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现在吗,我父母正在医院生死未卜。”段如碧皱眉,有些不耐。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没有跟她计较,个头稍高的那个说道:“我们也是为了这事,在这里不合适,请跟我们回去一趟。”
段如碧内心的焦灼不断攀升,她按下情绪,道:“我要去医院,你们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我没有时间。”
这时,个头稍矮的那个显然对这个态度冷淡的女人失去了耐心,直言道:“一个星期前,我们接到举报,说你父亲涉嫌行贿,通过违法犯罪行为谋取经济利益,还有涉及违禁品交易,涉案金额巨大。检举人附上了非常明确的证据,经过调查,我们发现此案重大并申请了逮捕令,原本我们也不想打草惊蛇,但没想到您父亲和母亲昨晚突然逃离,我们立即展开追捕,可就在同时,我们接到你父母发生车祸的消息,作为嫌疑人直系亲属,我们需要你配合接受调查。”
段如碧神色冷淡,甚至麻木,等耐着性子听完警察的话,她并不惊讶他们说的内容,段怀清做过什么,她能猜到十之*,所以依旧冷冷地反问道:“我需要配合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警察先生不慌不忙地说:“据我们调查,您在一周前有过一次房屋过户,据市场价估算,那套房将近一千五百万,基于对方特殊的身份,我们有理由怀疑你过户的动机。”
还没等警察说完,段如碧脑中似是被一道光劈过,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没想到警察这么快查到了这件事。
她的手还被袁召握着,他就站在她身旁,可她不敢转头看他。
现场有片刻沉默,警察也没接着说,段如碧听到身后有不少人的脚步声,还有李思的声音。
“一千五百万?”
李思走到段如碧身旁,好像还嫌气氛不够僵硬,把这个金额又念了一遍,语气里夹杂着什么意味,。
段如碧冷着脸,没出声,但手心在出汗。
袁召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段如碧的侧脸绷得紧紧的,他们虽然握着手,却像是隔离在两个空间。
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里,酒店经理也闻讯而来,自家*oss婚礼,怎么闹出警察了,大冬天的,急得他满头是汗。他神色为难地请他们换个地方沟通,但很快,林隽的助理林鉴斐赶到,示意经理不用处理。
而当事人都没有动。
段如碧突然有些烦躁,这个时候,她只想尽快去医院,现在真是太太太糟糕的时候,哪怕被他知道,也不应该是这么一个时候!
“警察先生,请稍微给我们三分钟,我需要和我女朋友单独说几句话,我们就在边上。”
袁召打破了僵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说得郑重有礼,他做任何事都不会不留余地,这番涵养令两位警察很是受用,获得准许后,袁召拉着段如碧离开三米远的位置。一群人看着他们在大堂的角落面对面站着。
“时间不多,你告诉我,一千五百万是怎么回事。”
纵使在这个时候,他的语气依然平稳。
“跟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段如碧垂着眼,礼服的束胸勒得她呼吸困难,虽然她的理智跟她说,好好解释,一定要好好解释,但她的情感却控住不住自己说出的话,她该怎么说,说这点钱不算什么,她不想他那么辛苦?或者干脆跟他说,这是他们家欠他的,用一千五百万也还不清?
她的个性太倔强,太倔强了。
她感觉得到头顶的目光似要穿透她虚弱的外表,直视她的灵魂。
“段如碧,抬起头。”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
段如碧心头一颤。
“那我问,你答。”
见她不动,他继续说。
“对方是谁?”
“袁召,这是我们家的事,在警察调查清楚之前,我不想多说。”
“你早就知道这不仅仅是你们家的事。”
段如碧一直盯着大理石地砖上奇妙的纹理,这上面如迷雾般的图纹令她不由想起那一年的冬天,她单方面分手离开前的那一天,他们看了场电影,在外面吃了顿晚餐,那家店叫什么名字她已经为忘了,但她还记得店里的地砖也有一块块黑白交错的纹路,她盯着那些纹路出了神,根本不记得他在跟她说什么,她满心只想着她离开后,他会是什么表情,甚至带着恶意幻想他丢脸羞辱,恼羞成怒的模样。
但那时候,她离开后,他真正的情绪不是羞辱、难堪,而是无止境的痛苦、悲伤。
她不舍得他难过。
“我替你还了那笔钱。”她慢慢说道,“我知道这并不能补偿什么,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少一点阻碍。”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尽了可以用的所有力气,比想象中还要艰难,到最后只能做到声音不发抖,再多,已无力。
段如碧低着头,看不到他的神色,她甚至不想去听他接下来的话,可该来的还是会来。
袁召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并不需要这么做,你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我不希望你知道。”
段如碧咬着牙抬起头,看到他平静无澜的脸,忍不住反问:“我怎么能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你们都把我蒙在鼓里,让我以为自己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你要隐瞒,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证据?”
