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跟着,一路上连呼吸都轻微屏住。
那张哥所说的应该是实话,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她们都没有遇上一个巡逻的侍卫。
宁泠心里暗喜,她没有像秋月一般携带包裹,只是将自己仅有的几两碎银都贴身藏好。
半个时辰后,她跟着秋月顺利地穿过东南处的园子。
听闻东南院子是准备给裴铉妾室所居住的地方,但因着他脾气暴躁,心狠毒辣,所以迟迟没有定下亲事。大户人家向来是有了正妻,才会置办妾室。
眼下无人,两人行进的速度就快了些。
亥时的天气转凉,带着降下的甘露,沾湿了两人的衣角。
两人都是干普通杂活的女子,体力自然比不上男子,又是提心吊胆地走了一路。
心神体力都消耗巨大,衣裳都被汗水浸湿。
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袭来,两人都忍不住浑身一颤。
越是离东南角门越近,两人越是紧张。
东南角门
是平时仆妇丫鬟们出门的地方,守卫也是最宽松的。
秋月躲在一处绿油油的灌木丛中观察,角门处只有两个男子守卫。
其中一个还打着瞌睡,另外一个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
秋月也小心翼翼地四处环视,她在寻找张远的身影,他们可是商量好了的。
她的脑袋四处转动时,身子也跟随着微动,肩膀上挎着的素色包裹挂在灌木枝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灌木丛也跟着颤抖。
“是谁?”正观察周围的侍卫立刻发现了异常。
这声惊呼立刻吓醒了正打盹的侍卫,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躲在灌木后的秋月闻声吓得浑身僵硬,挂在树枝上的包裹也不敢取下,额间冷汗狂流。
远远跟在身后宁泠自然也看见了,她瘦小的身影被树木掩盖。
“那里有人?”打盹的守卫不满嘟囔道。
“我刚才明明就看见了,那灌木丛在动!”李守卫眼睛紧紧地盯着刚才有异常的地方,“后面肯定藏了什么。”
偷懒的守卫懒得多管,摆摆手敷衍道:“你想多了,这里靠近厨房,猫狗耗子闹出点动静太正常了。”
李守卫不依不饶:“我去看看。”
他手里紧紧捏着把红枪,金属锋利的枪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锐利光芒。
他斜刺着红枪,踩着步子,一步步像是在秋月的心脏上踏步般走来。
他每靠近一步,秋月的神色就越紧张。
再有几步,他就能够绕过灌木丛发现她了,秋月忍不住全身打颤,吓得眼泪流出。
忽然,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李大哥,你这是在忙什么了?”
秋月与宁泠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宁泠又发现这不是那张哥的声音。
李守卫端正身姿,看着身后之后,声音诧异:“老周?你怎么在这里。”
都是一个王府的侍卫,巡逻和侍卫都是轮流值班,两人还算相熟。
“嗨,我这不刚刚巡逻完了,想着咱们哥俩许久未见了,顺路就来打个招呼。”老周说话间还掂了掂手里的食盒。
打盹的守卫立马嗅了嗅鼻子:“带的什么好东西?”
“是烧鸡,今日专门让人从外面捎进来的。”老周打开食盒,一直金灿灿的烧鸡摆放在白瓷盘,洁白的颜色衬得金黄的烧鸡更是诱人。
“再来一壶好酒就好了。”胖胖的守卫凑过来说道。
老周爽朗一笑:“若是不上值,必然要好酒好肉来一顿。今晚你们守夜,哪能喝酒。”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李守卫的戒心,刚刚他还怀疑他不会趁机灌酒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胖胖的守卫接过食盒:“老李还不来,我可不给你剩啊。”
他大嗓子一喊,李守卫也忘了眼前的事情,连忙收好红枪折身而返回。
三人去了上值休息的小屋休息,里面传来几人谈笑的声音。
秋月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将挂在树枝上的包裹取下。
接着弓着身子偷偷打量,发现房门紧闭但没有上锁,只要过去推开角门出去,便自由了。
躲在后面的宁泠却是眉头紧蹙,不对!
那日商量好来的人明明是张哥,难道他是被事情耽搁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而且小角门竟然没有上锁,还是如此懒散的两人守卫。
以前她特意打探过消息,晚上各个能够出入的大门都要落锁。
若是夜里有急事要出去,需要管家的对牌才能放行,况且今夜一路上都太顺利了
张哥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个小小侍卫,真的有如此权力?
