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求求你了。”安牛跪地上磕了响头,可安娘就是咬定牙口不松嘴的样子。那几个痞子也进来,对着脚旁边就是拳打脚踢,昂脖子对着安牛叫叫:“喂安牛,你再不弄出那起初的一百两银钱来我真要绑人了啊?”
此事有理也难说通,毕竟是安牛欠钱在先,借据也安坨坨地躺在他们手心里,不过若是强行绑人,官府管了此事,理也不在他们这边,人生的就是一张嘴,什么都能拿来胡编乱造,加上债主他们有凭有据,根本没办法拿他们怎么办。
“姐,我求你了。”安牛两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姐姐,“地契在哪儿,咱就先抵着吧。”
旁边宋谢不安地拉住阿姐的袖子,宋闻礼抓好她的手,摇摇头让她别怕,抬眼问:“请问安牛欠的共是多少银钱?”
“不多不少,加年头那些利息共有一百二十两银钱。”那头头说话倒也算是客气,掰掰手指头再道,“我已经宽容地不算这月的利息了,要不然别人都得说我没良心,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姑娘你说说这一直搁着好不好。要不然您也劝劝安娘,先将她地契拿出来抵着如何?”
第024章
“安娘,虽说我不方便管你们家事,但事情到了这份上,我稍微管管也希望你不要怪我。”宋闻礼从兜里拿出钱袋子出来掌心里裹着,侧眼瞧瞧安牛那狼狈样子,冷冷声儿道,“这是我第一次帮你,也是最后一次。”
“我这儿只有张五十两银票,你们能否暂时领我个情面,先收下它抵抵那一半的债钱,拖拖时间。”宋闻礼问那债主。
“可以!”好在债主挺豪爽,一口答应,“不过期限只有两个月,若是还没凑足剩下的银钱,只能用这地契交换了。”
“可以。”闻礼道。
“你要做什么!不行,闻礼!那是你辛辛苦苦挣的钱!”安娘跌跌撞撞地想从被子里爬起来,却被宋谢一手扶好在原位不能动弹,安娘急得大哭,“不行宋闻礼!我给他们地契就成,你别帮我了!”
“当年我娘亲生泓祖的时候差点一尸两命,是你及时引产救了我宋家两条人命。所以这人命情,我宋家用一生也还不了,更何况只是这区区五十两。”宋闻礼稳妥妥地立在安娘面前笑道,“所以当年真的很感谢你。”
“你说的这什么傻话。”安娘掩嘴哭起来。
宋闻礼再侧眼,淡淡瞧着那旁杵着的安牛:“你年纪比我大些,总归也是个成年人,安娘将这家交给你,你便得要好好做才是,做生意出海捕鱼干粗活,这些有什么不好?偏偏学着人家压钱赌钱。”
“宋姑娘说得是。”安牛对她跪地磕磕头,“今儿多谢宋姑娘相助,要不然安某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场面。宋姑娘也教训的是,安某今后定当本本分分地做生意,本本分分地孝顺我姐。”
“你要磕头的人不是我,是全心全意都要护着你的安娘。”宋闻礼撂下这最后一句话,与安娘对视而笑,“我们这就先走了。”才拉着宋谢这丫头离开。
这后来的事儿她俩就不得而知,只是午间回到铺子准备食材以后,已经来了很多客官,两姑娘忙的焦头烂额,好歹有个休息的时候,那些客官儿们开始唠起嗑来:“听说有个捕快今儿上街巡逻的时候遇到个不懂规矩乱停放马车的车夫,讲不过理两人还争执起来,车里的孩子哭得狠,外面听得暴脾气也上来,就直接拿拳头相互打了起来,鼻青脸肿的,后来还听说把下车的那孩子给打了一拳,唉哟,摔的可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儿那孩子,大人会处理这糟事儿估计也忧心。”
“可不是,双方都有理有据,中间人做起来就是挺麻烦,而且因为这事儿闹了老半天,街道热闹都被他们吸引了过去。”老汉子嗤鼻,“好不容易有个海神节,咋地就被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了捏,嘁!还真是作孽哦。”
宋闻礼听了半天,忽而看见李顺贤正蹲在自己店铺的大门口冒出脑袋偷偷摸摸儿地瞧着自个,她拧拧眉,走过去高高地瞧着二公子,眯着眼笑道:“二公子这是蹲这儿干啥呢?”
李顺贤被这声儿吓倒,动作有些糊涂,结果手臂直接撞上旁边木柱子,只听得哗啦一声锦布的撕裂声,这身好好的衣服袖子便被毁了。
李顺贤脸涨的满是通红,站起来指着她气势汹汹,结果半饷后,二公子满嘴哼哼两声,便朝着反方向逃走了。宋闻礼停在半途,瞧着挂在木柱上那点破布。“哦呀,那二公子还真是喜欢害羞。”宋谢双眼笑嘻嘻地盯着阿姐,语气都变得奇怪,“你说是不是啊,阿姐?”
