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个牧民男人又开始向杨桐输出观点,哪怕她一个字都不明白。
她也只能微笑着应和。
但此时陈叶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头晕恶心,突然之间又来一道耳鸣,刺激得他难受,不得不蹲下来缓解缓解。
他还背着杨桐的大背包,他们交谈这期间他也一直没放下。
牧民第一个发现他的异样。
他很快过去取下他的包,并尝试把他扶起来。
但陈叶一动不动,对他来说此刻整个世界都是锋利且刺耳的。
杨桐被他的状态吓到了。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是他刚才不顾身体一直跑的后果。
她陪着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眉头紧皱,额上发着虚汗,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她又站起来,跟那个小妹妹说:“我们今晚就在这住,实在是麻烦你们了啊。”
随后又继续问道:“家里有热水吗?”
小女孩把话转给自己妈妈听,那位藏族女人闻言很快就进屋内烧水了。
等陈叶终于缓过来之后,他们也跟着进屋了。
屋内,柴火烧得很旺,进去之后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女主人端来热奶茶,还有自家的熏羊肉,用来招待他们。
陈叶喝下一碗热奶茶后,寒气被驱散了很多。随后脱下外衣外裤,被带到家里的大炕上去躺着了。
杨桐怕他难受,从包里拿出氧气瓶,一定要让他吸氧。
陈叶此刻也不硬抗,该怎样他现在就怎样吧。
他乖乖吸氧,头晕感慢慢地有所缓解。
随后烧开的热水被拿过来,杨桐用帕子浸湿,给他擦拭脸部和手心,整个流程反复好几次,一通操作下来,陈叶状态好很多了。
等杨桐把她认为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之后,发现这一家三口都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不解,同样笑着看向他们。
小妹妹笑盈盈地向她靠近,八卦地问她:“姐姐,你们认识啊?”
杨桐点点头,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也算是认识吧。
“对啊。”她回答得很爽快。
“那你们干嘛不一起进去啊,是吵架了吗?为什么这个哥哥在你之后进去,比你先出来,最后还要跑进去找你啊?”小女孩开始了一系列追问。
杨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陈叶是来工作的,他俩再次碰到顶多算个凑巧吧。
她想了想,决定这样回答:“因为哥哥姐姐还不熟啊,嗯…,连朋友也算不上吧。”
“可是可是,你刚刚照顾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熟诶。”小女孩就这么水灵灵地把话说出口了。
杨桐拿她没办法,只能好好给她讲道理。
“你看,你是小孩子,我不能让你碰热水吧,你妈妈呢已经和你爸爸结婚了,去照顾另一个男子是不方便的,而你爸爸呢照顾人肯定没有女孩子做得细致,对吧?”
小女孩终究岁数还小,听得似懂非懂,被她绕得云里雾里的。
“所以我照顾这个哥哥呢,只是一个比较合适的行为啦。”
“懂了吗?”
她两只手把这个妹妹的脸团起来,像玩橡皮泥似的,玩得怪开心的。
小女孩本来不喜欢别人摸自己脸的,但看在这个姐姐很漂亮的份上,她也就忍了。
看到杨桐不忙了拿出相机倒腾照片视频时,又好奇着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
她们的对话陈叶听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难受着闭眼了,但不代表他睡着了。
本来很享受杨桐那么贴心的照料,自从离家以后,他好久没被别人这么照顾过了。
以前生病都是自己吃药,然后捂着被子睡一觉,第二天能不能好全靠自身抵抗力。
但今天却感到久违的舒心。
只是女孩子的力气确实小,杨桐给他擦脸的时候轻轻柔柔的,和挠痒痒差不多。
没想到昨天那个浑身是刺的姑娘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女生确实应该这样,出门在外脾气刚强一点,能不被欺负。
但是这脾气要是能分人就好了,他在心里盘算着。
只是那句“合适的行为”,虽然没什么毛病,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怎么让人听起来…那么不得劲呢?
大炕的另一边,杨桐和小妹妹看照片看得可起劲了。
“哇塞,姐姐,你拍的这些都好好看啊!”
小女孩的夸赞毫不吝啬。
“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你不光拍出了它本来的美,还让它,”她要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用她匮乏的词语库来形容。
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憋了句:“让它美得更加厉害了!”