秋月显然没有这么多顾虑,看见他们宽大的身影挡在窗户上时,直接拿好包裹,快速冲到角门前,推门跑了出去。
宁泠内心紧张,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又有所顾虑,不知为何是好。
她焦急地做决定,不过三个呼吸之间。
啪、啪、啪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响亮的鼓掌声,众人都呆呆愣了一下。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真是好极了。”
三人闻声立马从休息的小屋冲出来,又听见东南小角门砰地一声巨响,角门直接被人从外一脚踹开,门板四分五裂,声势骇人。
只见为首一男子身着暗红色圆领长袍,身量欣长,通身贵气逼人,面相英俊,颇有几分桀骜不驯。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侍卫,手持一把大刀,气势凌厉,虽然隔着朦胧月色,能够知晓是个武艺高强之人。
他另一只手单手拎着一个女子,似乎是随手拎着一只鸡般简单。
宁泠躲在树后的身影打颤,认出那个被拎着的女子是秋月。
她心跳快速加速,胆战心惊地思考下一步。
“你是谁?”李守卫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但气势明显弱了。
手握大刀的林韦德开口:“混账东西,连侯爷都不认识?”
三人立马颤颤巍巍地跪下行礼,被逮住的秋月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不止。
林韦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直接将秋月重重甩在地方:“你们是如何当值的?有人跑了都不知晓?”
三人面面相觑,李守卫最先反应过来,手指指向老周:“是你与她串通好了的?”
老周一愣,大喊冤屈:“老李,你可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倒啊,我不过好心给你两送了只烧鸡,但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啊。”
裴铉被俩人的大嗓门吵得头疼,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老周正要继续狡辩时,裴铉直接一脚猛踹过来:“真是聒噪。”
男人身形高大,一脚踹出劲道极大,李守卫立刻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剩下来的两个立马犹如小鸡仔一般蜷缩身体,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躲在树后的宁泠瞧见来人如此凶神恶煞,内心备受煎熬。
是速速离开为妙,还是暂时不轻举妄动更为安全呢?
裴铉似是感受到了,他眼皮微抬,一双锐利的眼眸扫视周围。
倏地他轻笑一声,笑声清冽如泉水,悦耳动听。
宁泠却内心犹如打鼓,心脏狂跳不止。刚刚他遥遥环视,似乎有意无意扫过这树木。
接着他那道催人性命的声音响起:“躲在那里偷看好玩吗?”
第3章
宁泠的面色霎时惨白,她被发现了。
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努力平复心绪,安慰自己许是那裴铉使诈唬人。
很快她美好的想法就被打破,男子沉稳有力的脚步响起,声音带着悦耳的笑意:“你既然不愿出来,那本侯爷只能亲自来找你了。”
宁泠头皮发麻,脚步声愈发靠近,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个念头正催促自己主动出去。
她躲在树后深呼一口气,走了出去。
裴铉已是走至郁郁葱葱的大树面前,见一道女子纤细的身影从树后钻出。
淡淡银白光的月色打在女子脸上,一张小小尖尖的瓜子脸,一双杏眼灵气动人,眼含星光。
身上朴素简单,发髻上没有一点首饰,皆由绿色丝绦绑好。
宁泠偷偷观察他,暗红色的长袍,气势不凡。一双上挑的眉眼,似是带着笑意,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暗藏杀意。
身高极高,面容俊美。只是在阴暗的婆娑模糊的树影下,如暗夜修罗要夺人性命。
“小娘子,你躲在树后干什么?”裴铉视线流转在她身上。
尚未嫁人的女子在外被男子称为小娘子,是很普普通通的称呼。
宁泠却是内心不喜,她面上不显,声音惶恐回答:“奴婢是府上的小丫鬟,半夜饿了想去厨房看看有无残羹剩饭,所以才惊扰了主子。”
东南角门靠近厨房,这个回答也算是合情合理。
倒在地上低垂哭泣的秋月,听见熟悉的声音,激动地抬起脑袋。
她这番动作惹得裴铉侧目而视。
裴铉语调上扬:“哦?是吗?”
宁泠正在思考如何回应时,旁边的秋月按奈不住,激动回答:“侯爷,她是与我同住的丫鬟。”
引得裴铉一双如鹰摄人的眼眸又盯着宁泠,由不得她多加思考。
她斩钉截铁回答:“对。奴婢的确与秋月同住,但奴婢真的只是想找点吃食。”
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说谎话半点也不脸红。引得裴铉轻笑出声。
林围德浑厚
的声音响起:“主子,这些人如何处理?”
