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个面色惨白、身型消瘦的老人躺在病床上。
管理一个硕大的企业, 其中艰辛难以想象。
常年的劳累,让刘鑫国比同龄人更显老态。
监护室内只剩下池屿一人,仪器运作的声音在滴滴作响。
池屿坐在椅子上,漠然注视着刘鑫国。
他们一个姓池、一个姓刘,如果不是因为看不见的血缘关系,旁人大概意识不到他们是父子。
池屿长得像母亲多一点,从刘鑫国那继承来的东西并不明显。
沉默笼罩着病房,毫无征兆的,刘鑫国睁开了眼睛。
侧目看见坐在身边的儿子,他张了张口,发出咿咿啊啊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池屿俯身去听。
刘鑫国说得很含糊,但池屿听清楚了,他在说,“守好华阳。”
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池屿躲开他伸来的手。
没让身体碰到任何东西,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俯视着病床上快要病死的男人。
“华阳早就被卖了,从你把它交给我那一刻,它就再也不属于你。”
刘鑫国瞪大眼睛,身体起伏,开始剧烈喘息。
池屿扯了下嘴角,“知道为什么审批会这么顺利吗?”
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了然,刘鑫国身体不行但脑子还是转得很快,马上就想清楚林绮君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食指不甘又愤怒地指向池屿。
喉间滑过浑浊不堪的嘶哑声音,“畜……畜生。”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外站着好些,池屿上前一步,用力握住父亲的手。
他凑近刘鑫国耳边,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听将死之人生前最后的呢喃。
“安心地去死吧,没有人会记得你。”
刘鑫国的表情被池屿挡了个严严实实,他想去按呼叫铃,但已经抬不起手。
“你……你……”
池屿轻蔑地笑了下,“我说到做到,会亲眼看你死不瞑目。”
粗重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仪器急剧地响着。
刘鑫国深吸一口气,凶恶的眼神逐渐失焦,瞳孔涣散。
心电监护发出报警声,几条线在最后一个跳动后,都变成平缓的直线。
刘鑫国死前,右手还保持着指向池屿的手势。
池屿握住父亲的手,用力把扣紧的手掰直。
随后他感觉自己被涌进来的医护拉开。
茫然地晃荡几步,池屿抬眸看向外面的人。
恍惚的神情,俨然是个刚失去父亲的儿子痛苦茫然的反应。
转了转眼珠,目光定格在林绮君脸上。
林绮君恰好也在看他。
她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手中提着黑色铂金包。
他们同时承受着刘鑫国带来的痛苦与物质。
那一刻,心中解脱舒爽但又复杂的心情只有他们才清楚。
林绮君显得很平静,泪珠从脸侧无声滑落。
她哥哥赶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林绮君侧过脸,埋进哥哥的怀中,没有人看见她又哭又笑极度扭曲的神情。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
各种哭嚎声、喊叫声混杂在一起。
池屿看见病床上医生在对刘鑫国进行电击抢救。
身体弹起来,又重重落下。
可是心跳始终没有恢复。
终于,医护也放弃了,确认了刘鑫国的死亡时间,给他盖上白布。
那一刻在池屿看来是那么漫长。
造成他人生十几年悲剧的人离开了人世,被白布一盖,从此消亡。
这天是大寒,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节气。
沙市的夜晚冷到极点,明月高悬,天上没有一颗亮着的星。
天空悠远黑暗,阴霾之下,每时每刻都有离别发生。
北风呼啸而过,‘唰’一声,吹飞了秦纾手中的那几张资料。
就像一个狠戾的耳光抽在她脸上,刮得生疼。
纸张在空中飘着,其中一张又缓缓落回秦纾脚边。
池屿的脸赫然印在其上,微笑着、柔和地注视前方。
“秦纾?”文静不确定地回头呼唤她。
却看见一个麻木凝滞的人。
“吕星辰你滚吧,”文静咬着牙,愤怒地提着吕星辰的衣领,用力把他推搡到地上,“你是不是要秦纾永远沉浸在悲哀里?”
