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祁章有些担忧:“田叔,我姐姐手刃皮健,虽说报了仇,可是皮家毕竟在同安根深势大。他们会不会以后借机报复呢?”
提到这个,田大有其实也有一样的担忧。皮家世居此地,现在同安人都觉得祁氏为父报仇乃是大孝,可是田大有心里清楚人心易变啊,等过些时日皮家真的落败,会不会有人说祁家做得太过呢。还有,皮家两房加在一起还有好几个孩子呢,万一他们其中一个将来长大也想报复怎么办?
这冤冤相报,还有个完吗?想到这里,田大有又觉得,何必拘泥什么故地呢。还不如两个孩子就长居燕州算了,也好有个安宁。
祁章看着田大有皱着眉不说话,心里忐忑,小声问道:“田叔?您这是想起什么了。”
外面秦娘子就进来道:“你田叔不知道又想什么呢,别管他。倒是你,一会等大娘也回来,看看这几件新衣裳,到时候好穿呢。”
“那麻烦您了,秦姨,”祁章笑的很乖巧。旁边田大有这会也回过神来,含笑看着他们:“不麻烦,别再田叔这里客气嘛。”
曹鲲所说不错,就在中秋节之前,朝廷的表彰到达了同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段即将落幕
☆、表彰、透底
直到很多年之后,祁章都觉得祁家、或者说他姐姐的真正崛起从永安六年开始,面临的更大的风风雨雨也从永安六年开始。
当然,此时只有十五岁的祁章还想不到那么多,他所作的只是看着姐姐接到表彰,而自己哭的乱七八糟。还被田叔扶着对姐姐说想要给父亲去上坟,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告诉他们自己姐弟现在活得好好的,以后祁家会越来越好的。
他抽抽噎噎的说这也是光宗耀祖了。
祁霞没有哭,只是红着眼圈看着弟弟的又哭又笑,揽着弟弟的肩膀安慰他,答应他去给父亲上坟扫墓。听见光宗耀祖四个字,也只是忍不住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弟弟的发髻,温言安慰他:“阿章,明天清早咱们就去告慰祖父母和阿爹的在天之灵。现在先收收眼泪,啊。”说着替祁章擦了擦眼泪。
又嘱咐他收拾干净自己以后,记得出来和自己一起谢过知府虞俊和御史曹鲲。
对于虞俊来说自己当知府的时候,治下出现如此孝烈之女,这实在是一件好事。而能发现此女,那也是虞知府清明治下,体察下情所致。曹鲲岂能猜不到虞俊所想,他心中暗笑这位知府人不坏,也不能说特别好名,就是太盼着能当一个好官了。
不过曹鲲自己,心里也是挺高兴的,否则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朝廷表彰到达的同时,他也收到了周国公纪权的书信,夏国公宰相殷轩,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处置罗才了。据信中说,罗才能不能保命都很难说,罗器正想方设法的和殷轩谈条件。和在暗地里和纪权、俞师厚递了话,希望他们可以出言保住罗才一条性命。
大梁律,官员做了冤假错案,最高处死的例子不是没有过。曹鲲心道这事若是放在从前,也不止于此。可惜,罗才这个人够倒霉的,能不能求生,就要看罗器肯不肯放弃郴王了。
曹鲲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心中却在想罗器他到底会不会放弃郴王呢?而且这次罗家栽了,曹鲲自己恐怕也不会在同安久待,将要回京了吧。
原本今日主角是祁氏女,可是知府和巡按御史都在场,自然就以他们二位为主了。然而自打虞俊到任直至今日,属下等人对他都是敬畏有加不敢造次,对于巡按御史就更加的恭敬为上了。二人就坐在首座上互相低声说了几句之后,接受了祁氏姐弟的拜谢,宣布了朝廷的表彰,交回了祁家的一些产业,放在罗才名下的几间铺子。又慰勉祁氏几句,说了些关于世道人心,当以忠孝为先的话之后,也就双双离开了。
二人既走,自然也带走了一帮子的随人、属下。而留下来的,不是和祁家有旧,就是在这场官司中出了大力的那些人。祁霞就让弟弟祁章留在前面招呼客人,自己进了后堂。
钱朴、樊路不用说,皮高因为有功也没有受多大的牵连,这会正围着祁章转来转去。让人没想到的是陈有信也来了,这位陈氏的家长目下正在后堂在田大有跟前面见祁霞。
“……唉,当年我与令尊也是旧友,”陈有信难免回想起当年:“不过后来我奉父命去了东南。等到回来的时候……”
“我记着您呢,陈叔叔。”祁霞低头行礼:“家父当年常和您在一起,后来小弟出世,您还来喝过满月酒。”
“是啊,这么多年了。”陈有信看着祁霞:“我今日来,一是看看你们姐弟。二是,有件事情总要当面交代,否则我心中不安。”
祁霞和田大有有些好奇,多年不往来,不知陈有信有什么事情需要向祁霞交代。
陈有信没有迟疑:“是我家大娘的婚事,之前定了皮家的皮慎。原本我见过这孩子,性格稳重也不浮躁,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可是出了这件事,我才知道皮家肯定和当年事有脱不开的关系。
然后我就打了退堂鼓,想退了这门亲事。这次皮家说要分家,皮慎来找我,说家中分家之后想要搬离同安,若是陈家不愿意女儿远嫁,可以退婚。”
