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沈澜就有些不平了起来:“同样是怀了孩子,怎么父亲就那样的紧张周姨娘,对姨娘您倒及不上她呢?还巴巴儿的给她送补品。”
“她是头一胎,你父亲紧张些总是难免的。”薛姨娘的声音听着淡淡的,不过心中到底也是不自在的。
先前沈沅在沈承璋面前说她的那些事,多少在沈承璋的心中还是有些影响的。之所以他现在看到她的时候神情还算好,那也是因着年少时的那一段情分罢了。但若是沈承璋晓得连这段情分也是假的,那到时岂不是……
薛姨娘想到这里,心中就有些慌乱了起来。不过她随即又安慰着自己,这样的事沈承璋如何会知道呢?他必然不会知道的。
这时又听到沈澜在说话。有些犹犹豫豫的:“姨娘,我最近听说,那个知书,好像被父亲给收用了呢。而且父亲好像还甚是宠爱她。虽然说现在她还只是个通房丫鬟,但依着父亲对她的宠爱程度,也不晓得后面会不会被抬为姨娘。”
第61章 千钧一
沈澜心中其实也是担心的。
以前父亲宠爱姨娘,她是想过,若姨娘被父亲扶为正室,那她就会和沈沅一样,是个嫡女,这样她走出去见到人腰杆子也能挺的直一点。且往后亲事上面也会受益。但这些日子经过那些事之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父亲对姨娘的态度已经远不如从前了。而且,前段时间父亲才同意大伯母的话,说要续弦,现在非但周姨娘怀了孩子,新近知书又得到了父亲的宠爱……
沈澜看了一眼薛姨娘。不知道是不是近来薛姨娘怀了孩子的缘故,还是被沈沅给刺激的,沈澜就觉得薛姨娘看上去较以往老了不少。但周姨娘和知书都年轻,正是一朵花开的最好的时候。若这样下去,往后等新夫人进门了,又有周姨娘和知书,薛姨娘在宅子里可算什么呢?一个不尴不尬的存在罢了。而父亲现在又没有以往那样的喜爱她了,姨娘在父亲面上又说不上话,那往后她的亲事肯定就不会好。
这可是她这一辈子的大事啊。沈澜悄悄的想着,一双纤细的眉头就禁不住的蹙了起来,心中也开始担忧了起来。
薛姨娘也正蹙着眉头在想事情。
知书受宠的事她刚刚也知道了。不过是一个通房丫鬟罢了,她还不放在心里。便是周姨娘,她其实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她觉得她比周姨娘和知书强,因为她生了沈溶。这可是沈承璋的长子,谁都比不上的。至于沈澜……
薛姨娘看着沈澜,眉头又蹙紧了一些。
以前沈澜虽然性子浮躁,可有她在旁边提点着,她在沈承璋的面前总归还是温婉柔弱得体的,沈承璋心中自然喜爱她。但年前沈沅从常州回来之后,沈澜就总是经不住沈沅的话语挑拨,内里浮躁的性子慢慢的显了出来。而且她还在沈承璋的面前表现出了她对沈沅的仇视来,但沈沅这些时候在沈承璋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大度和平和,两相一对比,若她是沈承璋,也要慢慢的不喜沈澜。
薛姨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她就问沈澜:“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你父亲的生辰了,你可想好了要送他什么?”
沈澜怔了一怔,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事。然后她忽然就想起年前大伯母杨氏生辰的时候,沈沅做了一双寿鞋送给大伯母,当时大伯母和姑母都狠夸了沈沅一顿,说她的寿鞋做的好,还说上面的花样也绣的极好……
沈澜想着,心里就觉得有些酸溜溜的。不过她还是说道:“我就亲手给父亲做一双绣鞋罢。”
薛姨娘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着:“这也是你孝顺的意思。只是我问你,你做这双绣鞋,要用什么料子呢?贵重的绸缎绫罗,还是一般的布料?”
“自然是要用贵重的绸缎绫罗了。”沈澜有些不解。她正要讨父亲的欢心,好让父亲能同以往一样的喜爱她,那给他做的寿鞋自然是要用贵重的绸缎绫罗了,又怎么会用一般的布料?
就听得薛姨娘又在说着:“你又不是不晓得你父亲的脾性。他是个不喜奢华的人,若见你用贵重的绸缎绫罗给他做了一双寿鞋,他嘴上虽然不说,只怕心里还是会想着你这样的作践好东西,只为了做一双穿在脚上的鞋。何必要这样费力不讨好呢。”
沈澜听了,就咬着双唇没有说话。
她总是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样多的弯弯绕绕。
片刻之后她才涩声的问道:“那姨娘,依你的意思,我该做什么送给父亲呢?”
薛姨娘就说道:“既是送人的东西,那自然就要投其所好。你父亲最爱的是花中四雅,你去打听打听你父亲最爱的是哪几位前人画家,寻了他们中画了这花中四雅的画来,一一的描了下来,然后用心的绣了一架插屏给你父亲不好?一来你父亲心中会高兴,二来有他的同僚过来拜访他,看到他书房中放了一架这样精致的插屏,若问上一问,你父亲固然脸上有光彩,而且到时你的好名声还传了出去。不定的他这些同僚心中觉得你好,就会遣了媒人拿了庚帖或替自己的子侄,或替自己朋友的子侄来求娶你呢。这样一举数得的事,倒不好?”
