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的吻铺天盖地压下来,“是我想差了。这件事要管,管了我才会更好。”
冯俏有些受不住,嘤咛一声,带哭音道:“可是你已经很好了啊。”有孔家,有陶家,有章家,有冯家。他还不满足吗。他还想要什么?
“那不一样,俏俏。”章年卿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来,眼中星辰闪亮,认真道:“那是爹的,外祖父的。不是我的。”
“你,你的?”
崔大夫终于见到章年卿,是在两个时辰后。日头正好,章年卿背手站在逆光下。
崔大夫自觉风趣的调侃了句,“三少爷莫晒了,会更黑的。”
章年卿:“……”
章年卿对崔大夫说,他答应救青嬷嬷。条件是,青嬷嬷以后得留在他身边,替他照顾冯俏。
崔大夫没有丝毫怀疑,感恩戴德。
章年卿去找嵇玉涛的那位’外室‘的时候,过程并不凶险。没有崔大夫口中的杀机重重,生死一线。寻常的似乎章年卿只是驾着马车,带着侍从,去见一位昔日故友。
去的时候嵇玉涛并不在,崔大夫焦急的跟在章年卿身后,似乎是想先带他去找青嬷嬷。章年卿笑意淡淡,道:“我总要先看看你说的是不是假话吧。”
万幸崔大夫不是路痴,仅凭青嬷嬷三言两语的指点,顺利将章年卿带到了地方。
嵇玉康看起来出手并不大方,给’外室‘置了一所小门小院。青砖黛瓦白墙,一扇小黑木门,十分朴素。院子里很静,没有一点人声。
章年卿身边一个习武的老者对章年卿,微微点头。章年卿颔首回敬,他坐在马车里,并没有靠近。
一番暗语后,马车退开十丈,隐藏在一片果树林里。
章年卿右手并起两指,轻轻一挥。两小队人马,俯身过去,悄无声息的将整座院子埋伏起来。他撩起车帘一角,双目微敛,观察着这处别院。
这所院子狭窄而长,不同于京城的四合院。这边的地庄是条形,纵深很长,门面却很窄。左右两旁都是邻居,普通的护卫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包围这间院子,实属不易。
所幸陶外公不是吝啬的人,出手大方,给章年卿的都是他手下最好的人。
早上冯俏缠着他要一起来,说他不认识宫里的人,她可以帮忙。
章年卿拒绝了,诚然冯俏因为是衍圣公唯一一个外孙女,又是孔家孙子辈,女孩子最大的那个小姑娘。沾了不少便宜,在衍圣公亲孙女出生之前,冯俏替女孩子们承了多少赏。
冯俏的名字是太皇太后取的,甚至冯俏的满月酒都是跟着十公主一起在皇宫过的。其荣宠之盛,冯俏六岁了,太后还惦记着冯俏,时常把冯俏喊进宫说话。
可冯俏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她比其他孩子长的可爱漂亮,也不是她就多么讨人喜欢。只是因为天家要对衍圣公这边表现出亲昵的态度。
后来孔大小姐出生后,冯俏再没有被太皇太后召见过,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章年卿并不觉得冯俏能认出嵇玉康的女人是哪个后妃,以冯俏当时的身份,见的大多是皇后贵妃,和一些受宠的娘娘妃子。
嵇玉康没这个胆子敢碰这些人。
何况这些人少了任何一个,京城里都炸开锅了。怎么会让嵇玉涛藏这么久。
以及出于对冯俏安全的考虑,章年卿硬下心肠,没有同意冯俏跟着。
章年卿有个更大胆的决定。
——他要把这个女人绑走。
突然间,意外出现了。章年卿的人还没部署完,黑木门突然被打开了,出来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长的瘦骨嶙峋,头大身子轻,身形却很灵活,黑葡萄轱辘一转。一溜烟便窜出来。身后的老妇人没抓住,追在他屁股后面直喊公子。
这一喊,到让章年卿真觉得这个女人是嵇玉康的女人了。京城这边男孩兴喊少爷,X哥儿。南边兴X公子,大郎二郎。
这么一来就对上了,嵇玉康肯定是在这个女人进宫之前认识的。夫妻两都是南方人,这么喊孩子理所当然。
不过,章年卿糊涂的是,和景帝驾崩才三年。他原先料想的是,嵇康是在开泰帝继位后,趁宫里兵荒马乱,将人给偷渡出来的。
可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大一孩子……
章年卿不相信嵇玉涛敢在先帝在位的时候,就敢堂而皇之的染指和景帝的女人。
这其间有什么隐情吗?
