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冷笑,“是答不上来呢,还是根本答不出。”下面一片噤声。
章年卿十分压抑,好像被一个无形的牢笼困住。这让他十分不舒服,尤其想到这个困境是两个知名不具的人营造的,更觉窝火。他手底下带了这么多人,居然能被人逼迫到如此地步。
到了晚上,灯火通明。
驿站方终于给出章年卿一个解释,说:“……是因为薄家的货船吃水太重,驶进渡口的时候,水涨船高,水浪拍击,将停在渡口两艘船上拇指粗的麻绳都拉扯断了。一时没有办法,才拿水锚固定过去。”
“那我还得感谢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又十二点了,还欠一章。决定听取基友的建议,早睡早起,避免恶性循环。
明天周六,【握拳】争取恢复稳定更新。这几天实在抱歉。
第45章
章年卿眸如寒渊,半讥半讽道:“糊弄傻子呢,六月时夏,冬麦已收,秋谷未种。不知薄家将货船驶到渡口是打算收粮去……”话未说完,背被毛竹捅了几下,不解的回头。
毛竹压低声音道:“三爷,六月六正是收小麦的时候。”章年卿黑脸微红,毛竹顶着章年卿尴尬的眼神,硬着头皮道:“……他们还真是来收粮的。”
半晌寂静,章年卿面不改色,抵拳轻咳一声道:“章家停船的时候,你们不会先把我的船迁出去吗。”假装刚才的话没有说过,一脸平静。
驿站的人强忍着,憋的脸都红了,也没人敢在章年卿面前露出丝毫嘲笑之意。一个个同仇敌忾,这个道歉是他考虑不周,那个说是他有罪。
章年卿原本迫窘的尴尬之情,在这片推诿声中烟消云散。脸色一沉,懒于虚伪,下令送客。
将人送走后,章年卿按着太阳穴坐下,窗外夜色沉沉,繁星满天。
章年卿不是一个喜欢被人摆布的人,朝廷委命他为济南府考官是公事,他为冯俏来汀安找青嬷嬷是私事。公私分明,他若因私事耽误了公事,后果……
今天是六月七日,章年卿扶着栏杆缓缓舒出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三天,三天之内无论如何都要走。
当天晚上,章年卿请了当地县令和驿站等诸位官绅,共坐一桌,商讨如何取掉水锚。
当地知县道:“我府里有衙差三十二人,懂水性的有十九人都可以下水相助。章大人一声令下,我们现在就可以行动。”
章年卿点点头,侧头看着汀安驿长。这位驿长一直低头垂目,遮遮掩掩躲在诸人身后,不说话也不发言。
知县热情的介绍,这是汀安驿站的驿长,是当地豪族林家的族长的胞弟。
章年卿眼中精光一闪,笑着问:“林驿长,你和薄津浩相熟吗。”
林驿长脱口而出:“薄爷……呃,薄津浩是汀安码头的舵头,我们这边每年收赋税的时候,都是由薄爷的船拉往京城。两边都是他相熟的人。”
知县接着补充道:“近年来运河商船过多,水匪滋事的也多。虽是天子脚下,可这船一到了河里,一翻船。这一整年的粮食都没了,朝廷可不管这些。底下不管怎么追责,粮食没了就是没了。到时候还得加赋在百姓头上。明着说什么花钱重购,分明就是强买强卖。”越说越愁,忿忿不平。
哦,原来薄津浩把持了码头。
章年卿品咂出几分意思,却没有心情在这给他们当青天大老爷。他指着林驿长,直截了当的问:“方才知县大人所说的法子,你觉得可行吗。”
章年卿没耐心和这些老油条耗,刚一指名道姓,众人心中一喜,满是侥幸。目光齐齐都落在林驿长身上。
林驿长无处遁逃,只能硬着头皮道:“拆解水锚铁链倒不难,可薄家两千斤粮食的船挡在渡口,猛的一拆,只怕水涨船起,章大人的两艘船荡走了如何是好?”
