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赌对了!他们的身份比她能想到的更高,任英莲再如何猜测,也猜不到刘仁的随手一掳,会将深宫之中的阿哥掳来,难怪他有底气说出一定会帮她找到家人之语。
住进甄家已经许多日子,眼见着被绑的人一个个的都找到了家人,被送回了家,但英莲的家人迟迟没有消息,甚至连原先答应帮他找家人的小公子,都不见了人影,英莲心内不是不慌的。
直到今日,被甄家少爷找到,告知了胤祺和黛玉的真实身份,又被带到园子里,见到了两人,英莲心头的忐忑总算是去了几分,若是皇子阿哥都不能帮他找到家人,那她也就死了回家的心罢了。
黛玉却不管英莲的摇手,从榻上跳下来,亲自扯着英莲的袖子,噙笑着嗔道:“英莲姐姐还和我客气什么,之前要不是有你,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快快坐下。”
胤祺亦含着笑示意,至于宝玉,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瞧着英莲这般姝色,更是酥了身子,殷勤地掸着榻上不存在的灰。
英莲也是个胆大的,不然也不会做出将刘仁药倒的事,她略想了想,索性也坐了下来,和几个人说起话来。
胤祺、黛玉和宝玉年岁相仿,英莲虽说虚长几岁,又被刘仁磋磨了这么些年,却仍是不改天真浪漫的本性,几人越说越高兴,胤祺索性命人又取了点心过来,玫瑰卤子泡出的水甜滋滋的,鹅油炸出的卷子酥脆可口,更有绿豆糕、驴打滚、枣泥糕等京中的手艺,几人说说笑笑的,将这一桌的点心吃得七七八八。
清脆地鸟儿啼叫声突然从室内传来,原本正兴高采烈说着话的宝玉,听着这声音叹了口气,兴致全然消了下来,手舞足蹈的模样瞬间消失。
“你这是怎么了?”胤祺见着宝玉这般霜打的茄子一般模样,忍不住问道。
黛玉捂着嘴笑了,她是继宝玉这个主人之后,第二个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家的西洋钟响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胤祺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不经意间,夕阳已经西斜,拉长的光从雕花的窗户中投入,在地上投下长长长长的影子,将地板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我不想走。”宝玉可怜巴巴地看着胤祺:“今日这么快乐,却要散了,明儿个我要去读书,又见不着你们。”
胤祺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劝说这个厌学儿童,黛玉却睨着宝玉:“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今日就这般哭哭啼啼的,等过几天五阿哥回京了,我们也家去了,那你待如何?”
宝玉如遭雷击,他这时才想起来,他视为挚友的五阿哥,他放在心上的林妹妹,只不过是在他借住的过客罢了,离开的日子近在咫尺。
宝玉脸色青灰,嘴唇嗫嚅着,想让他们别走,却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谈,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走罢,都走罢。”
黛玉见着宝玉这番模样,伸手推了下:“人生聚散本就平常,何必做如此小儿女态。”
宝玉却顺着黛玉的力度直直往榻上倒去,胤祺本以为两人是在玩闹,却见着宝玉的双眼已经发直,他忙扶住宝玉,拍着他肩膀说到:“宝玉,你着相了,人生得意须尽欢,此时的快乐是真实的足矣。”
宝玉略微回过神来,却只呆呆地说着:“可是这般快乐时光,你们还能享受好几日,我明日却必须去上学,不能来找你了。”