“阿睿,不许乱跑。”门里,忽然走出一位衣着朴素的夫人,她低声呵斥道。
那个叫阿睿的孩子,明显更怕这位夫人,呐呐的回来,喊道:“娘。”
夫人面色平静,蹲着身子与他平视,耐心道:“阿睿答应娘亲过什么。”
“嵇先生回来之前都不要出门。”
章年卿离得远,听不清楚他们说话。问身边的人:“他们说什么?”
一人道:“他们说嵇先生回来前,不能乱走动。”
嵇玉涛不在?
章年卿当机立断:“动手!”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看似简朴的小院居然埋伏了不少大内高手。
章年卿大为震惊,蓦地意识到,这个女人恐怕不止是嵇玉涛的’外室‘这么简单。
第47章
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两拨人已经缠斗起来,章年卿这边的人马训练有素,分工明确。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草莽,被陶金海收服还没几年,对付朝廷的鹰犬很有一套。
他们深知这些大内高手最擅长配合,内外夹击,所以章年卿的人不敢让这些人聚在一起。两三个人缠住一个人,另外三个人一人拖住一个人质,连带着伺候人的老妇人也一起,卡着脖子打晕,扛着就走。
章年卿看的瞠目结舌,陶金海送来人时,只说为了方便掩饰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章年卿没在意,只以为是鱼目混珠,估摸着有十个青年壮力是护卫就差不多。后来知道三十个人都是护卫,他也没多想。现在看来,他还真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杀伤力。
仔细想想,章年卿也能明白。陶外公总不会塞给他还带着兵籍的护卫。
章年卿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只要处理得当,就怀疑不到他身上。
掳两个女人十分顺利,小男孩见母亲被抓。原本被赵虎扛在肩上,忽的两眼赤红,一口咬在赵虎脖子上,顿时血如涌注。赵虎一气之下,手卡在小男孩脖子上,正欲扭。
突然被人呵斥一声,“赵虎!”
赵虎这才意识到今非昔比,手刀打晕小男孩,抱着人走进与果林相反的小树林里。
那边一行人追去,声音渐渐消匿于风林田野间。
章年卿淡淡开口,对假扮车夫的赵鹤道:“走吧。”
崔大夫战战兢兢的问:“去哪?”
崔大夫伏在马车一角,心跳在嗓子眼,捂着嘴半晌不敢说话。太可怕了,一想到他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土莽同吃同住了这么多天,就觉得后背一身冷汗。
再看章年卿时,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天啊,这是京官吗。如果不是他跟着章年卿从京城出来的,真的怀疑眼前这个杀神,是不是京城那位才高八斗的状元郎。文质彬彬的儒生文官。
养这么一群人的会是些什么人。
章年卿瞥他一眼,道:“你不是让我救青嬷嬷吗。这就走吧。”
崔大夫后悔莫及,一点也不想带章年卿去找青嬷嬷,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低头应一声是,一路上几次想指一条错路,却被曾今绑过他到赵鹤似笑非笑的眼神压住了。
崔大夫认识他,刚才那个差点拧断孩子脖子的赵虎就是他弟弟。这个人……一个小孩子不过要他一口,他就要痛下杀手。
崔大夫垂头丧气的指路。
冯俏一个人再驿站里坐立难安。
陶家那边为首的有三个人,赵家兄弟和汪霭三个人为首,其中以汪霭地位最高。
汪霭和赵虎一个人抓着小男孩,一个人抓着男孩母亲。两人逃跑时便刻意避开驿站,章年卿待冯俏之珍重,他们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不敢将祸水引过去。
底下人不知情,汪霭和赵虎却知道一些**,他们手里这对母子,搞不好就是后妃皇子。
章大人捅大篓子了!
如今他们不得不替章年卿擦屁股。
汪霭恨声道:“章大人要来插手这件事,我就觉得不对劲。偏生你和你哥哥为了讨章大人欢心,他说什么干什么,说一不二的。现在好了。”
赵虎没好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心里暗暗腹谤,说的轻松,陶大人把他们给自己的小外孙时,可是三令五申的说了,他们是以死士的身份过过去。章年卿就是他们的命,他们的天。
汪霭还在忿忿不平:“我看那个崔大夫有鬼,章大人也是,好端端的给自己招惹一些不相干的麻烦。”
小男孩一出现,他们心里就咯噔一声。心里暗暗期盼,千万不要是那个外室的孩子。
汪霭知道,除了他和赵家兄弟,其他兄弟都想不到他们抓的是位太妃。如果这个男孩是太妃的孩子……
他和赵虎对视一眼,暗暗下定决心。
那他们就把这趟水搅浑,露出江湖行迹。和大内高手过招时,刻意露出一些鱼龙混杂的门派招式。好把章年卿彻底从这件事上摘干净。
甚至掳人时,都是汪霭和赵虎亲自动手,以免手下人没轻没重,伤着贵人。
良久,赵虎忽然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汪霭望着刺眼的太阳,如实道:“不知道。”看了眼渐渐转醒的女人和孩子,哂笑道:“听天由命吧。”
“是啊,听天由命吧。我们原本就是从江湖上来,现在也该回到江湖里去了。”赵虎喟然道。
难不成他们还能指望章年卿一个还未及冠的孩子?