她没有让一丝委屈从口中泄露,却让不可控的气愤从眼中跑出。
袁召望着她的双眸,无法轻易拿捏这里面的情绪。
是不是有对他的怀疑?
很多时候,袁召也会反问自己,为什么不如实相告,或许还是不够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牢不可破,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就无法开出纯洁无暇的花朵,他不想她带着猜疑看待自己,更不想她在自己和家庭间作抉择。但他确实难以回答她这个问题,手握证据,除了进攻,还有防御。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还有你的家庭。但我有我的自尊。”
他在她面前可以放下傲气,甚至面子,去维系一段深爱的感情。但他的自尊,无人能剥夺。
段如碧很快就理解了他这句话的意思,这也是她有过犹豫的原因,但她最后还是帮他还了那一千五百万,除了确实不想让他再跟这些危险的人接触下去,是不是还有一丝想阻绝他继续收集证据的念头,这时候再去追究,已经不得而知。
“你爸曾给过我五百万。我收下了,用来还债。所以,在我心里,我们两家相互的亏欠,早已两清。”
“怎么可能两清。”段如碧的眼圈突然红了,“我还欠你。”
“你真觉得我们需要算那么清?真要算那么清,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段如碧愣住,正欲说什么,身后的警察已经等不下去,出声打断了他们:“差不多了吧,没时间了,还请段小姐跟我们回去一趟。”
“我就不陪你去了,”袁召看着她因为震惊而睁大的眼睛,冷静得近乎果决地说道,“我最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我不需要你的钱,你的怜悯,你的后悔。”
印象中,他从未对她冷脸,哪怕是一句重话,他似乎都舍不得对她说。
现在,他看着她被带走,一动未动。
她最怕的,也是现在这样,她想要开口反驳,不是怜悯,没有后悔,但她的身体因为冰冷止不住的发抖,喉咙口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来,她甚至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眼前全是雾气,不论她怎么眨眼,都看不清。
她后来是怎么被带走的,记不清了,身体像是失去了灵魂,思维已被寒风冻住,走之前温绒跑来拉着她说了什么,林隽又说了什么,李思是不是也说了什么,她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中途又接到医院电话,病危通知,警车改道开往医院。
那两个警察一直看守着她,好像怕她中途逃跑似的,其实没有必要,现在哪怕给她一条康庄大道,她也懒得迈开一条腿。
后来出现的人有些出乎她意料,彭锐帮她忙前忙后地打点掉不少麻烦,好不容易得空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把衬衣烦人的扣子松开两颗。
“林隽和温绒快过来了,他们那也是一大摊子人,一下子走不掉,你理解下。”他见她没反应,接着说,“李思那小子想跟来,被袁召拦住了。”
听到袁召两个字,她的神色总算有所松动。
彭锐双手交握,侧过头看他,准备试探她的底线:“这件事,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但他没等到她的回答,手术室的灯灭了,她飘荡在外的神思终于被牵扯回来。
第044章
段如碧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不确定自己身处何处。
望着吊顶华丽的水晶灯,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温绒家。
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但一位伤者送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还有一位伤在脑部,虽然抢救了回来,但还没度过危险期。”
“很抱歉,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很抱歉,经调查,我们已证实你父亲的一切罪行,但基于他已过世……”
不要再对她说抱歉了!
