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有上司撑腰,钟子晴暗自发誓,一定要收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态度,好好将手中案件解决。
于是不等许学礼下令,她自觉回到大屋,捞起听筒拨去入境处询问简慧珊记录。案子不破,她只能在警署睡行军床,鬼知道她有多想念家里松软的薄被同娥姐的糖水。
好不容易将陈沛良这具瘟神请出警署,许学礼回来看着空荡荡的大屋,皱眉问捏着听筒的钟子晴:“大嘉呢?偷懒去了?”
细嘉老好人一个,常被各组借去做画像,许学礼自动略过。
“他同细嘉去后勤处借清洁器具,现在应当在审讯室消毒,”钟子晴放下听筒,指着墙上挂钟说,“师父收工去医院了。”
“师父的事以后不用解释,”许学礼吩咐钟子晴,“联络入境处,查简慧怡的出入境记录。
“许sir,我已经问过,并未查到简慧珊近一周出入境记录,她也在讲大话。”钟子晴老老实实将查到的情况汇报。
“不错!你速度倒是快。”许学礼紧锁的眉心舒展,子晴在报道两天内就厘清自作主张同及时替上司分忧的界限,他很满意。
“都是大家教得好。”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从钟子晴嘴里往外蹦。
许学礼眼神扫过钟子晴,女警真诚面容不似作假,数年不得升职的惨痛教训告诉他,好的警官有两个得,一是做得,二是擦得,大嘉爱说不爱做,细嘉爱做不爱说,钟子晴二者兼备,看来A组以后与上司关系定能改善。
想到这里,许学礼露出些微笑容,吓得刚刚消毒完审讯室的大嘉同小嘉倒退两步,以为白日撞鬼。
见人到齐,许学礼叮嘱三人将简慧珊客气带回警署。
……
“阿sir,你们抓我做什么?我是清白的,去抓陈沛良那个衰人啊。”审讯室里,简慧珊喊冤语气同陈沛良如出一辙。
“入境处没有你的记录哦,你前日夜晚至昨日凌晨去了哪里?”许学礼语气极为和善,下属争气,他也要努力改变自己态度,不求升职,但求不被投诉,至少保证A组每月准时领到破案奖金。
“这个啊,”简慧珊如释重负,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我去了女朋友家里,今日上午才回家。”
女朋友?众人好似听到惊天大秘密,看向简慧珊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好奇。
“去女朋友家里?你上午同我讲的是出国哦。”钟子晴捕捉到简慧珊前后矛盾之处,直中靶心。
“因为家姐反对我同Mandy一起咯,我们常常在屋企吵架,所以为了家庭和谐,每次她问,我就讲学校组织出国游学,习惯成自然,上午madam问的急,我脱口而出,sorry咯。”简慧珊连声抱歉。
留下许学礼继续审讯,钟子晴三人“噔噔噔”跑去现场核实,简慧珊真没说谎,她的同性密友Mandy家住半山豪宅,门口的闭路电视显示,她前日下午进去,直到今日早上才离开。
几人感叹一句两人感情真好,便回警署通知许sir释放简慧珊。
看着许学礼用红色记号笔划掉陈沛良同简慧珊的名,钟子晴望着白板上的案情分析图发呆,没有仇杀,不是情杀,也符合财杀,案件好像走入了死胡同。
难道又要成为档案室里已经堆积如山的悬案一件?
钟子晴来回扫视白板上张贴的案发现场图,面目全非的尸体同烧成焦状的的士,一定有什么被她忽视了。
“咳咳!哕哕!”一阵难闻的烟味穿过门窗,直冲向钟子晴的喉道,刺激得她胃里的酸液都要呕出。
“喂,粱sir,讲点公德心,出去抽啦,我们不想食你的二手烟啊。”许学礼察觉到下属的不适,捏着记号笔,从窗户探出头,不客气地朝走廊里的B组督察梁君彦挥手。
大嘉用只有同胞兄弟看得懂的眼神同细嘉交流,许sir今日作风不连戏,对下属同嫌犯态度好得不似老细倒似老豆。
“Sorry!”粱君彦不好意思地掐灭烟头,匆匆离去,留下点点火星伴随着烟灰从走廊飘进A组大屋。
是火!钟子晴猛然回头望向白板,嘴边浮起一丝笑意,果然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完美犯罪!
