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纾对茶艺没什么了解吧?”
冷不丁被问,秦纾下意识回答,“没有。”
“难怪。我泡的是乌龙茶,需要冲茶,所以第一杯我们都是不喝的。但是你看,你完全不清楚,我给你就喝了。”
秦纾眉心一跳,放在桌面的手骤然收紧。
“你不懂茶艺,但我们这个圈子很重视这个。在我面前出糗不要紧,但是往后社交,你代表的是星辰和我们家,被人看了笑话,可是要说我们家媳妇不懂事的。”
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秦纾从没被人这样挖苦过。但对方是长辈,又是吕星辰的母亲,她抿唇,没接话。
“你认识这个包吗?”潘婉茹把自己的手包拿过来,“这是我衣柜里,最便宜的一个手包,但是能顶你半年的工资吧?”
“而你的包,我们家甚至没有那个牌子的成衣。”
“我并不是在讽刺或是挖苦你,阿姨没必要在你身上找优越感,我只是把我们之间的差距说出来了而已。”
“婚姻讲究一个门当户对,物质地说,就是两个家庭的经济条件要相当。往深里讲,不同经济水平下教养出来的孩子,眼界、学识都不一样,这样的婚姻是很难长久的。”
包间内的温度很宜人,但此时,秦纾如坠冰窖,刺骨的寒意顺着背脊爬满全身。
她大概知道潘婉茹今天来找她的目的了。
“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你妈妈连大学都没上吧?爸爸也是大学期间被劝退的。你高一的时候他们离了婚,因为父亲出轨?我说的应该没错。这样的家庭,出了你这样的孩子,是很不容易的。”
“但是小纾,除了你们一家,我们的交际圈里,没有你们这个层次的。”
“高中时期的朦胧爱恋很美好,阿姨也经历过,所以也不想星辰错过这份美好。但是现在,我们是时候回到现实了,你们——”
“我们不合适?我们家配不上吕星辰。”秦纾没有再保持沉默,她抬起头冷声开口。
“阿姨不是……”
“阿姨,您就是这个意思。您今天叫我来,不就是为了给我施压。”
见她态度强硬,开口丝毫没有对长辈的尊敬,潘婉茹也褪去委婉。她坐直身体,将茶盏搁在木桌上,眼神略有威压地看向秦纾,“艾欣给你发过信息,就是希望你体面的离开,星辰无论如何都会娶她。你的意愿、星辰的意愿,根本不重要。”
秦纾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她荒唐地看着潘婉茹:“体面?您说的体面是恋爱两年,最后灰溜溜退场,给一个过去式让位置吗?您说的体面,是现在拿着你擅长的东西去羞辱一个小辈吗?”
潘婉茹倒抽一口气,看着秦纾像在看野人,在此之前,大概从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话,“你怎么能这么——”
没想给她说话的机会,秦纾冷声打断,“我好歹也有点追求,也要点脸。您放心,你儿子在我这里没这么宝贝。当初他先追的我,现在也是我甩的他。就让他安心娶了你心心念念的陶艾欣吧,也谢谢你今天一番话,让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傲慢腐坏的家庭。”
“你怎么这么说话!”潘婉茹嘴角抽搐,重重拍了拍桌子。
包间里静得让人心悸,秦纾并不在意她的气愤,把杯中没喝完的茶泼在桌面,扯过手包快步走出房间。
“你真是太没教养了!”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脚步停住,秦纾转过身,眼神中不再有尊重,“我没把茶汤泼您脸上,已经算是很有涵养了。”正准备离开,似乎又想起什么,“另外,您很差劲。在女儿面前议论对方的母亲,很差劲。”
再也没有回头,先是疾步快走,最后成了小跑。
秦纾迅速地发动汽车,开过几个街区,最后将车停靠在路边。
车窗和车门都被反锁,一声痛苦的呜咽在小轿车内响起。
她小心翼翼维护的自尊心,被人击得粉碎。
热泪不断从眼眶涌出,她很难受,从没觉得这么难受,甚至比那夜和吕星辰打电话还要痛心。
人类世界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但她觉得人与人之间最起码还有基本的尊重。
但是潘婉茹,用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当着她的面一层层划开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
她的家庭条件是算不上大富大贵,家里接受教育的程度或许都达不到平均水平。
但秦纾从没因为家庭自卑过,妈妈给了她能给的一切。在她心里,赵敏一直是个坚韧勇敢的人。
可现在,她只是谈了个恋爱,却让她妈妈能随意被另个女人轻蔑嘲讽。
车边偶有人经过,秦纾曲起手指咬在嘴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很久之后,她才慢慢调理过来。
收了眼泪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
秦纾:【我们之间结束了。】
秦纾:【分手吧。】
她没有再犹豫,拉黑删除吕星辰还有他家人的一切联系方式。
第5章
chapter5 你还记得弟弟不?……
“小纾回来啦?”