甄宝玉不想上课,只想和胤祺、黛玉厮混,若放在出事前,甄家见此情景,绝对暗自欣喜,能和宫中阿哥处好关系,对甄宝玉的未来大有好处。然而一切都在胤祺和黛玉被掳走,宝玉被救回那刻变了,虽说太后是出了名的慈和人,但宝玉毕竟是唯一没遭罪的人,甄家唯恐太后将孙儿受罪的怒火转移到宝玉身上,将他看得牢牢地,压着每日去读书,决不许乱跑,这一日都是求了又求,甄家想着五阿哥好不容易醒了,宝玉也得露一面,才许了他来找胤祺。
再多放几天假,让宝玉时时刻刻黏着胤祺,那绝不可能,甄家为了这个宝贝儿子,也是操碎了心。
然而甄家人的苦心,宝玉是丝毫不知,他想着即将到来的分别,如丧考妣。
胤祺不知甄家所想,但对于宝玉的痛苦,却有缓解的法子:“这又有何难,明日里我陪你去上课不就可以了。”
和宝玉的厌学不同,胤祺巴不得学得越多越好,学越多越不怕露馅,康熙去杭州将林海带走,已经让胤祺没了先生,只不过前些日子他病着,乱糟糟的没个章程,现在刚醒没多久,也没人顾得上给他找新的先生,宝玉的这番话,简直就是瞌睡了碰到枕头。
“这个好!”宝玉转哀为喜,他拍着手乐了半天,又觉不对:“可是我们俩去上课,林家妹妹一个人多寂寞。”
胤祺扶额,叹了口气,宝玉这个傻子,都和黛玉见了这么多次,还没看明白。
果然,黛玉冲着宝玉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甄家哥哥莫要太小看人,我在家里被充作儿子养的,自小就念书习字,背诗写文,说不得你学问还不如我呢。”
宝玉受了这个白眼,却更加高兴:“明日我们都去,我也有几个同窗了。”
说话间,宝玉见到英莲期盼地眼神,他怜香惜玉的本性又涌了上来,当即说道:“英莲姐姐也一道去。”
说完,宝玉才觉失言,忙捂住嘴,皇子在此,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做主,这英莲又如何能与阿哥同进学堂。
这事往大了说,就是大不敬!
宝玉惊恐地望着胤祺,胤祺并不以为忤,有向学之心怎么都是好事,既然英莲有心,一道上课又有何妨,胤祺笑着点了点头:“对,明日里英莲也和我们一道去。”
宝玉喜色更明显,他本就是喜欢热闹的人,心中已经盘算着要给新同窗送些什么东西。
就这样,皇太后、宜妃和贾敏还在为疯和尚的话发愁,商量着应对之法的时候,胤祺几人却将之后的日子安排好了。
此时的胤祺还不知道,这番心血来潮却有了意外之喜,英莲居然找着了家人。
第30章 英莲
翌日,天刚蒙蒙亮,胤祺便被乌若轻柔地叫醒,待他收拾妥当坐到桌前时,黛玉已经在等着了。
“五阿哥。”黛玉夜间睡得轻,醒得早,毫无晨起的困乏。
“妹妹昨儿晚上在这里睡得可好?”胤祺瞧着黛玉略带倦容的脸,轻声询问。
是的,在听了癞头和尚那番话后,尽管皇太后斥责为疯言疯语的无稽之谈,但她还是将黛玉留在了甄家,唯恐黛玉回家后,胤祺又陷入昏睡之中。
“承蒙皇太后和五阿哥恩典,”黛玉想着贾敏离开时交代她的话,皇太后和五阿哥都是贵人,对他们万不能有失礼之处,为了让忧心忡忡地母亲放心,黛玉回忆着教养嬷嬷昔日里教的规矩,力求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错来:“园子里环境舒适,服侍的姐姐也很贴心,我睡得很好。”
胤祺眼见着前一日还和自己谈笑无忌的黛玉,突然规矩起来,失落感浮现心头。
他叹了口气,望着黛玉眼下的青黑:“妹妹难道和我也生分了不成,在这儿有什么不习惯的,直说便可,让你睡得舒服点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黛玉本就是天真浪漫的年纪,更没觉得一直护着自己的胤祺就是贾敏所说的,不能冒犯的贵人,听了胤祺温和地询问,很快便将那副恭敬模样扔了,苦着脸诉苦:“五阿哥,这儿的褥子我睡不习惯。”
被贾敏留下,守着黛玉的嬷嬷脸色煞白,皇家为黛玉留宿,这是多大的恩典,哪有她家姑娘挑三拣四的余地,嬷嬷当即便要跪下请罪,被看出她动作的胤祺抬手阻止:“你也都是服侍姑娘的老人了,怎么让姑娘睡舒服还知道?”