杨桐被逗笑了,哪有人说什么东西美得厉害啊,还得是小朋友想象力丰富。
她更加被这个红脸蛋的聪明妹妹可爱到了,注意到她很喜欢看摄影作品,于是又继续让她看自己拍的东西。
陈叶昨天看过杨桐拍的照片,她拍得好他心里是知道的,也很承认于她的天赋。
但是这会儿他也好想去看。
看看到底是为了拍什么,把时间都给忘记了,差点把自己留在那里头。
可她俩两个女生,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算了,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他翻了个身,决定还是自己先入睡吧。
她们看了很久的作品,杨桐发现这小妹妹对摄影很感兴趣,对她拍摄的东西也是,而且这个妹妹审美感受也挺独特的,她俩一起选照片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感觉了。
杨桐承诺她,等自己下次再来的时候,就教她怎么拍照。
小妹妹很高兴,一直晃着杨桐的手臂,还说晚上要挨着杨桐睡觉。
提起睡觉,杨桐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们的小平房结构很简单,一家人的吃住起居都在这个大炕上,厨房厕所则是分别在另一头。
虽然这个炕很大吧,他们五个人肯定也能住下,但是她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经历啊。
而且那位头疼哥已经睡下了,他睡在了大炕的最右侧。
那么她该睡哪呢?
不过还好这个妹妹要挨着她一起睡,那么一切就都比较好安排了。
小女孩的妈妈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柜子里拿了几铺被褥出来,准备先把被窝给弄好。
见状她赶忙问妹妹:“那我们睡哪边啊?”她眼珠一转:“睡最左边吧!”
小妹妹却不这么想,她睡惯了右边,而且喜欢左右都有人,就是想睡最中间。
于是她嘟个小嘴巴说:“姐姐你就睡哥哥旁边呗。”
杨桐:什么?!
她愣住了。
“姐姐和他不熟啊妹妹,你还是跟着姐姐睡那头吧。”
这时小女孩的妈妈出来说话了,蹩脚地讲了几句普通话:“她喜欢,睡最中间。”
小女孩听了后疯狂点头。
“姐姐你就在这里睡,然后我爸爸妈妈在那里睡,我就在中间睡。”她说完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安排。
杨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莫名其妙安排了,她看着自己的被窝被慢慢弄好,心里觉得一万个不可思议。
她这跌宕起伏的一天啊…
服了…
也不知道头疼哥是怎么想的,兴许已经睡着了吧。
杨桐看着小妹妹乐呵呵地直接睡进最中间的被褥里,就知道已经没招了。
第7章
熟睡 小妹妹开心地拍着自己旁……
小妹妹开心地拍着自己旁边的被窝,边拍边对杨桐说:“你快点过来啊姐姐。”
杨桐动作慢吞吞的,知道已成定局,但还是总得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吧。
她旁边可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要知道她从前谈恋爱可是很保守的,从未留宿在别人家中、也从未让对方留宿过,她对于自我的领地意识还是很强的。
所以今晚一开始提出借宿时,她心里是有点抗拒的。要不是后来想到确实天色已晚,陈叶又突然头晕难受,她没准真会硬着头皮走出去。
可现在局面已然如此,她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就当作是条件有限、这边民风也淳朴吧,反正也就是将就一晚,睡个觉有个落脚点而已。
这样想她心里就舒服了很多。
杨桐小心翼翼地钻进自己的被褥里,生怕碰到旁边那个病人。
她躺下后把被子给整理好,把自己的手塞进被窝里去,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边。
该说不说这大炕是真暖和,杨桐有点迷恋这种温度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把脑袋转过去问这个妹妹话:“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啥时候睡觉啊?”
小妹妹也翻身过来面向杨桐:“等我们都躺好了之后就关灯上床了啊。”
说着又向杨桐靠近了些:“因为关灯的地方有点远嘛,所以每次都是我爸爸最后一个去关灯,然后摸黑上床的。”
杨桐对此有点意外,毕竟她从小就过惯了躺在床上伸手就能关灯的日子。
“那你爸爸蛮厉害的嘛。”她突然觉得这种一家三口睡在一张床上的生活还挺温馨的,特别是小时候,她也挨着父母睡觉。
只不过长大了就不行了。
小女孩越说越兴奋:“这有什么厉害的,我跟你说,我爸以前还是猎手呢,经常扛枪上山打猎,能打好多猎物,所以他视力可好了,别说摸黑走路,就是黑夜里瞄猎物都不在话下。”
杨桐对这些很感兴趣,她就爱听点这种民间故事,更何况这还是真实的、主人公就在旁边的故事。
她用手戳戳这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示意她继续多说点。
“这些都是后来我妈妈跟我说的,我爸从前打猎的时候,还没有我呢,他们也还没有结婚。”
小妹妹讲起话来滔滔不绝,颇有故事家的风范。“我听村里有些大人说,从前在一个舞会上,有个姑娘跳舞跳得非常好,歌声也优美,一下子就把那个爱骑马打猎的小伙给迷住了,小伙子为她打山鸡,给她摘取其中最美丽的羽毛,想要获得姑娘的芳心。后来姑娘说你要是下次叼羊最后能赢,她就答应他。”
杨桐听得津津有味,感慨于草原民族爱情的直白与热烈。
“这是你爸妈的故事吧?”