想到这里,钟子晴立刻出声:“许
sir,我有个想法。”
“讲!”
钟子晴离开座椅站到白板前,从凹槽里拿出一支记号笔,拔开笔帽,勾出焦车相片下方的小字:“的士车燃烧范围10米,凶手很有可能也被烧伤了。”
“凶手会那么傻留在原地等?他完全可以放完火就跑哦。”大嘉翘着二郎腿,提出疑问。
钟子晴捏着记号笔,目光坚定,声音洪亮:“会,因为他有非留下来等车烧完不可的理由。”
“你继续说。”许学礼示意大嘉闭嘴,示意钟子晴继续发挥。
“凶手划花死者的脸同手指,是为了掩盖死者的身份,同样,为了辨认不出车牌,他就一定会站在原地,确认的士烧至面目全非。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去附近医院调查,案发后到院治疗烧伤的病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钟子晴自信地将自己的推论和盘托出。
“行动!”许学礼一声令下,重案组三名年轻警员同他即刻出发。
“喂,A组干嘛?打仗啊?”刚刚在户外食完香烟的梁君彦,望着眼前一阵疾风刮过的四人组合,不解地问。
“老大,人家在查案啊。”B组警员齐齐无语翻白眼,以为人人都像梁sir那么好命,回回分来的案子体面又干净,接触的不是影星就是富豪。
窝仔山附近数家医院今夜都被重案A组侵扰,幸而有钟子晴从中斡旋,许学礼才不至于隔日到投诉科准点报道。
但他们将整个西九龙都翻过来,也没找到目标病人,仅有伊利沙伯医院有一名男士于昨日凌晨到院治疗烫伤。
“昨日是我值班,一名讲客家话的男士,他自述滚水烫伤,但我check后发现,他身上不是烫伤哦,滚水怎么可能把胳膊同肚皮一齐烫出大面积片状伤呢?而且他肌肉也有受损,一定是烧伤啦。”外科医生刘志雄面对警方询问,十分热心。
更为可疑的是,经重案A组查证,这名前来治疗的男子,所留联系方式,俱为假信息,钟子晴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他就是凶手!
“Dr.刘,请问你还记得病人的样吗?”周嘉谦打开自己的画像侧写板,抽出铅笔,只等面前这位李医生描述,他就开画。
“当然,我们做医生的记忆都好,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还记得。”根据刘志雄的描述,周嘉谦“唰唰唰”几笔,一名普通中年男子的形象跃然纸上。
许学礼满意接过画像,“影印百份,全香江通缉!”
不出三小时,巡逻军装警即在石硖尾公园里将嫌疑人曾玉成逮捕,但他拒不承认曾到过窝仔山公园杀害受害人。
搜查令申请下来后,A组第一时间赶往曾玉成家,掘地三尺,连他随手涂鸦的蝎子草图也一并带回,但并未找到任何能证明曾玉成到过案发现场的关键证物。
眼见48小时最长拘留时间过半,A组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
第9章
树种戳穿他的谎言你们搞咩大龙凤啊,……
“许学礼和季思福呢?”