沈承璋现在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与他来往的同僚总归不会很差。那自然他们的子侄,又或是他们朋友的子侄也自然不会很差。
沈澜听了这话,心中却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
再如何的不差,那总归还是及不上宋云清的。不过她面上还是勉强的笑道:“我记住了。等待会儿回去之后我就去打听父亲喜爱哪些前人画家,再用心的绣一幅花中四雅的插屏出来。”
薛姨娘一见她面上勉强的笑容,如何会不明白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但那也不过是奢望罢了。不说沈澜只是个庶女,便是沈沅,正正经经的嫡长女,可搁在永昌侯府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至多也就做个妾罢了。但她总是不想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妾的。
于是薛姨娘就点了点头,母女两个转而又说起了旁的话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小虹进来通报,说外面有个婆子求见。
薛姨娘就吩咐小虹,带了那婆子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紫棠色棉布夹袄的婆子,前面的衣襟上还有一大块明晃晃的油迹。肤色黄黄的,也干干的,笑起来就露出了里面的两排黄牙来。
沈澜见了,就有些嫌弃的扭过头不看她,转而看着窗外雪地里的一株梅花。
耳听得薛姨娘正在问那婆子:“我先前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的如何了?”
就听得那婆子在回道:“姨奶奶吩咐的事,老奴就算是跑断了这双腿,问遍了宅子里的所有人,费尽了我一嘴的唾沫星子,那也是要打听清楚的。”
薛姨娘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这个婆子实在是太啰嗦了。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宅子里的许多人都倒到了沈沅那边去,能为她所用的人实在不多了,不然她也犯不着找这样一个粗鄙的婆子帮她去打探消息。
那婆子还在说着自己为了打探到薛姨娘交代给她的事是如何的辛苦,末了她终于说到了正题上面去:“老奴打听到了,冯妈妈被大小姐撵走,是因为她偷了三姑娘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还拿了三姑娘许多值钱的首饰要拿出去卖。中间人就是后门上看门的钱妈和她儿子。钱妈和她儿子也被大小姐给发落了,撵出了府去。冯妈妈因为是偷盗,所以就报了官。这事老爷也是知道的。”
薛姨娘鼻中冷哼了一声。
这个冯妈妈可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竟然敢这样公然的偷沈湘的东西。偷的隐蔽些不好?而且一偷就偷了这许多,慢慢儿的偷也是好的。
想了想,她又问道:“冯妈妈怎么好好儿的就去偷三姑娘的银子和首饰了?”
而且一偷就偷了这许多……
那婆子就笑道:“说起来还不管是她不住她自己个的那只手?我们宅子里的下人谁不知道,冯妈妈是个好赌的,偏偏又不会赌,总是输。就她的那些月钱够做什么的呢?说不得只能偷了。像前儿个,大小姐明明都禁令不许赌钱了,可她还伙同了浆洗房里的蒋婆子,还有其他的那些婆子一块儿赌钱。听说输的实在是狠了,见天的被人催逼着还债,她没办法,就只好去偷三姑娘的东西卖钱还赌债了。可哪晓得就被大小姐和三姑娘给撞了个正着。当下大小姐审了她一番,就让人报了官,将她送到衙门里处置去了。不过我听得说,冯妈妈到底是三姑娘的奶娘,大小姐也不想真的对她如何。见官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过后还是会遣送她回老家养老的。”
薛姨娘沉吟着,没有说话。
她不信就这样的巧,冯妈妈偷东西的时候就正好和沈沅和沈湘给撞了个正着。若没记错,那日是工部郎中陈大人的夫人携了她的女儿来做客,沈沅和沈湘原是陪同的,后来不晓得怎么,两个人中途就离席了……
薛姨娘就又问道:“伙同冯妈妈一块儿赌钱的那些个婆子,大小姐都是怎么处置的?”
