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都大了一圈,再胖下巴就要出来了。”西西摸摸肉嘟嘟的脸颊。
“哈……姐姐担心什么?”巴茹笑道,“姐姐莫不会也担心那些?不过,依妹妹看来,姐姐生产后比生产前的颜色更胜一筹。”
在许多人还吃不饱的年代,莫不以胖为荣。黑夫以前只觉得西西瘦,现在好容易胖了些,暗中叮嘱负责西西饮食的厨娘,皇后要是瘦了可没奖赏。只是西西不知道罢了。
西西笑:“就你嘴甜,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巴茹一边逗榻上的靖儿,一边道:“前些日子回了趟家。陈姐姐又说你在做月子,不见人,所以等了几天才来了。”
说着把带来的一些小玩艺递给龙儿。竹制的马、兔,竹编的蜻蜓、灯笼,还有竹制的小碗小勺,都是龙儿喜欢的。龙儿撇开弟弟,坐在一边玩了起来。
芍药又把巴茹带来的其他礼物呈过来,西西看到光艳的灯笼锦和龙凤锦,惊奇道:“蜀中的技艺越发好了。”
“也就是些穿戴之物。灯笼锦给小太子用,别的姐姐用吧。”巴茹道。
“太华贵了。”西西叹道,“只怕姐姐近来用不上。”
“为什么?”巴茹问。
“妹妹也知,大汉初立,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天下还有好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我是皇后,要是锦衣玉食,怎能为天下做表率?”
“唉,别人都羡慕姐姐做这个皇后,我看倒不如外面的贵人生活得恣意。吃好吃的,穿好看的。不能轻易出宫,连吃穿都受限定。”
西西笑:“有得有失。不过我也不爱那些。衣服还是棉布穿起来贴身。”
西西看巴茹一双眼睛盯着靖儿,快两个月的娃娃,白白胖胖,玉雪可爱,眼睛透亮无邪地看着你,心都软了下去。
“这次回家,”巴茹叹道,“是父亲催我成婚。”
“对方怎么样?”
“说起来姐姐可能见过,是青妍的哥哥卓青慕。比我长两岁。”
“年龄相当,又门当户对。”西西道,“卓青慕是要接管卓家的家业的,听说为人处世很是老道。你怎么想?”
巴茹笑:“说实话,妹妹觉得男人都差不多。不过今天看到靖儿,还有龙儿,妹妹忽然想要个孩子。”
西西为巴茹感到高兴。女人再能干,没有孩子,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对了,青妍呢?从齐地回来了吧?可怜她一颗痴心。”
巴茹道:“人各有缘,唉,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西西自从有孕,卓青妍又离众人远远的,所以很少听到她的消息。还以为她还在追着韩信。
“怎么说?”
“就是姓路的那个将军。青妍从汉中出来时,路上就得他不少照拂。后来青妍被家人带回去,再没消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长安,和路珙呆在一起。”
“那怎么没成婚?”西西对路珙记忆深刻,后来路珙又在项王处营救他。路珙现在是统领京城神策军的将军,护卫京城宫廷,职位显贵,对卓青妍来说倒是个好归宿。
“路将军定有未婚妻,原先路珙以为死了,谁知找了来。青妍要嫁他,只能作妾,卓家又不想女儿作妾,所以就耽搁了下来。”
“青妍单纯。原先一颗心在齐王身上,现在遇到个情投意合的,又有了身孕,却成不得亲。唉……”西西叹道,“原先咱们四个在汉中时,多么逍遥,现在婉姐姐嫁了意中人,你们两个……”
“看到青妍,所以妹妹才不想成婚。”巴茹道,“天下的好男子像陛下的有几个?”
二人正说着,西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不过声音近了,停了下又转远了。
巴茹也听到了脚步声,不想与皇帝见面,便向西西辞行。西西道:“哪天让青妍来见我,有什么困难我们也好帮帮她。”
***
不一会儿,黑夫进来:“巴姑娘走了?”
西西点头。
黑夫刚处理了一堆政务,难得放松一番,看两个孩子被带了出去,便仰躺在榻上:“终于定了。两个月后,齐王、赵王、陈王、燕王来长安朝觐,应该会安稳十数年。到时,夫君带你好好在天下周游一番。”
西西笑:“到时,什么时候啊?龙儿、靖儿还小,哪走得开。等他们长大了再说吧。”
黑夫坐起,把西西揽在怀里:“总有时机的。为夫要带你欣赏下这大好河山。我们不像你父皇那样可以到处巡游,在海里搏鱼,但起码可以去看看长江周围的江山。我们一同打下守卫这片国土,总得看看怎么回事。等龙儿长大了,我就辞了这苦差,带你周游全国。”
虽然事情飘渺,但西西也无比高兴,顺着黑夫的兴致,道:“我喜欢屈原的《九歌》,里面的山鬼和湘夫人好特别,我们去楚地看看,好不好?”
