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这下,不等沈迦说话,沈惜就已经冲过来抱住了她的手臂,“我带你做,我最喜欢做灯了。”
身后,沈迦似乎跟司君说了句什么,但沈惜说话实在太急,让骆雪根本听不清除她以外的声音。她被沈惜拖到客厅中央的长桌前坐下,沈惜挥了挥手,一大堆材料便从柜子里、墙壁上飞了过来,整整齐齐地落在了桌子上。骆雪微微侧了下身,留意司君的动静,看见他被沈迦拉到边上的吧台,应该是打算喝两杯。
也不知道是有所感知还是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默契,坐在吧台前的人也回了下头,刚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司君朝她扬了下头,示意她安心做灯就好。
“你有想做的样子吗?”沈惜问完,给骆雪推荐了几个她认为好看的款式。骆雪挨个瞧过去,发现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思考之后,她说:“想做个雪花的。”
青色的焰火配白色的雪花,应该会很好看。
不知为什么,骆雪说出这句话后,无论是正在给她介绍款式的沈惜,还是正与司君闲聊的沈迦,不约而同地都停了下来。
“雪花……”沈迦笑得意味不明,看向司君,“倒是没人做过。”
司君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随后将原本扶在杯壁上的食指抬起来一些,警告似地指了指沈迦:“喜欢就做。”
做玄烛灯的过程,让骆雪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儿时的手工课。虽然沈惜看上去只是个小女孩,但指导起制作来一点都不含糊,每一步都讲得很清楚,还会先提示骆雪哪里容易出问题。因为雪花的枝丫很多,制作起来并不容易,在制作过程已经算非常顺利的情况下,骆雪也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才把灯做好。
期间,骆雪偶尔能听见司君和沈迦的对话,他们聊的似乎都是一些世界形势,很多名词骆雪都听不太懂,便也没在意。但沈迦曾莫名问了司君一句“找到了么”,司君没回话,沈迦隔了很久笑了一声,又问,“你真的有在找吗”。
这次司君回了,骆雪听到他用自然的语气说,有啊。
“好啦,最后一步就是把玄烛放进去了。”沈惜拍了下手,高兴地说。
见骆雪身上并没有带着玄烛,沈惜便理所应当地认为司君还没给骆雪,她转身朝司君喊了一句,骆雪赶紧把玄烛弄出来,说:“在我这里。”
“啊,”沈惜闻言回头,瞧见骆雪手里的玄烛,愣了愣,“青色?”
她看了看骆雪,又猛地回头看向司君。
连沈迦也意外地看向这边。
“司君,你把你的玄烛给了骆雪?”
沈惜的问话里有太多的不可置信,仔细听,还带着一丝慌张。
但司君却回得波澜不惊,和方才回答沈迦时差不多:“嗯,不然呢?”
“可以申请临时的玄烛啊?”
司君抬手,将杯子和沈迦碰了一下:“麻烦。”
他将杯子里的酒饮尽,便起身,拍了拍沈迦的肩:“酒不错。”
沈迦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司君走向骆雪,面上却已经没了刚才轻松调笑的样子。
司君拉开骆雪旁边的椅子坐下,然后忽然用伸出手,抓住了骆雪的手腕。这样近的距离下,骆雪才发现司君的脸有些泛红,眼底也有着氤氲的雾气,看上去像是有些醉了。
站在一旁的沈惜刚醒过神,置气般叫了司君一声:“司君,你怎么能让别人碰你的玄烛呢?”
司君没答话,而是用不大的力道将骆雪托着玄烛的那只手拽过来。他将青色的玄烛取过,然后亲手放到那盏雪花灯笼里,说:“骆雪可以。”
青色的光透过白色的花草纸散出来,原本清冷的光像混入了阳光。司君不知在想什么,将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下巴贴了上去。
那一刻,骆雪觉得自己像是入了魔,面前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这么看着雪花灯笼发呆,她却觉得他很温柔,又很孤独。
沈惜还要说什么,但被随后过来的沈迦沉着声音打断:“去给骆雪小姐找个赠品。”
沈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对骆雪有些不尊敬,赶紧应了一声,小跑着走了。
“骆雪小姐,别介意,只是玄烛这东西,一般都不允许外借给别人,所以小惜一时着急,说错了话。”
骆雪点了点头,告诉他没关系,心里却觉得他解释的原因和沈惜的那句质问仍然有些对不上。但她和沈迦只是刚刚认识,也不便多问。所以她只是看了看一旁仍在看着灯笼发呆的人,问沈迦:“他喝醉了吗?”
