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手中的绳子,拖拉着陆之暮,将她捆在床边柱子上。
床头灯被缓缓拧亮,陆之暮停止了无畏地挣扎,终于看清了男人脸上骇人的神色。
她由不得瑟缩了一下。
本以为自己经历那两场生死和失去,情绪不会有太大波动,此刻却发现,原来恐惧是人最本源最无法克制的情绪。
旁边的器皿里浸泡的标本泛着惨白的光。陆之暮身上被盖上被子,一直盖住腿。
男人的声音幽幽:“怕吗?夕夕生前盖过的。”
跟着,腿上被扔上一本书。
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之暮就赶紧别开了目光。面上却突然捱了一耳光。
她瞪着眼睛去看男人,却只见男人正从窗户下拎过一条长长的木棍。
陆之暮上次见过这木棍。
“念。”
陆之暮的手死死捏住书页。
男人的长棍在地上磕了磕,满意地看着她随节奏的瑟缩。
“夕夕以前最喜欢这些故事,我给她读,后来她自己读。现在,你来念给她听。”
脸上的灼痛还在提醒着她,陆之暮低头瞬间,眼泪滚了下来,她翻开书页,几乎瞬间背脊发毛,可还是抹了一把眼睛,强迫自己去看清上面的文字。
“……两年前,也有一支探险队进入到这里,可是所有队员都离奇死亡了,最后只活下来唯一一个女人。我们这个队伍,恰好也只有一个女人呢……”
“……他颤抖着手,刚要把苹果放上去,那树、树却忽然生出来一张古怪的脸,青面獠牙,树干也化身无数利爪,将他的手臂死死抓住,那里顿时青黑一片……”
“……灯猛地熄灭下来,走廊尽头,远远地传来高跟鞋踏着水泥地的声音,蹬蹬蹬蹬,有节奏,一点也不着急的凑近他,而他像是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空气中仿佛随时有手会忽然将他的脖子掐住……”
从早到晚,故事书换了一本又一本,瓶子里的标本换了一个又一个。
整整七天。
陆之暮像是个乖巧的机器女儿,靠坐在床上,一遍一遍用颤抖的声音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念出来。
到后来,那些故事由心入脑,混合着墙上的故事,将她猛地湮没。每一个鬼怪,每一个恐怖人物,每一个突然丧生的角色,都会忽然冲到她的眼前,在扶夕床上床下床边游走。
她逃不了,终究被湮没。
被警察救出来的时候,陆之暮整个人都精神失常了一般,捧着手里的书一行一行机械的读。
眼神里没有神采,反应迟钝,像是只会做这件事。
再后来,她在家里不睡床,一碰床就尖叫疯闹,连卧室都不愿意进去。亲戚只好让她睡客厅。
可半夜的时候,她又会开着灯,像是宣誓一样大声地讲着那些恐怖的故事。
能把活人逼疯。
后来亲戚实在受不了,带着她做过鉴定过后,也只得把她留在了疗养院强行治疗。
摩天轮又到了底,从高空中飘忽而至。远处的建筑缓缓亮起了灯。
陆之暮兴奋地拉着鹿禹稱去看:“你看你看!亮灯的时候更像猫脸对不对!”
鹿禹稱轻轻点头,帮她把围巾整理了一下,两个人走下来。
旁边工作人员看着他们,微笑:“坐够了?”
陆之暮脸一红,往鹿禹稱背后躲了躲:“够了够了。你们这还挺好玩的,哈哈哈……”
鹿禹稱拉着她走,走到一处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然后在糕点房给她买了个小蛋糕。
陆之暮攥在手里,抬头看他:“你不饿呀?”
鹿禹稱却忽然背过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陆之暮愣住了。
“上来。”他言简意赅。
陆之暮左右看了看,一脸为难:“哎呀不用了,我脚早好了。”
“不背你,”鹿禹稱说,“我背17岁的陆之暮走。”
17岁的陆之暮独自熬过了18,没了父母朋友,她需要人陪,他带她走。
陆之暮一愣,缓缓地趴在了他的背上,圈住他的脖子。
鹿禹稱站起来,背着她往出走。
陆之暮看着手里的小蛋糕,突然问他:“鹿禹稱,你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从出现到缠着他,一点都没有个正常人的样子才是。
鹿禹稱微微侧头,想了想:“大概你是第一个把我当普通正常人看的人。”
觉得他也可以黏可以缠,可以斗嘴可以撒泼。
陆之暮一拍他肩膀:“谁?之前谁不拿你当人看?”
鹿禹稱被她故意歪曲逗得唇角微弯。
隔了会儿,他侧头问她:“17岁的陆之暮还有什么别的愿望?”
