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夕的成绩开始忽上忽下。
她的眼下常常带着青紫,像是彻夜不睡或者睡不好的样子。
师辰只能板起脸训她:“不许逃课了。”
“不许熬夜写诗。”
“看小说也不行。”
猜不透她在做什么,可她的成绩忽高忽下,虽然对普通人而言也是望尘莫及的高度,却令他担忧不已。师辰发现只要没有考到第一名,隔壁的打闹声就又会想起。
每次看成绩也就怀了沉重的心情。
因为高中住了校,不用回家的日子,扶夕也就不用挨打,这多少让他松了口气。
偶尔夏夜午后,好不容易把她从那个小姑娘手里抢过来。
两个人沿着操场一圈圈漫步。
扶夕絮絮叨叨说个没停,一会儿:“哎你知道么。今天我和之暮为了看你迟到了,化学老师吼了一声,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哎呀看来这脸皮太薄可不行,我罪过大发了——”
“昨晚我们俩一起拿学习机看恐怖片,她吓得呀哈哈哈。我觉得自己好坏,不能我一个人不怕鬼,就拿鬼吓她啊……”
灯火落尽的角落,师辰把她压在足球网的杆上吻得热烈而急促。
日子过得缓慢却也迅疾。
师辰想着,再要快些才好,再快些,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就他们俩。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年级新转来一个学生,叫唐诗。
她是师辰转学前那个初中的同班同学,两个人碰上,觉得缘分可真奇妙,没聊两句,他忽然看到前面樱花树下站了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扶夕。
他心里激动,出声喊她,扶夕却冷着脸,转身就走。
师辰追了过去,手被她甩开一次又一次。
扶夕犀利,言语里带刺。
她说:“师辰,你是不是厌倦我了?我早该知道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师辰皱着眉:“你误会了。”
扶夕唇角一勾,笑得讽刺:“你厌倦了,提前告诉我一下行不行。这样做,可真恶心。”
师辰登时说不出话来,也冷了脸。
那之后,扶夕总躲着他,只跟陆之暮亲密无间。
他放下身段,却哄她逗她,扶夕却理也不理。
当时他已小有名气,又有着少年人不可被轻视的尊严,一次两次,渐渐地也绷住了脸,不再主动贴上去。
暑假的时候,师辰接到了那个音乐学院的通知书,父母高兴得不得了,给他又是买礼物又是庆祝。
晚上的时候,隔壁又传来大声的咒骂和打砸声。
师辰辗转半天,终究没忍住,蹑手蹑脚溜了出来,路过厨房的时候,进去了一瞬,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小盒子。
对面门大开着,里面只有倒在地毯上的男人和碎了一地的酒瓶,师辰心一沉,向楼下狂奔而去。
果然在滑梯的小城堡里看到了她的身影。
扶夕抱着自己的腿蜷缩着,看到他,身体猛地震了一下,才安定下来。
师辰顿了一下,心疼和自责自心底无边无际蔓延开来。
他在扶夕身侧坐下来。
少女躲了躲,没有理他。
师辰抬手拂起她的发,看到她脸颊的伤,声音都发紧:“他又打你了?”
扶夕偏开头,声音冷冷:“关你什么事。”
师辰一顿,登时也板起了脸:“你是我女朋友,我凭什么不能管?”
扶夕偏头在黑暗里看他,嘴角嘲讽地牵起:“我什么时候是你女朋友了?”
师辰一顿,脸登时也黑了。
扶夕想了一下:“哦,亲了几下就算是女朋友了?那你岂不是得有好几个女朋友?”
“扶!夕!”师辰低吼,气得一时难以措辞,“我就亲过你一个。”
“没事,以后就有第二个三个了。”
“你!”师辰气得胸腔都发疼,他忍了忍,把手里的盒子往扶夕手里一塞,“你吃吧。”
扶夕挑眉看他。
隔了会儿,她缓缓打开了盒子:“蛋糕……今天你生日?”
师辰用鼻息哼了一声,不理她。
扶夕却嘴角轻扬,用小叉子削了一块塞进嘴里,眼睛微眯:“生日蛋糕啊,可真甜。”
师辰沉声喊她:“扶夕。”
“干嘛?”扶夕唇角沾着奶油,总算不似刚刚冰冷,她侧眸看他,“我跟你讲,我吃都吃了,没得赔的!”
“嗯。”师辰声音放低,缓缓凑近,“你吃了我的蛋糕,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吻上她唇角的奶油,微甜带酸,扶夕眼眸倏然睁大。
师辰却勾着嘴角笑了起来:“没得后悔的。”
“我现在吐出来行不行?我试试啊,应该吐得出……”她作势要伸手指进嘴里。
“扶!夕!”师辰结结实实被她气到。她却弯着眼睛笑了:“哎呀,我开玩笑的!笨!笨死了!”