“想说什么就快说。”宋闻礼晃晃手里的锅铲,怒怒眼睛道,“今儿是不是想睡外边啊?”
宋谢退却几步,依旧笑嘻嘻的:“我看李顺贤那小子表情是想给你道歉来着的,毕竟他毁了自个衣服也没在你面前发火,估计是被李大公子教训得乖了。”接着用锅铲将锅底那些残留锅巴铲出一整块来含在嘴里边吃,“对了,我刚才瞧见孟大人出来巡街,路过这里很多次,就是没进来,是不是忒忙的?就像大禹治水那样,大禹不是也一样忙得不能抽空进自家里嘛。”
宋闻礼耳朵烫烫,接着瞪她眼:“说个好点的比喻,大禹治水是能用来形容这事儿的吗?”
“咦?那是用来干嘛的?”
下午接近夕阳时分,街道上已然张灯结彩的热闹得很,因为再过五日便是海神节了,那天就是要去神庙烧香的,夜晚在海边放花灯祝福。宋谢这儿的已经在琢磨该是买什么样儿的花灯才好,宋闻礼说过些天也刚好要给宋谢买身新衣服穿。
宋谢惊喜地差点蹦跳起来:“真的啊真的啊?阿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啊?”
见宋闻礼点头:“你这身衣服已经不能再补了,而且你这年纪快要接近花季,怎么能总穿得朴素。改日你喝娘亲去瞅瞅吧,顺便也帮他们挑些新布料做做。”
“是是是。”宋谢围着阿姐笑嘻嘻地说,“阿姐你最好啦。”
晚间张婶儿带着那小娃过来瞅过,小娃身体好很多,在婶儿怀里活蹦乱跳地咿呀咿呀嘴巴,宋闻礼瞧着也高兴:“这孩子还真好了很多。”
“这得多谢宋姑娘你,要不是你,我家小娃老早没了命。”张婶儿将手里新鲜的肉食递给闻礼,“姑娘收下吧,我们二老也好安心些,当初就是差点没听进去你的话,差点害了小娃。”
“小娃没事就好,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给小娃当当补汤吧。”宋闻礼捏捏小娃胖脸上的肉,“你瞅瞅瞅瞅,都瘦了很多。”
“可是…”
“就当我送给小娃的礼。”宋闻礼这么说到份上,张婶也就不好说些什么,支支吾吾了会儿,怀里小娃忽然张臂嘴里咿呀咿呀地要闻礼抱抱,“好好好,要姐姐抱是不是。”
宋闻礼接过孩子,眼睛都快笑弯了似的:“哎呀哎呀,小娃身上好香呀。”小娃娃好像也眯眯眼朝她笑笑,胖鼓鼓的脸上红嘟嘟的,眼睛却像看透了似的清朗。
宋闻礼与小娃愣然对视几秒,最后她耳旁清晰地响起“你俩一见钟情啊?”这句极其悠闲自得的话时,宋闻礼差点,差一点点就把娃娃砸到他脸上。
“你来的时候能不能和我正对面的打招呼。”宋闻礼瞪他眼,“你这样会吓到小娃的。”
阿孟这边将剑放好在腰际,接着身体微微倾斜单臂轻抵着木柱,和风暖阳下黑发慢然拂起,他抿嘴而笑,连着湛黑的眼睛都徒增一丝光泽:“你孩子啊?”
“你才孩子呢。”宋闻礼又瞪他眼,“张婶儿去街头买菜,我先照顾这孩子点。”话没说完,一旁的阿孟便从兜里掏出包东西来,接着拨开白纸,手指头捏起块方糖来,有模有样地张嘴说:“来吃糖,小娃,啊。”
小娃顿半饷,满眼嫌弃,可还是“啊”地张嘴儿吞了进去。
宋闻礼忍不住想笑,但硬是憋住了。
“来,闻礼,吃糖。”阿孟又接着有模有样地将糖递到她嘴边儿,脸上笑眯眯地,“来张嘴,啊——”没想到阿孟这货将哄孩子的方法用到她身上来了,宋闻礼脸黑黑,刚想说话,结果人家少年眼疾手快地将那颗糖塞到了她嘴里,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嗯…乖。”
乖你姥大爷。
“甜不甜?”阿孟笑眯眯地问她。
过会儿,姑娘回答:“还不错。”
再过会儿,姑娘问少年:“那晚上你气冲冲地走了,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
阿孟脸上依旧笑眯眯地:“没错,我那是在生气。”接着指指自己,“所以不是错觉,我还在生气。”
“…………”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姑娘觉得和阿孟待在一起,总有股特有的安全感,不管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说的话都有道理得让姑娘无法反驳,心里头也就更敬佩他了些。
“接下去海神节,你是不是整天都要巡街的?”宋闻礼问少年。
“嗯…你可以陪我。”
“啊?”
“……你可以陪我去找大黑吗?”
