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宋谢惊讶了番,果真是如阿姐所说的那番话,难不成阿姐在医术上真的是无师自通。
白大夫再执笔开始撰写单子,“不过有两样药材是挺贵的,我估摸着,两个疗程下来可是至多得花上个三十银两。”
“三十。”苏氏听了脸色微变,这,这还有哪来的这么多银钱供给药钱,前日子不光光是花了泓祖学费,闻礼的药钱,还有日常小费,这算来算去,怕是已经没有足够的银钱了吧。
闻礼瞧瞧苏氏,接过大夫手里的药方子:“多谢白大夫。”
苏氏付了诊费后,告诉她俩在家里头待着照顾好爷爷,她得先去趟女儿她爹打活的码头去商量商量银钱的事情,刚出门就被闻礼拉住,苏氏:“你这丫头咋的不回去照顾爷爷呢,快些回去。”
“娘,如今家里头虽然剩下三十多的银钱,但爷爷的病不能拖着,我能不能现在取十五银出来,去药阁取药?”
“不行。”苏氏抹抹脸颊旁边的汗水,把她拉扯进屋里去,“得和你爹商量商量,回来的路上我俩自会去拿药,你就甭担心了,再说你个女孩家独自一人出去不好,这家里头也就宋谢一人照顾爷爷,你个老大多担当点啊,待着吧。”
最后拍拍她臂膀,手臂上带着个竹篮就快步离开了。
堵在了娘这里闻礼也不是没猜到,毕竟如今自己在旁人看来真的只是十五岁的小孩,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也不会拜托着去办要事儿。可如今爷爷这病不能拖着。
再是半刻钟。
屋里头传来宋谢急急忙忙的声音,她紧忙进去看看情况,二妹说爷爷吐了,宋谢正在拿着巾儿擦干:“怎么办啊姐姐,爷爷都吐了,这大夫可没提过啊!是不是病情加重了不少,怎么办啊姐姐?”
的确不能拖着。
宋闻礼咬咬嘴,直接坐在爷爷床旁,将其手腕掰正掌心朝上弄好了放定,最后她手指仔仔细细地捏着腕上那处经脉地方,就像她前世替别人诊治的模样,虽然不像大夫那么精通,可照模子画出来的本事而她还是有些的。
宋谢这丫头连呼吸都不敢喘一下,可时间急凑凑地,眼睛忽然红起来,声音过大地说了句:“姐姐你又不是学医的就别再添乱了。爷爷已经吐血了我们还是赶紧再去找白大夫吧!”
“这是急性病发,咱去找白大夫这会儿功夫,也许爷爷就已经昏晕了不省人事。”宋闻礼不被言所动,双指夹起爷子的眼皮往外提,仔细瞧了瞧,再用拇指甲掐爷爷中指甲根部,让他有了明显疼痛感,亦可一压一放,五分左右后,爷爷心部明显不那么绞疼了,脸色也好起来,他微微睁开眼,嘴里喃喃地,宋谢那娃子瞧得直接哭了出来:“爷爷你终于醒了!”
“爷爷,是不是不那么疼了?”闻礼问。
宋老爷子点点头。
泓祖放学堂回来的时候,被爷爷这病吓得快哭了起来,后来闻礼几经周折地宽慰爷爷会没事儿的,泓祖那娃才乖乖地趴在她膝盖上抽泣几声:“爷爷,真的没事吗?”
“没事儿,爹娘都在里头照顾着呢。”闻礼再想想,不过弄不到银钱这日子也没法过下去啊,是得好好想想赚钱法子了。
泓祖揉揉眼睛,语气有些低懦:“听说海口那边最近好多人聚着逛街,毕竟快要是海神庙的祭典了,姐姐,我们到时候带着爷爷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
屋里头的宋谢挪出脑袋来瞧着他俩:“你俩嘀咕啥呢,快进来帮我端药,烫死我了。”然后嘴里嘀嘀咕咕,脑袋又挪了进去。
“姐姐我饿了。”泓祖摸摸自己的空扁肚子,胖脸红嘟嘟地撅着嘴儿,“但是爷爷和爹娘都还没吃,我也不能说饿,我就在姐姐你面前说说。”
闻礼想想,开口说了句:“阿姐我这儿还有个地瓜,我就在你面前说说,不能给别人说哦。”说着从篮子里掏出个烤地瓜出来,“早上剩下的,还可以管饱,你先吃填肚子。”
泓祖眼睛闪闪,手抓住那地瓜发愣几会儿,然后抬眼盯着她:“给姐姐吃吧,姐姐你最辛苦,马上还得要给马儿鸡儿喂食。”
“阿姐我不饿。而且泓祖你还在长身体,如果瘦不拉几地,长大后哪家姑娘会要你。”
泓祖撅起嘴巴儿,垂眼再盯盯那地瓜,手指头才剥开皱干的地瓜皮儿,张嘴咬了口,嘴巴里头尽是甘甜的味儿,他说了声好好吃啊。最后觉得实在是很饿或者好吃,估计是囫囵吞枣似的,一胡乱地全部吃了下去。
“慢点吃呀,小心噎着。”
那边屋宋谢端着盆子出来倒水,瞧见小弟那吃相,来了句玩笑:“瞧泓祖你这么饿,是不是在学堂那午食都没吃啊?”