客厅的地板上到处是泥,几个空花盆随意摆放在地上。
秦纾站在门口,处在状况外地看着这一切。妈妈穿着脏衣服,急急忙忙从厕所跑出来。
“今天天气好,我晒晒土。”赵敏随意把手上的水擦在衣服上。
赵敏是微胖的梨形身材,在秦纾上高中前,她都很苗条。后来生病吃药,药里有激素,所以发胖成现在这样。
她穿着围兜,端正秀丽的脸上挂着笑。
赵敏的身影倒映在秦纾眼中。
‘你妈妈连大学都没上吧?’
‘因为父亲出轨?’
……
潘婉茹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秦纾鼻尖一酸。
她迅速转头,把钥匙放在玄关处,然后蹲下身换鞋,声音平静,“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安静几秒,赵敏脚步声远去,说话声远远传来,“你待会帮我抬下花盆啊。”
“好。”
赵敏的爱好不多,打麻将算一个,养花又是另一个。
平时周六日没事,她会拉着秦纾去逛花鸟市场,买些新花。
偏偏,她养花养的很好。
不管是什么植物,在这个家都会茁壮成长。
秦纾仰着头,急切地把刚才流出的泪憋回去。
把包往沙发上随手一丢,她把自己也摔进沙发里。
“你今天还回公寓吗?”赵敏端着花盆从厕所出来,她刚把这个盆子洗干净。
从沙发里抬头,秦纾声音有点哑,“不回,今天想和你睡。”
“嚯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敏继续在客厅忙碌,端着花从这头跑到那头,再捧着土从那头跑回来。
“你不累啊,周六都不休息。”她侧躺着,目光随着妈妈的身影移动。
“这是我的爱好,怎么会累。”
潘婉茹知道妈妈能把植物养护得很好吗?
潘婉茹知道妈妈做饭很好吃吗?
潘婉茹知道妈妈其实很聪明,只是外婆家没钱供她读书吗?
莫名其妙的想法涌进脑海,秦纾看不得妈妈忙碌劳作的样子。
她一看见,就忍不住委屈鼻酸。
“要帮忙喊我。”她起身,回了房间。
“好,暂时没你活儿!”
初中毕业,秦纾考上了他们这最好的高中,新房子的装修也完成了。
一家人搬到了这个家,本以为是幸福的开始,没想到是人生的转折点。
她坐在书桌前,房间内的装饰几乎没变过,有些东西是父亲买的。
看着熟悉的小摆饰,她回想起那晚妈妈开车把她从补习班接回来,向她坦白与父亲的婚姻状况。
秦彬从她初中开始去外省打拼,可他去的第一年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他在那边有了一个家。
高一下学期,事情败露。
这次赵敏没选择妥协,果断离了婚。
到现在为止,秦纾都清晰地记得那晚的痛苦。
难以置信、愤怒、恶心,所有的情绪全部涌入脑海。
她哭得太急,毛细血管破裂,眼皮上起了红斑。
第二天,照常上学。
秦纾强颜欢笑对关心自己的文静解释,是前几天艺术节,化妆品让她皮肤过敏了。
十多年过去,这段经历再无法影响她的一点情绪。
像一团被割下的腐肉,秦纾看着,就像在看一段不属于她的回忆。
如果不是潘婉茹,她根本不会想起。
赵敏砸了家里所有有关秦彬的东西,他们的合照、结婚照全部被她烧了。
除了秦纾房间里的那本相册。
赵敏没有抹去父亲在秦纾成长中留下的足迹。
视线聚焦在书架上那本相册上,嘴角微抽,秦纾踮脚把它拿下来。
这里面,记录着秦纾从小到大所有阶段。
从牙牙学语、幼儿园汇演、小学国旗下讲话到初中军训、高中毕业。
不用赵敏刻意抹去,在秦纾的人生中,‘父亲’的影响本就少之又少。
在她最需要鼓励和陪伴的那六年,秦彬一直缺席。
许久不见,徒然在相册里见到那张脸,还有些恍惚。
相册停在她高中毕业时,上大学之后她就不怎么拍照了。
她没有合上相册,随手把它摊开在桌面。
秦纾盘腿坐在椅子上,棕黑色的瞳孔没有聚焦。
窗户没有关上,夕阳争先恐后挤进房间。
忽而,一阵大风吹过,桌面上的相册被‘哗啦呼啦’翻动,停在某一页。
秦纾没有转头,微微转动眼珠,目光落在相册上。
这本相册很大,照片只占了前一半,剩下一半是空白。
然而,空白的某一页中,夹着一张老照片。
她从没往后翻过,更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
伸手将夹层中的照片拿出来,照片逐渐在视线里变得清晰。
那是张很老的花边照片,背景是外婆家的池塘。
池塘边,定格着几个小孩的笑脸。
c位是秦纾还有、一个小男孩?