西九龙重案组的高级警司马文亮向来坚守5楼,唯有每年去湾仔警政大楼同一哥述职,又或是年底主持警员升级仪式,才会亲自下凡。
今日他难得驾临重案A组,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怪异景象:白板前钟子晴捏着记号笔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好似神婆,桌上大嘉闭目盘坐,双手掌心向上摊放于双膝,好似修仙。
马文亮眉头突突地跳,如果不知身在警署,他一定以为误入某个修行场所。
“马sir,”被打断思绪的钟子晴挡在大嘉桌前,“许sir同师父在审讯室和嫌疑人搞心理战。”
细谦不用讲,就是警署里的流浪猫也知,人不在大屋,就一定被其他组借去画像了。
“转告许学礼,今日不停有小报询问案情,公共关系科电话几乎被打爆,如果明日还未有进展,不知会登什么离谱新闻。”
说到激动处,马文亮右手化作惊堂木拍向墙壁,给重案A组下最后通牒。
想到前几日的《爆周刊》,钟子晴仿佛能看到无数报刊杂志用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吸引市民眼球,顺便贬低警队形象。
“嘭!”大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原来是法医助手阿Jo急匆匆跑来,撞了马文亮满怀。
“Sorry,马sir!”阿Jo连声道歉。
马文亮胸口被重击,不由得眉头紧蹙,想要发火,待看清来人并非警员,而是同栋楼办公的法医科助理,只好收敛怒容,扔下“以后走路小心点,不要在警署狂奔”这句告诫,搭乘电梯回到了他的五楼宝座。
“你们马sir人很好哦。”阿Jo惊魂未定,望着远去的背景感叹。
“不是马sir人好,是你的工作好,”一直闭目养神的大嘉从大桌上一跃而下,揽过阿Jo肩膀调侃,“Jo哥,今日我们没有新鲜尸体给你们剖哦。”
阿Jo听懂大嘉言下之意,尴尬笑笑以示回应,又掏出两张千元钞票同一张纸条,“子晴,Dr.罗给你的。”
“无端端给子晴钱?”大嘉一把抢过纸条,大声将上面的字读出,“这个月的拿铁钱,多谢晒。”
看来Dr.罗听见钟子晴在饭堂里的话,打算接下来的工作日都同她share自制拿铁,还主动派助手将钱送来。
“他把子晴当外卖小妹啊?”大嘉将纸条伙同钞票一齐塞回给阿Jo,语气不善,“劳驾你转告他,子晴是我们A组的警员,不是他Dr.罗的私人助理。”
“大嘉sir,误会,Dr.罗不是这个意思。”阿Jo急得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要是这么件小事都办砸了,Dr.罗还会给自己的实习报告签字吗?
“哎,明啦,举手之劳,我会把拿铁准点放在饭堂。”钟子晴将钞票夺过收进上衣口袋,这个月满打满算不足20个工作日,一杯拿铁合100蚊,饭堂一杯奶加一杯美式只要50蚊,来回倒两下奶就净赚50,傻妹才不要。
陈仲尼长舒一口气,他也觉得Dr.罗有些强人所难,还好子晴脾气好又乐于助人。
“喂,阿Jo,你头上污糟邋遢,去哪里鬼混了?”周嘉伦高陈仲尼半个头,一眼看见他发间藏匿的脏东西。
陈仲尼低下头,几颗树种便混合着细碎的树叶渣掉下,他不好意思地解释:“头先我在警署外那颗树下待久了点,我去拿扫帚清洁。”
树?敏锐捕捉到有效信息,钟子晴猛地看向白板上的照片,对哦,案发现场有棵大榕树!
捞起听筒,钟子晴迅速拨通法证部电话:“Winnie姐,上次你讲的那个什么DNA,能不能鉴定植物啊?比如说树种。”
“喂,你们搞大龙凤啊,怎么连树种都要鉴定?”廖温妮声音有些疲惫,连日加班她有些吃不消。
“我们在嫌疑人家里搜查到几颗树种,”钟子晴将装有榕树种子的物证袋举起,灯光透过塑料袋打在她脸上熠熠生辉,“能不能比对这几颗树种同案发现场那颗榕树的DNA?”
