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问,“嵇叔叔,你在汀安是不是养了一个外室。”神色很是不赞许。
嵇玉涛先是一窘,老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承认,却又不得不顶着不方便问个清楚。事关官途,他的神色变幻莫测,’最终‘还是抛弃长辈的尊严和架子,低声问章年卿:“贤侄都知道些什么?”
章年卿简直叹为观止。若不是他知道**实情,他真的从嵇玉涛的神色举止中看不出丝毫端倪。
章年卿道:“……百仁堂的崔大夫日前收到昔日故友的求救信,说她在汀安被人追杀。”他清咳一声,掩饰尴尬:“他说,青嬷嬷撞见了一位大官的外室。这个大官要杀他。可有此事?”
第51章
嵇玉涛略拔高声音:“哦,她只说是我的外室?”
章年卿笑容敛住,淡淡道:“你是长辈,有些事我不好问,也不方便问。”他端起茶,指腹摩挲着锋利的碗沿,眼神晦暗,波涛不定。章年卿抬头一笑,如实道:“人我带回来,至今还未提审。”
嵇玉涛当然不信,他意味不明道:“贤侄倒是君子风范。”
“君不君子我可不知道。”章年卿眉眼不掩鄙夷,他嫌弃道:“嵇叔叔为老不尊,侄儿可没有兴趣听你和你家外室的荒唐,更不想知道嵇叔叔的风流韵事!至于人,我会交给父亲,你们长辈的事。还是你们长辈处理的好。”
章年卿的神色不似作假,嵇玉涛斟酌片刻,试探道:“是是,贤侄说的对……这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让御史知道,有我喝一壶的。”顿了顿,他向章年卿讨人道:“贤侄既有心为我将这件事遮拦下来,不若好人做到底,将那个嬷嬷交与我处置……”话音未落,便见章年卿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章年卿翘着二郎腿,靠在圆椅上,理了理衣袍。
嵇玉涛心里咯噔一声,只见章年卿微抬下颚,眼中隐隐有笑意和少许恭敬,他道:“嵇叔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和景二十二年以后,咱们两家是怎样的旧情光景……想来嵇叔叔也清楚。”
他目光骤变,从慵懒变成凌厉,眼睛还是直勾勾看着嵇玉涛,肃然道:“嵇叔叔,恕天德难以从命。此事滋关重大,我不能直接把人交给你。约莫再有十来天,父亲那边会派人过来接青嬷嬷。嵇叔叔有什么请求,大可直接同我父亲谈。”
“呵呵,这样。”
嵇玉涛没有步步紧逼,章年卿的话他还是信的。
这个孩子不像他父亲,相反,性情秉性都像极了他的先生冯承辉,一身酸儒毛病。
因为他是长辈而避嫌。
倒像章年卿会做出来的事。
何况,嵇玉涛现在心里有比这更为紧要的事,便没在意章年卿对他不恭敬。
鄙夷好啊,风流好啊。他人到中年风流一把,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总好过让人窥破真相。
嵇玉涛这厢沉思着,章年卿没忍住,高声喊道:“嵇叔叔!”
“恩?”嵇玉涛望向他。
章年卿面色纠结,半晌,劝道:“嵇叔叔,千哥长子都两岁了,你也是有孙子的人了……行事能不能收敛一点。”他抱怨道:“你倒是真不怕妻离子散。”
嵇玉涛干笑两声,含混道:“过两年你就知道了。”一副大家都是男人的口吻。
章年卿微微皱眉,如急筝上紧绷的琴弦,悬然欲断。最终硬邦邦只扔下一句:“内子也在驿站,我叫她出来给嵇叔叔请安。”
哦,是了。薄津浩是说过章年卿此行还带着新婚妻子。
嵇玉涛询问道:“可是衍圣公的外孙女,冯承辉的女儿?”
章年卿点头,颔首道:“正是。”
冯俏一身藕色衣裙,素雅大方,偏生人长的纯真娇媚,一笑起来甜姐儿般可人,通身素淡压不出她三月春光的明媚。
连嵇玉涛也忍不住发自内心赞一句,小姑娘长的可真漂亮。
冯俏近身像他行礼时,嵇玉涛注意到,她竟是素着一张脸,脂粉未沾。肌肤细白,两颊薄薄粉意,宜嗔宜喜。
这样的姿色,送进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只可惜皇家不娶孔家的姑娘,连小主娘娘都不封。
嵇玉涛不好送冯俏玉佩手饰,索性送了冯俏两条小黄鱼。
冯俏笑盈盈的接下,给两个男人一人斟了杯茶,才施施然退下。
章年卿又和嵇玉涛叙了会闲话,送走人。章年卿走进里间,和冯俏一起朝二楼走去。
回屋的时候,冯俏不舒服的对章年卿说,“你这个嵇叔叔,演老色胚真像那么回事。”
章年卿黑着脸,冯俏前脚进屋,后脚他就握拳砸在门框上,生生把红松实木的门框,砸出一道缝隙。
嵇玉涛装的太像,一时他都分辨不出这个老流氓是真的调戏俏俏,还是为了将他这个’色胚‘的身份坐实。
冯俏吓了一跳,忙拉下他的手。心痛的吹着,“你跟自己置什么气。”
章年卿后悔道:“我不该让你出去敬茶的。”想起嵇玉涛盯着冯俏的样子,他就一肚子火。
哪怕知道嵇玉涛是装的,他也受不了!
