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用力点了点头,用指尖抹去唇角沾上的饼干屑:“放心吧阿姨,我有空就常来看您。”
“你看起来就很乖,和蕴舟的性格刚好互补。我和他爸都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就领证结婚,也没提前跟家里说一声。”她叹息道。
姜莱有些心虚,当时她缠着陈蕴舟结婚的时候很紧迫,别说是他家里人,恐怕就连陈蕴舟本人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她讪笑一声道:“我们当初领证是有点仓促了,应该提前告诉你们的。”
谭阿姨似乎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蕴舟最近心情还好吗?”
姜莱一愣:“您为什么这么问?”
谭阿姨面上不太好看,语气中带着心疼和惋惜:“蕴舟他爸知道这件事后还挺生气的,当时俩父子也是在书房聊了很久,我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是听到里面有摔东西的声音,那个时候我就料到他们爷俩儿肯定闹得不愉快。果然,俩人闹得不欢而散,这是蕴舟自从那次争吵过后第一次回家。”
她又说:“你要是知道原因,就多安慰他几句。我也算看着这孩子长大,他性格要强,小时候胳膊摔骨折硬是忍了一个星期都没说,最后发现的时候差点落下残疾。这孩子有时候别扭的很,要是欺负你了,你打电话给阿姨,阿姨肯定能帮上你。”
姜莱听到这些,微微出神。
谭阿姨口中的陈蕴舟似乎和她了解的不太一样,她没想过他还会有这一面。嘴硬又爱逞强,这种性格其实和她很相像,并不是谭阿姨口中所说的互补。
不过......陈蕴舟真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这些天和她相处之间,心情貌似都挺正常的。
她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新婚丈夫,姜莱大概也能猜到陈蕴舟和他父亲不欢而散的原因,肯定是因为突然领证结婚的决定惹他父亲不快了。
或许真的是太久没人陪谭阿姨聊天,姜莱被她拉着聊了很久,还从她口中知道了很多陈蕴舟小时候的趣事。
最后是书房的开门声打断了她们之间的闲谈,姜莱听见声响后转身看去,陈蕴舟率先从书房里走出来,表情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却让姜莱松了口气。
幸好这次没再发生争吵,否则她内心的愧疚就要冲破屏障了。
陈蕴舟朝她们走过来。
他手撑在姜莱坐着的单人沙发的靠背上,像是把娇小的女孩完完全全地搂在怀里似的。
“谭姨你们聊什么了?”陈蕴舟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姜莱,然后把视线移向自己的继母。
谭姨笑得神秘,故意不告诉他:“这是我和小姜之间的秘密。”说完后她朝姜莱抬了抬下巴,“是吧小姜?”
姜莱轻笑一声,眉眼弯弯:“嗯,是呀。”
陈蕴舟玩笑般皱了皱眉,故作生气的模样垂眸看向她:“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姜莱突然觉得脸颊一热,男人低着头看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以往的陈蕴舟总是情绪淡然,表情上鲜少有波澜,今天却奇怪,会耐着性子跟她开起玩笑,这让姜莱有些意外。
她朝陈蕴舟扬起唇角,笑得狡黠:“当然是你的秘密。”
陈蕴舟微微一愣,语气中突然紧张起来:“我的秘密?什么秘密?”
他看向谭姨,似乎在向她确定。
可惜姜莱陪谭阿姨聊了那么久的天,早就是一伙的了,自然不会告诉陈蕴舟。
“太太,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家里的煮饭阿姨走了过来,轻声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
谭阿姨这才起身,笑着招呼道:“都饿了吧?快来吃饭!”