“你是想通过DNA比对一致来证明嫌疑人到过案发现场?”廖温妮突然来了兴趣,“限你二十分钟内把物证送来。”
“不用,十分钟足够。”钟子晴信心十足立下军令状。
同许学礼简单汇报完,钟子晴肩负A组剩余几人的希望,飞速跑到法证部,将物证交给了廖温妮。
现在的DNA技术还停留在起步阶段,法证部DNA数据库组将曾玉成家中的树种提取出DNA轮廓图与案发现场榕树的DNA分子结构图进行人工比对,发现二者完全一致。
此时,48小时拘留时间仅仅剩下2小时。
……
许学礼冷笑着将物证扔到曾玉成面前:“你没到过案发现场?”
铁证如山,曾玉成心理防线瞬间被击溃,面如死灰:“阿sir,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打算抢辆车,谁知她那么不禁掐,我轻轻用力她就死了!”
“你知不知,简慧怡她只是晕过去了啊?”钟子晴闭上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啊?她明明没有呼吸了啊。”曾玉成眼神涣散,满脸不可置信。
“她只是暂时休克,如果不是被你埋在土里,她还能苏醒过来。”
听到这里,曾玉成好似一滩烂泥瘫坐在审讯椅上,嘴
里不停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根据曾玉成的交代,重案A组在窝仔山上找到了被埋的车牌同简慧怡的衣衫,鉴证科顺利在上面提取到了曾玉成的指纹。
看着曾玉成的口供,钟子晴觉得无比荒谬。
曾玉成没有工作,靠领综援为生,无意间在《爆周刊》上看到悍匪张子强抢劫启德机场装甲运钞车被无罪释放的故事后,便打算自己也干一票,再偷渡出境过潇洒日子。
苦于没有交通工具,曾玉成打算先抢车,便盯上了手无寸铁的的士司机简慧怡,上车后,他先示意简慧怡将车开到窝仔山附近无人处,假装将钞票掉至座位下,诱骗简慧怡弯腰去拾,趁机将简慧怡掐晕。
谁知他以为自己将简慧怡掐死,怕被人发现出事,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简慧怡活埋在窝仔山下,又将车牌卸下,一把火将车烧得面目全非。却不想因为自己过于谨慎,待在现场反而被火灼伤,因此留下了关键证据。
许学礼签字后,钟子晴将几份报告汇总放至马文亮案头,她头回觉得从五楼下至大屋的路这么漫长,简慧怡何其无辜,遇上这种穷凶恶极的匪徒。
“生菜碗仔翅,大嘉的,卤水牛杂面,细嘉的,叉烧饭,师父的,少油、少糖、少盐。”大屋里传来一个钟子晴从未听过的年轻女子声音。
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女子探出头,笑眯眯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许学礼的细妹许学仪,你就是Madam钟?”
钟子晴被眼前这个活泼俏皮的女孩逗笑,心里的阴霾好似一扫而空:“你好,叫我子晴就行。”
“不知你中意什么,就带了我最爱食的三m车仔面。”许学仪一把拉过钟子晴,将她按到座椅上,又从外卖袋中掏出份面放到桌上。
“多谢晒。”钟子晴揭开塑料盖,香味混合着热气扑面而来,哇,牛腩、牛肚还有咖喱鱼蛋,许sir的细妹好会吃,样样都是美味,这个朋友值得交。
见钟子晴被收买,许学仪从随身挎包里掏出张宣传单,小心翼翼地问:“子晴,你能不能做我的提名人啊?”
钟子晴接过一看,哇,学仪想去参选香江小姐报名哦。
“喂,你别害子晴啦,”周嘉伦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一把夺过报名表扔回给许学仪,“许sir没点头,我们谁敢做你的提名人?”
“死大嘉,不做就不做,把我的生菜碗仔翅还回来。”许学仪气得跺脚。
周嘉伦立刻把碗仔翅吃得干干净净,扔回给许学仪一个空碗。
许学仪不死心,转头看向钟子晴,双眼亮晶晶,好似虔诚求婚的男友。
6/86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