小妹妹眼睛弯弯像月牙,脆脆的一句:“对!”
可是后来故事又急转直下,这位妹妹神情也略微严肃了几分。
“他们最后结婚了。但是没多久,村里就派人来收走了所有猎枪,说是上面的命令。一时间像我爸那种猎户就非常的不适应,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直到有一次,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些坏人,去残杀小动物,拿去卖钱,卖给城里的餐馆,他们才知道现在南山里的动物们已经很危险了,他们也从此被不允许打猎。”
杨桐若有所思,随即说道:“这也是国家划立祁连山保护公园的原因吧。”
小妹妹不太懂杨桐说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可能现在还没接受这么系统的概念。
她们俩说话很小声,差不多就刚好两人能听到的程度,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就是叽叽喳喳的两只小鸟在有说有笑,还是听不清说的是啥那种。
女孩的母亲拍了拍女孩的后背,意思是该睡觉了,小妹妹对杨桐悄悄眨了个眼,又俏皮地吐吐舌头,跟她说了声“晚安”过后,就转过身去闭眼准备睡觉了。
杨桐拍了一天此时疲惫感也慢慢涌上来,她翻身去看了眼陈叶宽阔的后背,以为他应该也休息了。
于是自己也渐渐闭上双眼,来迎接这个漫长的夜晚。没多会儿,她呼吸变得有起有伏,已经熟睡进梦乡了。
睡在隔壁的人是能感受到旁边的呼吸声的,陈叶终于改变了他刚才那一动不动的姿势,僵硬地翻了个身。
刚才还听故事听得那么起劲,怎么转眼就睡着了。
不过也是,她今天肯定累一天了,她那包挺沉的,光是扛那些摄影器材就是不少重量,更别说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上次从外星谷开车回肃南她都能睡着,那么这次秒速入睡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户牧民家的窗帘是那种老式的,中间总有点空隙容易拉不上,因此就会有些窗外的东西流入进来。
比如此刻高山上皎洁的月光。
它映照进来,仿佛水波一般,在眼前女孩的面颊上荡出一阵阵涟漪,清澈透明。
其实听到杨桐要睡在自己旁边时,他是没什么感觉的,毕竟以前也有过这种睡大炕的经历,只不过都是一群男的罢了。
但不也是睡觉嘛,咋睡不是睡,都睡自己那点地方,还会影响到别人不成。
而且女孩子睡觉安静,不像他们男的,打呼磨牙的都有,他这次还得个清静了。
但当杨桐真的睡到自己旁边时,他终于懂区别在哪了。
这种变化不是外在的,物理意义上的,而是心理状态,就好像他此刻心跳得很快,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是杨桐睡觉安静、没有男人吵他就能安然入睡吗?答案显然不是。
反而是更难以入睡了。
此前的二十多年来,他的生活被一些按部就班的事情填满,他会靠自己的努力把事情做好,然后所有的结果都在他理想的状态下安然有序地出现。
就好像他成功保研成功作出项目会有人恭喜他一样,他从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也不懂庆祝的意义到底何在,因为这些事情,不是一点会发生的吗?
如果没有发生,那就是还差点时间而已。
但是现在这种无措、无端心跳过快导致的慌乱和像被架在床上这种一动不动的麻木感,他从未有过。
他无法定义这种感觉。
如果是昨天的意外导致了今天的这些感受,那么就把这一切,都命名为意外吧。
陈叶慢慢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说真的,他不喜欢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
果然情感是世界上最难读透的东西,但是杨桐,看起来好像很会处理这些东西。
他默默地辗转回原来的姿势,在心里悄然叹了口气。
希望她以后拍摄能惜命点,别再产生这种意外了吧。
杨桐一夜好眠,醒来整个人都暖烘烘的,感觉自己做的梦都是甜的。
陈叶在经历了一番最终无果的思想斗争后,也还是睡着了,不过睡眠质量显然没有杨桐好。
杨桐醒来精神抖擞的,在厨房帮着做早饭。
恰好妹妹也在厨房帮点小忙,并在杨桐和她母亲之间当起了同声翻译,于是杨桐也逐渐了解起这个曾经爱唱歌跳舞的女主人。
一时间厨房里热闹极了。
陈叶则还是坐在炕上,被当成重点关照对象,让他再好生修养,别去帮忙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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