马车悠悠碾过,章年卿盘腿坐在马车里闭目沉思。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弃卒保帅。
章年卿知道,他最大的优势在于背景干净,年轻。
是的,干净。他背后那点势力纠葛,在朝堂上根本不够看的。说白了,也就是父辈恩怨。
这件事想把他摘干净很容易,只要弃掉这些护卫。他一个朝廷委命赴山东监考的京官,和皇权之争并无纠葛,掳走人的又是江湖势力,怎么怀疑都怀疑不到他身上。
至于他为什么停在汀安,拿薄津浩开刀就好。
即便还有人怀疑,想拿他开刀,他就可以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开泰帝新科第一届龙飞榜,你针对的到底是我这个朝廷任命的济南府考官,还是针对的皇上这条将科举直统中央,委命京派官的举措?
这样一来,既能顺利转移所有人的视线,又能给新帝当一块验金石,有助于他的仕途。
章年卿双手抹了把脸,主意都万全了,他心还是不踏实。窝囊,太窝囊了。他真的这么办了,就是怂蛋。都对不起兄弟们这么护着他。
有多难想明白呢,这些人跟在他身边这么久,都没露出江湖出身的蛛丝马迹。分明是外公精心**的人,怎么一动手就露底呢。
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想保护他。
章年卿有底气拿捏嵇玉涛,是因为他把事情定性在嵇玉涛是因为女人,将后宫某位不受宠的太妃偷渡出来,金屋藏娇。
可这个孩子一出现,事情就变味了。
章年卿保守估计这个小男孩有八岁,但不确定,这个孩子瘦骨伶仃的,头还那么大,显然是病态。也许他有十二岁。照这么推,这个孩子出生应该是和景十四年到十八年的事。
这样事情就复杂了,也许不止是皇权,可能还牵扯到宫闱谋斗。
嵇玉涛是什么时候出接手的这个孩子和女人?他和父亲的不和是不是因为这件事?那个女人的母族是谁?
章年卿太阳穴突突的跳,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觉得退步深渊,迈步火海。张恪都能倒戈,嵇玉涛未必不可能倒戈。看来他得和父亲谈谈了。
当初他直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头痛自己’末代状元‘的身份和翰林院赴任的事。
朝堂迭替,权力交换。那是大魏朝最混乱的一年。
章年卿贴着幸运的标签在翰林院站稳脚跟,所有人都说章芮樊怕事跑了。说的多了,连章年卿都这么认为了。可现在回想,父亲当时说的是:他累了,他不想再赌了。
父亲跑了,跑到外公的羽翼下。蓄势待发两年,痛宰了刘宗光一刀,或者说,宰刘宗光的工部一刀。
巧合的是,工部编外还有一人,工部都给事中嵇玉涛。
——他负责监管工部,可以直达圣听。
齐王继位后也没动嵇玉涛的位子,可想而知嵇玉涛藏的有多深。
想着想着,章年卿唇边挂起一抹讽刺的笑,嵇玉涛他这是脚踏两只船啊,还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啊。
马车驶到青嬷嬷的住所时,章年卿并没有下马车,只让崔大夫和赵鹤下去把人带出来。青嬷嬷现在是他的底牌。
章年卿现在不能去和汪霭赵虎见面,更不能和他们手里的人质见面。甚至为了保护他自己,也为了保护这些护卫。章年卿甚至不能和他们联系。
所以他现在想要获取更多情报,只能撬开青嬷嬷的嘴。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章年卿的思路越来越越清晰,心里渐渐有个念头拧成一股绳。
他不走弃卒保帅这一步,他要把人留下来。把所有人都保下来!
这是他的属下,他的人,如果一出事他就逃之夭夭。以后拿什么服众?
赵鹤很快把人带过来,章年卿主动道:“让崔大夫和青嬷嬷都上来吧。”
赵鹤点头,对章年卿的话不打半点折扣。催促着两人赶紧上车。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害怕,章年卿挡在马车中间,谁敢绕过他坐进去。
“三公子,你看?”赵鹤顿时明白什么,为难道。
章年卿二话不说跳下马车,身姿矫健。赵鹤’嚯‘一声,喝彩道:“三公子练过?”
“哪里哪里。”章年卿报赫道:“我三岁就开始拿笔杆子,还真没学过武。只小时候在中学堂学过一点拳脚,强身健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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