不同的反馈。
陈蕴舟不像蒋时南那样对她百依百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显得冷静得有些无情。他在听完那些遭遇后没有第一时间偏袒她,也没有一味顺着她的情绪,而是理性地分析两人的立场,温柔耐心地告诉她,她应该换个方式去解决问题。
在她与蒋时南的爱情里,她是习惯被捧在手心里的那一个,像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可以随时随地发脾气,而对方永远不做反驳。可陈蕴舟不同,他让她意识到,她的情绪需要找到出口,但更需要找到方向。
夜风轻拂过街道,远处路灯的光线模糊成一片温暖的橙色光晕。她低声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她的语气带着疲惫,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丝脆弱,那是她曾经从未向男人展现过的情绪。
陈蕴舟沉默了片刻,像是认真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不是说过,你想活成自己的样子吗?”
姜莱怔住,抬头望向他:“是,可是......”
“那就去证明给她看。”陈蕴舟的语气带着他惯有的沉稳,却多了一分不同寻常的温柔,“用你自己的方式告诉她,她期待的那些东西,你也能做到,只是用另外一条路。”
“她根本不会听。她的想法从来只有对和错,她只认自己的逻辑。”姜莱皱着眉说。
陈蕴舟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像是在鼓励她,又像是在安抚:“她认的是结果,不是逻辑。姜莱,她不需要你活成她的样子,她只是需要一个让她安心的答案。”
姜莱低下头,视线落在手中的药瓶上,眼神复杂:“可是我走的路,跟她完全不一样,连终点也未必是她想要的。”
“那就给她看到过程。”陈蕴舟不紧不慢地说,“你刚才说得对,她对你编剧的道路不认可,但她并不真正了解。你可以试着让她了解,比如把你的剧本带给她看,或者当这部剧上映的时候,邀请她去看。”
姜莱沉默了。
陈蕴舟的目光微垂,像是在回忆什么,片刻后才继续道:“你的母亲的确有很多问题,可争吵和对抗都只是短暂的手段,解决不了根本。姜莱,有时候对抗最好的方式,是让他们从根本上无话可说。”
姜莱愣了许久,忽然低声问:“那婚姻呢?”
“婚姻更简单。”陈蕴舟的语气淡淡的,“只要看起来幸福就够了。”
只是看起来。
第29章
卑劣心思 “你不喜欢吗?”“喜欢。”……
姜莱眨了眨眼, 没想到陈蕴舟会这么说:“看起来?”
陈蕴舟点了点头,用手不自在地碰了碰眉尾处的伤口:“你以为幸福是怎么来的?一开始也不过是‘看起来’。从外部开始稳固,内部自然会慢慢跟上。别给他们留下太多把柄就行。”
姜莱望向他, 一时分不清这是个有些冷漠的建议, 还是他对她未来的某种许诺。
过了很久,她眉眼弯弯:“陈蕴舟,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陈蕴舟抬眸,眼神依旧清冷:“哪里不太一样?”
姜莱没有直接回答, 反而低头继续撕开创口贴的包装, 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像一个理智的心理咨询师。”
陈蕴舟微微挑眉,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意。他没有接话, 只是垂着眼专注地看着姜莱的认真的样子,心中某种说不清的情绪渐渐涌动, 却藏在喉间,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些内心里被压抑着的卑劣心思已经开始躁动不安,像是在挣扎呐喊着撞击屏障, 时不时告诉着他: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永远。她的唇瓣、身体,和她的心。
风声起, 叶影摇晃。
姜莱终于撕开手中的创口贴, 她俯过身凑近陈蕴舟, 身上的某种甜香瞬间萦绕在他的鼻尖, 让他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他仔细看去, 才发现姜莱手中拿着的是一枚卡通创口贴,图案可爱,并不符合男人的气质。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恰好被姜莱看见:“你不喜欢吗?药店只有这个了。”
他看到姜莱有些苦恼地看着手中的卡通创口贴,最终抿了抿唇, 言不由衷地说:“喜欢。”
姜莱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愁云瞬间散去,眼含笑意地将手中的创口贴贴在男人受伤的眉骨处,然后轻柔地抚平。
看着他脸上有些突兀可爱的“装饰”,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人的距离此刻近在咫尺,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黑夜似乎赋予了人们做某些特定之事的权利,将此刻的暧昧氛围晕染开来。
姜莱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会扬起漂亮的弧度,她的唇瓣饱满红润,让人忍不住想去蹂躏啃咬,这是每当陈蕴舟看到它时都会产生的冲动,此刻也不例外。
他想把那双唇瓣轻轻吮吸,变得红肿,那时女人的唇角应该会有晶莹的涎水,看起来娇怜又性感。
姜莱目睹着陈蕴舟眸色逐渐变深的过程,她不是不谐世事的小女孩,自然知道现在的气氛最适合做些什么,可她......
她有些无措地揪住衣角,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是抱有期待的。
她忍不住去想,陈蕴舟这种人,接起吻来应该是克制又温柔的。
她还是不了解陈蕴舟,不知道此刻他正在想该如何把她啃咬撕扯,像曾经一样,看到她泪眼朦胧的模样。
一声清脆的手机铃声彻底打断两人的思绪,将所有的暧昧旖旎打破。
姜莱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脸颊滚烫发热,可明明现在还是冬天。
好在身旁的陈蕴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正拿着手机看刚才发来的消息。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物业通知来电了。”
“那我们回家。”姜莱看向他说。
陈蕴舟的眼神柔和下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好,先去你家收拾东西。”
姜莱和陈蕴舟回到她的公寓时,宋婉之已经走了,走之前还给她发了很长的几段小作文,姜莱没什么心情看,锁屏放在了口袋里。
被折腾那么久,回到新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即便像姜莱这种特别能熬夜的人也耐不住身心疲倦,长途奔波再加上参加工作会议,她这会儿恨不得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
姜莱在洗漱的时候才突然想到,陈蕴舟开了那么久的车,还被宋婉之闹了这么一通,劳累程度肯定和她不相上下。
她突然有些愧疚。
她把面膜敷在脸上以后,打开房门走去厨房,探着脑袋在冰箱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找出一瓶幸好没有过期的鲜牛奶。
正好可以给陈蕴舟热一杯牛奶。
因为姜莱刚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书房的灯还在亮着,陈蕴舟似乎在处理工作。她知道他除了纹身工作室以外还需要管理他父亲那边公司的事务,有时候也会感叹他惊人的天赋和工作能力。
像陈蕴舟这种男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当姜莱端着一杯热好的牛奶走到书房门前的时候,听到了里面隐约传出的说话声。
本打算敲门的手停顿在空中,她犹豫了下,还是觉得在门口等一会儿比较好。
还好,通话很快结束,在姜莱打了一个哈欠之后。
书房的门被从内打开,陈蕴舟看到门旁的姜莱时,神情明显愣了一瞬。
“你还没睡?”
姜莱举起手中那杯牛奶,递到陈蕴舟面前道:“这就准备去睡了,给你热了一杯牛奶。不过......”她用手指轻轻试探了下杯壁的温度,“应该不是很热了,要不我......”
陈蕴舟没听她把话说完,伸手接过了那杯牛奶:“温度刚好,不用热。谢谢。”
姜莱摆了摆手,弯着眼睛看起来心情很好:“我要谢谢你才对,今天跟我说了那么多,还帮我应付我妈妈。你等会洗澡的话,伤口记得不要碰水,不要把创口贴揭开。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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