“好。”黑夫抚着西西的长发,点头。
“还有,听说南边的鱼要比汉中的还好吃,我们去尝,好不好?”
“好。”黑夫不迭地答应。一只手顺着长发,抚到了后背,又慢慢到了臀部。
“听说燕赵之地的男儿气壮悲慨,我们去看,好不好?”
“好。”黑夫的手已到了目的地,忽然明白过来西西所说的话,“那些地方多游侠儿,使气杀人,要去看什么?”
西西笑:“听说赵地的女子特别妖娆,跳舞、呕歌天下绝,我们去看她们时,顺便看看那些游侠儿。”
“好。”黑夫点头。
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第七十二章 家宴
长安城、未央宫开始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四位异姓王而作准备。
四位王爷新被赐的府第位于城北未央宫不远处的两条巷子里。平时这两条巷子静寂无人,这下有了仆从们打扫,也开始有了人气。这次皇帝有恩,不仅王爷可以来长安,同时妻子儿女也可以一起来。
这是大汉四年。原先汉承秦制,以十月为岁首,后来西西提议,又经众臣商议,以正月为岁首。并改元,称建元元年。
新年新气象,魏子都本来同赵王一起返回长安的,他心里有事,先行回来了。
回到家,看到还藏在书房的那叠书信,还有那封在枕芯里的“皇后归卿”的信件,来不及回答陈婉疑惑的眼神,便进了宫。
黑夫正一手抱着靖儿,一手抱着龙儿,看西西调料做火锅吃。
天气虽然入春,但还冷得紧。新年祭典过后,黑夫也难得休息两日,便一家四口整日消磨在关雎宫里。
西西挑了些豆腐和青菜给龙儿吃了些。才把羊肉下锅。
黑夫看看西西递过来的碗筷,低头又看了眼怀中咿呀乱语的靖儿,但笑不语。西西叹口气,便夹起碗中的肉,递到黑夫口中。
黑夫吃了口,又哺到正低头的西西口中,笑道:“自己给自己夹东西吃,还叹气?”
西西偷瞄了眼在一边玩耍的龙儿:“龙儿大了,别这样……”
黑夫不以为然:“小屁孩,知道什么。吃饱了就去玩了。”
西西还未答话,龙儿拿着玩具跑来:“爹爹喂娘亲吃什么好东西了?我也要吃!”
两人黑线,西西赶紧夹了口菜喂到龙儿口中,不让儿子说出下面的话。
一顿饭还未吃完,皇帝身边的内侍在门口道:“魏大人求见。”
黑夫把靖儿递给奶娘,对西西道:“我去去就来。”
魏子都把各王的兵力布署向黑夫汇报了一遍,依旧跪坐在下面。
“大过节的,魏卿辛苦了这么久,赶紧回去吧。”皇帝和颜悦色、无比体谅道。
魏子都想了想,把刘邦写来的信递给皇帝。
黑夫瞅了一眼,随手扔到了面前的炭盆里。火苗窜起,转眼就烧了个干干净净。
“臣有罪。”魏子都虽然心里放了心,但清楚姿态还得做足,伏在地上,等候皇帝发落。
“起来吧。”黑夫淡淡一笑,“魏卿这次出使有功,且一直并未透露长安的消息给赵王,还望魏卿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帮扶朕,使大汉成为强盛之国,威慑周边,家家安乐。”
“臣定当为大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魏子都虽然与刘邦暗中接触,但并没有告诉他长安的实质消息,这皇帝是怎么知道的?魏子都心下骇然,但终于解决了心头难题,怀揣着别样的敬畏,拜别皇帝,回了家。
因是过年,晚上黑夫便和父亲在关雎宫内的宴厅上一家人小聚。
黑夫请张闻达坐上首,张闻达惊惶:“陛下是一国之主,还是陛下请。”
黑夫笑:“阿翁,这是家宴,你是我们父亲,下面都是子女孙辈,又没别人,理应你坐上首。”
张闻达才表面期期艾艾,内心得意无比地坐下了。
左首是黑夫和西西,右边是张金贝和幼子张安国。张安国太小,生母蛉姬陪坐在侧。张桔贝和东郭带着儿子也回了宫。一家人围坐一团,倒其乐融融。
张闻达抱着大孙子——太子殿下龙儿,看了看三儿一女,再看了看两个孙子,心里激动,老泪纵横,对黑夫道:“为父一生,前面荒唐,对不起你母子,没想到有今天。也算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了。”
黑夫不吃父亲那一套,但毕竟是父亲,忍住心里的厌恶和伤感,微微一笑道:“大过节的,阿翁该高兴才是。今日没有皇帝,只是张家老小。龙儿,快下来,给祖父磕个头。”
龙儿乖乖地趴到地上,对着张闻达磕了个头:“祖父吉祥,祖父长命百岁。”
张闻达赶快起身,把龙儿抱起:“乖孙子,张家的以后都看你了。”说着拿出一个金子打成的小马给龙儿:“这是祖父给你的,拿着玩儿。”
黑夫看到,道:“龙儿还小,不能拿这些给他,阿翁要是想疼孙子,用木头做个一样的更好。”
张闻达不以为然道:“龙儿是太子,将来天下的东西都是他的,用的东西不是金的就该是银的,木头的哪能配得上他的身份。是不是啊,龙儿?”