章年卿怒道:“演戏用得着拿侄媳妇演戏?”
冯俏也是这么想的,却不敢火上浇油。只好顺着他胸口劝道:“这不是趁热打铁吗。一时半会儿,哪找个美人给他演戏。”
噗,章年卿被她逗笑了,揉着她头顶,道:“不知羞。还自己夸自己是个美人。”
冯俏扬起天鹅颈,骄傲道:“我不漂亮吗?”
章年卿笑着看她,一眼都舍不得离开,感慨道:“漂亮,我家阿萱是天下第二美人,谁人能及。”
“唔,天下第一美人是谁啊?”冯俏扬着头问他,小脸绷得紧紧的,嘴上是笑的模样,眼底深处却是满满的不服气。
章年卿捏着她的小脸,故意慢吞吞的,吊足了她胃口,才一本正经道:“天下第一,自然是——笑着的阿萱啊。”他点了点她的唇角,称赞道:“阿萱一笑倾国倾城。”
冯俏心花怒放,笑的灿烂。她推着章年卿站好站直,扶着章年卿臂膀,站在窄细的门槛上,章年卿紧张的扶着她,“你要干什么,别摔了。”
终于站稳了,江风习习,两人身后是滔滔大浪的运河,往来船只无数。这场景是在算不得诗情画意,章年卿却顾不得这些。只见冯俏两只小手从他胳膊,滑到他的脸上,一双柔夷贴在脸颊上……
冯俏终于和章年卿视线平齐,她贪婪的看着章年卿,珍惜着这难得的高度。绽放出自己觉得最美的笑容,轻声问他,“那倾不倾你啊。”她乖巧的为,尾音微扬,撩的章年卿心里酥**痒的。
——阿萱一笑倾国倾城。
——倾不倾你啊。
轰,章年卿脑中炸开烟花。不知为何,他有些热泪盈眶,不住的喊俏俏。
“啊——”冯俏惊呼一声。
章年卿抱着冯俏,大步流星走进房内。
“天德哥,现在是白天!”冯俏紧张道。
章年卿脚步一滞,尴尬的看着冯俏:“你想到哪去了。”他清清喉咙,回答她之前那个问题:“我是众生。”
“恩?”
“我说,阿萱一笑倾倒众生……”
我是众生。
冯俏笑得花枝乱颤,险些从他怀里滚下去,她眼泪都笑出来,道:“章大人,你绕这么大弯子。承认你倾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很难吗。”
章年卿有些恼羞成怒,“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坊了。”
冯俏紧紧抱着他脖子,坚决不让他把自己扔出去。她脸亲昵的贴着他的脸,嘻嘻道:“章大人害羞了。”
章年卿只好捂着她嘴,任凭她如何咬在掌心都不松手。他恶狠狠道:“别蹬鼻子上脸。”
一室欢乐。
冯俏的笑声回荡出去,青嬷嬷在风中捕捉到些许笑声,她侧着耳朵问崔大夫:“这是谁在笑。”她不解道:“不是说,院子里住着贵人,哪里的小丫头这么不懂事。”
崔大夫侧耳听了片刻,不确定道:“应该是三少奶奶。”
“章大人的新婚妻子?”