姜莱从沙发上起身后才注意到,陈蕴舟原本是和陈修诚一同进的书房,可陈蕴舟已经出来半天了,始终没看到他父亲的影子。
她有点疑惑,拽了下陈蕴舟的衣角想和他说句悄悄话。
身旁走过的谭姨察觉出了她的疑惑,耐心解释道:“老陈他身体不好,平时日常饮食和我们都是分开的,所以他都是自己在书房吃,不用等他。”
姜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压下内心更多涌上的疑惑。
陈蕴舟家里的煮饭阿姨手艺很好,听谭姨说是跟了他们十几年的阿姨,精通中国各个地方的特色美食,今天的菜色中竟然还有姜莱老家白城的特色菜系。
她小时候有段时间被送去外婆家生活,后来回到父母身边后就很少再回去白城,这些年也很难再吃到充满了她美好回忆的白城菜。
一顿饭吃的她筷子都没停过,陈蕴舟坐在她身边,不停地用公筷给她夹菜,碗里的饭几乎都没空过。
她实在吃不下后,悄悄在桌子底下用穿着棉拖的脚轻轻踢了一下陈蕴舟。
力道不重,但陈蕴舟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拿着筷子的手缓缓放下。
吃完饭以后,姜莱想帮忙收拾桌子,刚把脏盘子端在手里就被谭姨拦下:“不用做这些,让蕴舟带着你去后花园转一转,阿姨等会给你做芝士蛋糕。”
陈蕴舟在一旁没反驳:“嗯,走,我带你去看看谭姨种的那些花。”
其实正值严冬,后花园里的花很多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花枝,有的还算幸运,上面能剩下几片绿叶,其余的几乎都衰败了。
姜莱清楚,谭姨只是想找个由头让他们夫妻俩有单独相处的空间。
陈蕴舟和姜莱并肩走在后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上,他突然开口问道:“今天会不会感到不自在?”
姜莱走的有点慢,落后陈蕴舟半步,摇摇头道:“当然不会,谭姨人很好。”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那就行。”
姜莱有些心事重重,她想到了刚才谭姨告诉她上次父子二人不欢而散的事,还有方才他父亲突然把他叫到了书房又不知说了些什么。她不是想知道陈蕴舟家里的隐私,只是内心难免地有些担心。
担心陈蕴舟要独自面对家里的压力,毕竟没多少家庭能接受自己的儿女瞒着自己闪婚。
别墅的后花园很大,但也有尽头。
这条鹅卵石小路的尽头通往一个避暑的凉亭,和一个有些残破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葡萄架。
姜莱停住脚步,有些好奇地望向这个光秃秃的葡萄架,身侧的陈蕴舟注意到后,缓缓开口:“这个葡萄架本来在几年前就该拆掉的,当时被我硬留了下来。”
她有些诧异:“这个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陈蕴舟的目光深沉,视线落在那个丑陋破败的地方:“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爬到这个葡萄架上。落日夕阳比人类更加深沉远大,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会认真审视自己,检查自己的灵魂是否只有虚无的空壳。”
姜莱看向陈蕴舟的目光很亮,她感兴趣地问道:“然后呢?你检查完发现什么了?”
陈蕴舟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近在咫尺的人:“然后?”
他嗤笑一声。
“然后我就从葡萄架上面摔下来了。”
姜莱突然笑起来,一侧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可爱梨涡,她弯着唇角地问他:“所以......你的胳膊是在那个时候骨折的?”
第33章
初雪 爱是这个世界上渺小又伟大的东西……
陈蕴舟啧了一声, 神情有些无奈:“谭姨怎么什么都跟你讲。”
姜莱轻笑出声,快陈蕴舟一步走在他前面,然后转回身倒着走, 好奇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当时为什么忍了一周都没说?”
她没有骨折过,只是隐约记得小时候因为太调皮胳膊脱臼, 仅仅是那种程度都疼得她哭闹,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喘不上气。像陈蕴舟这种骨折了一周,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小小年纪的他会经历怎样的痛苦。
陈蕴舟听见这个问题后突然间沉默了下来, 眼神闪烁着,抿了抿唇道:“不知道该和谁说。”
姜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回味过后有些隐隐泛着酸意。分明只是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好像弥漫着似有似无的痛楚, 姜莱仿佛能看到那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无助地站在原地, 他会不会掉眼泪呢?
她不知道,也不能问。
但她觉得, 陈蕴舟这种人,连哭泣都应该是悄无声息的。
她停住倒走的脚步,等待陈蕴舟缓缓走近她。
女孩小巧精致的鼻尖被寒风吹得微微发红, 让人心生怜意。
她轻声问他:“现在......会留下一些后遗症吗?”