陆之暮搂着他,很认真地去想:“想有很多很多钱。”
“住大别墅。”
“自己开店当老板。”
“给店员都穿女仆装。”
鹿禹稱一脸黑线,但却依旧挂着笑意,无奈而宠溺。
过了会儿,陆之暮忽然抬手摸着他的脸,凉凉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她一脸严肃:“鹿禹稱。”
“嗯?”
“17岁的陆之暮想吃好多好多榴莲。”
想到上次房间里弥漫的经久不息不可描述的味道,鹿禹稱下意识的眉头一皱,但还是很快点头:“好。”
陆之暮连这种生化武器都拿出来了,都没能搞垮鹿禹稱,她在他背上鼓着嘴,跟着晃了晃小腿。
鹿禹稱的手立刻搂紧了一些。
温柔和温热。
又过了会儿。
“鹿禹稱,我之前缠着你,你是不很烦?”
“有点。”
“那我还总威胁你,是不是很过分?”
鹿禹稱轻轻笑了一下,并没有马上作答。他往上颠了颠陆之暮,声音里的笑意止住,侧过头来看她:“陆之暮。”
“到!大佬……”
“你还可以更过分点。”他嗓音低沉宛若提琴,“我罩你。”
正文 47.第47章
三天后, 鹿禹稱如约给师辰做催眠。
休息室里, 他从背后抱住一直看着窗外发呆的陆之暮:“在想什么?”
陆之暮摇了摇头:“发呆呢。”
“陆之暮。”
“嗯?”
“你要是后悔了, 我可以不做。”
“哎你别呀, ”陆之暮猛地转身,却被他抱得更紧。她手抵着他胸膛,抬头瞪他, “你这个人……职业意识也太淡薄了吧!”
“还一副都怪我的样子……”
鹿禹稱垂眸就看到她鼓着嘴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不然,还是你来——”
“别别别!”陆之暮马上伸手到他眼前, 打断他的话。“可千万别, 我讨厌着他呢。可不能保证记录过程中殴打客人、突然插嘴引起吵架等等不良行为。”
“而且我不想从他口中听到那些。”陆之暮垂下眸,话音降低。
“那你等我。”鹿禹稱松开她,“晚上买榴莲给你吃。”
陆之暮眼睛马上亮了起来:“真的?”
“假的。”
“切——就知道……我本来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是什么?”
“你猜呀, 你那么厉害,我看好你的!现在还是快去做你的催眠去吧, 啊!”
鹿禹稱:“……”
催眠室里。
鹿禹稱看着对面沙发里面颊凹陷,脸色苍白得可怕的男人, 目光平淡。摄影机旁边的余响调整好设备, 坐到暗处里。
“现在, 闭上你的眼睛,放松身体……”
“往前走,你会看到一扇门, 推开, 你会看到你和扶夕一起住过的地方,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摄影机在悄无声息工作着,鹿禹稱眉眼专注,双手交握于唇前,不放过师辰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直到他格外沙哑的声音有了回应:“扶夕……”
——
师辰家刚搬到这个小区的时候,他在家里练琴,对面却总是在吵。
男人的吼叫声,砸东西的声音,动不动搬来搬去盖着白布的家具。
直到某个表演赛前夕,他实在受不了了,终于扔下纸笔,带着怒意敲开了对方的门。
男人凶狠带着薄汗的脸庞映入眼帘,他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猛然看到客厅地毯上坐着的少女,垂着头,长发遮了半个面颊,隐约可见微肿的脸颊,白衬衣背上全是汗水,洇出暗红。
少女抬头,目光陡然看了过来。
比水还凉,这样狼狈的外表下,却一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模样。
师辰心里猛地一惊。
自那以后,他那充满了跃动的音符和鲜花掌声的世界里多出了一个角落,角落里抱着腿坐着一个姑娘,那双沉静的目光总是向他望过来,让他心里一凉,尔后冰到极致,开始发烫。
心里分神,手里的键猛地按错。发出了格格不入的噪声。
师辰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隔壁又传来无休无止的吵闹声。
几乎是立刻,他拿起琴盖上的手机,跑去对面敲门。
就这样连续过了一个暑假。
转到新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师辰在班主任的带领下走进新教室,他的目光巡逻了一圈,一下子看到了靠窗而坐的少女,长发被夏风吹得飞扬,她眯眼看着窗外,连头都没回。
毫不关心进来的是谁。
这人可真不一样。师辰想。
“大家好,”他开口,满意地看到少女终于收回来看向他的目光,忍不住嘴角微扬,“我叫师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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