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来了?大爷已三天不曾归家了,吃住都在衙里了,今日你来了,他便能歇一日了,这晚饭我不用送去了,我这就去接他回来。」
白石拿了块新烙的饼子,也不怕热,撕了一块塞进嘴里跑了。
看来朝中的事儿不是小事儿,他竟三天都不归家了。
他回来时天已黑透了,穿的还是朱色官服。
我站在檐下瞧他,一时间看痴了。
他看我的痴样,弯了弯嘴角,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宋云廷,你惑我!」
「是,都是我的错。肚子饿了吗?」他牵起我的手,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我已吃了一块饼,并不很饿,你先换衣服吗?」
「嗯!」
于是他净了手,去了屏风后换衣,我便扒着屏风瞧他。
「你真要这般瞧着我换衣?」他手搭在领口处,看着我问道。
「你都是我的了,看着你换衣怎的了?」我笑眯眯答他。
「闻声,你站近些。」他轻轻松了领口,缓缓脱下了官服搭好。
身上只剩下白色的里衣并黑色的裤子。
脖颈白皙修长,喉结微微滚动。
我不由吞了吞口水,简直罪过啊罪过!
第27章
我往他旁边挪了挪,在约一臂远处停下了。
「好看吗?嗯?」他一个嗯千回百转,我傻乎乎点了点头,好看死了。
「那就再近些看。」他一伸手,将我拉进了怀里。
不知是天太热,还是他身上的热气太盛。
我只觉脸颊发热,额角似要冒汗了。
他看着我,眼里波涛汹涌。
一双漆黑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似极力忍耐着。
我想我约莫天生反骨吧!他越忍着,我便越要撩拨他。
我便微微踮了踮脚尖,将我的唇贴在了他的唇角。
「是甜的。」
我离开他的唇,舔了舔嘴角,又冲他挑衅地挑眉。
「闻声,我也是个男人。」
他将我扯进怀里,低头吻我。
同我刚才蜻蜓点水似的不同,他吻得深而动情。
可他比我懂得克制,终究还是在将我压在床上扒光前喘着气停下了。
他的头就搭在我肩头,湿热的气息喷在我脸颊,他的额头带着一层薄汗。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余下他的喘息。
「闻声……」
「嗯?」
「日后再招我,我真不知晓还忍不忍得了。」他声音低哑,说不出地惑人。
「竟然还有宋御史忍不了的事儿。」
这日吃饭时,月亮已老高了。
朝中查出贪腐舞弊大案,牵连甚广。
宋晋脚不沾地地忙了五十多天,我阿爹牵扯案中,不过听闻他只收了些许银子。
最后留下了命,被罢了官。
此事阿公倒是比我先知晓。
我还怕他伤心,结果阿公想得极开。
说我阿爹不是做官的料,如今失了官,便让他学一学做人的道理。
我深以为然。
不等我们去寻他,我阿爹带着一家老小先寻来了庄子。
他们为何而来,我同阿公心里有数。
不待我阿爹开口,阿公便将他的话头给堵了。
「庄子的主意你们不用打,这是你娘的,她也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庄子日后是声声的嫁妆。」
「当日你们也在,棠花巷的院子、东大街的铺子都给你们了,日后怎么过,全凭你们自己。」
「云廷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用我多说,此次若不是他保你一命,估计菜市口定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如此他也算是还了你的养恩,日后莫去烦他,叫他好生为百姓做事儿,你们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阿公说得不留余地,我阿爹垂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嘉冉也是您孙儿,您就不疼他?」宋晋他阿娘挑着细眉,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疼他就够了,我也乏了,要歇个晌,喝了这茶你们便走吧!日后也别来了。」
阿公慢悠悠出去了。
「声声……」阿爹看了一眼宋晋他阿娘,终于冲着我开了口。
我对他早就失望透了,也没了希冀,只是不愿同他多讲一句话。
便将身上早早备好的一千两银票递给了他。
他瞟了一眼女人,终究没敢拿。
「打发叫花子呢?」女人将银票捡起来翻看,十指纤纤。
「要饭的还要挑食不成?我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同你说话,是看在你生了宋晋一场的分上。」
「我阿爹胆小如鼠,旁人给他银钱他也没胆子收,家中那许多说不出来路的银钱何处来的?想必你比我阿爹更清楚。」
「你说老天爷给你美貌同胆量的时候,怎生没多分点给你那脑子?我阿爹一个五品散官,给他银子有何用?他能给人家什么?」
「他们是想着害宋晋呢!若不是陛下信他,他这官还做不做得?」
「你既不教他养他,日后也别害他,出去万不要提你是他娘。」
我喝了口茶,慢悠悠说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叫我儿不认我了不成?」她一拍桌子,看着我呵斥道。
即便是个美人儿,可柳眉倒竖,生出横肉来,也就不美了。
「你不知我是什么东西吗?我是宋大人还在时就给宋晋定下的媳妇儿。」
「旁人知不知晓你同我阿爹原本是什么关系?你猜陛下为何后来同意我同宋晋的婚事了?一是惜才,另一个是可怜我同宋晋,竟然遇上了你们这样一对没皮没脸的父母。」
陛下要给宋晋赐婚,宋晋不愿意,说已有了婚约。
陛下自不信他,他才将我同他自幼就有婚约的事情讲了。
这就是他那已定亲了的传言的出处。
他们看着我,并不羞愤,只满脸惊恐,约莫是没想过陛下竟会知晓那些旧事吧?