“不算醉,但也不是很清醒。”沈迦笑着摇头,“他这酒量,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你们今天怕是走不了了,即便是妖怪世界,也是不可以醉酒驾车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楼上有空的客房,我给你们安排两间,你休息一会儿。虽然他应该不会睡觉,但如果能躺一会儿,也会醒得比较快。”
在这里,骆雪不好自己做决定,便碰了碰司君,问:“我们今晚睡在这里吗?”
司君的意识的确还算清醒,只是反应有点慢,骆雪问完,等了好几秒,司君才点点头说:“嗯。”
沈迦于是扬声要沈惜给准备两个房间。
司君这次却很快说:“一间。”
沈迦愣了愣:“嗯?”
“准备一间,”司君缓缓说,“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不是绝对的安全,所以,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他提起那盏灯,起身,拉着骆雪要往楼梯那里走。
骆雪听见身后的沈迦有些无语地抱怨道,拜托,你都把你的玄烛给她了,她还能有什么危险啊?
走在前面的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楼梯很长,骆雪抬头去望,一眼竟看不到尽头。许是年代久远,接近于黑色的木质地板已经有些松软,随着他们的脚步发出细微的声响。壁灯昏黄,如同暮鼓晨钟般让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他们就这么一直朝上走,谁也没说话。走到半途,司君突然回头看了看她。
骆雪这才问:“怎么了?”
司君动了动眼睛,似乎是很艰难地才才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看向两人的中间。
“没事,看看你在不在。”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骆雪觉得司君像是清醒的,又不像是完全清醒。他没再说别的,继续提着灯往上走,骆雪则是长久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时她以为司君是醉了,可后来的某一天,他抱着她入睡,晚上数次醒来,每一次都要叫一声她的名字,骆雪才知道,他不是醉,只是因为有时心中的牵挂,比肢体的感知来得还要更快一些。
第13章
是波光
在沈惜的指引下,两人进了屋。
“这间屋子是以前司君偶尔留宿时会住的,没让其他人睡过,”沈惜指了指一旁,“虽然房间不大,但有独立的洗漱间,你如果需要……”
说到一半,沈惜忽然停住,顺着她的视线,骆雪看到自己与司君握在一起的手。骆雪这才意识到他们这样的行为似乎不太妥当,便用了些力气,将手抽了出来。
司君慢半拍地看向已经空了的掌心,迟迟没有抬起头,好像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需要什么?”骆雪轻声提醒还在发呆的人。
沈惜看向她,咬了下嘴唇,又不大自然地将视线挪到洗漱间那边:“啊……需要洗漱用品的话,里面有。”
“好。”
骆雪应完,礼貌道谢。
屋子里有花香,很怡人,但稍微有些闷。沈惜离开后,骆雪走到那扇巨大的木质窗户前,想要将窗户打开。
可不知是窗户太沉,还是年代太久,握着把手,骆雪用了几次力,窗户都纹丝未动。她正要用另一只手帮忙,有人从背后靠了上来,随后,一只手盖住她的手,不过瞬间,窗户便被利落地推开。
灌进来的夜风是凉的,身边却仍有暖意。
骆雪缩回手,因为被司君挡着,她没有立刻离开窗边,而是抬着脑袋去看他。司君也静静地回视她,如同无声交流,谁都没着急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任由夜风吹了一会儿,司君才问她:“有酒味吗?”
骆雪摇摇头。
其实有一点,但还好,并不让人讨厌。
“嗯。”这一声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还带着体温一般,“那就好。”
喝了酒的司君和平时不大一样,说话的声音变得很轻,性子好像也跟着软了下来。在骆雪的视角下,能清楚地看到他脖颈皮肤下青色的脉络,以及说话时滚动的喉结。脆弱的地方似乎总是有着更强的吸引力。
过了片刻,司君转了身,将后背倚在墙上,不知有意无意,他的身子总朝骆雪这边歪着一点。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骆雪微微拧了下眉,心想这问题的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做玄烛灯。”
司君摇摇头:“继续猜。”
骆雪恍然大悟:“你想喝酒了。”
也是,司君这段时间不是在工作就是陪自己待着,生活确实无聊了些,自己又不喝酒,也不能陪他小酌一杯。
司君笑起来:“怎么会?不对。”
骆雪这下没了思路。
司君指指窗外:“你看看外面。”
窗外,漆黑的背景下有点点飞舞的光,骆雪将身子探出去一点,仔细辨认后,不太肯定地问:“那是萤火虫吗?”
司君没朝外看,便答:“嗯。”
“哇,”看着那些渺小的光点执着地划破那一寸的黑夜,骆雪发出像小孩子一样的感叹,“好漂亮啊,我们的世界里都已经没有萤火虫了。”
不止萤火虫,环境的剧烈变化,加上人类的破坏,很多生物都已经再也看不到了。它们变成相片,变成影像,变成诗歌,最终,变成了人类所构筑的历史长河中,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影子。
司君笑了一声,问:“更漂亮的不是在头顶吗?”
