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寻常人在玄武门下车,再扛着这玩意进来,不死也得累去半条命。
而詹世城还一脸傻笑,像是捡到了金子一样。
圣上不由朝他看去,面上带着慈爱,问道:“詹世城,你在笑什么啊?”
被点到名字的詹世城,迅速收敛了神情。
他在笑什么?
他还能笑什么!
当然是为南青青方才的表达,而喜不自禁。
总不可能是……
他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大木箱子,起身朝圣上拱手道:“微臣给圣上备了一份,别出心裁的寿礼,所以在笑。”
说完心里呸呸了两声。
那个大木盒里的东西,谁看了都笑不出来。
圣上以为他备了什么好礼,一边挥手示意李照人去取,口中还笑着同他说话。
“朕听闻你府中不宽裕,前几日还遭了贼,可别为了给朕送寿礼吃不起饭了。”
圣上口中的贼,便是那夜的刺客。
为了不打草惊蛇,詹世城只对外宣称是毛贼,没偷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跑了。
詹世城耿直地笑道:“这东西不花什么银子,圣上放心吧。”
李照人指挥两个小太监,把这大木箱扛到了上头,圣上心情大好,亲自起身相看。
萧贵妃自然陪同在侧,这一看,吓得花容失色。
圣上忽然眉头一皱,“詹世城,这就是你献给朕的寿礼?!”
太子离得近,借着酒意凑过头去一看,只见那木箱里头,尽是腐烂的稻谷和麦子。
若是细看,还能看到有虫子在其中爬来爬去。
他不禁哈哈大笑,圣上一眼瞪过来,太子妃连忙拉他回座。
太子自知失态,便借口更衣,先退出了大殿去醒醒酒。
底下詹世城离座走至殿中,噗通一声跪下,朝圣上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送给圣上的寿礼,是蛀虫,是一大堆蛀虫。”
要说今年年初下过大雪之后,那雪将田间的害虫都冻死了,中原地区各地皆是丰收。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些腐烂的谷物,是往年沉积下来的,里头有一些虫子。
“混账!你这是在寻朕的开心吗?!”
圣上大怒,一脚踢翻那木盒子,里头的小虫到处乱爬。
这下众臣都看见了,詹世城的寿礼是什么东西,心中不免得意。
看吧,就说这个詹世城是蠢货!
詹世城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朝前膝行了几步,高举账册,声音朗朗。
“微臣具表弹劾户部尚书朴珍前,与东宫多达二十位属官勾结,侵吞国库银钱多达五十万两。”
满座皆惊,只见他又朝前膝行几步,逼近圣上。
“微臣再具表弹劾东宫,与朝中、地方多达三十位大小官员,结党营私,利益往来多达三十万两!”
“这些人都是国之蛀虫,微臣今日将此账册呈上,请陛下惩治蛀虫,还我大周官场一片清明!”
他声音越来越高,面不改色,言辞振振。
凡是与此事有关的大臣,一瞬间都变了脸色。
户部尚书朴珍前连滚带爬,从座中起身跪地哀呼,“老臣冤枉,老臣绝没有贪污国库银两,詹世城他血口喷人!”
卫皇后面色一凛,终归不敢开口替太子辩护。
朴珍前年纪不轻了,一个老头子,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看着颇有些可怜。
圣上却眸子一眯,盯住了他的脸,沉默了片刻。
若不是被詹世城说得心虚,以朴珍前今时今日的地位,何至于被一个品阶不如他的臣子,吓成这副德行?
“你方才说,他贪污了多少?”
他看着朴珍前,这话却是问詹世城的。
詹世城高声道:“光是微臣查出的,就有五十万两。微臣查不出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圣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府中前几日遭贼,莫非……”
詹世城一个头磕到地上,“圣上英明。那些人其实不是贼,而是刺客。幸好当时有朝中同僚,到微臣家中做客,跟随的仆从护卫打退了他们。否则微臣今日,未必有命将此账册献上。”
他弹劾的是户部和东宫两大巨头,要说这刺客,自然只能是太子或者朴珍前派出的咯?
圣上脸色一沉。
“把那账册给朕,朕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行此等悖逆之事!”