胤祺的话不重,却让嬷嬷牙咬得咯咯作响,黛玉从小便是她带着,又如何不清楚黛玉择席的毛病,不过是想着天家威严不能冒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劝着黛玉忍下来,谁承想,金尊玉贵的五阿哥竟然连这等小事都如此上心。
嬷嬷两股战战,等着贵人的责罚,五阿哥却不再理她,对着大宫女吩咐:“待会儿领些人去林家,将妹妹用惯的东西都搬过来。”
“对了,让贾夫人再送个厨子过来,免得妹妹吃不习惯。”胤祺瞥了眼黛玉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吃食,继续吩咐。
乌若行个礼,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妹妹放心,今儿晚上必让你睡个安稳觉。”黛玉是皇太后亲自开口留下来的,让她回林家胤祺做不到,但若只是让黛玉在甄家住的舒服,方法可多了去了,甚者都不需要胤祺费神,只要他吩咐下去,一定会有尽善尽美的完成好。
早间的插曲就这么过去,朦胧的晨曦逐渐明亮,天边的云朵被红霞染透,眼见着就要到说好的上课时辰。
胤祺派人去春晖堂正厅,听说皇太后已经起了,遂领着黛玉向皇太后请安,顺便说上一句他们去学堂了,交代当日的行踪。
前一日的时候,皇太后便知道了胤祺想去甄家学堂和甄宝玉一同读书的事,皇太后只觉着这是胤祺在屋里闷久了,憋得难受,想出去转转,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至于胤祺说的,黛玉也和他们一同读书一事,皇太后更是秉承着只要孙子高兴便行的想法,漫不经心地答应。
莫说黛玉年岁还小,没到男女大妨的年纪,就说满族,蒙古族的女子,也没有不见外人的规矩。
因此,在胤祺和黛玉向皇太后请安时,皇太后笑眯眯地一人赏了套笔墨纸砚,拉着胤祺的手叮嘱:“上课可别太累了,不想上就让先生停下,可知道?”
这老太太,胤祺无奈地直摇头,按着皇太后的这个宠溺法子,但凡定力弱一点的人,未来变成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都是轻的。
“皇玛嬷放心,孙儿知道的。”无奈归无奈,对着皇太后的叮嘱,胤祺还是要好好回应的。
皇太后这才点头,允许他们离开,胤祺和黛玉自然地手牵手离开。
春晖堂外,英莲早便在等着黛玉了,前一日事情说定后,甄宝玉直接将英莲带回了她一直住的院子,其他被拐的人都找着了家,偌大的院子只英莲一个人住,她却丝毫不觉着害怕,反而欢喜地一晚上都没敢合眼,只想着她也能正经的读书习字。
欣喜若狂地英莲天还没亮便摸黑起了,从甄家为她新添的衣裳里找出最整齐的一身,心急如焚地等到天刚微微亮,便吹着微凉的晨风,在春晖堂外虔诚地等待着。
“英莲姐姐。”黛玉见着英莲发间沾上的露珠,微微一愣,随即恍若未察,笑着和英莲问好。
英莲羞涩地笑着:“五阿哥安,林家姑娘安。”不见在刘仁家的瑟缩,含情双目中满是期待。
“走吧。”胤祺想着英莲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甄士隐再如何也是乡宦之家,算是当地望族(1),若没有那该死的拐子,没有往后的那番变故,好好的千金小姐,又如何会听见读书习字便如此激动。
真是可惜,可叹,可恨红楼看得不仔细,只知道英莲是被拐的,父亲姓甄,其余细节再不记得,找起人来费事颇多,但幸好还有这么点信息,只要坚持,总能将人找到,只不过多费点时间罢了。
胤祺心中琢磨着,脚下也不停,他顺着甄家丫鬟指的路往甄家学堂走去。
甄家不愧是姑苏大户之家,屋子占地格外大,就连学堂都设在府中,放在西北角处。