照片里的小秦纾偏着头,笑得牙不见眼。她一手拿着野花,一手对镜头比‘耶。’
而她身边的小男孩,拿着狗尾巴草,正在往秦纾耳朵上扫。
小男孩白白胖胖,穿着有些破旧的小花衣裳。
照片的模糊也遮不住他的好相貌。
好的有些过于熟悉……
他的脸好像在慢慢变形,逐渐褪去婴儿肥,变得越来越立体,最后变成池屿的模样……
某些藏在深处的回忆涌上心头,秦纾惊讶地拿着照片走出房间。
赵敏正在做收尾工作,将最后一株花种好,她刚想开口叫秦纾帮忙,就见女儿从房间里出来。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秦纾把照片举到妈妈面前,好奇地问。
对童年时玩在一起的小伙伴,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然而现在小伙伴又出现在身边,还变成了知名模特,实在是让人感慨缘分的奇妙。
“天哪!”赵敏从女儿手里接过那张照片,“你从哪里找出来的,我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这张照片,还以为是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呢。”
秦纾:“就夹在我那本相册里。”
“你还记得弟弟不?你小时候经常拉着人家玩过家家。”赵敏笑得很温柔,朝她扬扬照片。
怎么不记得……外婆家周围的这群小孩里,池屿长得最帅。
当时秦纾也是个看脸的,仗着自己年龄最大,总是安排自己当妈妈,池屿当爸爸。
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尴尬了。
秦纾小时候是孩子王,现在却是个腼腆的,一下子就涨红脸。
赵敏调侃她,“你还怕羞啊,亲人家的时候没见你害羞。”
秦纾:!!!她还上过嘴?!
“我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就是没做过。”
赵敏复杂地看一眼秦纾,见她心情似乎好点,就继续和她聊小时候的事情,“那你还记得人家的名字吗?你那个时候最喜欢跟他玩呢。”
秦纾想了想,她确实不记得大名,以前池屿外婆总是‘鱼鱼、鱼鱼’的叫他。她那时也还小,哪里知道‘池屿’是哪两个字。
“现在知道了,人家叫池屿。”
“什么叫现在知道了?”赵敏奇怪地看女儿一眼,没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秦纾拿过照片,放在茶几上,表情还有几分神秘,“他现在是我邻居了。”
“什么?!”赵敏惊讶,反应了好半天,才问,“他搬到2501了?”
“是啊,很巧吧,竟然又做邻居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听你说起?”
“前几天才搬过来的,不过我没认出他,看他的反应,可能都不记得我了。”秦纾回忆着与池屿的几次碰面,对方一直彬彬有礼,是位很有礼貌、很有分寸的绅士。
“你这都能忘?”赵敏又拿起照片,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池屿被他父亲那边的人带走时,秦纾哭得有多伤心。实在没想到,两个孩子再见面,竟然会认不出彼此。
秦纾一开始就觉得池屿眼熟,只是这些天脑子里事情太多了,根本没精力、没心情让她再去想一个陌生人。如果不是这张照片,不知道猴年马月她才会想起童年往事。
但她不想跟赵敏说和吕星辰之间的事,更不会把潘婉茹的事跟妈妈说。
于是解释:“可能是因为他的变化太大了。小时候还是个满山跑的小土娃,现在都已经变成大模特了。”
“模特?”赵敏擦擦手,早已忘记说这些事只是为了分散女儿注意力的初衷,她已然被十多年之后再次出现的池屿吸引,“有照片吗?”
秦纾在某奢侈品官网很顺利地找到了池屿的照片。
“小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小帅哥,这俊呐!”赵敏左右翻翻照片,忍不住赞叹。
看着妈妈眼神中藏不住的欣赏,秦纾也勾起嘴角,“身高也高,得有一米九了吧。”
赵敏闻言,下意识看看女儿的身高。
秦纾一米七左右,她在心中以女儿为参照,估摸池屿的身高。
半晌,赵敏再次点头,“是够高。”
母女俩就池屿优越的外形条件说了好一会,主要是赵女士对池屿单方面的夸奖。
毕竟池屿从小就没了妈,六岁之前都跟在外婆身边长大。
一个年迈的老人,一个不能自理的小孩,村里人能帮的都会帮着点。
池屿小时候长得跟瓷娃娃一样,谁看了不说喜欢。
但他又怕生,只和秦纾一家不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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