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定会到处宣扬,宁王忘恩负义,暗地里算计他。
沈风斓沉吟片刻,想到宁王对太子的手段,眉头微蹙。
“那也是他应得的。更何况,现在的宁王已经不需要什么名声了。”
背叛太子,夺取了太子残留的势力,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从前无权无势,只能依附太子,所以费心为自己营造贤名。
如今他大权在握,拥有众多朝臣的支持。
虚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果然,到了秋猎之前,圣上明发旨意,废去太子之位。
废太子被封为福王,迁居宫外的福王府,剥夺了参政之权。
令人吃惊的是,福王府不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陋破落,反而十分华丽大方。
论布局陈设,丝毫不输其他王府。
要论占地大小,福王府的面积还比其他王府大许多。
毕竟原先东宫的姬妾就多,这回全挪过去了,地方太小也排不开。
圣上这般举动,无非是在告诉众人——
他虽然废了太子的位分,却没有剥夺他作为一个皇子的尊荣。
众人对福王的态度,又该忖度着来了。
东宫姬妾里,原先的太子妃成了福王妃自不必说,赵良娣成了赵侧妃。
最令人吃惊的是,另一个侧妃位置的安排。
按理来说,良娣之下就是良媛的位分最高,孙良媛理应是另一个侧妃。
而福王却把这个位置给了南青青。
理由简单粗暴,南青青腹中怀着他的骨肉,还是个男胎。
圣上知道福王膝下子嗣艰难,对此便默许了,准了宗人府为南青青上玉碟。
至于孙良媛以下的那些姬妾们,全都沦为了没有位分的妾侍。
整个福王府愁云惨雾,全都陷在了被降位的失落之中。
只有南青青的院子里头,丫鬟们稍有喜色。
亲王侧妃,自然比太子昭训要体面尊贵多了。
而南青青心里清楚,太子虽然听从了她的建议,真正从东宫离开,心里还是很失落的。
她耐心劝解道:“殿下瞧瞧,福王府与其他王府比起来,如何?”
太子勉强抬头打量了一番,他给南青青安排的这个院子就在正房边上,是福王府里最好的一处小院。
只见庭中种着桃李树,不算名贵,花开时却有一番热闹景象。
底下的花木草地修剪齐整,一看就是专人精心伺候过的。
屋子不如东宫那么高大,却小得别致,布局更有趣味。
屋中的一切陈设也有东宫带来的,更有一些,是圣上吩咐布置的……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安慰了许多。
“和晋王府比,大约还差一些。要和宁王府、恒王府相比,自然是福王府要好。”
南青青眼底闪过一丝精明。
“福王府可比其他的王府大多了,地段也好,出门就离京中最繁华地段不远。圣上给了殿下这么好的一座王府,显然是对殿下还有宠爱的。”
“殿下在福王府呆着,可以常常出门玩去,做什么也不用怕人报到圣上那里去。岂不比困在东宫自在?”
被南青青这一说,他顿时拾起了信心。
“父皇对本宫……本王,态度的确好了许多。一提为你请封的事,他也很快就答应了。”
他想到自己和圣上在御书房的对话,总觉得圣上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好像是欣慰,又好像是怜惜,叫人说不清楚。
他最后只说了一句,“城儿,善自珍重。”
在福王的印象中,圣上已经很久很久,没叫过他城儿了。
这个亲密的昵称,还是在他幼年时,在卫大将军还在世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凸出的肚子吸了上去。
“无权一身轻,管他谁当皇帝,我就要教训教训宁王,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南青青嘴角微微一翘。
“殿下当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急躁。”
眼下还不是对付宁王的时候,而是伙同宁王,一同对付汪若霏的时候。
把平西侯府这块势力,同宁王剥离开来,一切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更何况,是宁王主动找上她,想要解决汪若霏的……
她心中微微一叹。
这样一个费尽一生,汲汲营营的人,愿意为了沈风斓放弃平西侯府的支持。
他也算得是一个有情人了……
而太子丝毫不知,南青青与宁王私下达成的协议。
他握着南青青的手,欣慰道:“满府里的女人,不是榆木疙瘩,就是胸大无脑。也就只有你,还能为本王出谋划策,分忧解难……”
他轻抚着那只柔荑,感动得几乎落泪。
而南青青嘴角噙着笑意,眼底一片阴霾。
兴庆宫中,卫皇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她呆坐在梳妆台前,霜冷为她梳起了一半的发髻,另一半还散落着。
怔怔地盯着镜子的卫皇后,忽然看到,自己那一半披散的发中,夹杂着刺眼的白发。
她劈手躲过霜冷手中的桃木梳,大把大把地抿着发丝,看到的白发越来越多。
那动作越来越快,状似发狂。
忽然,她凄苦地一笑,停了下来。
“本宫真是老了,没用了。不仅保不住太子,甚至在太子心中,都没本宫这个母后了……”
她不单单是为太子被废伤心,更是为太子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做决定而伤心。
哪怕她知道,太子这个决定并没有做错。
霜冷假意安慰道:“娘娘,太子……福王殿下也不是故意的。想来是之前几次行动都出了岔子,所以殿下才不信任娘娘了吧。”
她这一安慰,卫皇后更加羞愤难当。
“本宫知道,他是怪本宫几度擅自做主,派人入晋王府刺杀还有京郊刺杀沈风斓一事,不仅失败,还折了我们大半的死士……”
霜冷在心中暗自嘲笑。
卫皇后母子两都失势了,还在这埋怨彼此,真是愚不可及。
殿外,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自打卫皇后被变相软禁之后,兴庆宫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这脚步声,会是谁的?