泓祖那边顿住,再抹抹自个嘴边的渣子,眯眯眼笑道:“如果泓祖没吃到的话肯定是二姐你偷吃了我的午食,娘每天给我准备的馒头地瓜,但我记得有几天是缺了半个馒头的。”
这次轮到宋谢语噎了。
宋闻礼准备好晚食后,那两娃子就来吃了,她给那屋头的爹娘爷爷端了几碗面食,进去之后,发现娘趴着桌歇着,爹还在照顾爷爷。
爷爷醒着,不过没什么气力起身,病情明显好转,可见白大夫开的药十分有效果。闻礼把饭菜放桌上,叫爹来吃,爹就去吃了。
“娘呢。”闻礼问。
“待会儿我叫她,先让她再睡会儿。”宋轩很体贴苏氏,把旁边外衣拿过来给苏氏盖上,招呼女儿去看看爷爷,忽然叫住她,“我听宋谢那丫头说了,午间爷爷急病发作,是你及时搭的爷爷。爹我来得总是不及时,让你们受苦受累了。”
“爹你别这么说,外头干活已经很累了,家里头自然是我们得照顾。”闻礼说。
宋轩沉默地点点头,忽是想起什么似的:“不过爹我搞不懂闻礼你怎么晓得救人法子,你爷爷不会偷着摸着把医术传给你了吧?”她爹是挺不看好自家女儿儿子为医的,再者,宋轩的亲娘也就是闻礼亲奶奶,先前就是被民间庸医开的药房害死的,那时候宋爷子不在澄县正外出打活,毫不知情。所以至今宋轩都对医者有所抵触。
“没有啦,是子青哥教了我些急救命儿的法子。”闻礼脸不红心不跳地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表情还真挺镇定。
“哦,子青啊。”
这下说了宋轩好像就没什么大意见了。
几些日子过去,宋爷子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只不过抓药的银钱剩得不多,宋轩决定再多去海口打份苦差事。
这日清晨,白日头冉冉升起,她爹按着平日里启程时刻去了外头干活,苏氏则在家里头照看宋爷子,泓祖这两日学堂歇假,如今和宋谢那二丫正在院子前面耍玩蹴鞠热闹。
“二丫头快过来帮我搭把手。”屋里头传来苏氏的声音,宋谢这一听,就立马放下蹴鞠进了门,问:“咋了啊娘?”
“这米缸帮着我抬抬地方。”此时苏氏正扒着双臂奋力地想要抬起米缸,“哦哟这缸太重了点,两个人扛不扛得动都说不准。”
“俺姐呢?”宋谢问。
“去街口帮家里头买东西去了。”
“啊,为什么不叫我也一起去。”宋谢那孩子立马拉拢下脸色满脸地委屈,“娘偏心,总是让阿姐出去玩儿。”
“这跑腿儿的家事儿能叫玩吗?”苏氏狠狠瞪她眼,“快来帮忙,下次叫上你成了吧,嘴巴里埋埋怨怨地,别以为娘我啥都听不到啊。”
“知道啦知道啦。”宋谢那丫头朝着苏氏吐吐舌头,跑过来开始剥玉米儿,“今天吃啥呀娘。”
“你想吃啥呀。”
“大鱼大肉。”
“那成,等你嫁了隔村那老孙家的孩子,每天都是大鱼大肉啊。”
“.........”
第009章
闻礼按着苏氏所说,买了斤面粉和面,两块儿白豆腐,以及新添的瓶子酱醋。人等着中央马车路过,她就去水果子店铺里头瞧了瞧,发现这里面两排放置的果子保鲜得色泽好,想着定是晚上放在冰窖里头晾着才会如此颜好。
伙计小二热情地跑过来问她需要称点什么好果子,闻礼摇摇头:“你们这儿可卖青梅子的?”
“青梅啊?要说有还是有的,全都给堆在那旮沓里头呢,你瞧瞧。要买多少斤?我店里头还可以多送姑娘你点。”
闻礼望了望那角落里头差点被遗忘的那堆梅子,走过去拿起颗来捏了捏:“下午还剩下这么多,可是中午新进的一批?”
“哪是新进的。”伙计难为地摇摇头,“今早上拿出来的,只卖出了几斤,看来没什么人光顾这果子,早该啊我不应该进这青梅子。这梅子虽然都喜欢吃,可进镇上这梅就已经快瘪掉了,吃着也没什么酸甜味口。”
“是从河州海口引进来的吗。”
“咦?”小二难免惊讶了番,对这面前的小个子姑娘仔细瞧瞧,“确实是远边河州那处地儿的,大姑娘你怎地晓得?”
“河州是块果地,澄县那附近的大水果摊子不都是从河州引进来的吗。”闻礼解释,再仔细瞧眼这手里的梅子,“你们这青梅是怎么卖的?”
“十七文一斤,买三斤加送半斤。”
“那我挑个西瓜吧。”闻礼问着问着也总不能把娘要买西瓜的叮嘱给忘了,“可是有新鲜的西瓜?”