陈蕴舟愣在原地, 沉默了几秒才摇了摇头:“不会。”
“哦......”姜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再追问。
在姜莱看不到的地方, 陈蕴舟下意识摩挲了下右手的小臂关节处。
每当雨季, 那地方都会隐隐作痛,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酸痛难耐,甚至连纹身机都难以拿起。
所以很多时候, 他只是给客人做图案设计和简单上色,勾线这种细致的工作已经逐渐交给周辞去做了。
“冷不冷?”陈蕴舟垂眸问她。
姜莱裹紧自己的大衣,笑了笑:“冷,但我想再走一走。”
“好。”
这次姜莱和陈蕴舟并肩走着,男人腿长步伐很大,却细心地放慢脚步与她同频。
谭姨方才聊天的时候跟她说过,这栋别墅是陈蕴舟从小长大的地方。当初她带着谭笑搬进来,陈蕴舟内心十分抗拒,可由于性格原因他从不会发脾气,只是会默不作声地无视,像是把母女二人当做空气,就这样排斥了整整半年。
姜莱问她:“那后来他是怎么接受这一切的?”
许是回忆起当年的事,谭阿姨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下来,向她娓娓道来。
其实说起来只是一件小事。陈蕴舟那个时候上初中,因为他上的私立中学走读的话平时有校车专门接送,所以陈修诚并没有给他配备司机,那时候陈修诚工作繁忙,对他的生活和学业也鲜少过问。
自从谭阿姨和谭笑搬进来以后,谭阿姨每天都会关注陈蕴舟放学到家的时间,他年龄还小,她总是担心在路上会出现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某天到了时间后陈蕴舟迟迟未到家,谭阿姨原本掐着点煮好饭,后来等到菜都凉透了,他还没有踪影。
谭阿姨那个时候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陈修诚这会儿恰好下班回到家,谭阿姨把这件事告诉他以后本想着让他出去找找,谁知他毫不在意地说:“急什么,那么大的孩子,反正死不了。”
一向性格温柔的谭阿姨难得冷脸发了脾气,一个人出门去找尚未归家的陈蕴舟。
别墅区很偏远,出了这片区域以外,连路灯都很少。
夜幕早就已经笼罩大地,她就这样沿路寻找着,一路走到了陈蕴舟的学校。
偌大的学校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谭阿姨是在学校的厕所里找到他的。
初中时的男孩逐渐抽条,但是营养跟不上,显得格外瘦弱。
她看见陈蕴舟的时候,他刚拎着装满污水的水桶从厕所里出来,裤脚溅上的全是污渍,手里拿着拖把,见到她后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似乎在害怕谭阿姨问他一些什么,垂着头站着也不说话。
可谭阿姨什么也没问,伸手接过男孩手中攥着的拖把,弯着腰做起了他还没干完的事。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找来的这个新女人一向是温婉得体的,总是装出一副体贴温柔的模样,看起来就很假。
但她现在却弓着腰,一遍又一遍地清理着肮脏的男厕,连眉头都不曾皱过。
谭阿姨说,好像就是从那以后,陈蕴舟就逐渐开始接受她和谭笑的到来,放下心中的防备接纳她们。
她还说起了一件事,是在那之后了。
陈修诚这个人的性格有很大缺陷,掌控欲极强,而且大男子主义,谭阿姨在生活中稍有不顺他意的时候他就会冷暴力。
直到一次她和陈修诚大吵一架,甚至她已经起草好了离婚协议。
那个被她忘记装进文件袋的离婚协议放在桌子上,正好被回家的陈蕴舟看见。
谭阿姨说,那天晚上,她第一次看到爱逞强又倔强的少年红了眼眶。
他站在谭阿姨的房门前,把他亲生母亲生前给他留的信托基金交付给谭阿姨。
他红着眼眶,语气小心翼翼,看起来很可怜:“如果你和他离婚了,能不能......把我也带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当做抚养费。”
谭阿姨那天在房间里哭了整晚,撕毁了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再也没动过离婚的念头。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母亲了,若是她走了,他就又一次被抛下了。
姜莱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强忍着才没落下来。
就像谭阿姨所说,这些真的只是小事。
可是再冷硬的心,总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突然变得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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