“娘娘,福王妃求见!”
赶进来传话的小宫女行色匆匆,卫皇后愣了一愣,才想起福王妃是何许人也。
她还有空进宫见自己,说明福王在宫外的境遇,还不算太差。
“快替本宫把头发绾好!”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半的发丝散落着,这个模样怎么能见人。
霜冷被她一催促,连忙替她把头发绾上,戴上凤钗。
卫皇后揽镜自照,虽比不上从前的华贵大方,也算不失体面了。
福王妃从外头匆匆赶进来,一眼看见霜冷正手持木梳,站在卫皇后身旁。
她的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阴险十足。
福王妃一见,顾不得给卫皇后行礼,一把将霜冷推到了地上。
“快来人,把这个霜冷抓起来!”
说着转身对卫皇后匆匆一福,“母后,您被这个贱婢骗了!她是贤妃的人!”
霜冷被当众叫破身份,浑身一颤,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
她只得哭喊道:“奴婢冤枉,奴婢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怎么会是贤妃的人呢?”
卫皇后眉头紧蹙,一边是自己的儿媳,一边是自己多年来最信任的贴身丫鬟。
她不知道该相信谁。
“太……福王妃,你说的可有什么证据?”
福王妃面露恨色,紧紧盯了霜冷一眼,又朝卫皇后解释。
“母后可还记得南昭训?她当初在那个房间里头更衣并非偶然,而是汪若霏所害。直到圣上将汪若霏许给宁王,她才明白是宁王和贤妃害她,便把真相告诉了殿下。”
卫皇后一惊,“可是那个平西侯府的汪若霏,贤妃的内侄女?”
“正是她!母后,这么多年来,您和殿下都被贤妃母子骗了!这个霜冷就是贤妃安插在您身边的,否则那包马兜铃,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找出来?”
卫皇后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想通了许多事。
她当初就有些疑心,明明被人用马兜铃下毒的是她,为什么圣上反而罚了她?
而一开始提及萧贵妃可疑的是贤妃,她后来却又改口,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如今想来,鸳婉和鸳诗两个丫头,就算其中真有一个下药陷害她,也不可能把一大包马兜铃藏在两个人共同的屋子里……
那不是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吗?
她略显浑浊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尖锐,像一把利剑一样刺在霜冷身上。
“是你!竟然是你?!那包马兜铃,是你用来毒害本宫,再陷害萧贵妃!”
她一直以为,在后宫之中如果有人想要她的命,那一定是萧贵妃。
没想到,真正狠毒的那个人,是她一直信任的贤妃。
可笑她在圣上剥夺她掌管后宫之权时,还为贤妃苦苦争取。
那个时候,贤妃看她一定跟看傻子一样吧?
要不是南青青将此事揭露出来,她到现在还把仇人当成自己人。
“来人!将霜冷带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留她一条小命关押起来!”
卫皇后这回学乖了,在一切还没有成定局之前,她不会轻易要霜冷的命。
上一回若非她冲动杖杀了鸳诗和鸳婉,也许就不会亲信贤妃的谎言……
殿外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赶了进来,蒙住了霜冷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一如当初,鸳诗和鸳婉被拖出去的情形。
曾经是兴庆宫地位最高的大宫女,落得这样的下场,令一众宫人唏嘘不已。
这或许就是天道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
卫皇后看着她被拖走的狼狈模样,身形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福王妃连忙扶着她坐下,示意宫女倒杯热茶上来。
卫皇后喝了一盏沏得浓浓的热茶,终于缓过劲来,示意福王妃坐下说话。
“你们挪到福王府,还好吗?”
