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霞没有说话,扭头看了看弟弟和田大有他们,然后才道:“明日我和您就在大牢外面见面罢。”
“姐姐,你说这么办可好?”祁霞回头,弟弟祁章正在笑着问她。
“什么可好?”
祁章笑言:“我和二位叔伯方才商量,父亲洗清罪名,再有朝廷若有表彰当禀告父母祖上,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再有就是昨日樊先生说府君与他提到祁家的一些家产,如果有被官府查抄或者封了的,似乎可以还给我们。”
“好啊,你也长大了。”祁霞觉得很欣慰:“这样罢,这些事情就交给你来办,怎么样?”
祁章有些意外,他并没有独自办过什么大事,于是刚想要出言推拒,就听姐姐又说道:“田叔若是方便,还请您多指点大朗一二。他也不小了,将来祁家如何,到底还要看他的。”
田大有一听这话,也觉得自己应负其责,于是就答应了下来。旁边钱朴还道,当年祁老丈在同安经营数十年,打过交道有来往的更多,不管将来大郎是否打算回到同安,大娘受到朝廷表彰之后,都应该将这些过往再提起来。
他们在这边热闹,等着好事。被下狱的皮休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先是发懵,等到今天脑子清醒一点,开始琢磨如何为自己喊冤。知道大哥的事情不假,可那是皮安说的,他爹还知道呢。在过堂,一定要把这些事情都推到皮安身上。
可是没等他琢磨明白,皮休的妻子吕氏就带着家人给他送饭来了,一到牢门口就开始大哭。这对夫妻多年来关系都不算很亲近,皮休性子暴虐,就算看在妻子明媒正娶的份上,他也就是不会动手而已。平素都是吕氏躲着他,不与他多说什么。唯恐一句话说错,惹来了不是。
还是皮健时候这段时间,吕氏拿到了内院的管家权利,而皮休也在外奔走,性子倒好了不少。回到家中,夫妻两个倒有些话说了。
这会吕氏一哭,皮休本来大怒,我还没死你哭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看着妻子憔悴的脸,红肿的眼睛,他长叹一声,也没能说得出口,只道:“唉,你也别哭了,啊。别哭了,请狱卒大哥将牢门开一开,咱们说两句话罢。”
这会还没判,虽然皮家这段时日在同安城中让人不齿,皮休在同安城也没什么好名声。可是没人和钱过不去,一吊钱奉上,狱卒也就将门打开放了吕氏进去。
吕氏将篮子揭开,拿出吃食,她还记得皮休似乎喜欢吃些熏鱼。皮休却顾不得这些,他压低声音,急急问道:“父亲和母亲说什么没有?快告诉我。”
说着这个,吕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皮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恨不能呵斥她别哭了!还好,吕氏赶紧擦了眼泪:“你、你不知道,阿爹昨天就倒在衙门外头了,是大郎阿慎带人送回来的,听他说阿爹听皮安牵扯出你的时候,就倒下了。请了郎中,说阿爹年岁大了,又接连急怒攻心,怕是不好。”
“啊!”皮休这会真的怕了,他家什么样他很清楚,没了大哥好歹还有父亲。可是一旦父亲倒下来,母亲年事已高,又多年不管家务。妻子根基未稳,自己的事情还能指望谁呢?皮慎倒是不错,可是还是个毛孩子,至于大嫂……皮休不是傻子,自己这个浪荡子,大嫂从来看不上。
他顾不上吃东西,就蹲在了草堆上,皱着眉头道:“我告诉你,你回去一定要伺候好阿爹。阿爹若没有事,他老人家怎么都会救我。可是阿爹万一、万一……那我就完了。”
吕氏却告诉他,昨日皮老丈回家之后,就将皮老安人在内的人都打发出来,只留了大郎皮慎。却不知道祖孙二人说了些什么。等他们进去的时候,老丈似乎睡着了,一直都没提皮休的事情要怎么办。长房也一点声响都没有。
皮休听着吕氏的述说,却突然想到了大哥死后,父亲迁怒于长房,就越过了长孙,让他去出面学着管事。还说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皮家的名声。皮休心凉了半截,难道是父亲要扔出我保住皮家了吗?可是这事情又不是我闹出来的,还有那个皮安,这个背主的奴才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面对面
皮老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谁也不想见。老人家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多少年没有人把他逼成这样了。可是如今逼着他的居然是他的亲儿孙呐,皮老丈暗骂皮安,可是又得承认自己才是瞎眼的那个。
当年他放手儿子皮健管事,皮健让皮安做管家的时候,皮老丈还觉得儿子急着换上自己的人好揽住家中大权。他心有不悦,可是到底也没说什么。谁知道儿子横死,自己迁怒长房,皮安居然还有那份忠心……
八月初一这一天,祁霞一大早就和田大有打好了招呼,说是去樊先生家里拜访。祁章原想一道去,却被姐姐挡在了家里,让他跟着田叔学学怎么管理产业。祁霞自己拉着崔捷出门了。
“你想过皮安会对你说什么吗?”崔捷坐在马车上问道:“说真的,如果是我到了这一步,我宁可什么都不说。”
祁霞笑道:“我也只是去看看,樊先生昨日猜测是皮家自己的事情,我也深以为然。所以,他说不说,都没有要紧的,就是想去看看罢了。”
“搞不清楚你们在想什么,”崔捷叹道:“官司了结,何必还要管他们。难道还怕皮家在报复?”