“是。”想了想去,院子里也没别人了。崔大夫点头道:“章大人很宠三少奶奶,你若伺候好夫人,未必没有活路。”
“是吗。”青嬷嬷并不乐观,她茫然道:“章大人为什么不提审我呢。”
因为他抓走了两个不该抓走的人。
崔大夫心里暗暗道,却不敢将这些话说给青嬷嬷。她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崔大夫决定不告诉她这些,他犹豫道:“青妹。章大人并非善类,他是刑部的黑阎王,提审人很有一套。我怕你受苦。”
“我不怕受苦。”青嬷嬷目光坚定,幽幽道:“我从吃人的皇宫里出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怕的是,章大人根本不肯提审我……不肯用我。”
“未必。”崔大夫眼睛一亮,凑上前道:“我说过,三少奶奶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青嬷嬷苦笑,“我连靠近少奶奶的机会都没有。”
崔大夫道:“我听送饭的下人说,今天薄津浩来了,哦,就是那个锁了章大人船的。青妹,章大人不会再汀安停留很久的。没准今晚就会出发。”
“为什么?”崔大夫莫名笃定的语气,不禁让青嬷嬷起了疑心。
崔大夫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我有个办法让你可以接近接近三少奶奶。”
青嬷嬷果然被带着走了,追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你过来,听我给你说。”
两人一阵窃窃私语,青嬷嬷频频点头,目光渐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哦~么么哒。
第52章
酉时一刻,日沉西山。天空中灰蓝一片,冯俏在微微夜色中,身穿秋香色披风上船。
冯俏目光担忧,拽住章年卿的袖子,不放心道:“……少了这么多人,不会被有心人看出来吧。”
章年卿安抚的拍着他的手:“莫怕,我都安排好了。”
万幸章年卿下船时只带了十人,后来私下调兵遣将时也没引起人注意。船上有粗役有护卫,换个衣服,混淆视听,总体还算稳妥。
薄津浩恭敬将两人送上船,亲切又热情。
奈何章年卿早上陪嵇玉涛唱了场大戏,现在无暇应付。简单同众人寒暄几句,便上船了。
林驿长欲言又止,道:“章大人,夜间行船恐怕不稳妥。何不等到明早在出发。”
章年卿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道:“夜长梦多,耽误任命就不好了。”
林驿长讪讪的,只好目送章年卿上船。
两艘官船驶远后,林驿长将目光阴沉,身材硕壮的薄津浩扯在一边,压低声音问:“就这么放他走了,林大人那边怎么交代?”
薄津浩不耐烦的抡开胳膊,“放开。”说罢,大步走了。
“哎,你这人……我呸!”眼看薄津浩越走越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林驿长啐道:“在我这装大爷,我看你到时候跟刘大人怎么交代。”
远在京城的刘宗光狠狠打了个喷嚏,“阿嚏!”
见状,正在刘家做客的谭宗贤立即关切的凑上去,“果真病了。刘大人,您还好吧?”
刘宗光不自在的将他推远些,口中不忘道:“无碍,谭大人继续说吧。”他掩着鼻子,歉意道:“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争气。谭大人还是离老夫远点,免得染上恶疾。”
谭宗光漫不经心道:“染上恶疾好啊。等病了,我也向皇上请一个病假。好好在家歇息两天。”
刘宗光被挤兑的浑身不舒服,谭宗贤这是夹枪带棒的挤兑他不上朝啊。他摇头笑道:“谭大人,多少我也是长辈。你这样说话,未免不太恭敬。”
“长辈?”谭宗贤目光蓦地变的阴冷,他意味不明道:“刘大人尊敬过长辈吗?”
刘宗光目光闪烁,复杂的看着谭宗贤:“谭大人此话何意?”
谭宗贤没有回答,站起身告辞道:“刘大人既然抱恙在身,我明日便回禀皇上。请宫里的御医给刘大人瞧瞧,免得小病酿成大疾,我大魏朝又少了一位国之栋梁。”
自那日谭宗贤在金銮殿上指控刘宗光之后,这些天刘宗光一直告病在家,不去上朝,一连五日。
直到今天早上,开泰帝在金銮殿上,当着众位朝臣的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对谭宗贤道:“谭爱卿今日无事,下朝后不妨去看望一下刘大人。好好瞧瞧,他的病能不能治,什么时候能治好。”
顿了顿,满朝噤声,开泰帝语气轻松,还是一副玩笑的口吻:“宫里的御医随你指派,若刘大人真的病入膏肓,起不来身。咱们也得好好照料一下,刘大人贵为三朝元老,这身后事,不得我们仔细看着么。”
思及到此,刘宗光高声留人,“谭大人,请留步。”今日大殿上的事,他也听说了。刘宗光心里清楚,如果就这样把谭宗贤放走,便真的把开泰帝得罪狠了。他挤出一个笑容,“谭大人找什么急啊。来,坐坐坐,有话慢慢说。”
谭宗贤脚下未动,他打了个哈欠,困道:“这夜也深了,刘大人可还有什么事?若无事,我便回去歇着了。”
刘宗光恨得牙痒痒,谭宗贤可真是宠臣啊,一点也不怕把皇上的事给办砸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这对他吆五喝六的。一点没有低头认错,替那天的事道歉的意思。
皇上派谭宗贤来,明显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意思。皇上都当朝削了刘宗光的面子,给谭宗贤做脸。这到了背人处了,只剩他们二人,谭宗贤居然还不愿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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