抬手要去少年脑门上戳一下,却被他握住,捂在自己胸口:“扶夕,再等半年,我就带你离开。”
高三伊始,大家一下子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状态。
可扶夕相比从前变了许多,她更瘦了,像是永远无法安定一样,脾气总会突然变坏。
她总是瞪着大眼睛望着他,声嘶力竭的吼他。
眼里是小兽一样的惊慌和怀疑。时时刻刻质疑着他。哪怕他同唐诗只是同台表演,扶夕都可以大吵大闹好久。
师辰觉得累。
她不像是从前一样潇洒又酷,不再是那个总是弯着眼睛的小女孩,她日渐憔悴,声嘶力竭。好几次,她望向自己的眼神,甚至同那个每次他敲门来开门的男人眼里透露的神情类似。
师辰甚至觉得崩溃。
他想,自己要加快脚步,快点带扶夕离开那个折磨着她的地方。
她不用倚靠和羡慕陆之暮,她不用担惊受怕,他会给她一个家。
后来他拿到那笔钱,将自己之前积蓄的钱取出来带着,带着扶夕真的逃开了。
他们在T市边缘一个在建的城中村落脚,租了一个小阁楼,里面是房东退下来的旧家具,四处打扫了一下,两个人住得艰苦但也随意。
刚开始的时候日子真的过得平凡而安宁。
扶夕偶尔会失眠,拉着他的衣袖声音颤抖:“师辰,你怪不怪我?是我把你拖累成了这样。”
师辰只能是抱着她的背一遍遍安抚:“不会,我最喜欢你。”
再后来某次,家里被盗,存的钱所剩无几。
师辰不敢去银行取。
扶夕的脾气更加难以捉摸,她甚至跟自己置气,一会儿气到摔东西,什么难听话都说,一会儿又开始抱着他哭,说自己坏,都是她不好。师辰心里更难过。
他没有如约照顾好她。
紧了几天,他咬牙找了个小乐团钢琴演奏的活儿,他没想到在那里能碰到唐诗。
领了工钱下来的时候,唐诗竟然一路追到了他们住的地方,师辰终于回过头去。
“你跟来做什么?”
“师辰,你们这样就跑了,让父母怎么办?你那样优秀,不该是做现在这样的事。”
“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师辰冷着脸,半晌,又开口,“拜托你,别告诉别人。”
唐诗突然就哭着冲上来抱了他:“师辰!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呀?你那么优秀,是要在舞台上发光的人,我也喜欢你啊……你为什么看不到……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么一个人糟蹋自己啊……”
“唐诗!”师辰推开她,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在做什么我自己清楚。管好你自己。”
抬头看去,阁楼那个晕黄的小灯熄了下去,像是暗夜里灭下去的星,徒留一室清冷。
师辰洗漱完,蹑手蹑脚爬上床,去抱她清瘦的身影。
手猛地被推开:“我很困很累,你别打扰我。”
师辰就愣在那里,看着自己落空的怀抱很久。
第二天依旧出去打工,再回来的时候,他特意买了扶夕爱吃的蛋糕。
依旧没有人为他留灯。
师辰在门口搓了一把脸,挤出个笑容来。
拉开门,轻呼她:“夕夕?”
无人应答,隔着月光,地上仿佛散乱地铺洒着什么,师辰心里一沉,猛地按开灯。
衣服散乱地铺摊在地上,床上也一片凌乱,没有扶夕的身影。
手里的蛋糕盒落地,跌成了一团凌乱的模样。
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同灌了铅。
他的衣服里混着她的,扶夕什么都没有带走。
那件曾披在她肩头的灰色线衣也散落在地上,上面散着一叠纸,还有他的银.行卡身份证,房租合同。
师辰颤抖着蹲下身去捡起来,最上面一个信封,露出一角,写着一串字母。
他手都在颤抖,那是他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里面多了一份,师辰展开来,是唐诗的名字。
他的扶夕,看到了;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终究她是离开了。
师辰跌坐在凌乱的衣服里,疲惫得把脸埋在臂弯了,很久,酸涩的眼眶里一阵温热滚落。
隔着衣服烫坏了他的皮肤。
后来,隔了几天,师辰带着些许期许回了学校。
扶夕和陆之暮那里都空着。他谁也联系不到。
对面的门再也敲不开,也再也没有传出什么声音。
再后来,他心也冷了,被送去了意大利。
不止一次写信回来这里,却永远等不到回信。
两年后,他回来了,一身荣耀,满身疲惫。他在国内声名大噪,寻找着他的姑娘。
有之前还在的人告诉他,对面的男人是个疯子,被抓起来关起来了,警察当初在他家里找出个被折磨得精神失常的姑娘,后来也给送走了。
对面的门再也不会开。
师辰病了。
开始还症状轻些,后来开始日复一日消沉,睡不着觉,伴随着严重的躁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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