那一千两银票终究还是拿走了。
八月我如愿嫁给了宋晋。
又将阿公接进了我家,宋晋依旧忙得脚不沾地,我一年中总有两三个月待在关外。
我的人生已太过圆满,圆满得我有时不知所措。
即便不知所措,可我依旧这样执着地坚守着。
其实一直守护着不曾放手的人是不善言辞的宋晋,若不是他,早没了今日的我们。
他同我说过,不要轻言放弃,峰回路转处,总有想象不到的惊喜在等着。
他说若这都是命中注定,他便信命。
我不信命,可我信他。
番外
我记性极好,可总记不全幼时的事儿。
只一件事情清清楚楚,有一日父亲外出归了家,说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他那日喝了酒,脸颊还泛着红,可极欢快。
「闻声那小人儿,日后定然了不得,我儿娶了她,有大福气。」
我将这句话记了许多许多年,后来父亲没了,母亲要嫁到闻家,我心中诸多不耻。
最遗憾的,便是不能再娶那个父亲说娶了就有大福气的小人儿了。
这种遗憾贯穿了长长的好些年,从我见她的第一眼开始。
那是母亲嫁进闻家的第二日,舅父将我送到了棠花巷子。
闻家是极简单的门厅,我跨过门槛,那个小人儿就站在刻着大福字的照壁下。
我知她比我小四岁,已然十二了。
她穿着一条海棠红的裙子,配的是品绿的衫子,齐眉薄薄一层黑发,脸颊饱满莹润。
她呆呆看着我,许久后竟像模像样地咂巴了一下嘴,冲着我笑了。
有人天生就适合笑,比方她,笑时更显得唇红齿白来。
她生得比平常女孩高些好看些,或许是我的私心吧!
要么就是我见识的女孩儿委实太少了些,只她,看着我时坦坦荡荡,既不扭捏,也不刻意拿腔拿调。
我自幼不善言辞,更不知该如何同旁人打交道。
唯一比旁人强些的,便只有读书。
我在闻家很好,她父亲已被我母亲迷了眼,对我谈不上好,可也不苛待责备。
家里的老阿公阿婆待我慈爱有加,闻声嘛!她话好多。
我从不曾见过像她那样爱说话且精力旺盛的姑娘了,每每下了学归家,总见不到她。
去阿公阿婆处问安,阿公便同阿婆抱怨,她折了花,踩了草,或又想出新吃食了,差点将厨房都烧了等等。
一个人也可以过得这样有趣,我是有些羡慕她的。
她甚少安静,除非闯了祸事出来。
后来阿婆去了,她管起了家。
我深知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生所求,便是嫁个有身份又有钱财的人,可惜,前后嫁了两次,皆不能叫她如愿。
她只管花用,只管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其余皆不在她心上。
冬日的枇杷膏,衣服鞋子,出门的花用,都是家里的小姑娘给我备的。
可见她虽话多,但心思细腻,虽极不喜我母亲,却从不曾将情绪转移到我身上。
她极好极好,有多好呢?
厨房给我母亲熬了鸡汤,她都不舍得喝一口,一人半碗,分给了我同阿公。
她的斗篷已短了半截,却拿出阿婆给她的嫁妆皮子给我缝了一件大裘。
她坐在昏黄的烛火里瞅着我,问我何时能娶妻?
问她何时能长大?
我不愿意答她,她不知,她本该就是我的妻,在我知道她时,她就是同我定过亲的人了。
我的人生太过匮乏贫瘠,她出现得恰恰好,让这片贫瘠的土地长出了草,也开出了花儿。
我是个冷情冷性的人,不知为何,只要想起她,胸口便一团温热。
她是有这种魔力的,只她自己不知晓,她身上总有一种盎然生机,让人忍不住去看,去追。
在她不在的许多岁月里,我总是在想,如果从不曾出现过她,现如今的我,还会觉得生活无趣吗?
一个从不曾体味过有趣的人,自不会知晓无趣是什么。
后来啊后来,后来有过许许多多要同我认识的姑娘。
她们出身或者很好,生得或许好看,也有爱笑的开朗的。
可我再不能对着她们笑了,我的心里眼里,只有我的姑娘。
她原本就是我的姑娘!
只是离家出走了,既是离家出走了,总有回来的一日。
我一无所有,也从没想过非要得到什么。
她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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