“我告诉你,就算池屿没有出现,你们也绝对不会走到最后。我求你们一家离秦纾远点!”
指着地上的人,文静厉声警告。
“我们先回家。”然后她才转身搂住秦纾。
“秦纾,我拿到了实质性证据才来找你。你也看到了,白纸黑字的证据都说明这件事是真的。我不是池屿,我不会用阴招,我不愿意骗你。”
被裹挟着向前的脚步停下来,秦纾转过身。
她看向神情疯狂乞求的吕星辰,动了动唇。
最后还是选择在吕星辰面前维护池屿,“是真是假我都要听池屿亲口说,至少现在,我还是相信他。”
听到这句话,吕星辰眼中最后一丝光线终于熄灭了。
爱从来不公平,爱让人包容、让人盲目。
所以秦纾愿意维护池屿,所以秦纾不愿意陪着吕星辰对抗他的家庭。
从头至尾,秦纾只是不够爱他。
眼角抽动下,事到如今,吕星辰才终于相信了文静说的那句话。
‘就算池屿没有出现,你们也绝对不会走到最后。’
秦纾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幸好没有楼梯。
一共两个行李箱,一箱是文静自己的生活用品,另一个里面装着她给赵敏和秦纾带的东西。
把两个超重的大箱子搬上车,文静走到驾驶座,“我来开车吧。”
于是秦纾被挤到副驾驶。
刚才吕星辰拿来的东西文静没有看到,但是从两人的三言两语中,她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秦纾和吕星辰的分手,很有可能是池屿一手操作的。
也就是说,秦纾受到的那些不公平对待、那些本没必要吃的苦,都是由池屿间接造成的。
这死小子。
文静非常不认同池屿的做法,她是秦纾的好友,知道分手那段时间秦纾的生活有多艰难。
微微叹口气,文静发动汽车跟着导航离开地库。
“怎么搬到云顶江岸了?”文静看着导航终点,缓解气氛般开口问。
“现在住的是池屿的房子。”
“……”
“你……怎么想?”一想到秦纾和池屿还在热恋期,文静就觉得头疼。
秦纾靠在椅背上,随着汽车颠簸。
“我要先见到他。”
秦纾不是那种会乱发脾气的人,但是如果真的触及到底线……
文静默默为吕星辰点蜡,她很清楚,如果这真是池屿做的,他俩大概要黄。
把东西提回家,赵敏看见文静欢欢喜喜迎上来。
文静挡着秦纾,把赵敏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两人凑在行李箱边,文静指指点点,为赵敏介绍从日本带回来的小物件。
秦纾回了房间一趟,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绿色小盒子,然后径直走到玄关穿鞋。
文静眼睛尖,一下就看出来秦纾手中的盒子是个专卖珠宝的奢侈品品牌。
“这么晚去哪啊?”赵敏也看向女儿。
“去池屿家,马上回来。”秦纾答话。
赵敏皱起眉,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文静揽住肩膀。
“阿姨~我们小纾都是大姑娘了,只要今晚回家,不在人家那过夜就行,我帮您监督她。”
“你是帮秦纾打掩护打熟练了。”赵敏说是这样说,但也没真的阻拦女儿。
摁开3601的密码锁,里面一片漆黑,池屿还没回家。
把首饰盒放在茶几上,秦纾拨通熟悉的号码。
响了好一会,电话才被人接起。
池屿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沙哑又落寞,“喂,姐姐。”
听到池屿的声音,秦纾有片刻的心软。
但想起文件上,真真实实的签名,秦纾还是冷着声音问:“你在哪里?”
接着她听到电话那边车辆发动的声音。
池屿眼睛干涩,他倒在真皮座椅上,拿着电话就像找到了安慰。
他太累了,复杂的心境使他忽略掉秦纾语气的异常。
“准备回来了,姐姐,我好累——”
“快点回来,我在等你。”
池屿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但对面已经先一步挂断电话。
第66章
chapter65 分开一段时间……
打开门, 淡淡的烟草味飘出来。
池屿手心出了许多汗,随意在裤腿上抹了把汗。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他轻轻喊了声:“姐姐?”