“有是有。”伙计领着她到隔走道儿那边去,见着堆儿的圆滚滚绿西瓜置在地上,用粗网套着不让随意滚动。闻礼蹲下去,拿开那粗网,敲敲那几个西瓜,最终选了个中等些的瓜,才递给伙计:“就这个瓜吧。”
伙计给她拿到秤上去称量,喊出价钱后,宋闻礼从兜里荷包掏出钱来递给小二,伙计收好,才问她:“不是来买青梅的吗?”
“只是来问问价钱。”
“只问价钱咋行,也买半斤带回去尝尝也好啊,虽然是瘪的也没味劲儿,可这尝起来也凉快。”伙计也在尽力费口舌推销自己家的青梅,最后却见得这姑娘摇摇头,笑眯眯地说了句:“可我家,有很多青梅啊。”
“.......”
如此作罢。
接着去子青哥药铺里头抓药来着,这时候里头客人还有三两个,伙计抽不过人手,她就坐着多待了会儿,半时辰过后,徐子青恰好外出办事回来,瞧见里头正蹲椅上埋头抱着瓜儿的宋姑娘,他驻足笑了笑。
“宋家爷爷可是好些了?”
宋闻礼头顶听得声恰如清流的温润声音,她这才抬头,视线里映入身青灰衣裳的徐子青,他拿下背篓,正在她眼前敞开些外袍,脸颊旁有些许的汗水流着,想来外头又热了一度。
“爷爷好了很多。”闻礼回答,站起来将药方端端正正地递给他面前,“这次的药方,有劳子青哥了。”
“好不容易回来,你这小丫头也不让我喘口气儿歇歇。”徐子青笑着调侃句,便接过单子踏进柜台里去准备放纸抓药。
闻礼脑筋这才转过来,人家徐子青才刚是从大热天的外头回来,咋的就让人家不喘口气就抓药,的确是自个脑子变得愚蠢。
“子青哥,我刚刚说话没过脑子,你还是歇歇吧。”她脑袋从柜台上冒出来盯着他背影瞧,这边徐子青却摇摇头,说:“抓完再歇着,到时候我再给你把把脉,你这身子骨也不见得好了。”
他再开始埋头专注核对药方。
“嗯...嗯。”宋闻礼应了两下。
记忆里这位许子青映象还是是略微模糊的,可她独独记得月初大雪天她娘病倒的时候,徐子青连夜赶雪路到她家里头看诊,那时候他手指头都冻得通红僵硬,帮着煎药端碗喂药,照顾完苏氏还得抱着安慰泪眼婆娑的小闻礼。
“徐才去了安娘那屋,看看她病况如何。”徐子青将药包好了递给她面前,瞅了瞅闻礼眼睛,忽然弯嘴儿笑起来,“瞧把你弄紧张的,安娘没什么大病,只不过咳嗽严重了些,需得给她改改药剂量。回头我给她弄好药草,你给她送过去,反正你们两家隔着也近些。”
“好。”
见闻礼甚是稳妥且庄重接过那几包药,徐子青免不了弯嘴儿笑,他挑卷起两边衣袖弄至手肘,拿出义诊箱来:“来,坐那凳上,我替你诊诊脉。”
闻礼依言,让他诊了脉,过后她见徐子青面容略显严肃,想着难不成是自己那病落了什么病根,开口想询问,徐子青脸色回过神来,视线落在她脸上,定了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日后多注意休息,别总跑到太阳底头下去晒,也少裸着脚在河边走来走去,那处阴寒。被未来夫家听见这么些好事情,看你羞不羞。”
被徐子青这么言语教育,反倒是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估计因为如今是孩子身体,连着心性都快回归童年似的,闻礼揪揪下面的衣衫,左手掌蜷起来放嘴边假意咳了声:“下次会注意的,徐大夫。”
徐子青一愣,硬是把那从心底里涌出的笑意给吞了回去,他也正经回了句:“早些回去吧,别叫你娘干等。”
于是她乖乖背起背篓,和徐子青招手作别后准备走,说来也奇怪得很,她这前脚刚迈出,别人后脚就面对面地撞了上来。
啧,撞得还挺疼。
这屁股一下子坐落在阴嗖嗖的地上,连着背篓里的瓜果粮食都散在地板上。宋闻礼狼狈地爬起来:“疼疼疼。”再摸摸自个屁股,直到头顶旁边传来句“姑娘以后走路可要小心些。”这句酷似风凉的风凉话,奈何她没脾气的人也会被弄出脾气来。
宋闻礼抬起脑袋瞪着那笑脸的徒子,结果自己那一脸的凶神恶煞气势直接被对方瞬杀,其然她心底里有些敬畏这人的,对于面前出现在药铺里名唤阿孟的徐大人近身侍卫,剩下的感觉只有敬畏吧。
“明明...是你走得急,撞上来的。”闻礼说话没底气也得充着有底气,视线瞟见少年那双笑眯眯的冷眼儿,身子骨直接抖了抖,“是你不小心。”
“可我明明记得是你走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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