章年卿冷道:“林驿长大可放心,我船上都是老舵手,通州船行的老师傅。当年随市舶司出海都能平安回来,京门渡口这点浪花,还打不倒他们。”
林驿长无话可说,半晌,才无奈道:“章大人既如此说了,我们也不好多加阻拦,以免耽误章大人的赴任,倒是我们的罪过了。”
夕阳薄暮,西边红霞映江。
如此漂亮的景色,章家上下却无心观赏,内忧外患让大家心情都有点低迷。
冯俏亲自下厨,为章年卿做了一桌子好菜。章年卿还是没有多大胃口,尽管他表现的很高兴,大口朵颐,吃的却很勉强。
冯俏看着他因吞咽滚动的喉结,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绞尽脑汁的为他出主意。道:“要不要问问崔大夫。”
“问他干什么。”章年卿饭饱食足,长臂一拦,将冯俏揽进怀里,两人双双靠在美人榻上。
冯俏撑着他的胸膛,道:“也许崔大夫和那个碰瓷的是一伙的呢。不然怎么这么巧。”
章年卿并没有对此抱什么希望,还是笑着道:“好。”
左右现在也离不开这里,倒不如看看崔大夫卖的什么关子。
崔大夫其人,医术高明,自幼跟着云常林学医。后来云常林的小女进宫当了医女,崔大夫也追到京城去,殷殷期盼着两人能再见一面。只可惜,宫规森严,崔大夫三十年也没有见过青嬷嬷。
直到青嬷嬷给他写了那份求救信。
崔大夫嘴很严,任凭章年卿百般手段威胁,他只肯吐露出这么几句。并坚决表示,他和薄津浩的真的素不相识。还主动坦诚,他去找青嬷嬷的路上,有人不断向他打听章年卿的消息。
章年卿陪崔大夫熬了大半宿,一无所获。眼看天空泛起白肚皮,对身边人道:“都去休息一下吧。”自己拖着疲倦身子上楼。
冯俏穿着白色中衣,秀发倾泄于身后。章年卿一推门她就醒了,章年卿一无所觉,小心的关上门,蹑手蹑脚的进来,见她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正定定的望着他。
章年卿满脸歉意,内疚道:“还是吵醒你了。”
冯俏拉着他坐下,望着他眼角下的乌青,十分心痛:“一直没睡?”
章年卿点点头,含糊道:“没什么进展,那姓崔的嘴里没一句实话。青嬷嬷常年在宫里,既然连他都没有见过一面,又是怎么认识嵇叔叔的。根本说不通……”
章年卿枕在冯俏腿上,闭着眼睛,没好气道。
冯俏双手轻柔的给他按着太阳穴,闻言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宫里的人?”
章年卿嚯的睁开眼,望向冯俏。只见她鸦发垂下,颈间细白,芙蓉面小山眉,琼鼻玉口。他挪不开眼睛,怔道:“什么宫里人。”
冯俏道:“我是说嵇大人的外室是不是宫里人?”
章年卿坐起身,目光艰难挪开,全神贯注的看着她,洗耳恭听。
他这么一看,冯俏反而紧张起来,慌忙道:“我,我乱说的。你不是说青嬷嬷是宫里人吗,那宫里的小主娘娘她总见过几个。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宫里的某位娘娘,被青嬷嬷撞见。嵇大人要杀了她,一点也不奇怪啊。”
章年卿喃喃道:“是啊,嵇玉涛的外室是宫里的……小主娘娘。对,和景帝,是先帝,先帝的女人!”
人常说,后宫佳丽三千人。新帝继位后,宫里最不好过的,就是那些太妃们。像郑贵妃这种承过宠,膝下还有一位二皇子,母族有得力的还好些。
那些一辈子连皇上面都没见过的太妃,下场之凄惨,不言而喻。
连崔大夫都有个红颜知己在宫里。嵇玉涛,未尝不可能。
冯俏望着章年卿严峻的神色,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章年卿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件事我们还真不能管了。”
章年卿就不明白了,他不过是区区一个五品小官。崔大夫哪来那么大的底气,认为他敢管这种事。他忍不住把疑惑告诉冯俏。
冯俏一语道破天际:“很简单啊,珠珠眼里我还是无所不能的九天神女呢。”顿了顿,“崔大夫一介平民,你在京城官威又那么响,还正好要离京去山东。崔大夫把救命稻草的主意打在你的身上也不足为奇啊。”
章年卿点点头,“有道理。”捧着小脑袋,重重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冯俏眉眼弯弯,忽然想起什么,埋怨道:“你都没告诉我,好端端的为什么在这里停船。”
章年卿哪好意思告诉她是为了请青嬷嬷。——怎么说,都感觉他像个傻子,傻呵呵的被人算计。
嵇玉涛。
章年卿反复掂量着这个名字,辛勖涵的事,某种意义上是嵇玉涛引起的。章年卿被巨大的诱惑引诱着,如果嵇玉涛真的在招细镇藏了一位宫里的娘娘……
章年卿不敢想下去。
这是个机会。不管是用来打压嵇玉涛,还是收拢他。这都是一次好机会。
章年卿深知这其中的风险,弄不好,连自己都会搭进去。可若是办好了,他就有自己的人了,还是一个在工部担任重要职位的人。
章年卿跃跃欲试,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心情。