“回来了?”沙哑的女声传过来, 没什么情绪。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 池屿看见坐在地毯上的那抹身影。
心跳如擂鼓, 池屿有些心虚, 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怎么不开灯?”
茶几上蝴蝶项链中间的钻石折射出暗淡的光芒。
心一沉,秦纾大概知道他做过的事情了。
“是不是你做的?”秦纾看过来,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但能清楚地看见眼中带着水花。
池屿不敢再装傻,一边伸手去拉她, 一边承认了, “是我。”
秦纾打开他伸来的手,直直看着池屿。
“是华阳的商业战略还是单纯针对吕星辰?”似是怕他没听懂,秦纾换了种说话, “这样说或许你会更明白,是你为了让吕星辰不得不联姻、不得不跟我分手,所以才针对他们公司吗?”
“……”
空气中只剩下秦纾轻微的喘息。
池屿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秦纾扯住他的领口,湿热的气息悉数落在池屿脸上。
月光映出她有些颤抖的薄唇。
“说话!”她用力晃了晃, 带着迫切和最后的侥幸。
“……是。”池屿认下所有的不堪。
“你是不是疯了?”秦纾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大概太生气, 秦纾完全没了理智。
她跨上池屿,把他压到沙发边,一只手抓着池屿的头发,迫使他微微抬头。
黑眸逼视池屿闪着水花的眼,颤声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疯了?”
池屿咬住口腔内软肉,尽量不让说话声中带哭腔, 他伸手去擦秦纾脸上的泪,“对不起,本来是想过段时间向你坦白的。我只是太想被你拥有了,姐姐……”
话还没说完,秦纾咬着唇,发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一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突兀。
池屿的脸被扇到另一侧,地上倒映出他们的影子,仿佛爱侣在黑暗中亲密相拥。
“你就这样随意控制别人的人生对吗?池屿,你让我觉得好陌生好可怕。你……怎么可以这样?”
左半张脸火辣辣的疼,池屿顶了顶腮。
他转过头看向秦纾,瞳孔轻颤,带着病态扭曲和类似孩童般天真的挽留。
秦纾被他的眼神烫得缩了下,不知道是那句话刺激到池屿,让他眼神完全变了。
本能地想远离他,但池屿已经伸出手,环住她的背,顺势一压。
情况完全反过来,秦纾被他压到茶几边,两只手被池屿扣在背后动弹不得。
“姐姐,你是因为心疼吕星辰所以来质问我吗?”
明明还是平时那种带着点撒娇的语气,但秦纾莫名觉得恐怖,手臂上的汗毛都立起来。
“不。”秦纾吐出个音节,侧过脸躲开池屿的气息。
“池屿。”她已经退无可退,心中酸酸胀胀,唾弃自己因为他的靠近生理性地心跳加速。
“你不能这样,不能替我做决定——”没说完的话变成一声喘息。
池屿吻上她的脖颈,气息碰洒间,秦纾开始颤抖。
她挣扎起来,但整个人都被禁锢在池屿怀中。
“你是不是只喜欢我?”池屿轻咬秦纾细白的脖颈,执着地问。
他的问题让秦纾感到头皮发麻。
从上次她就应该知道,池屿不正常、池屿很危险。
“我不想这样。”秦纾咬牙,害怕地哽咽起来。
被秦纾的哭腔唤回一些理智,池屿停下所有动作,撤开身体,惊慌地看向秦纾。
“姐姐、姐姐。”池屿慌张地唤她,伸手把秦纾抱进怀中,一下一下安抚她,“对不起,我太爱你,我不能接受你离开。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做了。”
秦纾下巴靠在池屿肩头,刚才一瞬间失控的恐惧让她惊魂未定。
好奇怪,她明明应该觉得危险,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这里。
但是池屿的拥抱又让她觉得好可靠,好依恋。
抹抹眼睛,沙发上有个小光点,是项链钻石折射出来的光。
小光斑让秦纾找回些理智,她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爱不是你伤害我的理由。”
池屿顿了下,急忙开口挽留,“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绝对不会了。不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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