段如碧耳边不断回响一个个淡漠的声音,他们所谓的抱歉只是一个公式化的口语,并不是为了真正求得她的谅解。
她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只有生死未卜的妈妈还在重症监护室。她不眠不休了几天几夜,录完口供,就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
可能,在外人看来她是个奇怪的人吧,没有落下一滴眼泪,没露出丝毫软弱,面对记者的追问,也没有被冲击到崩溃的底线。
因为她对自己说,至少不可以哭,只要一想到哭,就止不住了。
段如碧慢慢回忆起昨天她累到昏倒,应该是温绒把她带回家的。真的辛苦这位好闺蜜,新婚当天被她的事惊扰,婚礼草草收场,婚礼第二天,她在哪,温绒就陪到哪。
而另一个原本应该在她身边的人,却始终没出现。
彭锐在医院里问过她,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她没有回答。
段如碧从床头柜拿过手机,才早上六点,有不少未接来电,还有很多信息。这个事情不算小,很快本地媒体就把他推上了社交平台,难以避免地被一些同事看到和总监都发来了问候,但看得出这些信息里都带着小心翼翼和不知所措的尴尬,她只回复了多谢关心,顺便多请两天假。
她看了所有的信息,没有看到袁召的信息。
他去哪了,做了什么?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应该对她置之不理。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段如碧一边洗漱,一边沉思,如今她有太多的事要处理,检察机关已经介入案件,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手机突然响起。
是李思。
“……”
“起来了吗?”
“什么事?”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糟糕。”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李思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下,哪怕在这种时候,她也不会跟自己服软。
“我托人打听过了,伯父是被人举报的。”
段如碧心头一跳,喉咙口有一种被人掐住的血腥感:“谁?”
李思在那一头沉默片刻,说:“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
他等了会,说实话,他很好奇她的反应,究竟是愤怒还是悲切,或者会是不可置信的歇斯底里。然而,段如碧听后一句话都没说,电话里只有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要不要……”
“与其关心我,不如好好关心下你们家的处境吧,怕是有人会查到伯父头上吧。”
“还不至于,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只不过,我们家已经这样了,以后,我也不想和你们家再有什么关系。”
“你不必逞强,想哭的时候就哭,痛苦的时候找人分担,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要一个人扛?”
“我会哭啊,也会找人分担,但不会找你。”段如碧的声音淡淡的,不知是无力,还是无情,
“你帮我,对你们家也没好处吧,这个时候更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吗?小心让伯父知道你随意插手,找你算账哦。”
说完,段如碧就挂了电话。
她猛地走到窗户前,抬手用力拉开窗帘,没有预期的阳光,天空是一片阴暗,云层压得很低,随时会落雨的模样,把她此刻的心情都压得更低了些。
李思的话是想在她的心里种一颗种子,怀疑的种子。可惜,他既不是段如碧,也不是袁召,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体会他们之间微妙又深刻的羁绊。
如果说她没有做好觉悟,当初就不会同意复合,现在再来怀疑,就是个笑话。与其让自己的猜忌把事情推入更加不可挽回的深渊,倒不如坦率地去面对,赌一把信任。
早上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竟然被李思一个电话打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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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绒在楼下正焦虑地准备着早餐,林隽坐在一旁哄小儿子,不时观察着温绒的脸色。
“你这么急也没用,该打点的,该打探的,我们都做了。”
温绒捏着咖啡杯,一脸严峻:“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林隽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你都说没那么简单了,段怀清谨慎了一辈子,却在他快要隐退的时候被人突然釜底抽薪,这人肯定蓄谋已久。”
“你说,会是谁?”
温绒有些犹疑地试探林隽,她们家这只老狐狸,心里总是门儿清。
林隽把小儿子放回宝宝椅,腾出手从温绒手中接过咖啡杯,一边慢悠悠走到咖啡机前倒咖啡。温绒急了,跟过去接着问:“你倒是说句话呀。”
“怎么没见你对我的事这么上心过?”
林隽嘴上这么调侃,但到底还是心疼老婆,马上说:“应该不是袁召。”
温绒眼睛一亮:“为什么?”
“你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暗中举报了你未来老丈人,你现在会是什么状态?如果还想继续演戏,那么肯定会陪在段如碧身边,做好男朋友的样子,实际上是暗中把事态推向最坏的地步。又或者目的达到了,干脆撕破脸皮,大家势不两立。”
“但他现在都不是。”
“没错,关键就在都不是。”看到温绒还一脸疑惑的样子,林隽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一个蓄谋已久,突然发难的人,连日来不见踪影,这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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