迄今为止,他的一切都是章家的人脉资源,冯家陶家孔家的扶持才有的。除了这个状元是他自己考的,再没有什么是他自己挣的。
章年卿不敢告诉冯俏他想试试。
辛勖涵的血书虽然已经付之一炬,可如果张恪真的是刘宗光的人,悬在父亲和外公头上的大刀始终悬着。纵然,纵然外公和父亲有能力处理这一切。
可章年卿心里还是充满着一种难言的渴望,他想握住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力。
如果嵇玉涛是他的人,有些他不能问父亲的话,他可以直接问嵇玉涛。
只要这把刀,——那个女人用得好。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确定他的猜想。——嵇玉康真的在招细镇养了一位宫里的女人。
章年卿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去见见这个女人。
第46章
次日清晨,崔大夫迷迷糊糊被人拖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还有个小厮过来服侍他梳头洗面,连脚下的鞋都换成了黑面纳白底儿的新鞋。
崔大夫稀里糊涂的问:“毛竹小哥,这是要干什么啊。”
毛竹揣着手,靠在门框上。看着两三个小厮像打扮花姑娘一样,打扮着崔大夫。毛竹咧嘴一笑,露出两行白森森的牙齿,笑道:“三爷要见你。”
崔大夫心里直犯嘀咕,昨天又不是没见过,也没见让他换衣服洗漱啊。
崔大夫一颗心提着,却久久等不到章年卿的传唤,十分忐忑。
房间里,章年卿正百般柔情蜜意的掰着冯俏攥着他衣角小手。为了迁就他,冯俏这些日子来大都穿着肚兜睡。偶尔,连肚兜也不知掉到哪个犄角旮沓。薄被下滑,露出香肩。冯俏拽着他的袍角,小脸春潮未褪,美眸氤氲水汽。
章年卿狠不下心,只好上前用被子将她裹好压在床上。
冯俏带着哭音问他:“你为什么出尔反尔。”
章年卿叹气,“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次机会,我……”
“我不是问这个!”冯俏不悦的打断他,“你昨晚答应我,今天会带着我去的。”
章年卿眼神无奈,低声道:“你不知道男人在床上的话是信不得的吗。”
冯俏脸一红,嘟囔道:“你就会欺负我。”
她一手拽着章年卿衣服,一手气呼呼的自己穿衣服。章年卿看她笨手笨脚,心知劝不了她松手,只好帮忙替她按着衣扣打结。
冯俏瞪他一眼,并没有因为他殷勤小意的帮忙而消气。过了一会,她问道:“天德哥,嵇大人真的会听你的话吗。”
“当然。”章年卿翘起嘴角,得意道:“只要我们能确定那个女人的身份。”
古有皇帝霸占臣妻,却还没有哪个臣子敢碰皇帝的女人。哪怕是先帝重未宠幸过的女人。
这是死罪!大逆不道。
“可嵇大人年长你那么多。”冯俏拽着章年卿坐到梳妆台前,“嵇大人和爹不是是好友吗。你这么算计长辈,你都不怕爹生气?”
“他算哪门子长辈。”章年卿不以为然,沉默一会,他道:“待我做成这件事后,我会写信给爹。”
这是想先斩后奏了。
冯俏不是很明白,但她不想跟章年卿唱反调。这件事说给任何一个长辈,恐怕都不会赞同章年卿的做法。
冯俏想做一个在章年卿背后默默支持的女人,而不是他一辈子只能捧在手心里的小丫头。
嵇玉涛有胆子碰皇上的女人,想来也是一个亡命之徒,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章年卿这一去,生死未卜。能回来,自然是如他所言,拿捏住嵇玉涛的把柄,收服嵇玉涛。从此荣耀万丈,他日后想避开章家孔家做什么事,都轻而易举。
可若失败了,嵇玉涛为了保命,前方只有死一条路等着他。
冯俏几度想说:放弃吧,你有你的前程,你有你的青云路,这件事不用管,不用理,对你今后的功名路不会有丝毫影响。
可章年卿态度强硬的可怕。
冯俏第一次意识到,她嫁的不是一个文官儒生。
章年卿野心勃勃,有虎狼胆魄。他笑容灿烂,待她如和煦春风般温和,这是他的本性。
与此同时,他也是上司眼中沉稳冷静,年轻有为的人才。这,也是他的本性。
昨夜,章年卿十分狂野,血液激动咆哮。
“俏俏,嵇玉涛身上有我想知道的秘密。”顿了良久,章年卿贴在冯俏耳畔,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他难耐激动,克制道:“……待我经营到嵇玉涛如今地位,快则五年,多则十年。等我再扶植这么一个人,又是十年光阴。幼娘,你看见了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他把嵇玉涛的把柄,几乎赤。裸。裸的送到我面前,你说我能不接吗。”
冯俏抱着他的肌肉紧实的背,不解道:“可你不是说这事你不能插手吗。”你不是说躲都不及吗。她欲言又止,不知道章年卿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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