祁霞和田大有对视一眼,祁霞就道:“我是晚辈,这是原不该我多嘴。可是您今天既然提起,晚辈就说一句,我父亲的事情我去讨个公道,皮家认命也好,想在讨回来也罢,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至于婚事,皮家如今的境况,您的千金下嫁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田大有也在旁说道,正是如此以后祁章若是回来,相处起来岂不是别扭。
陈有信连道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答应了皮慎,而皮慎答应了退婚。说罢自失的笑笑,突然问道祁章说亲了没有。
祁霞一愣:“啊,这个,是这样的陈叔叔。小弟他当年由母亲和外祖做主,已经和表妹订亲了。”
“哦,原来如此。”陈有信显着有些失望,他心里有点小心思,方才已经见过祁章也是相貌齐整、举止有礼,家中又只有姐姐,而这位大娘虽然显着刚硬些,可是这段时日听说下来就知道是个讲道理有主见的人。虽说祁家只有姐弟,显着人口单薄,可是毕竟还有可靠的外家,仔细想想的话也算是良配。
不过他稍稍想想也就知道了为什么祁祥的妻子当年要急急的令儿子与表妹订亲,陈有信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既然话说透了,陈有信也就转移话题问起了姐弟二人是打算留在同安重整家业,还是先回外家。祁霞有点无奈,不止一个人来问过她了,还都是真关心。
“恐怕要先回同安的,这边还是田叔做主,还请您方便的时候看顾一二。”
陈有信立刻表态,这是应当的。还要田大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万勿客气。
外面人已经陆续落座,这才请陈有信也到外面入席。而祁霞以不宜露面为由,让弟弟祁章好生跟着田大有认识一下在座的祁家曾经的故旧,和同安城里有名的商人们。又嘱咐他一定要当众给樊路钱朴他们斟酒道谢,说祁家感念他们的恩情。
崔捷在内室笑道:“你倒是省心,都放手给令弟了。”
“我的弟弟我知道,况且他将来势必要回到同安。”祁霞看着崔捷,她一脸懵懂很有意思。
其实崔捷不笨,可是她毕竟没多少亲人,这之间一些微妙的关系就不太明白了。比如祁霞已经有五个刘家的表弟妹了,如今看在外婆舅舅们的份上,他们姐弟有分子有分红。可是将来祁章和表妹刘佩成婚,难道还在刘家这样寄人篱下?还是说拿着刘家的钱财重兴祁家呢?
都不妥当,而且新化太小了。舅舅们再乐意扶持外甥,大表弟刘兴和祁章的年纪也相仿。地方就那么大,产业就那么多,给了这个,那个就要少一点。祁章如果在同安能够安稳下来,将来也可以避免尴尬甚至于冲突。
想到这里,祁霞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在同安呆待得更久一点,可是……她看着含笑相对的崔捷。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崔姐姐?”
崔捷一抖,平时祁霞可不这么叫她,她狐疑的看着祁霞:“你这是怎么了?要感谢我千里迢迢护送你了,还是要谢谢我鞍前马后保护你啦?嘿嘿,那我提前说,咱们朋友,那就不用谢。”
没想到祁霞停了一会,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就说了一句话:“我是想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燕州。”
“啊?这个啊。”崔捷在同安有些乐不思蜀,尤其现在祁霞平安无事。有时间经常带她出去走走,江南好风光啊,比燕州好多了。何况燕州方面还没有给她消息,她踌躇一下说自己没收到燕州的信件,然而无论如何,她自己在重阳之前都要回到燕州。
祁霞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打算快过年的时候再回燕州。然后让弟弟祁章留下,多熟悉一下同安的人和事。
崔捷明白了,祁霞这是既不想她一个人回燕州,又担心她有什么事情需要马上走。她笑着说:“如果燕州那边没有特别的消息,我就尽量和你一道回去。不过,倘若有燕州战事的消息,你打算?”
“那我自然也要回去的,毕竟我答应明旌了。回去之后我们就订亲,”祁霞许是心事都放下了,提到这个有些耳热:“所以我才更要阿章先留下,明年回去。毕竟他还小,和表妹的亲事也还不着急。正该多学习一些打理家业才好。”
崔捷正点头称是,外面秦娘子进来了:“你们两个怎么躲在这。特别是大娘,你才是今日的主角啊。”
祁霞就懒懒的靠在了竹枕上:“秦姨快坐,您看我不是出去受了表彰,谢过了府尊和御史嘛。如今外头不是樊先生、钱郎他们,就是当年祁家的故旧,父亲的旧交,让阿章去才更好。”
秦娘子只能笑道:“惫懒,不过也是。大郎过去,让他们瞧瞧除了你,祁家小郎君也是一表人才,行事妥帖。以后对待祁家,也会更重视一些。人生在世,想要让人尊重,就要摆出尊重的样子。”
崔捷抚掌大笑:“秦姨说的精辟,您啊,才是女才子呢。”没想到,秦娘子听了这话,反而自嘲的一笑,叹气不语。
☆、成婚
崔捷小心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秦娘子看着两个女孩子,无奈的笑着:“什么才女,唉。我这样的人,提到才华二字,都是辱没。”
祁霞和崔捷对视一眼,看秦娘子一脸的痛苦怅惘,也没敢再问下去。还是祁霞赶紧转移话题:“秦姨,咱们也去用饭吧。您不是说外面他们喝酒,正好给我和阿捷做点好吃的吗?”