龙儿对小马是金做的还是银做的并不在意,但拿在手里,与其他木制的玩具不同,便感到新奇,不愿丢手。
“你看龙儿多喜欢。”张闻达得胜一般,对黑夫道,“你做了皇帝,听阿翁的,不要像以前那样,还是一副穷酸气。”
黑夫一股气升到半空,反而笑了,这个父亲,刚给他点脸面,就不认得自己了。慢悠悠道:“我穷酸是因为有人生而不养。显我穷酸就不要呆在这儿。哪不穷酸去哪儿。”
黑夫的话难听至极,张闻达反而怕了,不敢看儿子,只哄着龙儿,低头吃饭。
西西圆场道:“这是阿翁给龙儿的心意,你看金灿灿的,比你做的那些木头东西亮眼多了。我们穷酸,阿翁体贴,变相给我们送钱使呢。管别人怎么说干啥。”
一圈人不敢接话,只低头吃饭。西西明褒实贬,张闻达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来?只得咽在自己肚子里,刚开始时的得意消失不见了。
皇帝不说话了,别的人更不敢了。张桔贝本想借这个机会与长兄接近,把东郭的职位升一升,感觉到厅中的空气冷降,也不敢张口了。
西西为长嫂,在普通人家是主持中馈的女主人,男人们冷场,她起身,言笑晏晏招呼道:“最近御厨做了几样新菜,咱们尝尝鲜。”
张金贝已长成了十四岁的小少年,这几年的经历让他认识到要全心全意依靠长兄,便领着幼弟张安国跪到黑夫和西西跟前,磕了个头,道:“兄长、嫂嫂吉祥!”
这一闹,厅中的气氛活络起来。西西高兴,忙让芍药送张金贝一套最新的文房四宝,送给张安国一把木制的短剑。并笑道:“你兄长虽为帝王,但东西都是属于国家的。大汉初立,百废俱兴,最近外面又情况紧张,还望弟弟们不要听信一些人的撺掇,该勤学为是。”
张金贝低头道:“谨记嫂嫂教诲。这些……我很喜欢。”
东郭见状,忙领着张桔贝和儿子给皇帝皇后二人见了礼,西西同样赐给小东郭一把木制的小刀。
一旁的张闻达却有些不乐意了,女儿女婿竟然先给儿子儿媳行了礼后,才想起自己。不由在东郭磕头时,给东郭一家三口了一张黑脸。
东郭也不在意,拉着儿子在位置上坐了,专心尝起新上的一道鱼脍来。宫中的美食都由皇后负责,可不是容易尝到的。
黑夫问了下东郭最近的情况,又同张金贝说了两句话,便拉着西西要走:“我们好了,阿翁慢用。”
张桔贝一看菜还没上完,兄长嫂嫂就要走,忙跟了上来。
西西会意,对黑夫道:“你去屋里等我。”便同张桔贝来到偏厅。
张桔贝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嫂嫂,妹妹有事要告知长兄。”
“什么事这么慌张?”
张桔贝低声道:“大鸿胪寺卿要谋反。”
“你怎么知道的?”
“夫君说以前的刘丞相派人和魏公子经常联络。”
“哦?是东郭让你告发的?”
张桔贝脸一红:“不是。他不让我说。他说魏公子是他以前的主人,他不能背叛魏公子。妹妹实在担心对兄长不利,才说的。”
“为何今日才说?刘丞相已经失踪数月,万一对你兄长不利,现在说不是晚了?”西西想,大概东郭想借此得利。毕竟通敌的罪是免不了的,魏子都一倒,大鸿胪寺卿的位置十之八九会归于东郭。
“夫君也是才知道。”张桔贝看西西并不如想象中的感动、惊喜,反而一脸漠然,有点儿忐忑,“夫君知道后吓了一跳。妹妹看他神情有异,问了他身边的侍从才发现的。他不忍背叛旧主,可又担心长兄的命运,所以妹妹才不得已来向嫂嫂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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