祁霞苦笑摇头:“当然不是,纵然皮家报复,难道我就怕吗?何况当年我家败落,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我是知道的。今天的皮家,又能好到哪里呢。我父亲当年被污身死,同安很多人不服。皮家众目睽睽,皮休自己说出了皮健设计陷害我父,难道他们家人还要在鸣冤?”
听她这么一说,崔捷倒是皱起眉毛:“你要是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一点。万一,他们报复呢?”
看祁霞不以为意的样子,崔捷还是劝道:“还是小心点吧,对了眼看着就是中秋,之后你是回燕州,还是留在同安?”
这个问题祁霞还没有想过,她下意识的将燕州、曹铭甚至阿婆舅舅们都略过去不想,仿佛这样就能将时光停留在同安。今天被崔捷一语道破,就由不得她不去好好想想了。这一想,祁霞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大牢外面。
“大娘和崔娘子,和我一道来吧。”樊路让小厮书童在大牢外面守着不必进去,自己带着两个人进了大牢当中。虞俊上任之后,将牢内羁押的人犯该判的就攀,该释放的就释放。这大牢里原也没有那么多人,祁霞甚至看到了陈良和皮休,却没想到皮安的牢室在非常偏僻、破烂的地方,旁边就是泔水桶。
祁霞掩住鼻子心道是了,皮休还有皮家照顾。至于皮安,哼、皮家不想剥了他的皮就不错了。
皮安抬头看见这三个人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他很意外。不过他的脸色马上平静下来,往前蹭了两步,身上沾着血迹,看来这两天他是受刑了。皮安沙着嗓子笑道:“樊先生带人前来,有何贵干?”
声音像是石头里挤出来的,听起来粗糙又冷漠。祁霞觉得有点阴深深的,崔捷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身陷囹圄的“大管家”,樊路冷嘲:“这是祁家姐弟,皮健已经死了。当年设计谋害祁祥的,如今只有你知道的最多。当然得带她们来看看你,否则以后就见不到了,有点可惜啊。”
皮安在前天才见到了祁章一面,还是粗略的没有仔细看,现在听说是祁家姐弟,只觉得这位小郎君似乎比自己那天看见的时候高了一点。
他似乎伤的有点重,半趴在草堆上看着三个人:“你带着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来看着我如今这副样子出气的?呵呵,樊先生不过如此。”
这场见面的开始,和祁霞想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呢,皮安的反应并不像一个普通富商家里的管家,倒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个时候面对她们几个人居然都没有强烈的情绪反应,显得非常平静。而且还有闲心去反嘲讽樊路。祁霞开始觉得,这个人真的有点意思。
“我无意羞辱你。皮健是主谋,我打死了他,该报的仇也报了,其他的事情随缘便罢。”祁霞觉得对着这么一个人,也没必要装腔作势,直话直说更好一些:“小女只是好奇,阁下对皮家也算忠心耿耿,为何将皮休拉下水呢?”
皮安听着这个问题笑了起来,却没有说话,只是躺在了草堆上,慢慢的伸开身体。
这里很安静,皮安就躺在那里。三个人在外面站了快有一刻钟,崔捷使眼色给祁霞,她觉得这么等下去,根本没有意义。可是祁霞摇摇头,她看向了樊路。
樊路突然说道:“听说皮老丈这几天没什么动静。说起来真是有趣,长子横死,唯一的儿子身陷囹圄。这么要命的时候,老人家居然什么都不做,之前还找了崔行之。如今崔行之也灰溜溜的离开了同安回了乡下,估计想要避一避风头。”
他看皮安还是没有反应,就继续说道:“不过,说皮老丈什么都没干也不对。我昨日就听说皮家小大郎订亲的陈家要退亲了。这倒还不打紧,只是皮老丈还说要分家,而且要长房、三房平分。”
这下皮安有了反应,他扭过头,身体拧成了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姿势:“……你在骗我,长房还有大郎在,他是长房长孙。”
樊路大笑,笑声在大牢中回荡,引得守在外头的狱卒都探头来看。笑完了之后,樊路喘了两口气才道:“我骗你这种事情,为什么?他老人家是个什么人,皮健骨子里的阴险狠毒是不是颇肖乃父,你皮安再皮家那么多年,总该比我了解吧?是不是能干出来分家,偏心三房的事情,你心知肚明。”
“……”皮安沉默了一会,祁霞在旁看着觉得他在动摇。
果然,皮安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那大娘和大郎难道就这么认了”
樊路嘴角挂笑:“皮安,你觉得我有那个闲心关心这么清楚吗?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真快啊。哎,难道皮家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来看你?皮慎也没来?你不知道吧,当日皮三娘子就已经见过皮休了。”
皮安再地上动了两下,如果说方才他是半信半疑,现在他已经全信了。老头子肯定是想着先给三房好处,然后自己还在长房,动手救皮休。大郎毕竟还年少,岳家又要退婚,将来如何尚未可知啊。他心里越发的不安,皮慎没来看他,连个口信都没有,皮安觉得大概就是被这件事给绊住了。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将目光投到了祁霞和崔捷身上:“祁家大娘和大郎,就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为什么我会坑皮休?”