胤祺牵着黛玉的手,走了一盏茶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黛玉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脸上由于走动已经浮起红晕,她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打量着眼前的园子。
眼前是被花木掩映着的精巧屋子,白墙灰瓦,格外清幽,宝玉正站在门前翘首以盼。
“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等你们好久了!”一见着人,宝玉立时便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就连英莲也没有疏忽。
说着,宝玉便在前头引路,将几人带到那精巧屋子里,这屋子在外看便很是清幽,走到里面,更是匠心独运。
屋子里并未焚香,正对着门的黄梨木桌案上摆着个景德甜白瓷盘子,光影在薄透的釉色中明灭,将盘中的散发着清香的佛手衬得格外醒目,不远处的角落里摆放着鱼戏莲叶花色的青花瓷画缸,里面随意扔着着几卷字画。
“给五阿哥请安。”正当胤祺默默打量着这学堂时,突然有人从门外匆匆而来,甫一站定,连气都没喘匀,连忙向胤祺行礼。
胤祺抬眼望去,只见来人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方腮(2),瞧着便是个伟岸丈夫。
“无需多礼。”胤祺笑着免了礼:“想必你就是宝玉的先生了?”
“回五阿哥的话,在下贾化,承蒙甄大人不弃,忝为小公子之师。”贾化,也就是贾雨村恭敬地答着,半点也不敢因为胤祺年岁小而轻视。
宝玉见着平日里威严的先生这般模样,乐得直笑,又指着紧跟在贾雨村身后的人问道:“先生,今儿个您怎么将师娘也带来了。”
说着,宝玉好似想起了什么,大声嚷嚷道:“先生,不会是您听我说,今儿个还有姐姐妹妹要听课,您便找了师娘来教针凿女工吧,这可不行,我们要一道上课的。”
贾雨村早便知晓这学生怜香惜玉、张狂放诞的本性,对着宝玉的嚷嚷也不生气,只略微苦笑着解释:“小少爷想多了,您刚刚说还有女眷要听课,我赶紧回家将夫人找来,也好服侍姑娘们。”
这也是贾雨村为何比胤祺来得还晚的原因,他话说得委婉,但这些少爷姑娘们,谁不是一步动八步随的,难道还缺他夫人伺候不成,不过是想着有女眷授课不便,为了避险将她夫人找来两相传达罢了。
说着,贾雨村便示意他夫人娇杏向贵人行礼,却只见娇杏呆立原地,双眼大睁地看着英莲,眼中含泪,嘴唇颤抖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夫人?”贾雨村轻轻地扯了扯娇杏的袖子,脸上依然带着谦卑的笑容,眼中却已经不见笑意,向娇杏瞧去的眼神满是冷意。
娇杏被这眼神一扫,冻得打了个哆嗦,从呆立状态中回过神来,伸出手指着英莲,声音颤抖着:“老爷,你看...”
不等娇杏将话说完,贾雨村吓出一身冷汗,对面的可全是贵人,娇杏用手这么指着,无论指谁,都是大不敬。
贾雨村一把将娇杏的手拍掉,抖着声音请罪:“五阿哥恕罪。”
胤祺却从娇杏的话中听出了什么,他温和笑了笑:“无妨,你想说什么?”
娇杏听见贾雨村的请罪,已经知道她做了错事,正惴惴不安,听见眼前的贵人的询问,她不自觉地便说了出来:“贵人容禀,那位姑娘我瞧着实在眼熟,在贵人面前失态了。”
娇杏这话一出,胤祺几人眼都亮了,同时向娇杏望去,特别是英莲,她期待又不敢置信地望着,眼中已经含了一泡眼泪。
“你在胡沁些什么。”贾雨村听着娇杏说得话,只觉眼前一黑,不由后悔当年为色所迷,讨了甄家丫鬟当二房,遇事毫无眼力见的,也不看是什么地方就胡言乱语。
“五阿哥恕罪,妇人无知,我会好好教导。”贾雨村满是羞愧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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