“………………”
“………………”
张婶儿恰好买完菜回来,领走小娃前对她又感谢了番才作罢,小娃还依依不舍地对她咿呀咿呀地,一点儿都不怕生,好像认识她似的:“好好好,明天娘带你来看宋姑娘啊,乖,咱先回家啊。”便招呼后走了。
接着宋姑娘转身,蒙头就撞上后面少年结实的胸膛,宋闻礼掌心捂住自个额头揉揉:“你站我后面做什么?”
“和小娃道别呢。”阿孟眼睛瞟着她,“你居然不知道我在你后头?”
“我没你功夫好。”姑娘又瞪他眼。
“宋姑娘。”
阿孟沉甸甸唤了她声,宋闻礼转头瞧着少年问:“怎么了?”
这位少年眼皮子垂下,抬手,指尖触碰在她脸颊上,细细腻腻地磨蹭会儿后,接着沉声道:“你这儿没擦干净。”
第025章
阿孟指腹稍微磨蹭磨蹭,擦掉她那脸上沾着的小块煤灰尘,稍微顿半饷,他才放开手,转而摸摸自个鼻子,盯着她问:“你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宋闻礼咳了声,“多谢大人,不过你以后戏弄别家姑娘的时候注意着点场合。”
阿孟顿半饷,瞟眼看着周围那些正吃茶吃饭的客官,各个皆以惊愕的目光瞪着他这边,少年这才眯眯眼儿对着姑娘笑道:“哪来别家的,就你一家的。”
“…………”
阿孟手指掩嘴噗的声,也差点笑出来,手指头悠闲地搭在剑柄上,半饷,脑袋垂瞧着宋闻礼,和她笑眯眯眼儿道:“不和你开玩笑了,我想起还有些要紧事,就先走了。”
“慢走客官。”
少年走到半途,忽然转身提点了她几句:“宋姑娘,海神节这些天,你要当心些。因为里面鱼龙混杂,稍不注意,就被逮着了。”
宋闻礼颔首。
可好似那老周爷许久没来摊子高高摆起他那“算命神仙”的挂条了,听人说是生病了,毕竟他年事已高,家里头也没什么人照料他。就近一次,她路过老周爷家里,老周爷家就在西街角落落,那处也没甚么住客,怪是冷清。
可她进去瞧来,那老周爷还忒神气地坐在自家软榻上,并且和别人爷儿婶儿的搓了搓赌博,宋闻礼:“……”白担心一场。
“哟哟哟,宋姑娘来了啊。”老周爷挺乐呵地站起来接她问候,“咋地过来瞧老周爷我了啊?”见老爷子脸上喜滋滋地便知他是真心高兴宋闻礼来瞧他,宋闻礼将手里拎着的东西塞到老周爷怀里后,道:“是啊,来看您的,还以为老周爷你生病了,没想到生龙活虎的。”
“嘿嘿嘿,老周爷我身体健康着呢。”老周爷往这包东西里面看看,嘴里嘀嘀咕咕,“这是桃花酥呀?是不是桃花酥?”
的确是桃花酥。
但宋闻礼没应他,便打算先走一步了:“老周爷你照顾好自个啊,我就先走了,还有就是这桃花酥您得三天内吃完,不许藏着掖着到下月份,肯定会被吃得坏肚子。”宋闻礼轻微瞪他眼,“别忘记上次你偷吃我家那变质的面条,都说过期了您还硬塞。”
“还是丫头你最好啊。”老周爷笑道,“让你担心了啊,我也没什么大病,所以就甭担心,早些回去吧。”接着他从里面拿出块酥饼来往嘴里头塞塞,“嗯嗯嗯,老粟记里头的桃花酥就是好吃啊。”
宋闻礼瞧他眼,忽然认真地开口问他句:“您身体真没事吗?”
老周爷眯眯老眼睛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过几天就去摆摊了。”
这两天过得极其快,当最后一卷暮光在平行线消失殆尽浅存时,小镇落了下连绵细雨,淅淅沥沥地被风刮在屋檐上,陈列在雾气弥漫的街道上,虽是雨天气,可大多路人都是欣然选择出行游街的,摆摊的也是热热闹闹并未因这雨天打破好心情,宋闻礼这边活儿倒是轻松了些,因为泓祖恰好放学假,可以过来帮帮忙端端菜。
“客官叔叔,您的下桥米线好了。”泓祖小心翼翼地给那老叔端上桌子,“慢慢用,有些烫嘴巴。”那位叔笑哈哈地说泓祖生得一副好看聪明样,还会帮家里人打活,真是个好孩子。
这夸得泓祖不好意思起来,就后退几步,却踩上后者的黑鞋接着啪嗒声整个人都摔了下去,后者那斗笠男人嘴巴嗤了声:“会不会看路?”把那小屁孩从脚上拎起来往旁边一丢,接着找位置坐下来,周围人被来者这气势搞得玄虚,皆是不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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