沈风斓与轩辕玦对视一眼,彼此都放下了心来。
詹世城正事上倒一点不糊涂,竟然还知道用腐败的谷物和虫子,来引起圣上的注意。
再将贪腐之事引出,顺理成章,又博得了众人的眼球。
她的目光朝着对面一扫,太子妃面色忐忑,心急如焚。
而去更衣的太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这场漩涡的中心。
女眷的更衣场所中,南青青正处理完走出来。
像她这样的未嫁白身女子,是没有身份到含元殿正殿中就座的,只能坐在偏殿。
故而正殿之中发生的风波,她丝毫不知。
谁想一走出来,迎头便遇见了汪若霏。
奇怪。
她进去之前便看见汪若霏在同人说话,想到上回三月三采花的龃龉,便远远避开进来了。
怎么出来还是遇见了她?
她正想躲避开来,瞧瞧回到偏殿,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汪若霏直直地挡在她身前,像是专门等着她似的,目光骄傲而自矜。
南青青只得抬头,朝她一笑,又福身行礼。
“汪小姐,真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就算汪若霏记仇上回的事,想来也不会做得太难看吧?
这毕竟还是在宫中。
汪若霏一笑,“真巧啊。”
说着朝着四周一看,见一旁无人,便小声道:“想不到,连你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儿,也配进宫来为圣上贺寿。”
南青青面上的笑,瞬间僵硬了起来。
上回三月三采花那一事,她便看出来,这个汪家大小姐,并不如旁人所说的那么大气。
没想到她记仇到这种地步。
竟然用这样恶毒的话来羞辱她。
她不禁气红了脸,想到自己出身平凡,的确不及平西侯府门楣高大。
只得耐着性子,朝汪若霏道:“上回在京郊,多有得罪汪小姐之处,还请汪小姐别同我一般见识。”
汪若霏不依不饶。
左右这里无人,她想怎么欺负南青青,就怎么欺负南青青。
“听说,你和沈侧妃要好?”
南青青不解其意,只能敷衍道:“谈不上要好,只是见过两次,说过几句话。”
汪若霏伸手在木盆里搅动,这木盆里头装着清水,是给这些女眷净手用的。
没想到,她忽然将木盆打翻,自己朝旁边一躲。
满满一盆的水,全都打在南青青的裙角上。
南青青惊呼一声,连忙朝一旁退去,有宫女听见动静,脚步声朝这边过来。
汪若霏快步走开,临走前,还给了她一个奸诈的笑容。
“你……”
南青青气得跺脚,只能用手抹着裙摆上的水渍,却怎么也抹不干。
一个小宫女迎上来,见状便道:“小姐的裙子怎么湿了?”
南青青朝外一望,罪魁祸首汪若霏早就走远了,她便是说出来也无用。
只好叹了一口气,“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那小宫女笑道:“好在小姐只是湿了下裙,里头有给夫人小姐们备的几件衣裙,虽不是上好的衣料,小姐换上也比湿着强。”
南青青一听这话,高兴道:“有衣裳能换就好了,谁还嫌弃什么布料?烦请姐姐带我去吧。”
那小宫女一听,眼底露出一丝阴险的光。
“是,奴婢这就带小姐去。”
南青青被小宫女带进一间净房,那小宫女道:“小姐换好了叫奴婢一声就好。”
“有劳姐姐。”
她朝那小宫女礼貌地颔首,便走到架子边,看到上头整齐地放着几套衣裙。
其中一间下裙是粉红色的,正好和她弄湿了的裙子是同色。
她不禁一喜,拿出那件裙子,朝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正正合适,便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裙子。
正要换上时,只听见门外脚步响,一个男子的身影,忽然踉跄地撞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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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们猜一猜,撞进来的是哪个男子?
第113章 大理寺监牢的客人
南青青吓得朝后一缩,只见那男子转过身来,白胖的面色带着熏红的酒气。
“嘿嘿,还真的有美人儿啊!”
他朝着南青青扑过去,南青青吓得腿软,连忙朝旁一躲。
她扑向那扇门,正要开门逃出,却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
“姐姐,宫女姐姐!快开门!”
她高声大呼,门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那个带她来的小宫女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而那扇门就像被人从外面锁死了一般,怎么也打不开。
南青青心中一凛,再转过身来,那白胖的男子又朝她扑了上来——
含元殿上,圣上看过那本账册,恨恨地朝地上一摔。
“太子,太子呢!”