崔捷当然没说话,祁霞就道:“不,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我要知道,我父亲当年究竟是怎么被陷害的,他和你们皮家又是如何交恶。”
皮安点点头,他使劲撑起身体说道:“这些我都知情,很多事情大郎不便出面,也是我去办的。不过,大娘想知道,却需要拿点东西来换。”
“呵呵,这也是应有之理。”祁霞反问道:“不过,你不怕我不遵守约定?你想要的东西不让你知道?”
皮安不理她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我就想请大娘帮我带个话,给小大郎,让他无论如何到牢里来一趟。趁着这案子还在审,我们还能见上一面。”他看着祁霞,语气近乎恳求,求大娘帮忙了,待我见过小大郎之后,一定会将当年过往原原本本的告诉大娘。到了这个地步,他骗人又有什么用呢。
祁霞厌恶皮安。本来嘛,谁会喜欢一个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可是皮安这个眼神和口气,偏偏让祁霞想到了自己的田叔。田叔当年对自己和阿章也是这么满怀期待,口气小心翼翼的哀求舅舅们一定把她们姐弟照顾好,唯恐她们寄人篱下受委屈。
这么一想,她就难免生出些恻隐之心,不是对皮安这个人,只是对这份心地。祁霞也没有看樊路和崔捷,上前一步就道:“好,我敬你这份忠心。就这两日,我就会将消息传给皮家小大郎。你也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我要完完整整的知道当年的内情。”
皮安这会也跪在了草堆上,低声道:“那是自然,我用大郎发誓,必定守约。”
祁霞也就不在停留,转身和崔捷离开了大牢。后来一直没有出声樊路深深地看了皮安一眼,也走了。樊路问祁霞,真的相信皮安吗。
祁霞道,就像皮安说的他没必要骗我。皮家长房对他而言重要过了皮家,还有我真的是敬他这份忠心。
樊路就叹了口气,主动说道:“这样吧,我这里倒是有个渠道能见到皮家小大郎。大娘若不见外,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他罢。”
祁霞也不矫情,欠身谢道:“那就多谢樊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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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中相见
樊路带着祁霞去见的人,正是赵山。
如今皮家算是受到了内外夹击,陈家要和皮家退婚,皮家却没有答应,虽然在同安城的名声已经坏到家了。从皮健身死开始,同安其他的商家就都盯着皮家。其中不乏暗地里盼着皮家和当年的祁家一样,好让他们再发一笔大财的人。
主家都焦头烂额了,赵山这样的,自然也就闲了下来。樊路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还给找赵山吓了一跳。毕竟樊路上堂代表祁家搞皮家的事情,同安城无人不知啊。
“樊先生,您这是?”赵山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没私怨不假,和也不熟啊。突然上门,让他觉得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赵山感觉的不错,樊路也没有啰嗦,只站在赵家院里,连屋子都没进就开门见山介绍了祁霞。祁霞更没有啰嗦,直接告诉赵山因缘际会自己见了皮安,为其忠心所感,答应他传给口信给皮家小大郎。
“……”赵山心里有点复杂,你们这因缘际会让人有点害怕。可是人家都堵到门口来了,看这架势哪里还容得下他拒绝啊。赵山只能道:“皮家忙着分家的事,我也不一定能见着小大郎。这,”
话未说完,樊路就道:“赵郎不必如此推脱,皮家忙乱才是机会。他们既要四分五裂,难道赵郎不想更进一步吗?”
赵山半信半疑的问道:“樊先生的意思是?”樊路却笑着看了一眼祁霞。
祁霞会意:“府尊言道我祁家的一些产业可以赎买回来,他老人家做主。舍弟年幼,田叔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正需要有能人帮手,就是不知道赵郎是否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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