头顶?
由于窗户是向上开的,骆雪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天空的样子。因为司君的话,她才歪着头,朝天上看去。
天上光点万千,浩渺如海。
“那是……星星吗?”骆雪看得有些呆了,“好多啊。”
在人类的世界里,骆雪偶尔也能在天空上看到星星,但数量和光芒总是惨淡,未曾有过这样壮阔的美景。
这次,司君也动了动身子,站到她旁边,和她一起望着外面的星空。
在骆雪以为自己如同废话般的问题不会得到回答时,司君却说:“不是星星,是波光。”
波光?
天上怎么会有波光?
这与骆雪从小到大学到的知识相悖,她一时没有明白:“怎么会是波光?”
“因为天上有一条河啊。”司君笑着说。
听到这话,骆雪已经在想司君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在胡言乱语。可当她认真地观察完星星,再想问司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他还在望着天空出神。
被风吹动的头发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侧脸,可尽管有着这样的遮掩,骆雪还是能将他此刻的神情看得真切。
已经到嘴边的话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一刻,骆雪一下子就相信了司君说的是真的。因为他看向天空时,好像有格外丰沛的感情,如同望着心底长久牵挂的故里,或是深沉爱着的一寸土地。
这让骆雪觉得,那条他们并不知晓的河,应该对司君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那是……什么样的河?”她问。
“冰河,”司君想了想,又说了一次,“是一条冰河,它很清澈,很……宁静。”
说完,他看着骆雪,忽然笑起来:“带你来这,是因为这里是看冰河最漂亮的地方,我希望你到这个世界来,先看到最美的东西。不过这里有玻璃窗挡着,想不想去外面看?”
没做犹豫,骆雪便点头,下一秒,就被司君拥住。没等她反应过来,脚下已经是草地,眼前已经是星空。
司君松开了她,接着后退两步。这样的动作让他和星空渐渐融到一起,如同他正在坠入他所说的那条河。
骆雪不自觉的朝前跟了一步,在意识到自己在做着没什么意义的行为时,才在理智的作用下停下步子。
风在此时变得更大。
“漂亮吗?”
司君的声音被风吹得很散,骆雪仰头,原地转了个圈,也被天上的景色折服。她点点头,继续问:“这真的是波光吗?”
“嗯,你们在人类世界看到的星星也是波光,这两个世界,就是靠着这条冰河分隔开的。”
估计是因为已经知道这世界上有妖怪存在,对于“天上的星星不是星星,而是分隔开两个世界的冰河”这种事,骆雪接受起来竟也没那么困难。
她盯着几颗星星细细观察,时间长了,竟觉得确实很像阳光下湖面波光闪动的样子。
有点浪漫。
她立刻又想,站在这里,隔着那么远窥见这一点波光都已经这么美了,那条冰河得美成什么样子。
于是她蹭了两步到司君旁边,期待地问他:“能去天上看吗?”
司君微微弯腰,凑近她亮亮的眼睛:“想我变成龙带你去。”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的小心思很快被他识破。
骆雪点点头。
她直勾勾地看着司君,让司君早就准备好的拒绝的话语有些讲不出口。骆雪想得没错,天上的冰河的确美得不像样子。司君记得,在很久以前,他经常在冰河上玩,在那里,冰雪闪耀成白昼,河水寂静流动,如同一切浪漫的终点。那是一个可以让时间的概念都不复存在的地方,每每到那,他都能在干净清澈的气息里获得平静。
时间过去很久了,而他也是真的想念那一片冰河。
久久没有等到回应,骆雪又轻声问:“可以吗?”
司君这才看着她,露出一个有些苦恼的笑:“不行了,喝醉了。”
“喝醉了就变不成龙了吗?”
“嗯,不能酒后飞行。”
他这话说得像开玩笑,骆雪难辨真假。她应了一声,心里却感到很遗憾。
在外面待的时间有点久,回来房间时已经很晚了。不知是因为换了世界,还是刚才看到的冰河太美,骆雪有些失眠,尝试各种入睡方法后无果,索性趴到床边,拨开了围帐。
“司君。”
她叫了一声躺在沙发上的人,想要再问问她关于冰河,关于两个世界的事情。
原本以为他肯定醒着,可等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
隔着散落的月光,她能看到他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身体。
睡着了?
重新躺回床上,骆雪侧身望着窗外,又重新念起刚才的事情。方才的遗憾感还在,可她现在才突然领悟到,其实她遗憾的不只是没办法去看冰河,她还想看看司君变成龙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司君醒来后,望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神。他在脑海里反复确认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坐直身体时,脸上有不自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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