他双手高举,怒不可遏地咆哮着,因为用力过猛甚至咳嗽了起来。
萧贵妃陪在身侧,纤手不住地替他抚着后背。
“圣上,消消气,有什么事叫太子来一问便知,别气坏了龙体。”
一个小太监飞快地从殿外跑进来,五体投地地跪下,声音磕磕巴巴。
“不好了,圣上!太子殿下闯入女眷的更衣室,正和一个女子……”
当着王公大臣和皇室宗亲的面,这样不堪的事情,令众人哗然。
更有些女眷不觉捂住了鼻子,觉得这事实在肮脏。
沈风斓微微讶异,詹世城弹劾时的一腔正气,圣上当着众亲贵面的雷霆大怒,都超乎了她的意料。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她偏过头去朝轩辕玦一看,后者也看着她,两人的眼中是一样的神色。
“你干的?”
“难道不是你干的?”
彼此眼神交接之后,很快地移开。
既然不是他们,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沈风斓的目光投向对面,宁王手中正把玩着空的酒樽。
细看便觉得不对劲,那只酒樽像是被人用力捏扁了,又复原回来的模样。
原本华彩熠熠的金光,黯淡了许多。
他在为什么气恼,竟然恼到把金樽都捏扁了?
宁王注意到她视线所在,略有些不自在,很快恢复了一贯的笑容。
他几不可闻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太子这件事与他无关。
这下沈风斓就更加疑惑了。
难道太子真的命犯太岁,前朝刚有人弹劾他,他就在后殿中做了更不上道的事?
沈风斓直觉不对。
她从来不信命,更加不相信贼老天会这么帮着她。
正想着怎么挤眉弄眼,和宁王交流更多信息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遮住了她的眼帘。
晋王殿下凑近她,在耳边恶狠狠地警告。
“当着本王的面,竟敢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
一股醋味慢慢地飘散开来,一坛久酿的陈醋,酸得正好。
沈风斓一把扯下了他的手。
“什么眉目传情?那叫互通有无!”
她及时把醋坛的盖子盖上,防止整个大殿酸味弥漫。
轩辕玦看到她抓着自己的手,忘记了松开,便去观察旁人的反应。
不禁嘴角轻扬,勾起笑意。
殿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那是穿戴着铁甲的御林军,才能发出的声响。
紧接着,一对男女被押在了殿中,各自衣衫不整,发丝蓬乱。
有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宛如夜莺泣血。
这声音仿佛一道寒气,瞬间刺入了沈风斓的耳中,让她为之一振。
而后她迅速地扭过头去,竟然看到——
那个衣裳不整的女子,正是南青青!
她抓着轩辕玦的手忽然用力,后者朝她面上一看,又仔细看向那一对男女。
那个女子生得娇柔单弱,看衣裳发式,应该是中等官宦人家的小姐,而非太子的姬妾。
看来太子是真的喝多了酒,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竟遭受了这等无妄之灾。
沈风斓抿紧了唇,声线冷冽,“那是南青青。”
轩辕玦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微微一愣。
南青青?
据沈风斓说,能让丧妻不娶的詹世城,脸红到脖子根的南青青?
他下意识地朝詹世城看去,只见他跪在殿中,身子朝一侧转去,不可思议地看着南青青。
她裙摆凌乱,衣带半褪,一头软若烟云的青丝凌乱着……
这让他仿佛遭了晴天一个霹雳般,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和言语。
面色如土,跌落尘埃。
南青青双手护紧了自己的裙摆,像只受了巨大惊吓的小猫一样,蜷紧了身子。
无意一瞥,竟看见詹世城就跪在自己身旁。
她像是蜉蝣飘在水中,忽然看见了一根稻草般,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而后,她下意识地朝他膝行了一步。
一直陷在忡愣之中的詹世城,忽然做了一个动作。
就这一个小小动作,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他脖子朝后缩了缩。
南青青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纯净的眼眸,再度被无限的恐惧侵袭。
随后她躬起了腰,低下了头。
再度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詹世城张了张嘴,朝她伸出了手,似乎想解释什么……
“太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太子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一张白胖的圆脸,使得面上的酒气红晕更加明显。
圣上看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在席上抄起一颗果子,朝太子的脑袋上砸去。
这一砸不偏不移,正正砸在他的额头上,迸溅的果渣在殿中扬起。
太子满面流淌着混黄的汁水,有好事者定睛一看——
嘿,好一个脆嫩多汁的苹果!
他淋了这一头一脸,也不敢委屈,忙辩解自己的冤情。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一时喝多了,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小太监,把儿臣引到了女眷那边,说是,说是……”
太子忽然停了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说是什么,还不快说!”
圣上转身又从席上拣了一颗苹果,作势要朝太子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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