秦娘子也打起精神,一脸笑容:“那是,他们男人在外头喝酒,我还告诉你田叔看着点大郎。秦姨正好做你们准备如今正新鲜的吃食。”
崔捷一脸好奇:“是什么啊?之前没吃过吗?”
秦娘子招招手,叫两个人和她一道去了厨房外的一间屋子里。厨下人都被打放到了大厨房去为外面的宴席忙活,秦娘子就一边亲手将东西端上来,一边笑道:“这会吃这个,正是新鲜的时候。”
二人抻头一看,两个大海碗一个是满满的一碗虾子,看上去晶莹透明;另一个大海碗里装着满满的发白的肉色块状物和豆腐。祁霞知道这是什么,崔捷却觉得新鲜:“秦姨,这个是什么啊?这个虾,怎么是这种颜色的?”
秦娘子递过筷子:“先尝尝啊,别害怕啊。”
崔捷结果筷子,看了眼祁霞,发现祁霞在偷笑。她就道:“一个虾而已,我还会怕?”她伸筷子就去夹虾子,没想到筷子一碰上,那虾居然跳了一下。
“哎!”崔捷手一抖,没夹起来。她愣在那里看着这个虾,努力保持平静的转头问:“这东西怎么还会动呢?”
祁霞坐在椅子上笑的捂肚子,秦娘子捂着嘴,眼睛笑成了弯月。崔捷在一旁看见那双眼睛,都忘记了活虾,多美的一双眼睛啊。
祁霞喘匀气才道:“这是江南名吃,醉虾啊。”
“那、那个是什么?”崔捷指着另一碗。
秦娘子笑道:“这是蚌肉。醉虾是生吃,蚌肉是配着豆腐一起煮的。醉虾吃个鲜,煮蚌肉吃个嫩。慢点夹,大娘也动手,快尝尝。”
祁霞提起筷子,蚌肉豆腐煮的热气腾腾,她夹起一块豆腐慢慢吃下去。闭着眼睛感受鲜嫩的口感,好吃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像一下时光倒流十年,正赶上吃河鲜的时节,自己带着弟弟躲在厨房边上,母亲在指点下人。转头看见两个孩子,总会弄点东西填他们的嘴。
崔捷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不死心的坚持自己夹了一次醉虾。好不容易放进碗里,却不知如何下口,秦娘子笑看崔捷,指点她如何剥皮,然后把凉凉的虾肉放进嘴里。
“嗯,很鲜。”崔捷自己品味一下:“还有点甜味。”
秦娘子笑着告诉崔捷,河鲜一定要吃新鲜的,尤其是醉虾、醉蟹和鱼脍,这样才能吃到调为衬托下的鲜甜。如果不够新鲜,别说鲜甜问道没有了,还容易吃出毛病。
崔捷又夹了一只虾,一边剥皮一边点头。秦娘子却注意到了祁霞慢慢的嚼着蚌肉和豆腐:“大娘不尝尝这个吗?”
“河虾在燕州,夏天也能吃到些。只是那边没人吃醉虾,都是煮了吃。倒是河蚌,有几年没吃到了。”祁霞笑着:“谢谢您,秦姨。”
秦娘子摆摆手,意思她别说这种话。秦娘子和田大有年纪相仿,早就绝了有自己孩子的心思。她看见祁霞的第一眼,就想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好生照料。这份心意,祁霞也是心知肚明。她亲自去拿了碗筷给秦娘子,请她也一道尝鲜。
而秦娘子又拿出了一壶黄酒,让她们配着喝。三个人高高兴兴的将两大海碗给消灭的干干净净,一壶黄酒居然都没够,而是喝了两壶。幸好黄酒不容易醉,外头下人来报信的时候三个人还是挺清醒的。
秦娘子有些口齿含糊的问出了什么事。就听小丫鬟报告,外头小厮说客人都散了。樊先生、钱郎都被郎君送回了家,可是祁大郎喝醉了。
祁霞一听,想要站起来去看看。谁知道到底有些醉了,一下子没站稳,直接绊倒了凳子,幸亏她还算灵活,一下子撑着身子坐在地上。
崔捷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几乎要岔气。秦娘子想要走过来将祁霞扶起来,却发现自己两步路走的绊脚,只能笑着坐在凳子上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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