婆子回道:“大小姐狠狠的训斥了她们几个一顿,还说若她们下次再赌钱,她决不轻饶。”
薛姨娘听了,就冷笑了两声。
沈沅是什么性子?明明先前说过宅子里再不许赌钱的,如何现在蒋婆子等人背着她赌钱了,她反倒只训斥几句就完事了?而且偏生那样的巧,冯妈妈是赌钱赌输了,被人催逼不过,走投无路才去偷沈湘东西的?倒像是一早儿就有人设下了套子,等着她去钻一样。
不过薛姨娘也没有对那婆子说什么,而是叫瑞香:“拿五百钱过来给这位嬷嬷。”
以往再有任何人过来给她通风报信,她都是舍不得掏一个钱出来的,众人私底下心中自然也有不忿。不过她管着宅子里的一应大小的事,那些人想要讨她的好,所以若有什么事儿了,依然会过来对她说一说。但现在沈沅管着宅子里的事,出手又大方,所以若宅子里有什么事了,大家就都争着抢着的去对沈沅说,倒没有一个人会过来同薛姨娘说。所以冯妈妈的这事,薛姨娘也是过了这好几日才知道。
受了这样大的一个教训,纵然现在心中再是不舍,可到底也要给这婆子几百钱的。往后还要指靠这婆子替她跑腿,打探消息呢。
瑞香答应了一声,走过去拿了五百钱过来。这婆子双手接过,喜的眉开眼笑的,趴在地上对薛姨娘磕了个头,笑的一双眼都眯的没缝儿了:“姨奶奶往后若有什么吩咐,尽管遣人去告诉老婆子一声。老婆子必然会用心用力的替您办事的。”
薛姨娘心中不耐烦见她这个样子,面上却还得好声好气的吩咐小虹:“好生的送了这位嬷嬷出去。”
小虹答应了,掀开碧纱橱上挂着的绣花暖帘,请那位婆子出去。
一直送到了院门口,眼见得那位婆子走远了,又回头透过半开的窗子见薛姨娘正在吩咐瑞香什么话,她就一把拉住了正手中提着一茶吊子热水过来的小翠,着急的说道:“我肚子痛的很,要去解手。若姨奶奶问起我,你就说我就来。”
小翠笑骂着推开她的手:“好干净儿的手,倒来拉我?那你还不快去?若姨奶奶问起,我自然会替你回答。”
小虹谢了她一声,然后眼瞅着她背过身,抬脚就往外飞跑。
现在还是正月,闺阁中是禁针线的,沈沅也无事可做,不过是坐在炕上看书罢了。忽然就见青荷掀帘子走进来,说着:“姑娘,小虹来了,说有要紧的话要对您说呢。”
沈沅将手中的书放在了炕桌上,吩咐着:“让她进来。”
青荷掀帘子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同小虹一起进来了。
因着一路飞跑过来的缘故,小虹面上都是红的,也气喘吁吁的。她匆匆的对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也来不及说旁的话,就将刚刚那个婆子对薛姨娘说的那番话都细细的对沈沅说了一遍。最后她又说道:“我临出来的时候,见姨奶奶正在吩咐瑞香姐姐什么话,想必是要瑞香姐姐去找了蒋婆子和那些婆子过来问话的,大小姐还是快想个什么法儿的好。”
说着,也不待沈沅说什么,她又急匆匆的说道:“今儿是我当值,怕姨奶奶待会儿有事要吩咐,找不见我。我先走了。”
然后转身又飞跑着走了。竟是来去匆匆,如一阵风儿一般。
采薇一直伺候在一旁,闻言就着急的问道:“姑娘,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蒋婆子能被沈沅给的银子打动,那必然也能为了薛姨娘给的银子打动。到时若说了是沈沅故意的设了套子让冯妈妈来钻的这事,再说到了沈承璋的跟前去,总归会对沈沅不好的。
沈沅面色也有些凝重。
这事倒是她疏忽了。既让蒋婆子做了这样的事,过后就不该还继续留她在宅子里的。总是她不够谨慎的缘故。
她想了想,就叫了采薇附耳过来,轻声的对她说了几句话。采薇听了,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掀帘子出去了。
沈沅闭了闭眼。
蒋婆子是最要紧的,得先打发走了她。至于其他的婆子,只怕是来不及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就算薛姨娘找了其他的婆子过去,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薛姨娘果然让人叫了那些婆子过来,不过蒋婆子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问瑞香:“怎么蒋婆子没有来?”
瑞香回道:“奴婢亲自去叫的蒋婆子,她不在家,门锁着。奴婢就问了旁的人,说是前几日大小姐回过老爷,说她最近看了看下人花名册,查了查这几年的账册,发现咱们府上家人太多了。一来是咱们府上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二来开销也太大,入不敷出,不如竟放几家人出去的好。这样既减轻了咱们家的负担,也算是功德一件。老爷听了,很高兴的应允了。那蒋婆子便在放出的那几家人里面。听得说今儿早上她们原还见过蒋婆子,还同她一块儿说话来着,但方才就听得蒋婆子欢天喜地的说要走了,还说极感念大小姐的恩德呢。”
薛姨娘听了就冷笑。这个沈沅,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了,做了这样的事,竟然都晓得要找个极冠冕堂皇的借口打发蒋婆子走,可真是教人查不出她半点事来。
不过心中也有些发慌。她都不晓得沈沅竟然是这样的难对付……
目光看了一眼屋子里站着的这些婆子,薛姨娘开了口:“我知道你们前些日子都和冯妈妈一起赌过钱,虽然说这事大小姐已经训斥过你们了,可我若说到了老爷的跟前去,只怕你们照样还是讨不了好的。”
几个婆子听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都跪了下来:“姨奶奶开恩。奴婢们往后再不敢了。”
“若要我不说到老爷的跟前去,那我问你们什么话,你们就要老实作答。若叫我访出来错了一个字,我就绝不饶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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