福王妃强颜欢笑道:“母妃不必记挂,福王府很好,父皇没有苛待殿下。且禁足令也解了,日后殿下还能进宫探望母后。”
卫皇后无声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极其疲惫而苍老。
她只得慢慢安抚道:“殿下怕母后担心,所以不敢和母后提及此事,今日才派儿媳进宫告诉母后。殿下还说他会在父皇面前为母后求情,请母后一定要善自保重。”
这样一说,卫皇后心里才好受了些。
“城儿真是担心本宫的身子,才没有和本宫商量吗?本宫还以为,他是在怪本宫拿错了主意。”
“怎么会呢?”
福王妃尽力安抚卫皇后,自己心中也是一片凄苦。
福王事先没和卫皇后商量,又何尝和她这个嫡妻商量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全身心都投在南青青身上了,一心巴望她腹中那个男胎降生……
自请废位这么大的事,也只听南青青的话。
看着卫皇后衰老的模样,福王妃咬了咬牙,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
她勉强笑道:“母后知道吗?那个南昭训被封为侧妃了,她腹中的孩子是个男胎,母后又要添小孙子了。”
“真的?”
卫皇后眼底泛出些许欢喜,又想到南青青是被汪若霏所陷害之事,面色阴沉了起来。
“贤妃这个贱人,本宫一定要她不得好死!”
——
福王从东宫挪出来之后,偌大的宫殿,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那些原本在东宫伺候的宫人,多半还留在此地,打扫整理着空荡荡的宫室——
静静地等候着,东宫下一个主人的到来。
废太子一事很快就翻了新的篇章,宫中众人开始为秋猎而忙碌起来。
圣上年轻时喜好打猎,到了晚年体力不济,还时常会举办盛大的秋猎仪典,彰显大周的兴旺。
每年到这个时候,也是后宫嫔妃齐出,在辽阔山林和草原间难得的自在。
那些臣子们指着这个时机,在圣上面前显示勇武,争取着加官进爵的殊荣。
皇子们更加卖力,彼此之间你来我往,比试骑射,来赢取圣上的欢心。
除了卫皇后被留在宫中,其余一众大小嫔妃,都得到了随驾前往猎场的资格。
圣上美其名曰,宫中倾巢出动,需要有皇后在宫中坐镇,方不生乱。
实际上是什么意味,众人心中有数。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一次伴驾的皇子之中,居然还有福王。
一个刚刚被废的太子,这么快就能随驾出行,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朝中众人摸不着头脑,只能小心翼翼,暂且观望。
而沈风斓得知自己也要参加秋猎,不由惊讶。
“殿下去便是了,我也去?把云旗和龙婉留在府中,那怎么好?”
轩辕玦道:“谁说把他们留在府中?要去,自然是咱们一家人同去。”
沈风斓待要说什么,在榻上打滚的云旗和龙婉,已经站了起来拍着手欢呼。
“好耶,去玩!”
两个小娃娃奶声奶气,笑得一脸天真。
沈风斓故意板起脸,两个娃娃立马噤声。
“这可不是郊游,是宫中和朝中倾巢出动的秋猎,殿下就不怕会有危险吗?”
轩辕玦轻轻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手下触感丝滑,令人上瘾。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才会更加安全。”
到了秋猎这一日,圣上的明黄仪杖在前,身后是众嫔妃,皇子大臣们的仪杖跟在后头。
明黄的锦旗在风中猎猎,身穿铠甲的将士们,虎虎生风。
猎场离京城不算远,出了西门再往西不到二十里,就可以看到大片草原。
沈风斓坐在马车上,只听浣葛一路叽叽喳喳,跟她描绘车外头的景色。
“娘娘,好大的草原啊!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草!”
沈风斓反而没有那么好奇,她见过更大更辽阔的草原,见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直到马车渐行渐缓,直到停了下来,她才在浣纱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红妆、小衣等人,忙招呼着小丫鬟和婆子们搬东西进账,收拾布置起来。
沈风斓自顾自站在营帐外头,吹着微风看向四周的景致。
眼前是大片大片白色的营帐,在青黄相接的草原上,开起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被围在最中间的营帐插着明黄旗帜,那显然是圣上的御帐。
根据这个位置推算,御帐左边那一圈宫女多的,是嫔妃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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