“将人都带回争晖院。”
院外夜色漆黑,院内烛火明亮。
院内的人都整整齐齐候在院子内等待,一把紫檀木椅子搬至门口。
院子内的四处角落还放置着几个冰盆,冰盆内正冒着丝丝凉雾,院内似是将外面的炎热都隔绝开。
裴铉稳稳坐在上方紫檀木掉木靠椅上,宽肩随意地倚靠往后,一双笔直的长腿肆意摆放。林韦德抱着刀守在他身旁,一位容颜姣好的侍女也候在一旁。
宁泠几人跪在他下方处,其中老周被踹了一脚后,被人直接拖了过来,气息奄奄倒在地上,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状态。
秋月一张脸早已哭得稀里哗啦,满是泪痕。
“去,查查她的包袱。”裴铉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
林韦德立马走来,一把夺过秋月的手腕处挂着的包裹。
他当着众人的面,蹲下打开包袱在里面挑挑拣拣。包袱内大多是些值钱点的首饰之类,只有那封信十分出挑。
宁泠瞧见不知为何猛地心惊肉跳。
林韦德捡起那封信,起身双手递给裴铉。
他那双如上好白玉的手接过信封,直接拆开,一目十行地向下阅读。
跪在下方的宁泠偷偷打量他的神情,见他似是就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眉眼微挑。
剑眉俊美,风流一挑,可宁泠察觉到了危险。
裴铉嗤笑一声,将信揉成一团,砸在秋月额前:“你可认得写得什么?”
纸团从秋月的额间弹落在地面,她慌慌张张地张嘴:“侯爷,奴婢不识字。”
宁泠跪在她身旁,盯着地上的纸团,只能窥得少数几个字。
文、王、邓等等几个竟都是姓名,其中还有他们王管家的名字。
因着是当初他将宁泠买进府的,所以知晓他的名字。这那里是一封寻常的家书啊,明明是一道催命符。上面估计详细地写了裴铉每日见了何人,何时出府归来等等。
“既是不识字,作甚带着它?”裴铉的审问继续咄咄逼人。
秋月慌了神,结结巴巴回答:“奴婢只是想给家里人带封信问好。”
眼下她已是遭了祸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张哥再牵连进来了。
“真是谎话连篇,你都不认字,你家里人又岂会识字。再说都私自逃跑了,何事不能与家人当面说。你若是主动交代清楚,本侯便饶你一命。”裴铉不急不躁地接过一盏茶。
秋月已是被吓傻了魂,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又低垂着脑袋:“奴婢被猪心蒙了心,真的只是想回家看看。”
说完话后,她终于忍不住,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坐在上首的裴铉,面色不耐烦,眼眸幽深,狠辣之色愈显。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对着身旁的林韦德,声线低沉:“撬开她的嘴,我要听实话。”
“是。”林韦德将大刀背会宽阔的背上,单手将秋月拎起,下面早已有人将行刑的木板准备好。
他将秋月直接拖至木板上,秋月一路上疯狂地挣扎,叫唤求饶。
裴铉的亲卫上前用绳子将秋月绑好,旁边面色凶煞的两人举着两指厚,女子腰粗般的红木板子。
“可有什么想说的?”林韦德沉闷的声音问道。
如今的秋月连挣扎的机会都没了,如同过年时即将被宰杀的猪,她恐慌地求饶:“侯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当逃奴了!”
宁泠回头看了眼如案板上鱼的秋月,内心不安。不知裴铉又会怎么处理自己?
她只能希望秋月挨了几板子后,就能主动供出张哥,而不是负隅顽抗,丢了小命。
“你可比她要聪明的多。”裴铉忽地意味深长说道。
宁泠有点没头没脑,但还是硬着头皮求饶:“奴婢深知晚上乱跑坏了规矩,请求主子从轻处罚。”
好一个避重就轻,比那秋月识时务多了。
先前一句饿了一口咬死,如今见了刑罚便卖乖求饶了。
他打量了眼宁泠藏绿色地长裙,衣裙半旧,但穿在她身上,却衬得肌肤赛雪,一截柳腰,他一手便可握住。
他把玩着掌心浅绿色描花的茶蛊:“你叫什么名字?在府上何处当值?”
身后秋月受杖责地声音传来,厚厚的一板子下来只发出点闷响,以及秋月的凄惨的叫声。
宁泠面色惨白如纸,声音虚弱回答:“奴婢名为宁泠,在花园后面负责洒扫。”
秋月尖锐的惨叫声连连,满院子上方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裴铉不满地瞥了一眼,林韦德立马让人用麻布堵了秋月的嘴。
炎炎六月的夏天,四处角落的冰气却顺着地面,爬上宁泠的小腿,直直窜到她的心里。
在此刻她与秋月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人,他们只是主人的附属,是被生杀予夺,任意对待的奴隶。
“宁宁?”秋月尖锐的惨叫掩盖了宁泠的回答,裴铉喃喃低念。
“是泠,湘君泠泠水,泛舟逍遥游。”宁泠忍不住纠正读音。
裴铉多瞥了她两眼,明明已经害怕到身体颤抖,额间冒出冷汗,却还要犟脾气地纠正。
可见是个牛脾气,犟得很。
纤细单薄的身影笔直的跪着,背脊挺拔不肯弯曲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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